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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局(看過的勿買)
墨辰一百五十九年,景雲帝十一年
觚瑤樓偏僻角落,坐著位頭束玉冠、身著錦衣的年輕男子。桌上香茗溢動,修長的指腹握住茶杯邊緣,淡淡暖意滲透指間,卻暖不了那張冰冷的酷顏。他低頭,望著杯中嫋嫋水氣,一張笑臉映在杯中,帶著痴傻氣,沒心沒肺地笑。手一抖,茶杯不經意間碰翻,濺在衣衫中,杯中人影瞬間消失,只留下男子迷茫的眼神。
三年了,又是她的忌日。如果當年沒發生那事,也許她早已兒女成群,帶著小小白們在京城大街小巷中亂竄吧。
男子嘴角露出一苦笑,起身離去。
一位五旬先生匆匆跨進觚瑤樓,他左肩搭了個布袋,右手拿了柄泛黃的紙扇,破舊的衣服上打了幾個補丁。
眾所周知,觚瑤樓金磚玉砌,非一般百姓能踏入半分,可先生卻是個意外。掌櫃的見他進來,當即眉開眼笑地示意小二自後堂搬來特定的小書案與靠椅請先生入坐,他親自奉上上等龍井。
男子些許猶豫,終於重新坐下。
以往的種種相關,總能想起她。
先生將布袋放在書案上,喝了口茶潤喉,清清嗓子道:“上回說到慕林大帥率眾將士透過三天的浴血奮戰,終於攻克了香宛的天門險關洛湍。此關甚是凶險,以往墨辰多少子弟兵就是葬身於此。慕大帥此次成功佔領洛湍,我軍將士終可以揚眉吐氣。此險關一開,五十萬雄師攻佔香宛都城指日可待。當墨辰的戰旗插在香宛皇城上時,墨辰統一天下的銳勢,任誰也無法阻止。”
先生的語氣激昂,帶著無比自豪……
“好!”
“好!”
“……”
樓內掌聲響起,喝彩聲不斷。
男子望向窗外,似乎看到了當年慕林回京的盛況。當年,他跟她站在觚瑤樓頂,親眼看著慕林威武入城。當時,他還誤以為,她對慕林一見鍾情……
“說到慕大帥的赫赫戰跡,不得不提到樓將軍。”先生右手執扇,輕輕敲打著左掌手,就著節拍道:“慕大帥手下能將如雲,樓將軍是個不得不提銳將。他三年前才徵召入伍,被分配到軍中做了馬伕馴養戰馬。有次敵軍趁夜偷襲想燒掉糧草馬料,樓將軍奮死與敵周旋成功保護馬料。他因保住了千噸的草料而立了軍功,此後便被調入前鋒營做了騎兵,上陣殺敵。三年來,憑著一次次的戰跡,智勇雙全的從他從百夫長、校尉、直至坐上將軍之位。此次洛湍之戰就由是慕大帥統率,樓將軍做前鋒大將的戰役。能夠在短短十天、缺水缺糧被圍困的情況下還能衝出重圍狠挫敵軍,全賴樓將軍的本事。聽說樓將軍身高七尺,虎背熊腰,目光如矩。他手持長柄巨型雀虎偃月刀,一上戰場猶如修羅再世,不殺光最後一名敵人絕不收刀……”
千萬裡之外,塞北草漠。肅風起,絨草翻飛。
往昔這浩瀚無邊的富足草漠,草語花香,小動物成群嬉戲,今日卻是詭異寂靜。
勁風起,殺氣四溢,放眼望去,兩片黑雲相距數百丈,貼著絨草起伏。
揉眼辯認之下,竟是兩軍對峙。
左邊黑甲紅纓是香宛國的精銳之師。自墨辰軍隊攻克洛湍之後,草漠是香宛的最後一道防線。今日一戰,如果百丈開外的墨辰軍踏平草漠,鐵蹄很快就會踏爛香宛京都,他們將會家破人亡。
強敵當前,香宛士兵必須死守。讀善將軍緊握住手中的刀,他不能怕,亦不能後退,可是…墨辰的領兵之將是樓雨。洛湍就是被他攻克的,那場戰役,死在他手下的香宛將士數不勝數。
雖然沒再跟在他戰場上交過手,卻早已聽聞他殺人如麻的狠勁。多年前,他曾跟慕林交過手。那是個一上戰場就會變成殺人狂魔的瘋子,那雙充滿殺戳的眼神,時至今日仍讓人記憶猶新。他的左臂,就是慕林砍下來的。樓雨雖然不是慕林,卻仍能給人那種窒息的感覺。樓雨身上,透著熟悉的殺氣。
遠處,坐在高頭大馬上的年輕身影,著黑色鐵甲,右手持巨型雀虎偃月刀。他身側頭緩聲說了句,右側的將軍右手抬起,戰旗舉起。
與此同時,香宛的戰旗亦緩緩舉起。
號角鳴,戰鼓響,震天的呼喝聲響起。龐大的騎兵隊如黑潮決堤般奔湧而出,“樓”字戰旗在空中烈烈飄展,霍然凜凜。
戰鼓聲仿若暴雷猛烈狂嘯,樓雨一騎當先,衝向數密織如雲的香宛軍。
黑盔鐵甲之下一張張而立之年卻依舊剛毅不改的面容,亦是殺氣凜然。八尺男兒,揮刀叱吒,十多年的等待,終於在這一刻要得以終止。熟悉的戰場,熟悉的陣勢,以及前方極其像邵將軍的黑色身影,是他們此生誓死追隨的物件。
沒有人知道,十多年前,他們是赫赫威名、令敵聞風喪膽的邵家軍。而如今,他們是樓雨的麾下,不一樣的喬裝,卻擁有同一顆心。
高大威猛的戰馬嘶叫奔騰,無數碩大的鐵蹄盡情踐踏腳下的一切。尖銳之軍,如一道極速拉長的深黑鐵流,一發不可收勢地向前衝刺。
軍令響起,黑色鐵潮左右分開,拉開戰鬥箭勢。
兩股黑色潮水漫近,衝擊交織。樓雨右手揮起,長柄雀虎偃月刀擊出。黑色鐵盔飛出,沒了頭顱的脖子鮮血如濺射而出。屍體來不及倒下,樓雨已疾馳而過,長刀再次揮起,眼睛不覺間變成血紅色……
還要經過多少場浴血廝殺,她才可以回到他身邊?
決堤的記憶湧進腦海,頭痛欲裂的樓雨雙腳用力一夾馬肚子,長刀直刺敵人胸口。刀尖穿膛而過,手一個用勁扭動,她將人自馬背上挑起,擲向衝馳而來的槍林箭雨。
彎腰伏在馬背,她衝動迎面而來的亂軍……
風沙起,血腥湧,烏雲湧動,閃電劃破雲,晴雷劈下,卻仍掩蓋不了廝殺的聲音。不堪場戰,殘破的屍體伴著焦煙。
草漠,最是風雲變幻之際。豆大的雨自高空急墜,密集地打落在草原。天地間茫茫一片,撒殺聲慢慢淹沒在洶湧的雨勢之中。
雨水順勢而下,往低谷溝壑處流。
鮮紅的血在水中暈散,漫向遠處。
後人曾在人物傳記中記載:草漠一戰,可謂血流成河,屍橫遍野,滿目蒼痍。
“將軍呢?”茫茫雨中,一百夫長破喉大喊:“保護將軍,快,保護將軍!”
慕林麾下原本只有十萬大軍,可僅是三年,隨著他攻佔的城池越來越多,景雲帝的一道道詔令,全國各地的兵馬源源不斷調入慕林麾下。
如今這支隊伍,威名不亞於當年的邵家軍。
“將軍。”長茅挑出,吃力地在空中攔截下樓雨揮出的大刀,蕭副將急道:“兩軍交戰,不殺降兵。”
香宛士兵被樓雨血紅色的眼睛嚇癱在地。如果這個中年男人再晚來一步,棄甲投降的他們,都會死在他的大刀之下。
降兵不寒而粟,樓雨果然只紅眼睛的殺人惡魔。
樓雨喘著粗氣,雨水自盔甲流下,將身上的血跡沖刷乾淨。
“來人!”蕭副將見樓雨緊握刀柄,已知其在收斂體內殺意。他忙向不遠處計程車兵命令道:“將軍受了箭傷,快保護將軍到後方療傷。”
她恨,他也恨!當年,他還只是邵家軍的無名小卒,可就是在這片草地,他親眼看著邵將軍葬身箭海,卻是無能為力。
她帶了多大的勇氣去打這場仗,才能面對殺害邵將軍的仇敵。
報仇,卻不能痛快淋漓!樓雨收刀,策馬走向遠處。
“將軍,我軍已大勝,你還是先回營帳療傷吧?”蕭副將忙騎馬追了上去。
“蕭叔叔,我想到黑度涯看看。”樓雨不顧左臂的箭傷,策馬前行。
黑度涯,是邵庭犧牲的地方。那時,這一片大草原還是墨辰的領土。將軍捨身抗敵,卻慘遭奸人出賣。
“將軍儘可放心,我軍士氣如虹,不消半月便會攻破香宛京都,到時一定能取回老將軍的骨骸得以供奉。老將軍在天有靈定能看到今日之戰。”蕭副將激動道:“老將軍後繼有人,可以安息了。”
“是啊。很快,爹就可以安息了。”等取回骨駭,她可以回到他給她造的那個家,與他共渡一生。
那時,她不再是樓雨,而是邵瑕。
樓雨下馬,靜靜走在黑度涯。她閉著眼睛,慢慢吸氣。
戰馬嘯,兩軍撕殺……
十幾年前的那場戰爭在眼前出現,心口陣陣扯痛,她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手持弓箭伏上涯口灌木叢中,他盯著混戰著的那道高大的身影,射出了一射……
“啊……”邵瑕抱頭,痛苦地蹲在地上。
“將軍。”蕭副將驚道:“我們還是回去吧。”那場慘烈的戰役,沒有人願意去回憶。
二日後,邵瑕收兵回洛湍修整。墨辰軍大勝香宛軍,士氣高漲,慕林犒軍,舉行了慶宴。
“她在哪?”操練場篝火熊熊,眾將士喝酒猜拳鬧成一團,慕林走了一整圈,仍然沒有找到邵瑕的身影,只得側身問跟在身邊的侍衛。
侍衛猶豫道:“也許…今天月圓,她到小河邊去了吧。”每次從戰場上下來,她都喜歡一個人躲起來。
三年了,她早已經脫胎換骨,捨棄了昔日的幼稚與天真。可是,…那顆心還是沒有變吧?
她那麼努力,每次上戰場都將生死置之度外,就是為了早日擁有勢力,回到他身邊?
“你去喝兩杯高興高興,我出去透透氣。”慕林放下酒碗,頭也不回地出了軍營。
侍衛張口欲語,卻又不知該說些啥?
慕林很快在小河邊找到了如木偶般蹲坐在河邊的邵瑕。他倚靠在樹邊,望了她足有一刻鐘才開口道:“不回去喝兩杯?”
“你不知道受傷之人不可以喝酒?”邵瑕沒回頭,聲音很是僵硬。
“傷口好些了沒?”
邵瑕沒給好臉色道:“死不了。”
“都三年了,你還沒原諒我?”慕林有些冤,笑道:“用那種方法離去,對所有的人都好。”
“對你最好吧?”邵瑕起身面對著慕林,反問道。
“何出此言?”恨他恨了三年,她終於忍不住要質問了?
“這種事,不正是你最拿手的嗎?”邵瑕走近兩步,有些咄咄逼人道:“你派人活捉我,是想讓司馬逸上當,讓他趁機派人暗殺我。如你所願,他果然上當,派出京兆伊拖延相公不算,還讓內侍朝我放了兩箭。你讓相公親眼看到我死亡,正是想嫁禍給司馬逸,逼相公與其反目。缺了相公相助的司馬逸,猶如缺了左膀右臂,自是更容易對付。”
“這是我的目地,可不正是你的目地嗎?”慕林淺笑著反問:“邵家軍很快就能重見天日了,你不高興?”
邵瑕警告道:“你可以傷害任何人,卻不能動相公。”她以這種方式離去,相公肯定傷心透了。或許他認為她是真的死了,特不知這全是慕林設下的陰謀。三年了,她沒有他的任何訊息,更不知他過的好不好,司馬逸有沒有非分之舉……
“顧相聰明過人,豈會猜不明其中的玄機?我這種小伎倆,根本傷不了他分毫。”
“少費話。”邵瑕剜了他一眼,逼問道:“何時能進攻香宛京都?”
“這麼迫不及待想離開?”慕林挑眉,莞爾道:“三年來,你就沒覺得其實戰場更適合你。你是邵將軍的女兒,骨子流著他的血,就該繼承父業,稱霸沙場。”
“慕林,我從沒想過要跟你爭。這麼多年來,你的功跡,邵家軍的將領們都看在眼中。你放心,自始至終,你才是邵家軍統帥之位的接班人。”
“也許是吧。”慕林沒有謙虛。
“那你到底何時才肯出兵?”三年了,她答應過相公。三年,無論能不能拿到爹的骨骸,她都會回到他身邊。
她已經沒有耐心等了。而且,司馬逸也沒有耐心等,否則也不會連連下旨催促。
“我暫時沒有出兵香宛京都的打算。”慕林正言道。
“你…竟然抗旨?”邵瑕有些惱怒。
慕林輕言淡語道:“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為什麼?”
“既然都等了這麼多年,為何還會在乎這幾天呢?”
