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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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別離
入院後沒有多久，蘭姨的病情就更加重了。時而明白，時而糊塗，嘴裡還總是不停地喋喋不休。
當她清醒的時候，則會一把緊握住守在床邊的流霜的手，不住地叨咕著些懺悔、抱歉之類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反反覆覆、無休無止。
剛開始的時候流霜還試圖安慰阻止，但後來也就聽之任之了。她看出這是蘭姨的一種發洩方式，在她不停地懺悔道歉中，心裡或許是多少得到了些安慰的。她不忍心去剝奪一個將死之人最後的要求，甚至，她開始配合，每天呈現給對方一副用心聆聽的模樣。
然而，她對蘭姨無微不至地關懷和照料並不能挽留住一個已經苟延殘喘的生命。二十三個日夜之後的一個清晨，蘭姨突然變得異常清醒，看人的眼神也不再是混混沌沌的，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少見的清澈。
流霜感到了恐慌，多年前母親將要離世的那一瞬間，也同樣出現過這種眼神，至今都令她印象深刻。她隱約地知道，自己又將面臨一次與親人的生離死別。
“流霜，松兒這些日子還好麼？”蘭姨虛弱地問。
“好，你不用擔心！李嫂一直在照顧他，昨天她還跟我說，松兒能吃能睡，這些天長大了不少呢！”流霜忍住淚水，強擠了一個笑容給她。
“那就好！”蘭姨欣慰地笑了笑，用已經乾枯的手指握住了流霜的手，用盡了全力還是握不緊。流霜見了，連忙用兩手緊緊地將那隻手圈在了手心裡。
“流霜，我應該感謝老天爺還能讓我見到你！可以給我一個機會向你道歉······至於你的父親和母親，我很快就能向他們親自去懺悔了······”
“蘭姨——”流霜的手不住地顫抖著，眼裡掠過了一絲驚悚。
蘭姨微微喘了口氣，接著道：“他們已經來看過我好幾次了！我知道，他們是來接我的······真好，本來我還怕去了那邊會找不到他們？現在我就放心了，流霜，他們肯來接我，是不是就表
示已經原諒我了？”
望著滿臉期盼之色的蘭姨，流霜眼含熱淚地鄭重點了點頭。“對，他們不怪你了，蘭姨！”
聽到這句話，蘭姨神色一鬆，緩緩閉上了眼睛。流霜長久未曾移動，只感覺到淚水不停地衝出眼眶，自腮邊滑落。她一直緊握著那隻手，直到它慢慢地冷卻下去，她卻仍然不肯鬆開。
站在病房門口的李詠晨恰好趕上這一幕，看著淚流滿面的流霜，他的心在悸痛著。感嘆著上蒼為何要讓這個女子經歷諸多苦難和生死離別？
他慢慢地踱到她的身後，抬起一隻手輕輕地撫上了她的肩頭。“流霜，大聲哭出來吧！這樣你會好受些！”他柔聲道。
就如同有了依靠，流霜終於鬆開了蘭姨那隻逐漸冰冷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死死地抓住了李詠晨的胳膊，靠在他的懷裡放聲痛哭。
流霜邊哭邊斷斷續續地呢喃道：“為什麼······為什麼愛我的人都要離我而去······為什麼？我······我究竟做錯了什麼？”
這樣的悲痛李詠晨感同身受，因為他也經歷過父母離世時所遭受的種種無助和悲涼。所以，他深刻地理解流霜此時的心境。而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希望用自己溫暖的懷抱給他力量，好讓她儘快地走出這場悲傷。
蘭姨的身後事在李詠晨的操持下辦理得井然有序，李嫂把這一切瞧在眼裡，在私底下悄悄地對流霜說：“真遇到事還是得有個男人才成！要不是李先生，我們這老的老、小的小該怎麼辦呢？”
流霜沉默不語，只一味地低著頭望著小竹床裡熟睡的松兒。那張可愛的小臉兒在熟睡中竟然雙眉緊蹙，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流霜輕輕嘆息了一聲，都說母子連心，松兒雖小，怕是也感應到了什麼？許是已知道親生母親離開了人世，只把他孤零零地拋下了吧！
“小姐，我說的話你聽到了嗎？”
流霜仍未抬頭，只聽她的聲音低低地傳了出來：“我想我應該
去找份工作了！”
“找、找工作？”李嫂睜大了眼睛，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流霜。
“沒錯，為了松兒，我必須要出去工作。”流霜抬起頭，對李嫂肯定地回答。
“可是，可是李先生說過他——”
“我們總不能靠人家一輩子吧？”流霜打斷了李嫂的話。“詠晨的為人是很好，善良寬厚，但我們沒有理由這樣麻煩他？不是嗎？”
“小姐，你真是——”李嫂把想說的話最終化為一聲長嘆。
“李嫂，詠晨能照顧我們就已經是仁至義盡了！憑什麼還要他來照顧一個八竿子都打不著的松兒？做人不能太貪得無厭，更不可得寸進尺！”
“小姐，如果這樣照顧你的人是廖詡凡，你只怕就不會拒絕了吧？”李嫂突然問。
流霜的臉色剎時變得很難看，故作氣惱地說：“你又提他做什麼？我不想聽到這個人的名字！”
“是不想聽還是怕聽？”李嫂不放棄地繼續追問，“你一次又一次地拒絕李先生，難道不是因為還放不下廖詡凡麼？”
流霜拒絕回答，起身走向窗邊，出神地凝望著窗外的景色，企圖掩藏已經暴露的心事。是的，李嫂的猜測絲毫不差，她的確忘不了那個男人。很多次她欺騙自己忘不了是因為做不到忘記，其實她何嘗不知忘不了只不過是因為根本不曾想過要忘記。即使那個男人欺騙過她，傷害過她，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狠狠地棄她而去，她依然忘不了他。只因當年在凌橋邊見到他第一眼的那一刻起，她的心裡就再也裝不下別人。幾年之中，這種苦澀的甜蜜始終伴隨著她，糾結著她，一日更甚一日。
如果早知道一段愛情可以讓她粉身碎骨，那麼當初她會選擇不要這樣的愛情。傻呵，流霜，到了今時今日，你的夢還沒有醒麼？為了這段感情，你家破人亡，失去了一切，難道還不夠麼？流霜不能再想下去了，她要面對現實，那些情情愛愛的事她是無心也無力再多做考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