簡體版 繁體版 第42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12)

第42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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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寂寞空庭春欲晚(12)

紅燭一晃,燃到了銅燭臺底座,最後一絲火油芯茲茲躥了兩下,饒是熄了。

殿裡忽然起了一陣風,撩起幔帳,直揚起過人頭去。綃紗帳似張鼓的帆。她縮了縮身子,像是要把整個人都藏進角落去。

皇帝目光似刀,直剜她。她一動也不動。

龍涎香味鬱郁不散。皇帝眉間攢著一抹凝鬱的憂愁,他只覺陳乏,周身疲累,直要倒下了,比朝堂之上日夜不倦地批閱奏章,更累,更教人煩擾。

“陳阿嬌,你瞧著朕,”他沒好聲氣,“別這樣一副幹咧咧、死氣沉沉的模樣,朕不會心疼,朕的心,早被你剜的千瘡百孔。你可知——你父親打著誰的旗號敢反朕?”

她仍不動。

皇帝攢眉冷笑:“你聽著,你父親吃了熊心豹子膽,他反,是為劉榮。”皇帝故意揀著能觸動她的話講,且不說劉榮一事,多是妄言,無可確證。但他顧不了啦,只挑能刺痛她的話講:“他們說——劉榮還活著。怎麼,你信了?”

皇帝猜的果然不錯。她心裡到底還是在意的,十年,她為後十年,高牆深宅,與世隔絕,卻仍是想著他的江陵逍遙地,她的……劉榮哥哥。

“他們說的,臣妾不信。陛下說的,妾信。”

她揚起頭,瞳仁裡浸著水霧,雙脣瑩透的只點薄薄一層粉色,髻是散的,耳邊耷拉幾綹發,饒是這般慼慼,亦不減美豔。

她終是看著皇帝。

是皇帝悽啞的聲音:“你父親結交權臣,與朕這般難堪,竟敢將臨江王拖拉出來,反朕江山!歷歷罪名,朕便是要將你陳氏滿門千刀萬剮,亦不為過!”他靠近陳後,幾是冷笑的,伸出手來,輕輕地,竟捉起她鬢下幾綹散發,溫柔地別向耳後。帝王,總是這般,話不由心——

“嬌嬌,你真美……”眼底轉瞬閃過一絲狠戾:“皮相如此美麗,心腸卻這般蛇蠍!你將朕床幃弄的汙穢不堪,可想過朕的感受?朕是皇帝!”他嘶啞著嗓子吼了一聲:“朕是皇帝!”

榻下是楚服。皇帝曾經見過她好幾回,只覺那宮女子飄飄似仙人,雖無十分的顏色,亦有七分的風姿,好生的漂亮。卻不想,這內裡另有說道,她竟與陳阿嬌有這磨鏡苟且之事。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皇帝愈想愈氣,抬起一腳,便把那楚服踹的匍匐在地,腦袋磕著翻倒的漏架,戳了個血窟窿出來……

陳阿嬌支著床沿,緩緩坐了起來,喘兩口氣,才吃力地抬手:“陛下……”

皇帝捱了過去,她貼著皇帝耳邊,輕輕似嚼了香蕊來,用最柔的語調,說最狠、最教人難堪的話:“陛下,我與那楚服,怎會有苟且之事?陛下不知麼,陳阿嬌心裡,從來只有劉榮哥哥一人,嬌嬌怎會忍心……”她嗽著,卻淡淡生笑:“臣妾與楚服,絕無磨鏡苟合,只因,阿嬌心裡另藏著人。”

她盡好,天下最殘忍的,皆是無心的女人。皇帝勃然怒起:“你敢藐視朕躬?”

楊得意見狀,唯唯叩頭,“咚咚”,“咚咚咚”,一下一下,極有節奏,迴音在殿裡逡回……

“妾不敢。”她聲音饒是清淡軟糯,卻,別過了頭。

皇帝拂袖起,拖曳的朝服尾擺循著青琉暗格,在地上拐過一個轉角又折回來,與皇帝疲憊的身軀一道遊擺。倒真像一條玄龍,在烏青的地上游走。

皇帝的聲音,如同雨下雷鳴中的漢宮,直要塌了下來——

暮如沉鍾。

“廢陳後為庶人,圈禁長門,無旨,終生不可出——”

“諾。”