“我要知道原因。”舉全國精銳之師於慕林手,即使司馬逸野心再重,怕也是騎虎難下,故才會連下三道軍令催促慕林出兵攻佔香宛京都。
天下四分為二,墨辰、香宛、株琅、暢闌。可株琅、暢闌是小國,數百年來依附香宛而生。墨辰自建國以來一直受戰爭困擾,皆是因為三國連盟侵佔墨辰領土,邊境百姓受害其深。
慕林一句:十年時間,他將會攻打佔領眾國,墨辰統一天下。
受誘的不止司馬逸一人,所有的百姓都認為只有統一了天下,天下才不會再有戰亂。
慕林花二十萬精兵守在邊境沿線,他再領十萬精軍分成二隊,各對付株琅、暢闌。如此一來,三國便不能再連盟。如果香宛想出兵解兩國之急,不調邊境之師的話就必須調北郡邊境的軍隊。可如果抽調北郡邊境的軍隊,那傳聞中的駐守在北郡城內的十萬邵家軍只怕會趁機出兵。十多來年,邵家軍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在兩國邊境處走上一回,讓香宛軍不敢放鬆防備。尤其是慕林佈防時,北郡的邵家軍更是活動頻頻,讓人不敢掉以輕心。
自邵庭死後,原以為墨辰早晚會被香宛吞併,可沒想到出來個慕林。這些年他羽翼漸豐,香宛軍處處被壓著打,早已心生懼意,豈敢輕易出兵援助株琅、暢闌。
對付株琅、暢闌的兵力有限,且慕林並未打算速戰速決。他在拖,等司馬逸調兵。果然其然,司馬逸一次次從全國調兵。
沒了顧相相幫,慕林想要對付司馬逸,並不困難。他想要的,司馬逸都已送到了他手上。
“我會分散兵力,先攻打香宛的其它城池。”慕林並未打算隱瞞,“邵瑕,我們的時機已經到了。只要攻下香宛其它城池,便可從四面圍堵京都。”
“可紙終究包不住火。司馬逸很快就會發現,調到你手下的精銳之師,皆是些而立之年的將士。到時一查,他必會發現其中的祕密。”
之前,她總是想不明白,慕伯伯到底用了什麼方法能藏住五十萬的軍隊。直到一批批的軍隊送到慕林麾下,她才明白真相。
當年因朝庭未給邵庭將軍的死亡一個公正交待,導致了五十萬軍隊叛變。墨辰兵力虛空之際,香宛軍不斷騷擾邊境,試圖侵佔墨辰疆土,一時間墨辰軍死傷無數。
司馬逸別無它法,只得徵兵以補兵力虛空。沒有人思考過,短短几年徵兵三四十萬,並沒民聲怨天,更沒有去考慮過,這些在沙戰上存活下來的人,竟以新兵居多。
唯一一個知道真相的人,早已在三年前葬身火海了。
慕林不禁有些惋惜,如果司馬逸能控制住自己的慾望,絕不會走到今天這種地步。他若是知道,沙場中那些領士們的真正身份,只怕是坐立不安吧。
十多年來,邵家軍早已遍佈墨辰每個角落。邵家軍如同一張密織的網,只要一個收網命令,墨辰瞬間會天翻地覆,江山易主。
“在他發現之前,我們會先攻下香宛。到時,香宛京都會插上邵家軍的軍旗,它成為邵家軍的地盤,我們可以自立為王,繼而再踏平墨辰。到時,整個天下就是我們的了。”
慕林抓住邵瑕的手,笑道:“天下都是我們的。”
難怪他要將遍佈在墨辰各地計程車兵抽調到邊境,原來是想攻下香宛後鞏固兵力。畢竟在墨辰全國各地同時舉兵,兵力會大大削弱,所以必須先攻佔香宛的其它城池,再在香宛京都稱王,之後集中所有兵力對付墨辰。
對於墨辰軍部各級到底有多少邵家軍的內應,邵瑕並不是很清楚,但她知道數量絕不會少。到時內應外合,攻下墨辰對於慕林來說並不是難事。
可是……
邵瑕很是詫異慕林的舉動,她有些尷尬地抽回手,撇臉問道:“還要多久才能攻下京都?”他等得,可她等不得了,一刻也等不得。
“很快。”慕林收回手,很是莫名自己的舉動。我們的天下?何時成了兩個人的了,明明就是隻是他一個人的。
邵瑕痛苦道:“我說過,這一切都是你的。我要的,從來都只有我爹的骨骸。”
“你現在抽身離去,豈不是告訴邵家軍的所有將領,是我圖謀不軌,逼走了你?”
“我自會跟他們解釋清楚。”
慕林堅持道:“邵瑕,你已經等了三年,就不能多等一會?三年來,我不得不承認,你戰場上能力不凡,就此放棄實在太可惜了。你想跟他在一起,待攻克京都之後,你跟他不但可以在一起,要是他願意為邵家軍出一份力,我們拿下墨辰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邵瑕剜了慕林一眼,忿忿離去。
慕林笑。沒錯,他雙手染血,做了叛國之事。可是顧相的手,不也染滿鮮血?
邵瑕怏怏不樂地回了軍營,校練區依舊喝得熱鬧。她拐了個彎去了茅房。
“我爹回信了。”茅房一頭傳出高興的聲音。
“說了什麼?”羨慕的聲音自在隔壁響起。
“我都三年沒回京了。爹提了一下家裡的情況,還有京城三年前發生的一件大事,唉,真是造化弄人啊。”
“什麼事?”
“你知道顧相嗎?”
邵瑕的心一揪,緊後捂住胸口。
“在街上碰到幾次。我寒窗苦讀多年,一直想向顧相那樣做個好官,可是多次科舉一直未中,後來就棄筆從絨了。”
“顧相…三年前就死了。”
“什麼?”不敢置信地聲音響起,一士兵激動地從茅房中站了起來,任由褲子跌落。
“顧相一家太慘了。一家二十口,沒有一個活口啊。”
“怎麼會發生這事?”
“那天發生的事,我爹也沒詳提。總之那天死了好多人,顧相死了,顧老死了,顧相夫人也死了,宮中的蘇貴妃也死了。”
“唉,真是造化弄人。”
“就是啊,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兩人出了茅房,嘆息著走遠。
邵瑕慘白著臉蹲在茅房,久久緩不過神來。
慕林自小河處回到營帳,意外發現慕鐵星在帳內等。
“爹?”
慕鐵星望了兒子一眼,“很意外?”
慕林點頭。
“來看看你有何打算。”
“孩兒打算先攻打香宛的其它十五座城池,繼而圍堵京都,到是我們將統一香宛、株琅、香宛,然後舉反旗稱王。待修養整息後,我們再攻佔墨辰,到時整個天下都屬於邵家軍的。”
慕鐵星點頭道:“我此次前來,正是有這個想法。只是司馬逸也不是傻子,依現在的情形來看,估計他差不多也猜到了。圍攻之事,切記要速戰速決,否則等司馬逸明白過來,再跟香宛聯手,只怕我們要波折橫生。”
慕林聽此,保證道:“請爹放心,即使司馬逸知道事情的真相,也已經無可挽回了。北郡邊境的香宛軍,就靠爹率領眾將士殲滅了。香宛剩餘的十五座城池,不出三個月,我定能將它們拿下。到時四面夾擊京都,屬於我們的天下就要來臨了。”
慕鐵星張口欲言,卻又有些惆悵。
“爹有心事?”慕林的心一沉,怕他生悔。
“唉……”慕鐵星嘆了一口氣,“邵家軍被迫走到叛國這一步,只怕我死後也無顏見邵將軍。”
“爹多慮了。邵家軍走到今天這一步,已是無回頭之路。司馬逸若是個好君王,邵家君根本不會走到這一步。還請爹以幾十萬邵家軍的生命為重,不可輕易動搖。”
“司馬逸說到底,也不是個暴君,只是疑心太重才走到今天這一步。爹是擔心一旦戰爭開始,又會是一場浩劫。”
“這個世界,向來弱肉強食,司馬逸最大的致命缺點便是知才不用。這些年如果不是邵家軍守衛邊境,只怕香宛已統一天下,墨辰百姓早被淪為亡國奴。”
“舉事之後,你切匆重蹈覆轍走了歷代亡國君王橫徵暴斂、苛捐雜稅的老路。”慕鐵星心事重重地囑咐道。慕林爭強好勝,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軍紀嚴明,每攻佔一座城池後,都絕不允許下屬殺燒搶掠。這些年來,“慕”軍的口碑還算不錯,所管轄的城池中並未有百姓發生□□。
慕林慎重道:“請爹放心,孩兒絕不會走上這條路。”
“其實我此次前來,還有一件事。”見慕林立場堅定,慕鐵星也做了打算。
慕林恭敬道:“請爹明言。”
“我想帶邵瑕回北郡一趟。”
慕林訝然,猶豫道:“大戰在即,邵瑕身負重任,暫時不方便跟爹回去。”
“我帶她回去,自是為了在最後關頭,邵家軍能萬眾一心,同心抗敵。”慕鐵星神情嚴肅道:“不可否認,她才是邵家軍真正的主人。”
慕林笑得極不自然,“如果她有這個能力,我自然承認她是邵家軍的主人。”
“這些年,你的能力已是有目眾睹,但是世間事豈能盡順人意。知子莫如父,我豈會不明白你的心思,但是…你不能狼子野心。不是你的終不是你的,強搶也搶不來。”
慕林直望向慕鐵星,“爹想讓我獻出一切該屬於我的東西?”
“這支軍隊本就是邵瑕的。”
慕林果斷道:“孩兒說過,如果她有這個能力,儘可拿去。”
“你的倔性子如始至終都沒改過。”慕鐵星怒道:“你以為,你是救世主,你救了邵家軍?大錯特錯,是邵家軍成就了今日的你。沒有邵家軍,你慕林什麼都不是!”
“既然爹瞭解我的性子,為何又將我推出來?你明知,我要的就是這些!”
“你……”慕鐵星氣紅了脖子,擺手欲打慕林,只是手掌抬至半空又懊惱地放下。
慕林深吸一口氣,退讓道:“如果邵瑕在這幾月內能讓我心服口地放下一切,我甘願退出!”既然說他搶了她的位置,那她就憑本事搶回去好了。
慕鐵星瞪了眼固執的兒子,緩氣道:“我早預想到你會有此想法,才執意要帶邵瑕回去見眾位將軍的。不如你二人跟我一塊回去,快馬加鞭的話,一天一夜便可來回。”
慕林蹙眉,“北郡有大事發生?”如果是安排邵瑕繼承主位,根本沒必要叫他回去讓眾人笑話。
“你的眾位叔伯都是跟著邵將軍出生入死的大將,在軍政部有著舉著輕重的位置,故而司馬逸才一直命人通輯他們。他們數十年如一日住在北郡,連邵瑕的面也沒有見過,我才想著讓他們見見她。”慕鐵星猶豫半晌後道:“這些年來,你的能力眾叔伯都看在眼中,但邵瑕畢竟是邵將軍之女,她才是正主。其實有幾位叔伯挺支援你的,可在這節骨眼上,千萬不想亂了軍心。”
慕林笑,“爹不是有決定了嗎?”呵呵,他的父親,還真是偉大啊。
“所以我才要你回北郡一趟。”慕鐵星點頭道:“其實最好的結局是,你跟邵瑕成親。”
慕林愕然地望著慕鐵星。
一層石,激起千層浪。
“有何驚訝的。”慕鐵星斥道:“莫非你嫌棄她嫁過人?”
慕林搖頭,“爹莫非忘記了,邵瑕可是顧子喻的妻子。”
“顧子喻三年前就已經死了。”
“孩兒並不這麼認為。”
“即使他沒死,邵瑕也該是你的妻子。是你跟她有婚約在先的,當初如果不是為了保全她的安全,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她嫁進顧家的。”
慕林只覺得父親不可理喻,不由低聲道:“那只是你跟邵將軍的一句玩笑話,豈能當真?即使是真,我跟她也只是有婚約在身,並未成親。”
慕鐵星命令道:“可我還認這門婚事,所以你必須得跟她成親。”
“我不同意!”慕林拒絕道。
“你不喜歡她?”莫非情報錯誤?可侍衛明明說慕林對邵瑕是有特殊關照的。
“這跟喜歡沒有任何關係?”
“我就只想問你喜歡不喜歡她?”
“我……”慕林為之氣結,愣是想不明白,他怎麼跟邵瑕拴在一起了?
“為何猶豫?”慕鐵星嚴厲地質問,帶了絲期待。
“不喜歡!”沒錯,三年來,他對她從不屑到賞識,但…跟愛情無關。
“感情可以培養。”慕鐵星堅持道:“做你的妻子,邵瑕是最好的人選。她可以跟你並肩作戰,名揚沙場。而且,你娶了她,所有的難題,都將迎刃而解。”
慕林錯愕地望著自己的父親。他真的是他所認識、熟悉的父親嗎?
“咳!”見慕林不敢置信的神情,慕鐵星尷尬地咳了聲,“你別想歪了。我只是想說,邵瑕是邵家軍真正的主人,但她畢竟是女流之輩。在這男尊女卑的世界,邵家軍即使自立為王,邵瑕也是不能稱帝的。如果她稱帝,就是女子統治天下,百姓豈會甘願臣服?可她是邵將軍的後代,必定要成家立業,要有子嗣,要後繼有人。如果別有用心之人接近她,娶她為妻,那邵家軍用鮮血打下來的天下便會落到他人之手。慕林,除了你,沒有更好的人選了。你娶了她,這天下便是你二人的,你們的孩子會稱王稱帝……”
多可笑啊,他慕林還得娶她,再從她手中得到天下。
見慕林默不作聲,慕鐵星嘆氣道:“你今晚好好考慮一下,明天答覆我吧。”
那晚,慕林一夜沒睡。他在想邵瑕,他遇見她時,她是痴傻的;他帶她離開京城時,她獨自咬牙忍淚;他帶她進入軍營,她不要命地日夜練操;他帶她上陣殺敵時,她是血紅著眼睛亂砍亂殺的。
自始至終,她對他的恨意,都沒有變過,甚至她還想殺了他。儘管在戰場上,他救了她一次又一次,她還是恨他。她恨他讓顧子喻親眼見證了她的死亡,更恨他的出現,打亂了她跟顧子喻的生活……
他也恨,如此當初不帶她離開,便不會有今天進退兩難的選擇。
其實父親說的沒錯,現在的邵瑕會是慕林娶妻最好的物件。
他喜歡什麼樣的女人?還真從來就沒有考慮過。
除了姐姐,他真用了心思的,便是邵瑕。
慕林怔怔望著自己的手,仍想不明白為何會失態地拉了邵瑕的手。他說,我們的天下?
