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二十一章 所謂貴女

第二十一章 所謂貴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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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所謂貴女

眾女向南院走了不多時,激水拍石的巨響遠遠傳來,再走得三十步,折入一道迴廊,過了一堵繪有滿山豔紅杜鵑橫畫的影牆,清涼的水氣撲面而來,一座落差足有十米,亂玉飛瀉的天然瀑布驀然出現在眾人的面前,水絲摻在空氣中,浸入心脾。

隨著瀑水歸入平緩的亂石山溪,一條隨地勢忽寬忽窄,忽急忽緩的清洌水帶盤延在奇石怪松之間潺潺流動,在水帶邊,一處高有二十餘米,佈滿青苔綠滕的傾斜石壁陰影下,擺放著一幾、一椅、一琴。此處便是聽濤館。

楊么走到琴幾前,微一伸手,立時有僕婦上前接過她手中的扇子,取下她腕間的素帶。楊么伸指撥了一下絲絃,抬頭笑道:“姨奶奶,叫衛大娘她們都散了罷,沒的白白受罪,我也不忍心。”

雲娘咳嗽一聲,向領頭的僕婦打了一個眼色,道:“衛大娘,叫外面的小子們準備著,雄哥兒或是要來用晚飯,仔細接著了。”

眾人一齊應了,緩緩退下,楊么看著她們去遠了,不免又轉向雲娘道:“姨娘,你也去逛逛罷,那邊水色極清,百看不厭,是個絕好的去處。”

雲娘看著楊么半晌,廢然嘆道:“四妞兒,雲娘也實在是不明白,書、畫、棋一個月便入了門,便是女紅如今都能拿出來撐個門面,唯有樂器,琵琶、長蕭且不說了,根本上不了手,這琴已算最是拿手,怎麼就是全然不對,天天練習三個時辰也是無用呢?”

楊么小心地苦笑,免得露出牙齒,道:“人各有命,我可能就是不擅此道,多練也是無用。”

雲娘悵然道:“我也知道小鳳為了這事,暗地裡偷偷請了官坊裡的琴師入府,怕我難受,也不叫我知道,誰知也全然無用。”說罷走到幾邊,輕輕撫了撫古琴:“雲姨一心想把衣缽傳給四妞兒你,也不枉當年與你母親琴友一場,如今看來,是不成了。”

楊么見她提起母親,眼中似有淚光,忙笑道:“雲娘不知道,那高山流水的名曲我雖是奏不出來,但俚曲小調卻還過得去,不信你聽。”說罷,指出左右中指,一根一根撥著琴絃,拼拼湊湊地居然把前世裡的《義勇軍進行曲》彈了出來。

楊么一曲彈完,已是出了一頭熱汗,忍著舉袖一抹的衝動,慢慢從袖中取出繡帕,一點一點粘去汗液,方看向雲娘。

只見雲娘微蹙娥眉,喃喃道:“此曲怕也不是俚俗小曲,曲中志氣高昴,卻又慘烈無比,雖是震人心絃,卻也失了古琴平緩舒闊之聲。”頓了一頓,有些費解道:“聽起來,倒似與新進的一些胡樂同源。”

楊么聽得此曲被雲娘批評,也只能哭笑不得,對雲孃的專業水準更是佩服,此時雲娘又道:“四妞兒,此曲與琴意不和,不可再練,如今之計,不求你有所成就,只將這《流水》一曲反覆練習,領會琴意就是了。”

楊么無法,感於雲姨盛情,只得斷斷續續,變變扭扭地反覆將古曲《流水》足足彈了三十遍,音準差之千里自不待言,有鬼哭狼嚎,聞者披靡之勢,所幸朱府上下受了足足六個月的荼毒,有了這聽濤館的水聲,也可以讓耳朵根清淨一下。

楊么如今臉皮厚了,慢慢也覺得這《流水》自有一番動人之處,待得雲娘走後,又細細彈了起來,自賞自玩,半路中,聽到一聲哀叫:“我說妹子,你就行行好,讓哥哥我留口氣罷!”

