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遭遇《黑暗傳》(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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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節：遭遇《黑暗傳》(4)

從混沌初啟、盤古開天、伏羲畫八卦、神農嘗百草、女媧摶土造人、女媧補天，后羿射日、黃帝戰蚩尤、一直唱到堯舜禹，甚至唐宋元明清。

一個民族上萬年的歷史，就這樣在向亡人訣別的儀式上，被年復一年地講述、回憶、傳誦、延續著。不知不覺中，一部偉大的史詩，在經歷了成百上千年的孕育期之後誕生了！

一日大開天門看，

后羿一見吃一驚--

大地生煙如火烤，

無數生靈命歸陰，

天上地下無滴水，

日後江河把水生。

這時後羿心煩惱，

拉開天弓不留情，

一箭一日掉下地，

九箭九日命歸陰，

神鷹得知遮天來，

護住一日活性命。

--《黑暗傳．人祖創世》

天要亮了。歌唱夠了。死者要上路了。

隨著歌師和歌者情緒變化，生者確信死者的靈魂已經進入天堂。歌師再一次用蒼涼的歌聲唱起了安慰死者，告慰生者的安魂曲：

還了陽啦還了陽，

陽間沒有陰間強。

陰間住的琉璃瓦，

陽間住的破草房。

--竹山喪歌《還陽歌》

最早的《黑暗傳》產生於什麼時候，沒有人說得上。胡崇峻採訪過的歌師，也一個個逝去了。而高行健在他著名的話劇《野人》裡引用《黑暗傳》的餘音，還在黑格爾的故鄉上空飄蕩。

我在照片上見到過胡崇峻先生蒐集的手抄本。那是我們的爺爺輩上私塾時使用過的絹紙或者麻紙。發黃的紙張上，滿是閃著冷冷幽光的蠅頭小楷，一筆一劃都是那麼墨濃情酣，看一眼，就讓人心動。

聽華賦桂說，田家壩還有會唱《黑暗傳》的歌手。

第二天，我便到據說是古庸州都城的田家壩，去尋找老歌師。

田家壩在竹山南部，是秦嶺與大巴山交匯的秦嶺溝槽地帶。堵河和官渡河在這裡相匯，最南邊與神農架和重慶巫溪相接。

一路上，汽車路在高峻的山嶺上盤繞，幽深的峽谷在腳下縱橫交錯。

田家壩鎮被堵河分成兩半，一邊是白牆紅頂的小樓，一邊是青磚灰瓦的老街。

從新街到老街還得坐船。擺渡的中年人一聽我是來找唱喪歌的歌師的，就連連擺手說："對面老街上還有幾個會唱的，只有死了人才唱。"

正聊著，河邊來了位洗菜的老人。

稍公說："他就會唱。"

好不容易把老人喊上船，一聽讓唱喪歌，老人一臉的驚慌，只好讓隨便唱兩首當地民歌。鄂西方言雖然也多少帶一點陝南腔，可變成唱腔，就很難聽懂了。稍公說老人唱的是《送朗哥》和《十愛》。都是情歌，有點黃。從老人深情的唱腔裡我只聽懂了一句，內容大概是說"你不點胭脂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