他的人生目標從來都只有一個,獨霸天下。何時渴望有一個人能跟他一起分享?
“大帥,大事不好。”侍衛匆匆衝進慕林的營帳,神色慌張道:“樓將軍他…他走了。”
“什麼?”慕林錯愕地緩不過神來。
“…樓將軍留下一封信,帶著大帥的馬離開軍營了。”
她…竟然當了逃兵?
慕林接過信展開一看,當即怒的一掌拍在桌案上。他苦心瞞了三年,可還是讓她知道了顧子喻葬身火海之事。更可恨的是,她在信中提到,邵家軍是他的,她從沒有想過擁有。她退出的唯一條件是,請他善待每一位邵家軍。
他根本就不需要她的退讓,也能爭取到自己想要的。
“此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神情嚴肅的慕林將信點燃丟進火盆中。
“是。”侍衛遵命。
“我要離開幾天。在我回來之前,無論何人要見我,都說我染了風寒,不宜見客。”慕林換掉身上的盔甲,穿上便服。
侍衛急得滿頭大汗,“可是……”
“這是軍令。”慕林面無表情地命令道。
“是!”軍人的天職是服從命令。
慕林匆匆出了軍營,騎上快馬追出軍營。依他對她的瞭解,她必然去了香宛的京都。
真是蠢鈍如豬,她知不知道,天寶山早已被設下重重埋伏。她冒然前去,只怕會屍骨無存。死了倒好,若是沒死,只怕會拿她來要挾他?
昨天的那番對話,她聽到了?
沒錯,邵瑕確實聽到了慕林跟慕鐵星的對話,也確實去了京都天寶山。
她偷了慕林的寶馬,馬不停蹄地往京都趕。
冷風颳過,似刀子剜心,陣陣鈍痛。
這世間,除了相公,再也沒有人可以相信了。可是相公,三年前就沒了。
她不相信慕林,卻相信慕伯伯。可是到頭來,他對她的好,只是為了幫兒子名正言順地奪得天下。她從沒有想過要跟慕林爭,也一直堅信他會是邵家軍最好的統帥人。
她的離開,害得相公家破人亡,到頭來卻是個可笑的局。
馬不停蹄跑了三天三夜,邵瑕將馬停在離京都不遠的一個村落中,繼而換上香宛國女子服飾潛悄然潛入京都境內。
探清路向後,邵瑕避開沿途哨站,沿小路往地形險峻的天寶山行去。
寶塔座落於半山腰,道路崎嶇難行,邵瑕約花了二三個時辰才到達。
找了處隱蔽之所觀察了好一會,邵瑕並沒有發現有香宛軍在寶塔外守護,反倒是塔前有幾位和尚清清掃落葉。邵瑕從側面繞近寶塔,趁和尚一個不注意施展輕功閃進塔內。
塔有十二層,邵瑕一層層仔細搜尋,始終沒有找到爹的骨骸。
邵瑕妥氣地坐在地上,她費盡心思來到京都卻是一無所獲。
離開寶塔,邵瑕不死心地又往山頂尋去。不覺間天色已黑,她將山頭摸了個遍,仍沒有發現可疑之處。
她沿著另一條小道下山,卻在快到山腳時,黑暗中隱約傳來打鬥聲。
邵瑕施展輕功尋著聲音而去,轉過一個山坳口隱見遠處有火光。仔細一看竟然是一隊士兵身帶兵器手持火把衝進山洞。
“快,將洞口圍起來,別讓人跑了。”
洞內的打鬥聲無間斷傳來,邵瑕豎起耳朵聽著。
“嘭…”,洞內炸裂聲響起。沒過一會,數條屍體自洞內飛出,緊接著一道黑影自洞內快速衝了出來。埋伏在山洞外計程車兵紛紛放箭。
一時間,箭雨密集的射向黑影。
黑影長鞭一出,鞭尾甩向利箭,同時身影騰空躍起。鞭子如靈蛇甩動,利箭不斷被掃落,士兵抽刀攻向前。
“快,攔住他。他拿走了骨骸……”洞內先後衝出數十個士兵,齊齊攻向黑影。
邵瑕一震,抽出軟劍躍身殺向洞外計程車兵。原來,爹的骨骸真在天寶山。不是放在寶塔內,而是在一個隱蔽的山洞內。
如果黑影手上的真是爹的骨骸,那他又是誰?為何要搶骨骸?
邵瑕出手快若閃電,連連砍殺了五六個士兵。見黑影被人團團圍住,反擊的動作有些遲鈍,想來是受了重傷,邵瑕顧不得其它,一劍穿透敵人胸膛,一掌將其打向對面衝來的數十位持刀士兵。
她衝向那道黑影,連挑兩名士兵後穩穩抓住黑影的手,躍上樹梢。
血腥湧來,黑影倒在邵瑕身上。熟悉的氣息撲入鼻間,邵瑕愕然,直到利箭自耳邊擦過,傳來銳痛才恍然收回心神,攬住他的腰躍向另一樹。
不知身後有多少敵人,邵瑕不敢有半分疏忽,趁著夜色往山下逃去。
“往左邊。”隱忍的聲音傳來,他將手中的包袱遞了過去,“如果我死了,你便是邵家軍的主人。”
“我們必須一起走。”邵瑕知道他想獨身引開敵人,不由固執地拒絕了。
是的,她恨他,曾無數次想過要殺死他。現在機會就在眼前,她卻下不了手。
畢竟他是為了她而來的。她不想在這種時候卑鄙,更何況他是邵家軍主帥的最適合人選,所以,即使再恨他,她也不會真殺了他。
“一起走會死的。”慕林忍痛笑道:“包袱內裝的是我自洞內奪來的邵將軍的骨骸。讓你恨了三年,這次能一筆勾消嗎?”
“我怎麼知道這骨骸是真是假?”邵瑕伸手點了慕林的穴位,直接扛在肩上往左邊跑。
香宛軍緊追在後,慕林的鮮血浸透邵瑕的肩膀。她右肩扛著慕林,左手緊抓住裝有骨骸的包袱,慌不擇路往山下跑。
天寶山的左山腳有條河,河中流水急湍。邵瑕跑到河邊,數百的追兵緊跟而來,根本路可退。
若是被香宛軍抓著,兩人都得死,更慘的是二人說不定會被香宛軍當成俘虜要求墨辰退兵,而好不容易搶到手的骨骸也會被搶回去。
是生是死,總得賭一回。
香宛軍一步步逼近,弓箭對準邵瑕。
生死一線,邵瑕一個咬牙,跳進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急流衝來,卷沒了人影。
水嗆進嘴鼻,邵瑕死死抓住往不斷往河底沉的慕林,無奈水流太急,根本就沒有辦法上岸,只能任由流水衝著向前。
雙手動彈不動,邵瑕拼命划動雙腳,可隨著嗆進嘴內的水越多,意識也越來越模糊。
死,也是件幸事,起碼可以見著相公了。
邵瑕失去意識的那瞬間,顧子喻帶暖意的笑容出現在眼前。
死後,她跟相公還能做對鬼鴛鴦嗎?
其實,死也未必是件易事,尤其是對於命硬之人來說。
邵瑕跟慕林,都是命硬之人,沒死,被衝上了河岸。
醒來已是翌日,邵瑕被衝得一身淤泥,幸好包袱仍抓在手中。掙扎著爬了起來,邵瑕提著灌鉛的腳跌撞著走向不遠處的慕林。
無力蹲下,邵瑕身形一晃,跌坐在地,乏力的手扯住他的肩膀,費勁地翻過他的身體。慕林身負多處致命重傷,臉色浮腫發青。
邵瑕拖著他往河岸乾燥處走去,將他放平後,她的手探向他的脈博,脈相混亂不堪。
他中毒了。
邵瑕撕碎衣賞給慕林包紮,當扯開他大腿傷口處的衣物時,卻見傷口發黑。猶豫了良久,見慕林仍是暈迷不醒,她俯身低頭將嘴附上傷口,試著吸毒療傷。
腥臭的**進入嘴內,邵瑕強忍住作嘔的慾望,將吸出的毒血噴在地上。如此動作幾十回後,傷口的黑血盡去。
幫慕林包紮好傷口,邵瑕倒在地上喘氣,腦子裡有股拍死他的衝動。混蛋,明明就是他欠了自己,為何還要幫他吸毒?
慕林醒來時是在黃昏,邵瑕正坐在河邊,小心翼翼地洗著被淤泥侵染的骨骸。
“不懷疑是假的?”慕林痛得齜牙裂嘴,額冒冷汗。
“我感覺是真的。”邵瑕繼續擦洗骨頭,連頭也沒回。
骨骸確實是真的,也確實是被鎮壓在天寶山,只是沒在寶塔內,而是被鎮在天寶山極其神祕。洞內不僅有重兵把守,更是機關重重。
多年來慕林一直暗中派人尋找骨骸的真正存放之地。他沒有告訴她,骨骸一開始是完整無缺地,被重重鐵鏈鎖在忌臺上,貼滿咒符。
人的恐懼還真是可笑,邵庭活著時,香宛軍害怕。可他死後,香宛軍還怕他的英魂支撐邵家軍,所以才將骨骸鎮壓咒念,讓他的靈魂永不可超生。
他若是告訴她這些,只怕她生怒得不顧一切衝回去,將他們碎屍萬段。
洗好骨骸的邵瑕神情地站了起來,對著躺在地上的慕林道:“你跟慕伯伯的對話我偷聽到了。我跟你之間的事,是完全不可能的。沒殺你,只因你確實是良將,能給邵家軍一個很好的將來。待將來做上君王后,你千萬要善待他們,否則,我會殺你。”
“這麼急著離去,是要去找他還是怕我傷好後要綁著你成親呢?”慕林慘白著臉,無奈地笑,“丟下我一個人,不怕追兵追來,我死無葬身之地嗎?”
“你的毒我已經幫你吸出來了,傷口很快就會復原。”邵瑕轉身,順著河道往前走。
慕林玩味不恭的問道:“是用嘴吸的?”
邵瑕沒回頭,一直走遠。
“沒心沒肺的東西!”慕林怏怏地罵了句,隱約有些失望。
這一別,怕是永遠了。
邵瑕上了河道走了半天才尋著路。她沿著路一直往前走到小鎮上買了匹馬,日夜往京城趕。
信也好,不信也罷,邵瑕一直都不願意去相信顧子喻死了。
不是親眼所見,她絕不信。
她沒有親人了,相公是她在世上唯一的溫暖。如果連僅有的溫暖都沒有了,她要如何渡過一生?
歸心似箭,女扮男裝的邵瑕日夜兼程往京城趕。只是當她站在京城門外時,卻是遲遲不敢進去。
離別三年的地方,熟悉而又陌生。城內,相公還是那位令人敬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嗎?
躊躇良久,邵瑕深吸一口氣牽馬走入京城。可是當她站在久別的丞相府前,心懷的最後一線希望也被奪去。
丞相府依舊是丞相府,府前的石獅子仍是是年幼時她常爬上去,抱住獅頭等相公回來的那兩尊石獅。可是一切都已修茸一新,儘管修的與之前一模一樣,可是牆院內那棵高大的紫荊花樹卻消失不復存在。
三年前,真的發生過一場大火。
相公,也跟著那場大火消失了?
永遠離開她了?
不要她了?
“這位兄臺,你找人?”迎面走來一位年約三十男人,見邵瑕頭戴斗笠牽著匹馬站在丞相府前,不由熱心問道。
邵瑕搖頭,牽馬離去。
“對不起…對不起。”邵瑕不小心撞到了男人,連連道歉。
“沒…沒事。”
邵瑕牽馬匆匆離去。
男人是個練家子,有著不凡的內力。邵瑕自衣袖中掏出自他身上摸來的令牌,令牌上面刻著“內”字。
剛才的那男人是內衛。司馬逸的人在監視這座府邸。
邵瑕忙將它收入袋中,凝神注意四周的情況,果然發覺有人悄然尾隨在身後。
她不相信丞相會起火,不相信相公死在那場火災中,更不相信爺爺已經仙逝。為此,她一路向人打聽此事,可得到的答案卻如出一轍。
可是…如果相公真死了,為何會有內衛一直在丞相府附近監視?
這個答案對於邵瑕來說,自是否定的。她有一千個一萬個理由相信顧子喻沒有死,哪怕是親眼看到被大火焚燒而又重修的府邸。
也許,相公在那個家等她。
邵瑕往熱鬧的街道走去,尋思著脫身之計,不料當街撞上一人。
“對不起。”邵瑕啞著嗓著賠禮道歉。
“滾開!”厭惡的聲音傳來。
邵瑕怔然,繼而低頭牽馬離開。只是沒走幾步,她又忍不住回頭了。被她撞到的是位年輕的男人,他一直前行,手嫌棄地拍著被她撞到衣角。
司馬南,離別這麼多年,他的性子依舊沒變。
他…應該娶妻生子了吧?
苦澀湧上心頭,邵瑕依舊前行,進了觚瑤樓。觚珠樓坐無空虛,眾茶客圍桌而座。廳中間有張特製的桌子,桌邊坐位老書生,他持扇說書,慢慢搖晃著脖子,“…樓雨將軍在塞北草漠一戰,身受重傷不治而亡,墨辰又痛失一良將……”
呵呵,慕林三年前讓她死一次,三年後又死一次……
邵瑕擠過茶廳,匆匆往內院走去。
一走進內院,她忙運起輕功躍上屋頂,急速消失在層層迭迭的屋頂中。
邵瑕追著一輛出城馬車,乘馬車拐彎四處無人時,她自屋頂飛下,鑽入馬車底部。
馬車在城門前接受檢查後駛出了京城,邵瑕自車底鑽出,行了十幾里路買了匹馬一直往南趕。
她帶著三年前的模糊印象,在迷路數十次,足足花了半個月的時間,終於在在蕪縣僻靜的地方尋著被群山包圍的那個家。
家早已荒蕪,湖前的那幢房子久無人居,室內積了層厚厚的塵埃。桌案上放著一本醫書,是三年前顧子喻帶邵瑕來小住時留下的。
發抖的手拿起桌上的醫書,邵瑕任由淚水滴落在塵封的書面。
“相公為什麼喜歡看醫書?”她不解地問著。
“這裡地處偏僻,若是能學點醫術。若是以後我們有些小傷小痛時,不就可以自行醫治嗎?”