楊么沒好氣地停了手,楊雄方敢從影牆外走入,遠遠地叫道:“妹妹,說你是個音痴吧,鳳娘又誇你是跳胡旋蹈的好料子,說你不是吧,這樂器被你擺弄得,唉,實在是鬼神都要回避了。”

楊么哼了一聲,隨他亂嚼,取了幾邊上的紈扇,輕輕撫著風。

楊雄走了過來,打量著楊么嘖嘖道:“除了這個,有誰敢說咱妹子不是潭州城裡頭號的千金小姐,那就是瞎了眼。”圍著楊么繞了三圈,道:“李大哥和星二哥偷偷問我,你這副端莊儀態是哪位嬤嬤教養出來的,端的厲害,你前日裡下場便能惡狠狠持槍追在我身後,生生要吃了我一般,完事後立時就能擺出這副小姐樣,哥哥我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楊么以扇掩嘴,笑道:“哥哥看來是前日裡輸得不服氣,今兒來這府裡找場子來了?不是我說你,頭縮肩聳,左腳出步五寸三,右腳出步卻是六寸二,左搖右晃,便是朱府裡一個小廝都不如,那裡還像朱府將來的爺?”說罷,微微嘆了口氣,道:“妹子雖沒什麼多少臉面,但也是不想平白丟了的。”

楊雄氣得直瞪眼,越發昂首闊步左右走動,“這般走路方才自在!妹子這陣子還知道自在是什麼意思麼?”說罷,大笑不止。

楊么瞅著他,漫不經心地說道:“雲娘也沒走遠,就在那邊看水呢。”

楊雄頓時噤聲,如老鼠見貓一般,不自覺端正了身形,“雲姨也在?我怎的沒看到?妹子,李大哥府裡今日來了幾位英雄,擺宴接風,我特地早來接你,一齊去見識一番罷。”說罷,領頭急急去了。

楊么素來知道李普勝時常與江湖草莽折節下交,便也不穿朱府裡的衣裳,只揀了一件楊雄帶過來的舊日衣裳換下,放下流雲髮髻,仍梳了一根大長辮,便隨楊雄去了。

朱府裡的姨娘和教養嬤嬤們知道這是老太爺特准的,早習已為常,一路送出府門作罷。

兄妹兩人一邊談笑,一邊向僅隔了兩條街的李府走去,此時天色未晚,但一年前極是熱鬧的集市店鋪卻甚是冷清,幾處米鋪遠遠挑出一幅告示:“只收金銀、銅錢”,門前幾人拖著幾籮筐銀鈔正與夥計爭辯,初夏涼風吹過,捲起籮筐頂上幾張銀鈔,在空中翻滾一陣,待得涼風一斷,便頹然落下,浸入了陰溝,只勉強可見“至正寶鈔”幾個字罷了。

楊雄、楊么正議論間,忽地一匹快馬奔來,馬上之人穿著驛站的差役服,跳下馬匆匆道:“楊大人,站裡落腳的色目客商又因換鈔的事吵了起來,百戶等幾位大人恰巧都去了武昌,還請楊大人去周旋一二。”

楊雄臉色一變,嘆了口氣,似有滿肚子怨氣,卻又不方便說,只對楊么道:“妹子,你今日自去罷,這事兒一時總弄不完,有得扯皮。”

楊么點點頭,看著楊雄匆匆去了。她方走了十多步,眼看著要轉入李府所在的街口,忽地遠遠看見那街邊一個熟悉的身影,頓時嚇得抱頭縮了回來,慌慌張張從袖子裡摸出一條素帕,半擋在面上,急步跑開躲入對街一條小巷裡,。

楊么粗喘幾聲,摸了摸臉上的素帕,勉強鎮定從巷口伸眼看去,果然見得泉州的惡客報恩奴獨自一人正從李府門前慢慢走過,卻不見那喇嘛僕人。

此時的報恩奴身著一身色目商人的白底青紋的常服,晒成古銅色的面上無精打采,懶懶瞟了李府一樣,搖著扇子,向街口走了過來。

楊么眼尖,一眼看到報恩奴手上的摺扇正是去年他從自家手上取去的描金白木檀香扇,鼻子裡似乎聞到了微有些刺鼻的檀香味,心中重重一跳,背上的冷汗立時流了下來,抱頭蹲在巷子角,將臉死死地藏在膝蓋裡,嘴裡喃喃道:“算了我怕了你,趕緊走開,趕緊走開罷!我從此絕不出朱府的門!”也不知怎的,她在泉州城裡受了嚇,一見這報恩奴,全然不記得自家的一身武功,只求全身而退。