楊得意領旨,屈膝隨行皇帝,側頭瞧了眼陳後,心說,一代漢宮的傳奇,可也要這麼落幕了……

倒像長樂宮的老太后。

宮裡死一樣的冷寂。

只有龍涎香如舊嫋嫋。

“宣旨——奉上諭:長門由此禁閉,一概宮人,可進無可出。陳後廢庶人,收皇后璽綬,陛下天恩,著令廢后陳氏居長門,自思己過……”

鐵青的宮門,緩緩闔起,隔了一樹春色嬈嬈。

自此,宮中不見春秋,不見炎夏,但有無邊漫長孤寂的冬夜與嚴寒,悄悄地,攀滿樹牆,生滿頹垣……

遊廊,一道又一道的彎拐過去,小宮燈一盞一盞貼著牆角生起來,溶溶似月色,皎素若滿池的水,貼著牆根漫散開,瀉了一地清流。

皇帝身後隨行的,皆是御前人,宮裡摸滾大半輩子,很曉得甚麼話該講,甚麼話不能講,今朝長門所見,自是抵死也不能漏出半句的,因此俱是小心翼翼,侍候的極謹慎,生怕皇帝稍有不順心,便要踹人心窩子。這差事,當的也甚不易。

楊得意也極小心地尾隨皇帝,連大口喘氣也不敢,貓著腰,一個步子緊挨一個步子,心裡直惴惴。果然,皇帝不稍停,轉角處,抵足猛地停下,楊得意唬的緊,虧得反應快,險些折了腿,總算是剎住了,不成得直撞皇帝腰上呢!這條老命,要是不要了?

皇帝袖口鼓了風,甩了人臉上,冷冷道:“不長眼睛的,躲開!”

楊得意一唬,眼睛衝了前去瞧,心裡直打鼓,原是這樣,有個小宮女子衝撞了聖駕,拐角處瞧不清,那小臉兒差點撞上皇帝。楊得意心裡發怵,心說,果真是不長眼睛的,也不看看這是什麼時辰,年初祖墳沒上香的,豁這麼大個簍子,皇帝龍怒剛過,氣未平呢,這麼著,可不是不要腦袋了麼?

誰想少頃便由得他要抽自己耳刮子,這哪是年初祖墳沒上香吶,分明是祖墳騰騰冒著青煙呢!

皇帝開口道:“抬起頭來。”

小宮女子憷憷的,胳膊腿都在打哆嗦,楊得意咂咂嘴,提了嗓子:“陛下叫你抬起頭來——”言畢,又小意縮回了身子。皇帝倒是淡淡瞥他一眼。

小宮女子緩緩抬起頭來……

是挺清秀的模樣。並不算美,莫說是陳阿嬌,即便宮中普通后妃,亦比那怯怯的小宮女子要嬌美三分。好賴仗著年輕,此刻一張秀氣的臉,映在皎素宮燈光亮下,饒是有味道。像出水青蓮,嬌嫩欲滴。

皇帝平素一貫自持,後/宮佳麗雖多,卻並不沉湎美色,此刻卻不知怎麼的,竟有一股別樣的衝動,直欲想把那宮女子攬進懷裡。

楊得意眼瞅著不對勁,剛想提醒皇帝一二,皇帝卻又開口了:“叫什麼名字?”

“鶯……鶯子……”小宮女子口裡像含了一把五彩石,話也說不利索。

“鶯子?”皇帝饒有興味。

“楊得意!”

楊得意一凜,應聲“諾”,挺直了腰板子,背後冷汗滴答答的,誰知這九五之尊的祖宗要給他派什麼差事呢?

皇帝倒輕省,說:“這宮女子入牒,今兒宣室殿侍候。”楊得意一時沒反應過來,口嚼著“諾”,待反應過來了,連是珠炮筒似的“諾諾諾……”

皇帝微微皺眉,卻與往常的穩重相異,身體裡經脈連動,像是有一股子勁頭,直欲衝破來似的,皇帝抬了胳膊,將那名駭的瑟瑟發抖的宮女子攬進懷裡:“鶯子,鶯子……往後,朕會好好待你……”

很輕軟的口氣,全不似帝王威嚴。是陳阿嬌宮裡的鶯子,不知當差幾時了,許或身上還沾著陳阿嬌的味兒呢,這麼一想,心裡頭更煩躁了,但他卻仍不捨鬆手,圈緊了胳膊,只蹭她鬢角,輕聲道:“好香的味兒,你平素薰甚麼香?”皇帝吸了吸氣,彷彿要將那絲兒香味全部斂盡。他卻並不要鶯子回答,似在自言自語,喃喃:“是龍涎。朕巍巍漢宮,唯朕御前,和這長門,是許用龍涎香的……”他像是在說夢話,抱緊了鶯子:“往後,你同朕一樣,忘了陳阿嬌,忘了這長門宮,同朕一起……可好?”