“那個…相公…學了醫術,若是我以後懷了相公的孩子,能診出來嗎?”
“…能……”
事過境遷,再溫馨也是過去,而現在,這個家,沒有相公。
邵瑕一直呆在房中沒出來,她想著過去的種種,顧子喻喜、怒、哀、樂……
如果三年前她不那麼固執,如果相公沒死…他只是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安然地活著……
每個人,都有活著的理由。
顧子喻沒死,只是她不知道他在那裡。
這便是邵瑕給自己的理由。她活著,就是要尋到他,哪怕是天涯海角。
一人一馬,一橋一影,殘柳斷垣,血染夕陽
邵瑕站在拱橋上,望著悠悠溪水,不由摸了臉頰。溪中那張憔悴不堪的臉,真的是她嗎?
一年了,她踏遍大江南北,依舊沒有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如果,她尋遍了全世界,依舊沒有找到他,該怎麼辦?
寒風颳過,邵瑕不由裹了裹衣服,牽著馬過橋。
天已近黃昏,鞋子已破,她得在天黑之前尋著客棧投宿,補好鞋子重新上路。
葛悉鎮很是蕭條,街上行人稀少,邵瑕走了好久才向人打探到客棧地落址。
進了客棧,邵瑕點了些酒菜填肚子。她坐在角落,喝著辛辣的酒,嗆得眼淚掉入杯中。
冬天很是寒冷,早年這個時候,她已經躺到**開始暖被窩,等著相公的歸來、入睡。
“小二,再給我壺熱茶。”相隔兩桌的地方,清悅的女音響起。
小二跑過去,好心勸道:“這位姑娘,天色已晚,你還是回去吧。都等了一天了,你要等的人還沒來,肯定是不會來了。”
“我…再等等,他說來就一定會來的。肯定是半途有事給耽誤了,一會就到。”
“你從早上等到晚上,事情再怎麼耽擱也該辦完了。”
“要是一會他再不來,我就走了。小二哥,求你了,他…今天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說。”
邵瑕尋聲望去,說話之人是位女子,約二八年華,長相清秀可人,溫文婉約,一看便知是位知書達禮的小家碧玉。
也許…是在等心上人吧。
邵瑕苦笑著搖頭,繼續喝酒。
“顧大哥,你終於來了?”喜悅的聲音響起。
邵瑕一怔,手中的筷子掉落在地。
呵呵…她已經**到這種地步了。
“對不起霍姑娘,顧某有事來晚了。”男子匆匆踏入客棧,歉意地對著女子笑。
女子起身相迎,溫婉道:“沒關係,顧大哥一定是外出給人看病了才會這麼晚的。”
“還望霍小姐見諒,顧某實在不是有心違約。吳村有二十多人突發重病,我跟師傅忙了一天才穩住病情。”
霍小姐請他入坐,平靜道:“治病救人要緊,我豈會怪顧大哥。”
男子入席坐下,禮貌道:“不知霍小姐約顧某來所謂所事?”
女子“唰”的一下紅了臉,不安地揉捏著手帕,猶豫良久後鼓起莫大勇氣小聲問道:“上次我爹提的事,不知顧大哥考慮的如何?”
男子一怔,繼而笑道:“不瞞霍小姐,其實顧某心裡已有喜歡的人。”
女子錯愕道:“不…可是…劉媒婆說顧大哥未曾娶妻。”
“她已經死了,只是我一直沒辦法放下她,所以請霍小姐見諒。”見她眼淚奪眶而出,男子轉口道:“如果霍小姐不嫌棄,我們永遠都是朋友。”
“是我魯莽了。只是逝者已矣,望顧大哥能早日放下心事。相信她在九泉之下見到你孤獨一人,也不會開心的。”
“也…許吧。”男子苦笑。
“既然顧大哥也如此認為,就該解開心結,試著去喜歡別人。”
“他是不會喜歡你的!”邵瑕衝了過去,淚流滿面的對著女子吼道。
“啊……”霍小姐被衝然衝過來的邵瑕嚇了一跳。
“小心。”男子忙拉了霍小姐一把,以致於她沒跌坐在地。
“這位公子,你……”霍小姐女子很是茫然,完全不知這位陌生的男子為何如此唐突。
“別打我相公的主意!”邵瑕眼珠一瞪,凶神惡煞地盯著她不放。
霍小姐一頭霧水地望著男子。
男子望向邵瑕,有絲不悅道:“這位…姑娘,你認錯人了。快向這位小姐道歉,你嚇到她了。”
“…相公。”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邵瑕激動地望著男子。
“在下顧仁,記憶中似乎並未見過你。”男子很是肯定,繼而扭頭對女子說道:“霍小姐,天色已晚,我送你回去吧。”
霍小姐點頭。
“相公。”邵瑕伸手攔住他。
“這位姑娘!”男子加重語氣,“請你讓開。”
“相公,我不讓!你不能跟這個女人走。”邵瑕一口咬定他是顧子喻。
男子拉住女子的手,側身繞道離去。
邵瑕忙跟上去。
“這位客官,你沒還付帳呢。”小二忙攔住她。
邵瑕丟了錠銀子過去,匆匆跟出店鋪。
“顧大哥,你真的不認識她?”見邵瑕一直緊跟在兩人身後,女子有些不安地問道。
“你不相信我?”男子拉著她,大步流星往前走。
“…我信。”只是他為何一往常態,不顧男女之別拉住她的手不放。
“相公,不要拉她的手。”邵瑕衝進兩人中間,強硬推開拉在一起的兩隻手。
沒有人知道,邵瑕的心有多害怕。
男子非常不悅地斥道:“這位小姐如果再糾纏不清,顧某可要報官了。”
“顧大哥算了。”霍小姐忙扯著他的衣袖離去,低聲說道:“也許你真的長得很像她相公,所以她會一直跟著你不放。她手上有劍呢,說不定會亂來的。”
男子不再說話,一直將女子送到霍府才停住腳步。
女子不安地望了眼站在不遠處的邵瑕,建議道:“顧大哥,她還一直跟著呢,不如我讓爹派幾位護院送你回去?”
男子笑道:“霍小姐多慮了。她只是認錯人而已,解釋清楚就行了,不會跟顧某過不去的。”
女子想想也是,只得點頭道:“那你路上小心點。”
男子點頭,目送女子進入大門。
見女子進門,邵瑕忙走向前,委屈又內疚道:“相公?”
“這位姑娘,你真的認錯了人。”男子轉身離去,並未理睬邵瑕。
“我家相公,我豈會認錯。”邵瑕並肩跟了上去,“相公,我找你找了一年,終於……”
邵瑕一直跟著,解釋著一切。男子默然前行,出了鎮右轉沿著道一直走,直到走過四座山,來到第五座山腳下的一座幽靜宅院。
“相公三年來一直住在這裡?”
男子推開大門,邵瑕想跟著進去,不料男子一個轉身將她推出門外。
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相公開門!”邵瑕慌了,上向拼命推門,不料門從裡面上了柵,根本推不開。
“相公開門,相公開門……”從未有過的驚慌跟委屈湧上心頭,邵瑕“哇”一聲哭了出來,雙手不斷拍著大門。
當年真不是故意要用那種方式離開的,被帶出京城後她逃了好幾次都被慕林抓了回去,而且她做夢也沒有想到離開之後會發生那麼多事。
相公恨她,不認她,不要她了。
“子喻,是誰一直在敲門?”七旬白鬍子老頭走進男子的房間,詢問著坐在案前查閱醫書之人。
顧子喻抬頭淡道:“師傅不用擔心。門外是位瘋婦,與我偶遇後非得說我是她相公,一路跟來不肯離去。”
“她都敲了一個晚上了,你也不去看看?”
“徒兒暫未學得能治失心瘋的醫術,故不敢去開門。”顧子喻望向聶海,建議道:“不如師傅去試試?”
聶海尋思道:“這治病啊,還得選對大夫。只要選對大夫,對症下藥,自會藥到病除。師傅老了,沒法治門外那位姑娘的病。”
“師傅早些安歇吧,明日一早還要趕到吳村去複診呢。”
聶海望向大門外,若有所思道:“只是今夜是不眠夜啊。”
“徒兒忙活了一天,可要休息了。”顧子喻打了個哈欠。
聶海走到門邊回頭道:“對了,這段時間天氣潮溼,你的腳傷有沒有復發?”
“沒有。”離開京城最大的幸事,便是遇上聶海。聶海花了三年的時間治好了他的腳疾,讓他成了正常人。
“記得要堅持鍼灸,我怕你的腳在梅雨潮溼季節會痠疼。捱過了明年春季,如果你的腳無礙,就算真正復原了。”
“徒兒謹記。”
“還有,門外那瘋婦既然是你惹來的,你還得負責早日送她離去。你師傅我年事已高,受不得驚嚇。”聶海出門前再次囑咐道。
“待她不想鬧時自會離去。”
望著從容淡定的顧子喻,聶海搖頭離去。門外之人,若真是位瘋婦人,就再好不過了。
可面對瘋顛之人,他竟如此平靜,足可見門外的女子,並不是如他所說那般瘋顛。
外表淡定,心事重重的男人,也不知要裝到何時?
聶海回房,對屋外苦苦哀求的聲音很是頭痛,他用被子矇住頭睡去。
門外的哀求跟哭喊依舊持續,睡夢中聶海有好幾次被驚醒。渾渾噩噩到天亮,聶海被敲門聲驚醒。
“敲魂啊?”帶著火氣的聶海開門,對著神采奕奕的顧子喻沒好氣道。
顧子喻淡淡提醒道:“師傅,我們該去吳村複診了。”
聶海望向門外,陰沉的天下著毛毛雨,風灌進屋內,冷冽的刺骨。
“昨晚睡的可好?”他就不信,外邊那個女人鬼哭狼嚎到大半夜,顧子喻能安枕無憂。
“一夜無夢。”顧子喻淺笑。
笑得礙眼啊,原來男人沒心沒肺起來比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門外的那個,走了沒?”聶海頭望向大門外,有點好奇。
三年前他雲遊路過葛悉鎮,正巧碰到了顧子喻。在顧子喻仍是丞相時,他曾在京城見過一次,自然是有些印象的。地處偏僻的葛悉鎮雖然遠離京城,但丞相慘遭不幸的事仍被傳了個遍。
可天下之大,人有相似不足為奇。能讓聶海最終確認顧仁就是顧子喻,是他的腳。顧子喻的腳受過傷,有點瘸。當然,如果仔細感觀,還真看不出來。
可他畢竟是大夫,當年能看出顧丞相有腳疾,多年後豈會觀察不出來?
好奇背後的那個故事,於是他以大夫的名義將顧子喻留在了葛悉鎮。
顧子喻喜歡寧靜,他在深山中建了棟房子。治病之餘,他從不提過往之事,看書、種花,日子平靜如水地過著。
與世無爭的生活,帶著淡淡的幸福。
聶海一生漂泊,無妻無子。早年不覺得孤單,可到了七十歲時,他又開始嚮往平靜安寧的生活。與顧子喻在一起,種花種草,偶爾下幾盤圍棋,在雨天對桌品茶,慢慢地就上癮了。
於是聶海收顧子喻為徒,教他醫術。顧子喻偶爾也會提起往事,皆是淡淡的,不過…卻從未提及過他的妻子…邵瑕。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他不提,也許是有傷心的過往。
現在想來,他不提,是哀莫大於心死。當年的邵瑕,並沒有死。顧子喻從一開始就知道,可是顧老卻受不住此惡耗,與世長辭。
“師傅,何時可以起程?”顧子喻平靜地望向陷入沉思的聶海。
“馬上。”
梳洗穿戴過後,兩人匆匆吃完早飯趕往吳村。
聶海開啟大門,沒見有人撲上來,不由有些失望。昨天在門外要死要活地哭叫了一個晚上,今兒個一開門,她竟然溜不見人影了。
唉,現在的年輕人太沒耐心了。
“相公?”沙啞的聲音自門角落響起,邵瑕當即竄到大門前,望向聶海身後的顧子喻。
聶海被她那張悽慘的臉嚇得倒退了一步。
昨晚深夜下過一場雨,邵瑕縮在大門角落依舊被淋得一身溼。寒冷的冬天被淋個落湯雞,又餓又渴地喊了大半天,嗓子生疼得冒煙,眼睛哭得腫如核桃的邵瑕,頭髮溼嗒嗒地貼在臉上,確實很嚇人……
“相公?”邵瑕凍得牙齒打顫,帶著濃重的鼻音哀求道:“相公,我錯了。”
“跟你說話呢。”見顧子喻無表情,聶海特意拿手肘撞了下他的腰,“你夫人跟你說話。”
“師傅,我不認識她。”顧子喻率先走出大門,跟邵瑕擦肩而過。
邵瑕伸出手,拉住顧子喻的手不放。
刺骨的冰冷傳來,顧子喻甩了兩次,皆被邵瑕緊抓住不放。她的力道很大,只差沒將他手的捏斷。
顧子喻抓住她的手腕,狠狠扯了下來。
他大步流星向前走,邵瑕緊跟在身後。聶海嘖嘖搖頭,一臉好奇的跟在兩人之後。
他從沒見過顧子喻對人如此冷漠,這其中啊,不簡單啊肯定不簡單。
知道顧子喻不開心,邵瑕咬牙忍著寒冷一直跟在身後,只是不敢靠得太近。
過了一條村子,村頭鋪子飄來蔥油大餅的香味。肚子瘋了般地叫,邵瑕捂住肚子,目光猶豫不決地在餅鋪跟顧子喻間來回琢磨。
“相公,我餓了,你走慢點。”
“噗……”聶海一個沒忍住,被邵瑕的滑稽相給逗樂了。
真是可憐的孩子,飢不裹腹。
“相公走慢點。”邵瑕跑向餅鋪,急道:“老闆,來幾塊燒餅。”
“這位少爺,我賣的是蔥油煎餅,不是燒餅。”餅鋪老闆糾正著。他賣了十幾年的燒餅…不,是蔥油煎餅,方園十里之內,無人不知他的煎餅。用尊嚴捍衛的煎餅,怎麼可以容忍別人說成是燒餅……
“管你燒餅還是煎餅,快給我!”邵瑕凶神惡煞地唬道,扔了塊銀子去。
她對顧子喻溫順甚至委曲求全,不代表會對一個浪費她寶貴時間的餅鋪老闆客氣。
煎餅燒餅不都是餅嗎?