過得許久,當楊么抬起頭來時,太陽早已落下,淡黃的月芽兒已升到了半空,街上已經一個人影不見。楊么扶著牆,蒼白著臉,慢慢地站起身來。

因著已與李普勝有約,楊么忍著即刻躲回朱府裡的衝動,趁著天黑,匆匆向李府後院走去,她猜疑報恩奴與李府有關,斷不敢再走大門,想著李府宴席已散,此時李普勝必在後院書房裡接待客人,便打算從後院翻牆而入,打個招呼便走。

楊么此時的功夫早已不同往日,她方無聲無息摸到書房前走廊下,便覺一股凌厲殺氣向她頸側飛射而來,楊么又驚又怒,驚的是來人功夫之高,怕尤在已上,怒的是來人手下極狠,竟是要一刀斬斷她的頸脖,不留活口。

因著今日是來赴宴,楊么並未帶慣常用的短劍,情急中一個懶驢打滾,狼狽之極地躲了開去,來人嘴裡輕輕“噫”了一聲,瞬間變招,刀鋒一沉,毫不留情向楊么腰間猛然斬去。

楊么此時已從懷中取出貼身的匕首,“當”地一聲,匕首堪堪擋住刀鋒,“卡”的一聲,匕首鞘從中乍然裂開,砸在石板地上,“咣朗朗”一陣亂響,書房門頓時打了開來,“小倪,怎麼了?”

此時,楊么與持刀之人正打了一個照面,同時輕呼一聲,原來竟是相熟之人,持刀者正是當初贈送匕首的倪文俊。楊么驚魂稍停,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指著手持九環大刀,面上有些尷尬的倪文俊,轉頭對站在門口的徐壽輝嚷道:“徐大哥,你們家小孩咋還是這樣胡鬧,都不知道是什麼人就接二連三下殺手?”

站在徐壽輝背後的李普勝幾人竊笑出聲,倪文俊面無表情的看了過去,滿眼的煞氣讓幾人頓時噤若寒蟬,徐壽輝驚喜道:“原來是楊家妹子,你為何在此?”

楊么瞪了倪文俊一眼,還未答話,李普勝笑道:“大師兄,她大哥是我的八拜之交,素好交遊,今日原本著請他們倆一起過來的,不知為何遲了。若不是大師兄方才提起,我原也不知道,楊家竟然也是教眾,明兒見了她哥哥,定要好好收拾一頓!”

楊么沒好氣從地上爬了起來,拍拍一身的灰,對李普勝道:“李大哥才是真人不露相,也不用找我哥哥了,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好好讓妹子我收拾一頓罷!”

眾人都笑了起來,復又回到房中坐好,楊么在角落尋了一張椅子,還未坐穩,身後遞過來兩截斷鞘,倪文俊眼睛看天,自言自語道:“找個手藝好的鐵鋪,兩三天就修好了。”

楊么哼了一聲,不接刀鞘,將手中抓著的精鐵匕首反覆看了看,同樣眼睛看天,自言自語道:“可憐喲,一直沒捨得用,頭一回就救了我的命,卻被舊主人給斬斷,還不給修理一下,真是可憐喲。”

倪文俊有點語塞,低頭看了楊么一眼,將斷鞘收到袖子裡,走到徐壽輝身邊坐下。楊么心裡又冷哼一聲,小樣,收拾不了你。

滿屋子裡坐了七八個人,除了李普勝,一眼看過去都是下層平民出身,或是農戶,或是漁戶,或是小販。楊么坐在一邊聽著,果然都是普字一輩,趙普勝、李普朗、歐普陽等。這些人裡,徐壽輝是大師兄,其它是老三、老四、老五等,就是沒有老二,楊么心裡琢磨,以玄觀的本事和資歷,只怕彭教主座下的二弟子,是他無疑。

楊么驀然想到報恩奴一事,不由驚叫道:“你們在此聚會怕不是已經走漏了風聲?”

徐壽輝正說道:“此次脫脫變鈔,搜刮民財以為已用,物貴鈔賤,一斗米已是……”突聽得楊么叫聲,不由一驚,看向楊么道:“楊家妹子覺得有何不對?”

楊么急急說道:“我今日看到一個與喇嘛有關的人在李府門前走過,因著避著他,方沒有接時入府。如今想來,這人怕不是知曉了什麼?”

李普勝一皺眉,問道:“你可知道他姓名,因著何事與他熟識?”

