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六十六,小蠻

六十六,小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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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六,小蠻

綠珠直直地看進素素的眼中,那些傳聞,還有夫人時不時的心煩意亂,一一飄過她的心頭,腦海中卻是尋思著是否要把這些塵封的過往一一打撈出來,晾晒在素素的跟前。

“左右不過是一個外戚專權罷了。”素素捻過插在花瓶中的垂絲海棠,放在鼻子底下,因了蘇墨卿也曾這般輕嗅過花香,瞬時覺得今日的海棠花分外地明媚。

“我的心中有一隻猛虎在細嗅海棠。”素素套用了西格夫裡·薩松寫的詩句,對著綠珠綻開了一個笑容。

綠珠搖了搖頭,看著這般的素素,於是便下定決心,握緊拳頭,將內心所想吐了出來:“不,素素,倘若謝皇后變成了謝太后,老爺便首當其衝。”

素素瞪著一雙眼睛不解地看著她,手指襯著鮮豔的花瓣,顯得格外地白嫩細長。

綠珠措了一番辭:“倘若我沒有猜錯的話,謝皇后對著老爺應該有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素素的眼睛瞪得愈發得大。

“素素,雖然這事聽起來挺荒唐的,但是,我卻是有九成的把握,才敢在你面前講的,謝侯年輕的時候,也是十足十的風流才子,比之謝時行,有過之而無不及,孃親那時是醉裡夢鄉當紅的頭牌,有一次,謝侯喝得有些多,又恰逢家裡遇上些不順心的事,那時的他年少張揚,不似現在綿裡藏針,所以偶爾也會向孃親說上一些家裡的事,孃親隱隱約約中猜測到,其實謝皇后原先嫁的人應該是老爺,然而卻不知因了什麼原因,她入主東宮,而妹妹卻成了秋府的主母。所以,素素,我怕謝皇后一直對著往事耿耿於懷。”

“可是,婚姻講得不應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按理來說,不管謝皇后原本要嫁的人是誰,爹爹和她總歸是見不上面的,怎麼會……”

“不,素素,一年一度的百花節,皇后都會廣發邀請帖子,請上王公貴族和當朝重要官員的子女齊聚一堂,設下春日宴,說是為了不辜負春光,特意請上公子小姐一同賞花品茗,實則卻是為了皇子公主們挑選上稱心如意的夫人或者郎君,老爺和夫人便是在百花節上相識的。”

“孃親?可是孃親不是幽王府上的舞姬嗎?”雖然不曾有人提過李輕輕的過往,但素素隱隱約約間還是有所瞭解的。

“嗯,那是李大人在受了牽連之後,夫人才會被貶為舞姬充入幽王府的,在李氏鼎盛的時候,同時出過兩位妃子,那時的夫人身份自然尊崇。”

“外祖受了牽連?”今日牽扯出的往事過於繁多,素素就像是在聽說書一般聽著,內心卻是有些翻滾。

“嗯,當時李大人支援新法變革,因此得罪了不少的權貴,在先帝駕崩後,便被太后隨意尋了個名頭,給斬殺了,所有的男人被髮配邊疆,女子則入奴籍,若不是幽王心善,討要了夫人做舞姬,想來夫人也是要被收入浣衣局的,後來,老爺和夫人在幽王府再次相遇,才有了後來的續文。”

“姐姐,按著你的說法,原本謝皇后是和爹爹相愛著的,奈何卻抵不過聖旨的威嚴,於是原本好好的一對璧人便這般硬生生地給拆散了?”

“對於老爺和謝皇后是否真心相愛過,我倒是不得而知,因為當時伺候謝皇后的貼身婢女、小廝都在某個晚上盡數暴斃了,然而,我卻在某一個晚上,夫人和老爺發生口角時,聽見夫人抱怨過,你儘管去找謝紫陌便罷了,反正我左右不過是她的影子,連著她的一個手指頭都比不上。”

“孃親和謝皇后長得很像嗎?”

“我從未見過謝皇后,所以並不知曉,”綠珠頓了頓,“但是夫人向來是賢良淑德的,若不是心中太過於苦悶,想必不會這般貿貿然地便脫口而出。”

原來爹爹的才是花開不敗的男人,連著紫虯國最為尊貴的女子都曾經或者現在仍然對著他傾心以待。素素在心中苦笑了一下,原來那番的濃情蜜意不過是透過一個女子在追憶著另一個女子的影子,原本,她覺得就算是爹爹不能給孃親一個正大光明的身份,至少和她還是真心相愛的,卻是不曾料到,原來所有的恩愛不過是表象,她那個可憐的孃親不過是一個替身。爹爹,難道,這就是你所謂的愛嗎?

“所以,為了爹爹,我也要將謝氏絆倒,對不對?”素素揪著手中的垂絲海棠,猩紅的花液沾滿了她的手,“可是謝氏就像是一顆根深盤旋錯雜的大樹,而我們卻是撼樹的蚍蜉,要怎樣,才能將這棵樹連根拔起?”