“好好好…馬上馬上……”老闆被唬愣了神,快速包了幾個煎餅遞了過去。
“相公等等我。”邵瑕拿餅塞入嘴中,追向消失在村巷的那道身影。
“小姑娘,別急。”聶海悠然開口,“我知道他去哪裡。”
“真的?”邵瑕有些喜出望外。
“慢慢吃,別噎著。”聶海笑道:“他是我徒弟。”
“師傅好。”邵瑕邊吃餅邊彎腰行禮。
“你跟他…是什麼關係?”
“他是我相公,我是他妻子。”邵瑕加快腳步,想追上顧子喻。
“那他為何不理你啊?”
“我……”邵瑕紅了眼眶,哽咽道:“我做錯事了。”
“那你打算怎麼辦?”看顧子喻的模樣,似乎不打算原諒她。
邵瑕很茫然,搖頭又點頭再搖頭。
她…真不知相公要如何才會原諒她?
甚至…她都不敢乞求相公的原諒。
她不想…放手…哪怕相公不原諒她。
沒了相公,會死的。
師徒多年,聶海很清楚顧子喻的性情。從他對邵瑕的態度來看,這事怕是不好解決,他…也不方便插手。
咳…顧子喻也有很固執的時候,他還是在一旁觀局吧。
“他以前對你好嗎?”也許還是有迴旋的餘地的。顧子喻玉樹臨風,在葛悉鎮也有不少愛慕者,可是他竟然連絲想成親的想法都沒有。
“好!”邵瑕點頭,“相公對我最好了。”
“你叫什麼名字?”問了個半天,聶海算是問到正題上。
“…邵瑕。”雖然天下人都知道邵瑕已經死了,但他是相公的師傅,所以她沒打算瞞她。
果然,她是顧子喻的妻子。
“你當年不是死了嗎?”聶海佯裝驚訝道。
邵瑕一怔,五味雜陳道:“這個…說來複雜,反正沒…死成。”
“你們兩口子的事,有點棘手。你得慢慢來,子喻他會重新接納你的。”聶海一把年紀,也希望兩人能過到一塊,總比一人孤單的好。
“師傅要幫我。”邵瑕可憐兮兮的望向聶海。
“我…儘量…儘量。”多聰明的孩子啊,都會這一套了,才不是顧子所說的瘋婦呢。
邵瑕跟著聶海,追著顧子喻的身影去了吳村複診。
吳村是個有著五六十戶人家的村子。前天患病人數多,聶海跟顧子喻兵分兩路給病者複診。邵瑕想跟著顧子喻進門,不料他一個回身,面無表情地望著她。
邵瑕往後退幾步,委身坐在屋外等。
“這位姑娘,你衣服溼了,先換下來吧。”患者的妻子從屋裡頭走了出來,將乾爽的衣服遞了過去,“我女兒穿過的,不知合不合身,你將就著穿吧。”
“謝謝。”相公還是喜歡她的,否則也不會讓人送衣服出來了。
婦人帶著她往側房走去,給她換上乾衣服。
“相公呢?”邵瑕出來沒見到顧子喻,頓時慌了。
“姑娘別急,他到老牛家去複診了。”婦人向她指著石階小道,“沿著這條路往前走,左拐第二個房子就是。”
“謝謝。”邵瑕跟沿著小道追了上去,果然看到顧子喻進了一家農戶的大門。
邵瑕一直跟在顧子喻身後,直到傍晚才跟回家。誰知剛到屋前站著一道身影,邵瑕眼尖,二話不說跑向前質問道:“你來幹什麼?”
姓霍的對相公沒懷好意。
“你好。”霍小姐溫婉地笑,繼而望向邵瑕身後的二人,“聶大夫、顧大夫好。”
“霍小姐好。”聶海上前將邵瑕拉到一旁低聲警告道:“別亂來,子喻不喜歡沒分寸的人。”
“可是她……”邵瑕很是委屈,不滿地望了眼霍小姐,“她想搶相公。”
“欲速則不達。”聶海強行將她的腦袋扳向一邊,不讓她看兩道相互走近的身影。真不知顧子喻以往的日子是如何過來的,邵瑕的醋勁如此大,只要是個女的,都不能看她的男人一眼。
“可是我怕…相公要是喜歡上她,不要我了該怎麼辦?”邵瑕忐忐不安,心被揪了起來。
聶海安慰道:“別瞎想,這三年來我就沒見他對任何女子動過心。”
“真的?”邵瑕有些高興。
“真的。”聶海肯定道。
邵瑕忍著,直到顧子喻將霍小姐送入轎子,轎子消失在山路的那頭。
“師傅。”顧子喻在大門邊喚了句,示意其進屋。
“走吧。”聶海帶著邵瑕走了過去。
顧子喻站在門邊,聶海進入屋內,邵瑕剛要跟著進去,卻被他伸手攔住。
兩人對望,邵瑕看到顧子喻的眼眸一片平靜。
心被剜了一下,痛得呼吸不來。邵瑕低著頭,任由眼淚滴在鞋子上。她走向牆角,無助地縮坐在地上。
大門被關緊,邵瑕將頭埋入膝蓋,嗚嗚然哭……
“喂,真那麼狠心?”聶海不解地望向顧子喻,“天那麼冷,你不讓她進門,她會凍死的。”
“你可以讓她進來。”顧子喻平靜道:“這座房子我可以送給她。”
哀莫大於心死。顧子喻對邵瑕,真沒有一絲感情?
“你們兩口子的事,自己看著辦,我一把老骨頭了,還想清靜清靜呢。”聶海甩甩衣袖回房。
他的女人他都不關心,哪輪得到老骨頭來管。愛冷戰的冷戰,受鬧騰的鬧騰去。
一連幾天的雨,潮溼又陰冷。顧子喻沒有出門,每日除了鍼灸腳傷之外,便是在書房翻看醫書。
待到第四天時,顧子喻有事到鎮上一趟。他取了把傘踏出大門,下意識地望向大門角落。
那道身影蜷縮成一團,腦袋歪靠在牆角,雙眼緊閉臉色徘紅,呼吸粗重。
“相公……”風夾雨吹來,刺入骨髓的冷,意識不清的邵瑕不由縮緊了身體。
顧子喻側身,撐傘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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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子喻這一走,就是三天後再回來。回來時,門前角落已經沒有那道身影。
沒有高興,失望,顧子喻平靜的似邵瑕從沒出現過。
“回來了?”聶海在藥房煉藥,聽到腳步聲時問了句,連頭也沒回。
“嗯。”顧子喻拍拍身上的雨。
“對了,跟你說個事。”聶海轉身,正色道:“那個女人死了。”
顧子喻一怔,手中的傘掉落在地。
“又風又雨在外邊凍了四天四夜,她染了風寒高燒不退。你離開的那天我就將她接進了屋子,想不到還是沒挺過去,前天死了。不知你何時回來,怕屍體發臭,我只好先將她埋了。她在臨死前都叫著你的名字,若是有心,你就到後山去看看她吧。”
聶海轉身,繼續煉藥。
顧子喻回了書房,望著窗外瀝瀝大雨,心還是難受了。
心不是早死了嗎?為何聽到她已死的訊息,心還是會疼?
他去了後山,站在那堆孤寂的黃土,望著木牌上刻的字,怔怔失神。
三年前,因為她,爺爺死了;三年後,因為他,她死了。
爺爺的死,他沒恨她,只是徹底失望了。他以為,一輩子,兩人都不會再有交集。想不到還是相遇了,然後…徹底分離,陰陽相隔。
邵瑕,希望下輩子不要再相遇了。
顧子喻緊攢雙手,鮮血順著指縫滴落,心還是會疼,滲入骨髓的疼。
“相公?“冰冷的手自身後緊抑住顧子喻,邵瑕將臉貼在他後背。
顧子喻一怔,良久之後才伸手硬生生地那雙抱住他腰身的手掰開。
他轉身,揚手給了邵瑕一個巴掌。
邵瑕捂臉,透過雨水望向顧子喻。
“邵瑕,你還是這麼自私,永遠都不會顧及別人的感受。”顧子喻決然地轉身離去。
真的回不去了嗎?邵瑕跪倒地上,放聲大哭。
“回來了?”見顧子喻進屋,聶海忙迎了出來,高興道:“人帶回來了?”
顧子喻冷道:“不知師傅想我帶誰回來?”
“邵瑕啊。”聶海望向門外,卻沒見到任何人影。
“她不是兩天前就死了嗎?”顧子喻反問道。
“你剛才不是去了後山嗎?她沒出現?”聶海一頭霧水。
一場生離死別,不是該冰釋前嫌嗎?
“師傅真是煞費苦心了。可是發生過的事,就是發生了。我跟她,回不去。”
“你……”聶海急了,“非得這麼固執,非弄得大家都不好過。你若是心裡頭真沒了她,會去後山嗎?既然心裡有她,為何不放下過去呢?非得偷偷種滿園的紅玫瑰去留住那段你跟她的記憶,然後再對顧老的死耿耿於懷,你在折磨誰?”
聶海越說越氣,不由罵道:“如果今天你能放下以前的一切,你們會過得很高心。一個姑娘家,發了瘋的滿世界找你,為你挨凍受餓。你以為這一切都是裝的?她在門外病得奄奄一息,若不是我將她撿了回來,那座黃土墳就不會是空的。為了愛你,她放下所有自尊,跪在地上求我,才會有了後山的那一齣戲。為的是什麼?還不是讓你自己看清自己的心。”
顧子喻沒有說話,轉身回房。
到底為了什麼?聶海惱怒地將藥勺擲在地上,頹廢地坐在地上。當年他若是不那麼顧及面子,早就跟師妹在一起,豈會滄落到現在仍孤苦無依呢?
只要退一步,幸福觸手可及。
當局者非得這麼固執?
顧子喻回房,一頁頁的翻著醫書試圖靜下心來。可那平靜的心湖被投進一塊石頭,哪怕再怎麼壓抑,它也會泛起漣漪。
四年了,他在山間過著平靜的日子,平靜到他早以為忘了所有的愛恨情仇敵。他以為,他可以很平靜的面對邵瑕,可事實並非如此。看到墳前的那堆黃土,心還會疼,尖錐疼。
當被塵封了四年的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他無法抵抗,被淹沒在記憶的畫坊,她的喜怒哀樂,那流浪狗般可憐無助的眼神。
雖然地處偏僻,可四年來,前線的訊息或多或少還是傳到了耳邊。墨辰戰績斐然,竟然在短短三年間攻下株琅、暢闌,繼而三面出兵圍攻香宛。
百姓歡呼,墨辰統一天下的時代就要來臨了。可是,他們並不知道,墨辰滅亡的時代,真正開始了。
樓雨,在鎮北軍營朝夕間出現的良將,猶如當年的慕林。關於他的不死傳說,他偶然在茶樓間有所聽聞,據說他一次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一次次在戰場上化身為嗜血的惡魔。
隱約覺得,樓雨,應該就是她吧。
一年前,一次戰役中,樓雨死於亂箭之下,他的神話,經過一年的風蝕,慢慢從這個世界消失。如同當年丞相府的一把火,將一切燒成火燼,試問世間還有多少人能記住當年的顧子喻跟邵瑕,病死宮中的蘇柔心。
人和事,隨著時間的消逝,會被風沙掩埋,
他以為,這一生,他跟她陰陽相隔,永不會再相見。
可世事,永不如人所料。她再次蒼涼的出現在他面前,說,她滿世界的找他找了一年,然後,她再一次死在他面前。
顧子喻一夜無眠,聽著窗外雨打芭蕉的聲音,那一滴滴的雨,帶著揮之不去的回憶重重打在心坎,讓人銳痛而慌亂。
邵瑕,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命中註定就是擦肩而過的人,所以,別再掙扎了好嗎?否則,只會讓人更加痛苦。
天微微亮,院門被人敲著砰砰響。
“顧大哥顧大哥……”慌亂的聲音自院外響起。
顧子喻拉回思緒,站起身走向院子。
剛開啟大門,霍思思慌然的神態闖入顧子喻的視線。
“霍小姐?”霍思思頭髮凌亂,神態焦急的模樣讓顧子喻詫異不已。
霍思思拉住他的手,急道:“不好了,叛軍已攻破涪川,很快就會打到鎮上來。顧大哥快去收拾東西,跟我一起走吧。”
顧子喻一怔,他萬萬沒有想到,一年前反叛墨辰的慕林竟然會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休整好軍隊,進而全面攻打墨辰。
“顧大哥,叛軍殺人不眨眼,你留在這裡會有危險,我們一起走吧。”霍思思催促道:“我是偷偷瞞著爹出來的,只怕走遲一步,叛軍就到了。”
顧子喻推開她的手,淡道:“霍小姐,你快回去吧,我沒打算離開。”
霍思思驚訝道:“為什麼?”