楊得意領口咧著,被風猛灌進去,渾身發寒,這一凍,倒把他整個人都給凍醒了,因提醒道:“陛下,這裡正是下風口,咱們回罷?”

皇帝“唔”了一聲,神色矇混。

“擺駕——宣室殿!”

拖長的尾音,掐斷了長門春/色久長。

待大部隊行去,楊得意退了兩步,拽拉了一名小侍,附耳低聲說了幾句,小侍連應“諾”,楊得意揮了揮手,小侍退後幾步,屏開眾人,一路小步,匆匆走進了漆黑的夜色裡。

楊得意回了神,甩開袖,無奈地笑笑,心說這鶯子還真是好命,眼瞅著長門氣數已盡,往後只有進去的人,哪有出來的命呢?她倒好,趕著這最後的時刻,被皇帝要了去,往後不說榮華富貴,一路扶搖,但總比捱在冷浸浸的長門宮裡,和陳阿嬌一樣,終老一生,可要好的多吧?

命吶命吶,萬般……皆是命。

那小侍受了命,躡手躡腳回了寢宮,此時宮內已敞亮了些許,幾名執事宮人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像春芽兒似的,前一瞬還不知杵哪兒偷著懶呢,這一刻,倒都謁在陳阿嬌榻下,驚魂未定。

“像做了一場夢呢。”蕊兒口裡糊了聲:“不知怎樣,值夜呢,婢子竟倒樁下打起鼾來……”她輕輕掌了自個兒一嘴巴,笑笑。

彷彿甚麼也未發生過。

她的確也不知發生過甚麼了。

陳阿嬌仍坐**,眼睛跟吃了霧似的,懵懵的。

那小侍也不顧,雖是縮了身子的,那神態卻有幾分“大搖大擺”,他刺溜蹭著地,幾步近了香盞,鼓著氣猛吹一口,一支線香頂尖上火星晃晃,撲了兩下,很快就熄了。

周遭幾名宮女子都奇奇看他。他竟大喇喇如入無人之境,小心翼翼托起香爐,連香灰都不掃,囫圇裝進大袖裡。

蕊兒覷的眼睛都發青,瞪著他,小侍“嘿嘿”一笑,提溜著褲腳蹭出了門外,滑的跟泥鰍一樣。

蕊兒正想趕著去追,好賴要問上一聲,卻被陳阿嬌阻住,蕊兒回頭,只見阿嬌吃力揚了揚手,吩咐:“將漏了的香灰掃些下來,包好。”

她也不明白陳阿嬌這麼吩咐是何意思,只略一怔,很快便照辦。

“諾。”

史載:元光六年,陳午卒。

同年,漢軍四路北征匈奴,三路皆敗,唯車騎將軍衛青率眾襲匈奴龍城,大勝。上悅,封關內侯。

元朔元年,衛子夫得皇長子據,帝大喜,乃大赦天下。春三月甲子日,尊衛氏為後。

至此,漢室隆興。

她在燈下講那些永遠也褪不了色的故事,彼時她是中宮皇后,現如今,簪鬢銀髮,彷彿一眼就能望見暮年的光景,儘管……她仍然春華正好,尚年輕。

又是春上,再一轉眼,就入了夏。眼見著一日酷熱賽一日,這沉沉悶悶的宮裡,躲著,就要捂出了痱子。周身窒的慌,外頭是蟬鳴,喳喳不停,擾的人煩悶。她盡不顧了,蕊兒怕她歇不好午覺,又著人去粘蟬,回來時,擰了涼帕給她捂著。銅盆裡擱幾塊冰,貼身的宮女子伏膝侍候,小意捉著扇柄,輕輕地扇,冰塊冒著白氣,順著扇風送涼,倒也清爽。

她包著頭巾,撐額坐案前,也盹不過去,卻想起了那年炎夏,也是這樣悶熱,阿沅悄悄來探她,她們姊妹二人說了好一會兒掏心窩子的話。那時她將將遷入長門,拗不過原先的性子,住的傻啦,瘦了好些,心情鬱郁,少言寡歡,難為阿沅念著她,入了宮,先謁長樂宮阿祖,再行至長門,來瞧她。