“素素,其實這棵樹已經從內裡開始腐爛了,只是外面看著還是根深葉茂的一副繁榮景象,我們現在只需要打入內部,加速它的腐朽而已。”

“姐姐,你說得倒是輕巧,可是瘦死的駱駝尚且比馬大,我們除了能對謝時行下手之外,便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如他這般的好色之人了。”

“素素,這個你不必擔心,我想這一天快要來了。”綠珠雙眼看著銅鏡中的身影,眼神卻是傷感的,然而素素今日卻是窺見了太多的祕辛,沒有心思注意到綠珠的神情。

三日過後,醉裡夢鄉里倒是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江昃和小蠻的過往不知道被哪個好事者添油加醋地傳到了江府的現任夫人耳中,這日,江少夫人帶著一幫子家丁客客氣氣地坐在了雪媚館中,用詞也甚為禮貌,對著小蠻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是江家的血脈斷不能流落在外,尤其是醉裡夢鄉這般的地方。

小蠻照舊是用那種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著這個不懷好意的來客,倒也是堵得滴水不漏,只是一口咬定孩子並非是江家的血脈,原因無他,如她這般的青樓女子,恩客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她更是來而不拒,春風幾度,自然也是說不上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血脈。

江少夫人自小在謝府中長大,從未與小蠻這般的女子有過接觸,自然被她堵得啞口無言,一想到這裡的男人來來往往,屁股倒是有些坐不住了,然而,再一想到江昃那整日裡化不去的鬱結,便強自忍著,想要把這個孩子帶回去,這樣,就算是他對自己再不上心,然而,卻還是看在這個孩子的份上,來自己的寢居坐上一坐。

憐媽媽聽聞之後,自然是扭著她的水蛇腰忙不迭地趕到了雪媚館,小蠻自從跟了江昃之後,早已謝絕了其他的恩客,一心一意只和他一人眉來眼去,對著這一點,之前江昃時常來光顧醉裡夢鄉時倒還好,然而,後來江府給他定了一門門當戶對的親事將他禁足在府裡後,便對著小蠻閉門謝客這一舉動頗有些微詞,時常在她面前嘆息醉裡夢鄉近來的生意大不如前,若不是看在小蠻之前為了醉裡夢鄉立下了汗馬功勞,怎麼也是不樂意養著一個閒人,尤其是她懷著孩子時,憐媽媽對著小蠻的態度如江河般一下千里,若不是小蠻將這十年來攢下的珠寶統統雙手供上,想來憐媽媽都有了再次“逼良為娼”的念頭,此番江昃的原配都上門來要孩子了,自然是心裡歡喜,忙不迭地在一邊勸著小蠻,舌如蓮花綻,外人聽了,都覺得若小蠻不降孩子交出來,那便是她天大的罪過,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憐媽媽,這十年以來,想來小蠻也幫襯著你賺了不少的銀子,憐媽媽沒有說過一句感謝的話,反倒是因為我一年沒有接客而被遭了嫌棄,原來,在憐媽媽的心中,小蠻也不過是隻值了這麼一點破銅板。”

憐媽媽也沒惱,只是從袖口掏出湖綠色的絲帕,按了按嘴角:“小蠻,憐媽媽是旁人,這俗話說的好,旁觀者清,當局者迷,憐媽媽也是為了你孩子的將來好啊,試想,同樣的一個孩子,放在我們醉裡夢鄉和江府,長大後的情況會一樣嗎?小蠻,難道你想你的孩子學著你的樣子在風塵中攀爬打滾,人前歡笑人後垂淚?聽媽媽的話,把這個孩子給少夫人吧,那樣,她還是個大家閨秀,別白白地糟蹋了她的前程,免得孩子將來長大了怨恨你。”

“怨恨我?”小蠻痴痴地重複了一番。

“孩子還這般小,你們這些做長輩的,又有什麼權利來替她做決定?”素素露齒一笑,將手中端著的海棠糕放在案几上,親親熱熱地對小蠻道,“小蠻姐姐,綠珠姐姐特意吩咐我,送些小甜點給你吃,晚些時候,她說想要向你討教一番歌技呢。”

憐媽媽見著是素素,也不敢說什麼重話,她是個人精,看著她們兩個這般親密的關係,想著不知什麼綠珠和小蠻竟然搭上了關係,這般一來,關於那些要小蠻重新接客還是離開醉裡夢鄉的事反倒不好理直氣壯地擺到檯面上了,於是便訕笑了一番:“我這也是為了孩子好。”於是便走出了雪媚館。

江少夫人卻是一副淡淡的樣子:“小蠻,雖然這個孩子不是我親生的,但是我保證,對著她,我定會視如己出的。”

“少夫人,你的好意小蠻心領了,只是,這個孩子,是我的孩子,與你們江府著實無關,今後,還望江府之人不要再來打擾小蠻了。”

江少夫人嘆了一口氣,卻也不強求,臨走時只是說了一句:“小蠻,當年阿昃離你而去,有他的苦衷。”

“少夫人,我和江少爺並不熟,所以,關於這件事,不如就此揭過,我們誰都勿要再提。”小蠻的聲音冷冷的,卻是帶著逐客的意味。

“素素,謝謝你。”等著雪媚館漸漸平靜下來時,小蠻對著她道了聲謝。

素素卻是笑了笑:“有什麼好謝的,這垂絲海棠本就是從雪媚館附近的那幾株花樹上採摘的,若是說到謝謝,也得是我謝謝你。”

素素抬眼打量了一番曾被稱為醉裡夢鄉的雙姝之一的小蠻,眉目出眾,只是一雙眸子卻是失了神采,頹敗地如垂垂的老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