“墨辰這片土地很快就會淪陷,能逃到哪裡去呢?”墨辰無可用之將材,加之司馬逸急於統一天下而中了慕林的計,墨辰一半的兵力落入慕林手上。雖然墨辰仍有上百萬計程車兵,可是這裡面,怕是有不少邵家軍。他們隱於各大軍營,只要慕林一個下命,等待已久的邵家軍便會一擁而反,界時一夜之間,全國譁變,司馬逸根本就沒有辦法應付。
墨辰,終到了淪陷的地步。
“可是留在這裡會沒命的。”霍思思哀求道:“顧大哥,跟我一起走吧。”
顧子喻搖頭。他走到哪都沒有用,這些年來,慕林跟司馬逸一樣,都在派人找他。
霍思思咬牙道:“顧大哥不走,我也不走。”
“你跟我不一樣,你還年輕,活著要緊。”顧子喻勸道。慕林雖然心狠手辣,可是他並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人。水能載舟,亦能覆舟,若他想統一天下,自然會有分寸。
霍思思固執道:“我想跟顧大哥一起。”這一生,她就喜歡過一個人,生要一起生,死也要死在一塊。他不走,她也不會走的。
顧子喻明白她的心思,於是他回房通知了聶海,要他早些離開葛悉鎮,之後他強行拉著霍思思,想將她送回霍府。
誰知一進鎮,街上混亂不堪,百姓紛紛帶著親人揹著行囊匆匆逃離葛悉鎮。哭聲,鬧聲,擁擠衝撞的人群,害怕寫滿每一張面孔。
霍思思跟顧子喻被人衝撞開,越隔越遠。
大地忽然開始震動,轟隆隆的馬蹄聲傳來。顧子喻當即色變,他萬萬沒有想到,慕林的軍隊會來的如此迅速。
“關鎮門,一個都別放過。”如潮水般黑丫丫的鐵騎似從天而降,迅猛地衝進鎮內。
尖叫聲響起,百姓瘋了一般湧向鎮門,想保住活命的機會。之前叛軍攻打湧峰縣,據說城中一萬百姓被屠殺的一個不剩,現在叛軍佔領葛悉鎮,意味著他們也會被屠殺掉。
慘叫聲襲來,衝到最後面的數十位百姓被莫不是被馬蹄踩死或是被刀刺死。一時間,百姓被嚇怔了,紛紛抱頭四處逃竄,數千叛軍如潮水決堤,湧入鎮內。
沉重的鐵門被毫不留情的關上,只是叛軍並沒有立即對鎮中百姓進行血腥屠殺,而是守住鎮中各出處,將逃亡的百姓圈圍起來。其餘的叛軍兵分八路,往各大街道鎮府襲去。
混亂之中,顧子喻找到了被嚇慘的霍思思,趁著叛軍不備,他拉住她的手閃進陰暗小巷想找個地方將她藏起來。
“顧大哥,我怕……”霍思思嚇的眼淚掉了下來,“你不要離開我。”
顧子喻一怔。曾幾何時,某人曾對他說:相公,我怕,你不要離開我。
他拉著霍思思跑了出小巷,拐過兩條街,剛想逃進一戶破舊農家院將霍思思給藏起來,誰知空寂的街上突然響起鐵蹄聲,數十匹鐵騎從街兩頭衝了過來。
“站住,再亂動小心老子格殺勿論。”鐵騎將兩人團團圍住。
顧子喻護住霍思思。
一位士兵躍下來,刀架在顧子喻的脖子上,冷笑道:“逃啊,你要逃到哪去?”
“各位好漢,我兄妹手無縛雞之力,你們別亂來。”霍思思貌美如花,見幾位士兵盯著霍思思不放,他不由有些擔心。
果不其然,又有三位士兵自馬上下來,其中一人一把將霍思思拉了出來,笑的很是玩味,“這麼漂亮的姑娘,躲起來幹嗎?”
顧子喻想衝上去護住霍思思,誰知士兵一個厭色,手中的刀揚起,劈向顧子喻的脖子。
“啊……”慘叫聲響起,鮮血噴出,整條手臂掉落在地,手中的刀“咣”當掉落在地。
士兵倒在地上,慘叫聲不斷。
顧子喻愕然望向三步開外,臉無表神的邵瑕手持一把刀,冷冷地望向各位士兵,眼眸有著一閃而過的殺戮。
邵瑕望向顧子喻,“相公沒事吧?”血順著刀刃的流下,滴落在地。
如此快的刀法,能在瞬間將人的手臂砍下,絕非泛泛之輩。眾士兵紛紛抽出刀,殺向邵瑕。
邵瑕手一伸,推了顧子喻一把,將他推出幾丈之外的安全地方。
“小心!”一個沒忍住,顧子喻的擔心脫口而出。
身影閃動數下,馬嘶蹄仰,數十名士兵被打落馬,如爛泥般摔攤在地上。
邵瑕冷冷地望向他們,“別以為入了邵家軍的營帳就可以胡作非為。今天不殺你們,只因為你們是邵家軍的人。再不知悔改,信不信我將你們的腦袋擰下來。”她將邵家軍給慕林,是因為他有能力領導他們,可並不等於阿貓阿狗都可以加入邵家軍,頂著邵家軍的招牌胡作非為。
她父親用生命捍衛的尊嚴,不是慕林隨便可以拿來踐踏的東西。
“你……”眾士兵被眼前女人的強悍氣勢給威攝,“你…你是誰?”慕元帥從未公開過邵家軍的存在,她為何會知道?
慘叫聲及打鬥聲引起了叛軍的注意,數百鐵騎從各個方位湧了過來,圍住了整條街。
“顧大哥。”霍思思衝到顧子喻身邊,抓住他的心臂慌道:“怎麼辦?”那個持刀的女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每次都出現在顧大哥身邊,每次都叫他相公?
顧子喻望向邵瑕。神情嚴肅,渾身散發殺氣的邵瑕是如此的陌生,眼前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吧,邵庭真正的女兒邵瑕。
那個整天跟他在身邊傻笑的她,早已不復存在。
“怎麼回事?”士兵長下馬走了過來。
士兵勉強的站了起來,道出前因後果。一時間,眾士兵紛紛抽出兵器,對準了三人。
以一敵百,若是蝦兵蟹將尚還好對付,可他們是邵家軍,是慕林的精兵,她…不敢百分百保證能帶相公殺出重圍。
“統統抓起來。”士兵長一個下令,持刀士兵走向三人。
“瞎了你們的狗眼!”邵怔掏出一個令牌,舉放在士兵長面前。
士兵長一見,當即單膝著地,“樓將軍?”她是誰?樓將軍明明在一年就已經死了,她為什麼為持有樓將軍的令牌。
趙將軍曾暗中宣告,無論何時何地,如果有樓將軍的令牌出現,一定要立馬稟報,不得動人一根寒毛。
“我要離開。”邵瑕命令道。如果不是情況危急,她根本就沒想再用這塊令牌。一旦讓邵家軍的那些元老們知道她沒有死,只怕是挖地三尺也要將她找出來吧。一旦她存在著,慕林存在著,將來統一天下後,必會有爭權相鬥的一天,到時,邵家軍只怕會內亂。
“不行,趙將軍有令,要將你們請回營中。”
“我非走不可。”邵瑕轉身拉住顧子喻的手,威嚴的望向眾士兵,“誰不怕死就上來試試。”
掌聲,自遠處的響起。
士兵紛紛讓出一條道,一位身穿盔甲的高大男子由遠及近,眼帶笑意,冷笑。
邵瑕一怔,顧子喻手一緊,反握住她的手。
她跟他都沒有想到,慕林會在這種情況下出現。
“參見元帥。”士兵們單膝跪地行禮,聲音震天。
慕林直直走向邵瑕,他接過她手中的令牌,翻來覆去的仔細打量。
他附在她耳邊低聲道:“邵瑕,想不到我們這麼快就見面了。”
“我也沒想到。”
慕林的目光望向不遠處的顧子喻,笑著拱手道:“顧相,多年不見,可好?”
顧子喻淡笑著回禮,“尚好。”該來的最終還是躲不掉。
“當年離別時我曾說過,我會將她毫髮無損的交還給你。現在她就在你面前,你還要嗎?”
“在你帶她離開後,我就已寫下休書,所以現在她跟我沒有任何關係。”顧子喻接起霍思思的手,“如今,她才是我心愛的女子。”
慕林走向顧子喻,笑道:“是你怕我殺了她,還殺了你?”果然聰明如顧相,一眼能看透他的心思。
“你不會殺她的。”顧子喻淡然道:“你的江山還沒到手,豈會先自相殘殺呢?”
慕林不以為然道:“這裡全是我的人,殺了她又何防?”
“那豈不是浪費了你當年的苦心?”從一開始,他就沒想過要幫邵庭報仇,讓邵家軍重見天日,他帶走邵瑕只是為了得到邵家軍元老的信任,幫他統一天下。如果殺了邵瑕,邵家軍的元老自然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所以慕林不會做衝動的決定。
“顧相的眼睛,比刀子還厲害。”慕林欣賞道:“你總是能一眼看穿別人的心,看穿所有陰謀。”
顧子喻苦笑,“只怕是聰明反被聰明誤。”
慕林點頭,“我找你找了四年,這次我終於可以放心了。”
“慕林,你想幹什麼?”邵瑕聽出了慕林的弦外之音,不由急了起來。他要是敢碰相公一根寒毛,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當年,顧相僅憑一已之力,運籌帷幄,將司馬逸推向帝位。如此良材,我日夜掂記啊。”
邵瑕算是聽明白了。慕林想除掉相公!
“你要是敢,試試看。”邵瑕警告道,“既使對付不了你,我也會魚死網破,你絕不會撈到任何好處。”
慕林笑道:“顧相,不知有何打算?”
顧子喻淡道:“既然我已落在你手上,自是悉聽尊便。”
話剛落,慕林下令道:“來人,綁了他。”
當即有五六個士兵粗魯的推倒霍思思,將刀架在顧子喻脖子上。
“你敢?”邵瑕抬刀對準慕林的胸口道:“我讓你陪葬。”
“邵瑕,我是給你情面才不想當著你的面殺他,所以別逼我。”
邵瑕眼睛發紅,怒道:“慕林,你也別逼我。這刀要是捅下去,你還活的成嗎?”
慕林的手一揚,銀針射向邵瑕,邵瑕抽刀回一擋,慕林躍向一旁,下令道:“殺!”
頓時,士兵持刀攻向邵瑕,與此同時,士兵的刀尖湧向顧子喻的胸口。
士兵湧上去,團團圍住邵瑕,刀砍了上去。
刀尖劃過顧子喻的脖子,慕林的嘴角帶笑,可隨即,他的笑容就僵在臉上。
“咻咻”幾聲,憑空出現數十條黑色身影,轉眼前已放倒好幾位士兵。顧子喻從刀尖下脫險,忙道:“保護邵瑕。”
“是,主人。”黑影領命,快速躍向邵瑕,劍起人落。
一時間,數十條黑影對站數百位士兵。黑影武功高強,解了邵瑕的急。
邵瑕連砍了幾位士兵,衝向顧子喻,“相公,快走。”
她拉住顧子喻,由黑影斷後,邵瑕殺出重圍,死死拉住顧子喻往前逃。
“放箭!”一聲令下,漫天的黑色箭羽追尾而來。
邵瑕回身用刀連擋幾箭,另一手拖掉扯下外衣,運用功力將其鋪展開,旋轉擋住漫天而至的箭雨。
伸手攬住顧子喻,邵瑕躍向房頂,運起功力躍向遠方。
“邵瑕,你快走。”顧子喻見慕林追來,忙促催道。她根本打不過慕林,這樣下去只會死路一條。
“要走一起走。”邵瑕固執道:“這次,我不會再扔下相公走掉的。”
顧子喻急道:“你不走的話,會死的。”
邵瑕笑道:“那就一起死吧!”患難見真情,相公還是愛她的,死了也值。
慕林幾個躍身,追趕上來攔在兩人面前,斂色道:“今天你們兩個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邵瑕將顧子喻護在身後,怒道:“慕林,我說過不會跟你爭的,你何必趕盡殺絕。”
慕林笑道:“你為什麼能活到今天?,是因為司馬逸顧慮大多才造成今天這個局面。邵瑕,我做事喜歡斬草除根,不留任何餘地。”
邵瑕給顧子喻使了個眼色,讓他先行離開,繼而對著慕林正色道:“儘管放馬過來!”
“邵瑕,你是我一手帶出來的,要親手殺死你,我還真的有些捨不得。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再破例一次。”
“條件呢?”邵瑕冷道。
“殺了他。”慕林伸手指向顧子喻,“然後,跟我一起征服天下,做我的女人。”他不得不承認,她是他唯一欣賞過的女人。他跟她是同一類人,天生就該走到一塊。
邵瑕氣極生怒,“慕林,在河邊時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他只不過是想透過她,更加名正言順的統一天下。
“可從那次之後,我就更加確定我們兩人是絕配。對於喜歡的,我一向是不擇手段的,否則,我寧可摧毀掉。所以,想要活著,就殺了他!”
“想殺相公,除非踩著我的屍體過去。”邵瑕已經不想再費口舌,直接持刀衝了過去,對準慕林的腦袋劈了下去。
兩人對打起來,一時間難分高下,邵瑕憋足了勁使出渾身解數對付慕林。可一兩百招之後,她漸顯劣勢,已有些力不從心。
畢竟,邵瑕是慕林教出來的,他的武功修為、戰鬥經驗遠比她豐富,能對他對峙兩百多招已是不易。
慕林右手持刀對戰邵瑕,左手打出飛鏢射向顧子喻。
顧子喻不會武功,且沒有護衛暗中保護他,如果被飛鏢打中,必死無疑。
邵瑕來不及多想,手中的刀甩了出去,擋掉二枚暗器,可她沒有想到,緊接而來的還有另一枚。下意識的,她飛向顧子喻,擋在他面前。
暗器入體,銳痛襲來,邵瑕倒向顧子喻。
慕林躍身向前,一掌對準邵瑕的天靈蓋拍了下去,顧子喻抱住邵瑕一個轉身,手掌拍嚮慕林。
慕林連連後退,掌心沒入一根細如牛毛的銀針。
銀針有毒,毒迅不可及的在體內擴散,慕林的身體瞬間開始麻痺。
“是我大意了。”慕林呵呵笑,“多年不見,我還真低估了顧相。”他的實力隱藏的還真深啊,若不是生死關頭,那些護衛只怕不會現身吧。
何時他也成為用毒高手了?慕林很是意外,顧子喻哪怕身處劣勢,仍能攻其不備。
“相公,殺了他。”邵瑕強撐意志道。
顧子喻攔腰抱起邵瑕,匆匆消失在街頭。慕林望著遠去的那對人影,有些苦笑,“邵瑕,你對我可起了殺意啊。”也罷,他已經知道了想要知道的。
當喜歡的人對自己起殺心,豈不正是說明她對他沒有任何情意嗎?