楊么急急將泉州之事說出,自家的私隱自然略過不提,反正楊么生得俊俏,被性好漁色的喇嘛們看上,眾人也不覺奇怪。

“報恩奴……莫非是他?”李普勝猛地站了起來,來回走了幾步,又自語道:“不過他向來不沾刀兵之事,只好女色享樂,怎的會到我府上來……”突地一拍膝蓋,“倪兄弟,我記得起先你們提起過,從隨縣來的路上,從喇嘛手裡救過一個女子?”

倪文俊一愣,點頭道“正是,那些喇嘛武藝頗高,我雖殺了幾個,身上也受了兩處傷。有問題麼?”

李普勝跌足道:“這些人怕都是威順王府七王子報恩奴的手下!他一貫蒐羅美女豔妓奉給威順王爺,甚是得寵。如今看來,倪兄弟的行蹤怕是落在了他們眼裡。”

徐奉輝微一沉吟,斷然道:“今次聚會就此作罷,各位兄弟速回各分壇,不可耽擱,便是小倪露了行藏,你們也不可出頭,不可讓蒙人一網打盡。”轉頭又向倪文俊道:‘小倪,你快快出城,渡江回隨縣,這邊的事我來辦。“

眾人轟然應是,紛紛起身收拾,分頭散去。李普勝送走眾人,一邊和楊么閒話,一邊將她送到後院門口,臨走前,楊么猶豫著看向李普勝道:“李大哥,若是那什麼七王子找上門來,你要如何?”

李普勝笑道:“只要他們不在我府上,那個女子也不在我府上,我還有什麼好怕的?就算是現下那位七王子站在我們面前,無憑無據也不敢把我們怎麼樣,這裡是潭州,可不是武昌!”

楊么忍不住笑了出來,啐道:“好一幅地頭蛇的嘴臉!照你這樣說,我也不用怕他麼?當初我在泉州……”

“有什麼好怕的,潭州朱家可不是平頭百姓,讓蒙古人隨便欺負,便是威順王爺看上了朱家的女兒,也要三媒六聘地按著規矩來!當不成王妃,做個貴妾側妃也是有餘!再說了,天下貌似之人多了,你只要死活不認,七王子憑什麼咬定朱家的孫小姐是泉州來歷不明的木姓女子?”李普勝說罷,又打量了楊么一眼,笑道:“你只要日日擺出那副世家千金的孔雀樣子,那七王子便是和你打上無數個照面,也是認不出來的!”

楊么橫了李普勝一眼,啐道:“什麼孔雀樣子?你才見過幾回孔雀,就拿來亂比劃了?”

“只要見過一回,就知道那股唯恐別人不知道它與眾不同的味道,除了世家公子小姐們身上,別的地方哪裡也找不著!”

楊么不禁大愣,恍惚著走出了李府,一路嘀咕道:“難不成我平常的樣子,都是自以為與眾不同?”說著,不禁打了個寒戰,清醒過來,四處一打量,竟然到了北城門附近的巷子中。

“真是暈了頭了,怎的到這裡來了?”楊么暗罵自家糊塗,轉身要走,卻不禁回望北面,“楊嶽,已經六個月了,怎麼還沒有一點訊息?”這十幾日,楊么天天來此盼望,希望能接著楊嶽,卻是人影未見,隻字全無。

楊么嘆了口氣,看著天色已是半夜,街上除了巡夜的新附軍兵士,再無他人。楊么小心地避入深巷,向楊府潛去。

沒走得幾步,楊么聽到前面屋頂上隱隱傳來破風聲,似是有人一邊急奔,一邊爭鬥。楊么貼在牆上,偷眼看去,頓時一驚,只見倪文俊被八九個喇嘛圍著,且打且退,似是已經受傷。

俗話道,惡人自有惡人磨,楊么前世裡絕不是個善茬。但打從來到這元末,對喇嘛便沒有一點好印象,頗有談虎色變之態。又因著泉州張家的事,遇上了笑裡藏刀的報恩奴,越發忌憚,只恨不得立時避了開去。

正要轉頭,手卻不免摸了摸袖中無鞘的匕首,躊躇半晌,終是嘆了口氣,輕聲道:“你的鞘還在那人手上呢,總不能要你沒得個歸處。”說罷,遠遠吊在倪文俊與喇嘛們之後,越過北城,向城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