也是苦了阿沅,先頭魏其侯孝期,她自不能出嫁,後來又逢長樂宮大喪,皇帝雖瞞下唁信,宗親皇室陸陸續續都被知會了,阿沅仍是戴孝之身,自無法再顧全終身大事。樹倒猢猻散,竇氏子孫在老太后薨後,前程無著,此刻,亦不知阿沅是何處境。

她叨神想了好久,睏意仍是無,盹也盹不著。殿外蟬鳴卻忽然止了。就像一場夢。一場渾噩的夢,在這燠熱的夏天裡發了酵。

蕊兒走過,正架冰盆,見她發怔,便道:“娘娘,榻上歇吧?”

她抬頭,不笑,連一絲表情都沒有,果然是怔著的。蕊兒因笑道:“想是餓了?婢子去燉盅涼的吃食來……”

“她……生了吧?”

她忽然問。

蕊兒一滯,不敢直面她:“娘娘是說……”

“衛子夫……”陳阿嬌晃了晃小扇:“生了吧?是皇子……還是公主?”

蕊兒心裡只覺難過,略一滯,只得依禮謁道:“是……小皇子。”

她臉上有一瞬凝滯,很快,溢著苦澀的微笑:“那真好。陛下歲數不小啦,該得個皇子——”她突然頓住,卻捉著扇骨,搖了搖,像是在自言自語,喃喃:“皇——長——子——”

那“長”字拖的極長,尾音接著一截輕嘆,蕊兒跪了下來,旋即,捉扇侍候的小宮女子也跪了下來……

那是她的椒房殿,如今,住了別人。

恩寵與榮華,一瞬,眨眼而過。

楚姜,楚服,蕊兒,紅兒,玉兒,一眾人,與她一起,禁在這與世隔絕的長門,一道宮牆,外頭是鶯鶯燕燕、歌舞昇平,裡頭……死生不問。

她摸不透皇帝在想什麼,那夜他確然是怒極,皇帝御極已近十年,從來未見因後/宮諸事,發如此雷霆之怒。他拂袖而去,面目是少見的猙獰,她甚而無法確切地想起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但是,那晚,確然是發生了什麼。

穢/亂後/宮,藐視聖躬……原是一道聖旨,就能將她腰斬車裂,洩君上之怒。

劉徹卻沒有。

她在等,等了這麼這麼久,卻等不來他的任何一道旨,只是當著她的面,廢了她,又聽說,他立了衛子夫為後……

便這樣,再無旁的了。

對她,不殺亦不剮,只這麼幹幹吊著,教她煎熬,教她惴惴難安,日日似架在火上烤,生不能,死不得。

不見她,用最高明的法子凌遲她。甚而,皇帝連楚服都未帶走,把“禍首”留她宮裡,……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絲一絲兒的,在煌煌漢宮之中,沁幹自己的肉血,將自個兒折磨的苦困不堪,錯是她,煎熬萬年,亦是她應得。

她早該想到,對這後/宮女子的懲處,死算麼?不,活著,生不見君,活活熬幹了青春,斜倚熏籠坐到明,看著日頭一點一點升起,從苦寒的夜,到破曉的冷,醒著,生生地煎熬寂寞,陛下的恩寵與溫柔,是屬於深宮之中的另一處,絕不屬於她。

絕不。

原是劉徹,這般心狠。

她伏案前,就像那年阿沅來她宮裡,她們姊妹對坐著,閒話家常一般。她忽然,有了傾訴的*。

銅盆之中,融化的冰塊仍在一絲一絲送涼;窗外偶有蟬鳴,小廝們賣力地攀樹幹粘蟬;長廊簷牙雕鏤紋路里,細緻澆鑄的滾花金漆被日頭蒸乾了水分,仍是——一絲一絲兒,泛起乾裂的木花……

她抬了抬手,居然咯咯笑了起來:“你們坐吧,本宮給你們講講故事——”

她想起了阿沅,敘敘家常,也好呀。

楚姜跪地上,輕輕捱了過來,眼眶裡蓄著淚,卻捲了袖子輕輕擦乾:“婢子聽著……”

她捉著小扇,擱案上輕輕把玩……

“她是會做皇后的,本宮知道,本宮一直都知道。”她吸了吸鼻子,淡淡笑著:“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作者有話要說:然後下一章就是陳阿嬌開始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這大家應該看得懂吧?

這裡還有一些伏筆,自然不能攤開講。。寫著寫著你們看著看著就知道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