顧子喻抱著邵瑕抄小道出了鎮,見身後無追兵,他找了個隱憋的地方將邵瑕放了下來。
“相公。”飛鏢正中邵瑕的左胸,鮮血滲了出來,侵染了衣服。
“別說話。”顧子喻點了她身上的穴位止血,將她平放在地上,顧子喻撒開帶血的衣服。
邵瑕不由臉發燙,她…竟然在那個地方受傷了,雖然說是相公幫她拔飛鏢,可是大白天的……
“會疼,你忍忍。”顧子喻將衣服下罷撒成布條,一手按住她的胸房,另一個手將飛鏢拔了出來。
鮮血湧了出來,顧子喻忙將邵瑕胸房四周的血擦拭乾淨,再用布條纏住傷口。
臉色緋紅、呼吸困難的邵瑕一直強忍著銳痛,心如小鹿怦怦亂撞,她根本就不敢抬看顧子喻一眼。
因為受傷的緣故,她跟相公更加靠近了一步。她可以感到他的指溫,呼吸,心跳,氣息中帶著淡淡的草藥味,很是好聞。
“幸好暗器沒毒。”顧子喻鬆了口氣。
“相公,你為什麼不殺了他?”慕林中了相公的毒針,是取他命的最好時間。
“慕林雖然中了毒,可要是賭上命,他還是可以殺掉我們的。”見邵瑕冷汗涔涔,他用衣袖擦去她額上的汗。
“相公。”所謂打鐵要趁熱,邵瑕握住顧子喻的手,祈盼道:“我們以後不要再分開了好嗎?”相公明明還喜歡她,但是因為爺爺的死,他恨她……
可是人死不能復生,她能做的只有完成爺爺生前的心願,相夫教子,這樣,他老人家在天有靈也會感到欣慰的。
“養傷要緊。”顧子喻的心有些亂。沒有人知道,邵瑕為他擋暗器時,他的心有多慌亂,怕四年前破廟的事會重演。幸好她沒事,若是有個萬一,他寧願死的是自己。
邵瑕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他身上,而他,曾經化為灰燼的某些東西似乎在復燃。
明亮的眼眸有些黯然,可想到一切都才重新開始,邵瑕又有了期待。
顧子喻揹著邵瑕回了重山之內的院子,暫時沒有多餘的床鋪,他只得將房間讓給了邵瑕。
“怎麼回事?”聶海將顧子喻拉出房門偷問道。
“我送霍小姐回鎮,不料叛軍入鎮,是她救了我。師傅,你怎麼還不走?”
聶海豁達道:“逃?兵荒馬亂的,能逃到哪裡去?還是深山老林處安全一點。”
“師傅還是收拾一下先離開這裡。我惹了點麻煩,怕叛軍遲早會找到這裡來。”
聶海看出了顧子喻眉宇間的擔憂,佯裝輕鬆道:“我這把老骨頭,能跑多遠啊,況且邵瑕身受重傷不宜奔波,我們留在這,聽天由命吧。”相處數年,他多少還是有點了解顧子喻的實力,整座房子已被他設了機關暗道,留在這裡比外面安全多了。
他一把老骨頭,半身都已經踏進棺材了,只是顧子喻跟邵瑕不得不讓人擔憂啊。一個是當朝丞相,一個是邵家之後,夾了國仇家恨,真能釋懷嗎?
多災多難的兩人。
“你們兩人能重新在一起真的不容易。”聶海感概道:“如果你的心還能愛她,不要輕言放棄。”
心,被細如髮絲的鐵絲勒的生疼,被一擊擊中的心臟,鮮血淋淋。
聶海見顧子喻的臉有些慘白,不由勸道:“你呢,也別逼的自己太急,這幾天靜心好好想想。”想一時間解開所有的心結,談何容易呢?
顧子喻到藥房熬了藥,再搗弄了些外敷草藥後回到了房間。
“相公?”邵瑕費力地想從**坐起來,不料胸口痛的吸吸不來,又給倒回了**。
顧子喻將她扶了起來倚床頭而坐,怕鉻著她不舒報,他細心的加墊了個枕頭。
當顧子喻將一碗黑乎乎的藥送到邵瑕面前時,她當即皺起了眉頭,“能不喝嗎?”天不知她自小到大最怕的就是這黑乎乎臭哄哄的苦藥。
顧子喻斥責道:“想你的傷口潰爛發膿?”她也老大不小了,在他面前卻總當自己是三歲小孩。
“過幾天它自己就會好了。”邵瑕對自己的恢原能力相當有信心。
“真不喝?”顧子喻沒了笑容。
邵瑕呶嘴,心不願情不願的接過確,死死閉著眼睛猛往嘴倒。
“呼……”一口喝完藥,邵瑕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顧子喻見此,嘴角微往上泛,他掏出用紙包好的兩個蜜餞遞了過去。
邵瑕忙取過來塞進嘴裡,從嘴裡甜到心裡。相公還跟以前一樣,知道她怕喝藥,會準備蜜餞。
“你先躺好,我給你敷藥。”
邵瑕的臉“唰”的一下如煮熟的螃蟹。相公又…又要看她的胸?
顧子喻本沒有多想,可見邵瑕先是害臊後又嬌羞一片的小女人神態,他才恍然大悟。起先是生死關頭,他並沒有顧忌男女之別,而現在……
可院中並沒有女眷,無人能幫她換藥。
顧子喻尚在顧忌男女之別,待他抬頭時,只見邵瑕已解開衣釦,露出雪白的肩膀及帶血的布帶。
“相公,我們是夫妻,不用顧忌太多的。”邵瑕說這話時,臉燙的可以煮熟一隻雞蛋。
顧子喻深吸口氣解開帶血的而條,用碘酒進行消毒。
“啊……”邵瑕一個沒忍住,痛呼起來。
“再忍忍,一會就好。”顧子喻有些緊張的安慰。
“嗯。”痛夾著甜,邵瑕希望自己的傷一直不好,相公就可以一直照顧她。
“這傷,是怎麼回事?”顧子喻敷藥時注意在邵瑕左胸上有一個猙獰的傷疤,不由讓人觸目驚心。
“四年前在破廟受的箭傷。”邵瑕黯然道:“相公,是不是太難看了?”要是相公知道她身邊其它地方還有很多傷疤的話,會不會更加嫌棄她?
“你還會在意這些?”顧子喻有些意外。她上沙戰數年,不是早將生死置之渡外了嗎?
“我是怕相公在意。”她當然在意,在意的要死。女為悅己者容,誰不想漂漂亮亮的給自家相公看。
“等你的傷好一些,我給你調些藥將疤去掉。”
“謝謝相公。”草藥敷在傷口上涼涼的,痛慢慢褪去。
顧子喻幫邵瑕上完藥離開房間去了藥房,一道黑影早已在此等候。
“主人。”
顧子喻開口道:“情況如何?”
“屬下不力,護衛受傷三人。霍姑娘已經安全送回霍府,叛軍並沒有在葛悉鎮進行屠殺,慕林發出軍令處決了一批違反軍紀計程車兵,目前他們已接管整個鎮。主人,為保安全,您還是離開吧。”
顧子喻搖頭,“慕林的目標是我,所以走到哪都一樣。我相信他很快就會找到這裡來,這事你們不用再插手,由我來解決。”慕林找他多年,無非是想要他做出個選擇,死或是降。
不在朝堂不議政事,哪怕再恨,他也不會將自己親手扶起來的人摧毀掉。
“可是……”黑影急了,“慕林兵馬強大,加之他有備而來,您跟夫人只怕難逃此劫。”
“我不會逃。”顧子喻鎮定道:“我只是做選擇而已。”一朝天子一朝臣,從踏上官道起,他就想過該有的下場。
一直沒有離開朝堂只是因為不想看到親手捧起來的一片江山給毀掉;自邵瑕離開的那天,他就知道,他跟她總有一天會站在敵對的立場。
顧子喻始總無法釋懷,因為司馬逸,他曾經深愛過的那個女人香消玉殞,因為邵瑕,爺爺經不住打擊與世長辭。
累了倦了太多太多的人跟事,讓他選擇了放棄。放棄不屬於自己的,挺好的,最起碼他安逸的過了幾年平靜的生活。
黑影見主人立場已定,知道多說無益,只能奉命離去。
傍晚來臨,殘霞滿天
顧子喻熬了小米粥,做了些清淡的青菜給邵瑕送了過去。
聶海自窗外瞅見了顧子喻喂邵瑕的情形,不由嘴角發笑,顧子喻挺適合照顧人的。
“相公,粥燙了。”邵瑕撒嬌。
“會嗎?”顧子喻疑惑的試吃了一口。
邵瑕嘴角帶笑。
“自己吃。”顧子喻知道她的心思,佯怒的將手中的碗放在一旁。
“我受傷了,行動不便。”
當晚,聶海不讓顧子喻跟他共睡一間床,毫不猶豫的將人趕了出去,“邵瑕的傷不容小視,今晚你還是好好照顧她吧。她渴了冷了熱了,想上茅房了,你得在一旁伺候著。”
顧子喻進房時,邵瑕已經睡熟了。他搬來一張凳子守在床邊,望著那張恬靜的臉,怦然失神。
“相公…相公……”睡到大半夜,邵瑕開始做惡夢,手腳不安地掙扎著。
顧子喻忙握住她的手,給她擦著額上的冷汗,安慰道:“不要怕,有我在。”
邵瑕緊攢著顧子喻的放在心窩上不放,“不要離開我。好痛…好痛……”
身體拼命掙扎,邵瑕冷汗涔涔,顧子喻怕她扯痛傷口,忙伏在床邊避開傷口用身體壓住她。他抱住她,輕聲哄道:“別怕,我不會走的。”
或許是嗅到了他的氣息,睡夢的邵瑕逐漸安靜下來。
顧子喻剛想鬆口氣,卻發現邵瑕開始發燒。他忙到藥房弄來退燒消炎藥,不料邵瑕隱入迷暈,藥沒有辦法入喉。
別無它法的顧子喻只好將藥含在嘴裡,用手捏開邵瑕的嘴,將含在嘴裡的藥渡入到她嘴中,手順理著她的喉嚨處。他微抬高她的頭,好讓藥能順利下嚥。
如此重複好幾個回合,總算成功小半碗藥給邵瑕餵了下去。
將她嘴角殘留有藥汁,他修手為她抹去。臉頰嬌嫩如花瓣,顧子喻竟然有些戀戀不捨。
溫香軟玉,迷茫錯覺,顧子喻覺得,睡在**的邵瑕,依然是四年前的那個孩子,他的妻子。
一覺醒來,邵瑕睜開眼時,只顧子喻倚靠在床柱上,臉帶倦色雙目緊閉。她困難地側身,含笑靜望著顧子喻。無論什麼時候,相公還是這麼俊雅,讓人…臉紅心跳的……
她伸出手,拉住顧子喻的手,十指相扣。
對於邵瑕的復原情況,聶海驚訝的緩不過神來。僅三天而已,她就可以下床走路,行動自若了。
“相公。”邵瑕一大早起床,到院外尋了一圈才在草藥園邊尋著他。
邵瑕跑向前,從後面抱住他。
“這麼早起來了?”顧子喻沒有推開她。
“嗯。”臉緊貼著他的後背。
“邵瑕,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相公在哪裡,她就喜歡那裡。
“願意將這裡當成自己的家嗎?”考慮了好幾天,顧子喻終於開了金口。
邵瑕先是一怔,繼而高興道:“相公要我了?”
看她這話說的!
顧子喻反握她的手,“我們放下以前的一切,重新開始。你願意嗎?”沒有一切恩怨,只有他跟她。
“我願意!”邵瑕走到顧子喻面前,掂起腳尖親了他嘴巴一口。
顧子喻一時間不習慣兩人如此親密的關係,怔了好一會才伸手抱住她。
邵瑕特別珍惜失而復得的關係,她整天粘著顧子喻,手拉著手不能三步遠。聶海在一旁捂嘴偷笑,兩人好的是如膝似膠啊,哪天就粘在一塊分不開了。
“相公,我們今天晚上一起睡吧。”飯桌上邵瑕忍不住問了顧子喻一句。
“咳咳……”顧子喻被飯嗆了一下,咳的難受。這也太快了,他一時間接受不了。
邵瑕解釋道:“我不想相公天天睡藥房嘛。”
“你們本來就是夫妻,睡在一起又何防。”在門外偷聽聶海的忍不住說了句。
顧子喻只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一老一少,一個不知禮數,一個為老不尊。
飯後邵瑕拉著顧子喻回房,她讓顧子喻在床邊做下,“相公,把眼睛閉上。”
“想幹什麼?”顧子喻頓時心生不妙。
“閉上嘛。”邵瑕撒嬌。
顧子喻只得將眼睛閉上。
邵瑕抱住顧子喻,吻住他的脣。香氣入鼻,顧子喻任由她吻著自己,錯開臉提醒道:“別弄著傷口了。”
邵瑕興奮道:“相公,我有分寸的。”
她抱住他,舌頭伸進顧子喻嘴裡,再順勢一推,顧子喻被推倒在**……
敲門聲響起,有些意亂情迷的顧子喻猶被人當頭潑了一盆冷水,整個人不由清醒過來,他推開邵瑕坐了起來。
邵瑕懊惱的抱住顧子喻不讓走。
“羞不羞人?”顧子喻低聲取笑道。
“我想給相公生兒子嘛。”邵瑕忍不住道出心事。
顧子喻揪了她的鼻子,“等你傷好了再說。”所謂好事多磨,邵瑕嚷著要給他生兒已經嚷了十幾年了,到現在也沒生成。
推開門,聶海神情凝重的站在門邊,“有人找邵瑕。他是單身一人來的,只怕身份不簡單,你們小心點。”
顧子喻點頭。
他終於來了。
顧子喻握住邵瑕的手,“慕林來了,你怕嗎?”
邵瑕搖頭,只是後悔當初為何要在河邊救他。
他拉住她的手,往客堂走去。
慕林著一身長衫,站在客堂。聽到腳步聲,他轉過身,笑望著兩人漸漸走近,“不知兩位過的可好?”
顧子喻淡道:“挺好的。”
“那我就放心了。”慕林松了口氣,“二位重鏡重圓,不知何時能請我喝杯喜酒?”
“如果你今天是來討喜酒喝的,我自然不勝歡迎,怕只怕是另有其事。”
慕林點頭,“我今天是來找邵瑕的。”
“不知慕元帥找我何事?”要不是相公暗中握住她的手,邵瑕直想劈了慕林。他對誰下手都可以,就是不能動相公一根寒毛。
“來幫你完成心願。”慕林道:“你在沙戰三年,沒有忘記自己的目地吧?”
她沒忘,永遠都不會忘!
“可從現在看來,你是早忘的一乾二淨了。”
見邵瑕的臉色有些難看,顧子喻忙對慕林道:“有話不防直言。”
“你當年拋夫上沙場,無非是有兩個目地。一是為父報仇培養權勢,二是將鎮鎖在香宛的邵將軍的骸骨取回來供養。可是當年你半途而廢當了逃兵,請問你要拋棄了你的目地嗎?”
顧子喻望著邵瑕,心情複雜。慕林要是不提及,他都忘了,邵瑕跟司馬逸,有著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
慕林再一次下套,邵瑕的選擇是什麼?
“我沒有忘!”邵瑕咬牙道,“但那是我的事,與你何關?”司馬賤人的項向人頭,她會親手割下來。
“我只是來問問你。如果你放棄報仇,我身為邵家軍的後代,自會手刃仇敵為所有死去的邵家軍報仇。”
“相公,我跟他單獨談一會,你可以迴避一下嗎?”邵瑕不想在顧子喻面前過多談論司馬逸的事。畢竟,司馬逸是墨辰的皇帝,相公曾是丞相,無論曾經有多少恩怨,相公已經放下一切,她若在他面前提起,那就是往他傷口上撒鹽。
顧子喻點頭,離開了客廳。
邵瑕怒對慕林,“我跟你再說一次。我不可能嫁給你,相公也不可能幫你。”
“那天我已經試過了,知道顧相沒有相幫之意。”
“那你還來幹什麼?”
慕林惋惜道:“邵瑕,其實我蠻失望的。你跟顧相,一個是絕世良將,一個是治國之才,若能為我所用,是國之大幸。”
邵瑕冷笑,“這不正是你要殺我們的理由嗎?”
“看來你一直都在誤會我。”慕林嘆氣,“邵瑕,我那天真有心殺你們,你們走的了嗎?”
邵瑕不屑道:“慕林,如果那天我答應你的要求了,只怕我跟相公就活不到今天了吧?”她跟相公要是答應了慕林的邀請,那麼相公就是叛君易主。叛君易主即是有野心,慕林是不會允許這種人存在的。
“邵瑕,我當初能夠容允你當逃兵,就沒想過要殺你。只是顧相的存在,對我來說,是個威脅。”慕林如實道:“我不能讓對我有威脅的人活在世上。”當然,她是個特例。
“慕林,明眼人不說暗話,請不要再繞彎子。”
“我需要你的幫忙。”慕林肯定道:“而你,可以得到司馬逸的人頭。”
“你手下良將甚多,豈會缺我一個?”
“你知道原因的。”
邵瑕明知故問,“你宣佈我的死訊後,邵家軍的部分元老以為你起了異心殺了我?”異心,從開始到現在都存在,包括慕鐵星。他堂而皇之的打著復仇的旗幟,為的就是建立慕家的帝業。
“沒錯,那些擁立你的元老們已經收回了他們的兵馬。雖然沒有他們的幫助我一樣可以統一天下,但是我想用最短的時間拿下墨辰。”
邵瑕譏笑道:“以此來震攝他們?”
慕林點頭,“知我莫若你。邵瑕,如果有你的幫助,我相信這場戰爭很快就會結束,天下的百姓會少受些禍害。”
“慕林,別把自己說的那麼偉大。如果不是你,天下百姓豈會遭受戰火?”
“我從不否認我的野心,以前是,以後也不會變。你呢,等待了四年,真要放棄嗎?”
邵瑕猶豫了。她想,做夢都想殺了司馬逸!
可是相公……
“你讓我考慮一下。”邵瑕有些艱難道。
“我相信顧相會同意的。”慕林篤定道。
送走慕林之後,邵瑕在藥房找到了顧子喻,她欲言又止地望著他,卻不知如何開口。
“你什麼時候走?”顧子喻淡淡的開口。
邵瑕一怔,啞然的說不出話來。相公早就猜到了?
“如果…相公不同意,我…就不去了。”
“如果你想去,那就去吧。”顧子喻放下手中的藥,正色的望著她,“邵瑕,我知道你還沒有放下。”她永遠都那麼固執。
被一言中,邵瑕的眼眶發酸,“相公,如果我去了,那我們……”還能在一起吧?
“邵瑕,你的心若是放不下,一輩子都不會舒服。”顧子喻抱住邵瑕,嘆氣道:“原諒我不能陪在你身邊,君臣一場,我始終沒有辦法看到他死在我面前。”
“相公?”那她呢,他不要她了嗎?
顧子喻承諾道:“我會等你回來。”雖然早已不再相信承諾,可是對她,他願意再承諾一次。
邵瑕緊緊抱住顧子喻,“我不想跟你分開嘛。”
“邵瑕,其實我還是存了有私心的。如果你去的話,或許死的人會少一些。”顧子喻摸著她的纖纖髮絲,叮囑道:“慕林擅於心計,你還是要小心一點。”話不宜說的太明白,再見慕林,他望邵瑕時,眼眸中比四年前多了一些東西。
邵瑕似乎查覺到了顧子喻的心思,忙保證道:“相公,我永遠都只愛你一個。”
“我知道。”顧子喻摟緊了她。只是失而復得的人,馬上又要離開了。
這次,又要離開多久呢?
顧子喻禁不住有些患得患失。
起程那天,邵瑕將父親的骸骨埋在對面山上,顧子喻陪著她祭拜後,送了她一程。
“有時我挺不明白你的。”聶海不知何時站在顧子喻身邊,嘮叨道:“明明就是捨不得她走,卻又放她走。”
顧子喻苦笑,“世間真正能坦言放下的人,能有多少個?師傅放心吧,我已暗中派人保護她,她會平安回來的。”
“或許我也該放下一切去找她了。”聶海若有所思道:“指不定在我離開人世前,還能陪她走過一段時間。”
景雲帝十二年,秋
慕林將佔領的株琅、暢闌、香宛三國統一,率兵六十萬全面包抄攻打墨辰。與此同時,潛伏在墨辰各大軍營的邵家軍在一夜之間譁變,墨辰舉國混亂不堪,戰火迅速蔓延。
邵家軍如決堤的洪水,一洩千里,墨辰軍節節敗退。慕林制定了嚴厲的軍法,不殺降兵,不殺投誠百姓,不得佔領、欺壓百姓。
僅三個月的時候,邵軍家一路攻打到京城。攻城的那晚,戰火燒紅了大半座城。破城後邵瑕與慕林兵分二路。
慕林率兵攻打皇城,而邵瑕布兵攻打王府及一切政要機關。
各位將軍領命派兵離去後,慕琅騎馬走到邵瑕身邊,問道:“遙王府呢?”
邵瑕命令道:“慕琅,你派兵圍住尚書府。遙王府由我負責!”
慕琅猶豫道:“遙王府的勢力不容小窺,將軍前去只怕有危險,還是由我領兵去打吧。”
邵瑕斂色道:“要違抗軍令?”
“不是。只是……”
邵瑕怒道:“慕琅,慕林既然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自然由我說了算,輪不到你在一旁指指點點。”
“末將遵命。”慕琅無奈,只得領命而去。
邵瑕轉身領兵朝遙王府奔去,果然如慕琅所言,遙王府的抵抗很頑劣,足足費了半個時辰才攻下。
站在熟悉的庭院中,聽著兵器相交的聲音,邵瑕的心隱隱抽痛。是她,讓這裡血濺三尺。
“凜將軍,遙王一家已活捉。”副將匆匆來凜告,“遙王府藏兵三千,我軍傷亡嚴重。”
“他們在哪裡?”
副將將邵瑕帶往大廳。
“遙王勢力強大,在皇族聲望極高,如果能收為已用,會對我們很有用。”邵瑕命令道:“你守在這裡,不準任何人進來。”
“是。”
邵瑕進了大廳關上門,只見遙王、王妃、司馬南被五花大綁,她忙示意士兵將收掉兵器退出去。
“要殺便殺,老子要是怕死就不叫司馬南!”渾身是傷的司馬南衝著邵瑕破口大罵。
邵瑕抽出刀走向前,王妃嚇的臉色慘白,忙道:“你要殺就殺我,別碰我兒子一根寒毛。”
“老子死也不會投降,你有種就殺了我!”司馬南不怕死的嚷嚷。
邵瑕捂住他的嘴,手起刀落。王妃尖叫一聲暈了過去。
“是我。”邵瑕附在司馬南耳邊低聲道,順手幫他割斷繩子。
司馬南愕然抬頭,怔怔地望向邵瑕。
邵瑕伸手點了司馬南的啞穴,“不要問我怎麼還活著,怎麼會變成這樣。”
司馬南用力地抓住她的手,死死將她摟進懷中。他焦急地張嘴,卻說不出話來,只得拼命搖著邵瑕,讓她解開她的穴道。
邵瑕推開司馬南,解開捆綁遙王的繩子,急道:“墨辰滅亡已是不可改變的事實,我唯一能改變的是,放你們一馬。你們找個地方隱姓埋名,安分的過下半生。”
“邵瑕?”遙王只覺得她的輪廓有些熟悉,見兒子如此激動,便猜到了眼前的人是邵瑕。
“你……”
“事情不是一時半會能解釋的清的。我會派人護送你們離京,記住,千萬不要回來,慕林的手段你們是清楚的,回來只會凶多吉少。”
見遙王有些猶豫,邵瑕急道:“就算你不肯折腰,也要為司馬南想想。這場戰役,皇室中人能存活下來,怕是隻有你們了。”
遙王望著滿身是傷的兒子,認命地點了點頭。
邵瑕拍了三下掌,當即自房頂下飛下數條黑影,恭敬道:“少夫人。”
“馬上帶他們走,連夜送出京。”
“是。”
司馬南死死拉邵瑕的手不肯放,邵瑕忍心給了他巴掌,厲聲道:“司馬南,清醒一點。”
黑影一掌掃過去,直接劈暈司馬南。
“少夫人,我們先行一步。”黑影丟下三具屍體,帶著遙王一家匆匆離去。
邵瑕跌坐在椅上,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這雙手,染了多少的鮮血?
司馬南,一生保重!
“將軍。”邵瑕冷漠地走出大廳,副將忙迎了上去。
“遙王不但不肯投降還辱罵連連,我一怒之下殺了他,王妃殉情,司馬世子自殺。”
副將訝然。
邵瑕命令道:“點把火,將這裡燒了。”
“這恐怕……”副將遲疑,疑惑的目光憋向大廳內。
“要違抗軍令嗎?”邵瑕怒喝道。
“末將不敢。”副將只得下令,丟了幾把火將大廳燒了。
火勢迅速蔓延,待慕琅自兵部尚書回來時,整座遙王府已燃起熊熊大火。
邵瑕沒有過多解釋,跟慕琅一起殺進皇宮。慕林已攻入皇城,但是遭到御林軍的強烈抵抗,戰火紅透了半個天,遍地屍體,血流成河。
最後的生死戰,雙方都忘記了害怕,不要命地撕殺著。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出現時,邵瑕見到慕林,兩人遙遙相對。半晌後,一個會意的微笑,兩人走向對方。
“這天下,是你的了。”
慕林笑,與邵瑕並排站著,望著那道曙光,良久後道:“你真的不能留下?”
邵瑕搖頭,“他在哪裡?”
“正德殿。”
邵瑕往正德殿走去,推到硃紅色大門,入目的是,明黃的身影攬著一道灰色身影,兩人被一把劍貫。
“他自殺了。”慕林站在邵瑕身邊,“陪他一起死的,是當年的那個男寵。”
邵瑕走過去,將劍抽了出來,司馬逸倒在地上。
她沒有想到,當年那位氣勢渾然天成的天子,會變成眼前骨瘦如柴的男子。
“丞相府的那場火讓他有了心疾,雖然懷疑顧相沒死,這些年也一直在尋人,可他的身體卻每況愈下,這些年來他耗盡了所有的心力。在最後一刻,他選擇了有尊嚴的死去。”
“將這男寵屍體拖出去,他們就算死了也不能在一起。”邵瑕憤怒的轉身離去。
邵瑕走向議政廳,望著殿上那金光閃閃的龍椅,莫名地笑了。那張龍椅,是多少森森白骨堆起來的?
“慕林,不上去坐坐?”
慕林若有所思道:“不知為何,明明是得到了,卻沒有想象的開心。”
“慕林,再見!”再也不見!
邵瑕轉身,大步走出大殿往宮外而去。
她從來沒有如此迫切的想要回家。
慕林站在殿外,目送著她消失在遠方。他曾妻的未婚妻,再見!
邵瑕策馬前行,剛出京城,卻見一輛馬車停在城門外。
一俊雅的身影從容的自馬車上走了出來,向她微微笑。
邵瑕臉色緋紅,心急地奔了過去,雀躍道:“相公。”
霞光照天相擁的兩人身上,金光閃閃。
“跟我回家吧。”男子淡笑著,聲音溫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