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惟吾德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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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惟吾德馨
路巖循走後，李媽媽去端那藥碗已經涼了。
“小姐，這藥你還喝嗎？”
沈小姐端過藥來，眉心皺了皺：“看他剛才說的那番話，從來也沒人跟我說過。我以前總想著不過一個死字，死了也不必拖累媽媽，可是我這病拖拖拉拉一時半會死又死不了，大概是我心底裡頭也是害怕的。”
“小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呀？老話都說螞蟻都苟且偷生，更何況是人呢。小姐想好想活才是對的。”李媽媽也有些惻然，她伺候沈奕安十年了，年年日日看她皺著眉頭喝這苦藥，心裡頭也著實覺得可憐，不由伸過手來道，“小姐，你若是實在不想喝，我悄悄地給倒了，不讓太太知道。”
沈小姐望著碗心輕輕盪漾的圓暈，褐色的藥水晃一晃也泛光，是樹葉裡漏下來的太陽，她嘆了一口氣：“既然是媽媽的希望，我便不能讓她失望。”說著一仰頭，捏著鼻子一口灌了下去。
李媽媽是喜出望外。沈太太回來時，早過了晚飯時分了，她來看女兒時，李媽媽歡喜地對她道：“太太，今天小姐晚飯吃了好些呢。藥也乖乖地喝了。”
沈小姐正在屋子裡看書，看見母親進房來，便起身請安，沈太太馬上按住女兒叫她坐下，隨手翻看桌上的書本，卻是沈小姐讀私塾時所用的課本。沈小姐讀書已是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時她帶著沈赫在沈家祠堂辦的私塾裡讀書，後來出了事，課本便丟下了。
書頁已經泛黃，沈太太不由觸物生情，招呼李媽媽道：“怎麼翻出這書來看呢？快收起來吧。”
沈小姐臉上紅撲撲的，對母親笑道：“媽媽，我想起以前跟弟弟讀書時的情景。弟弟小動作慢，每次下學，我都在祠堂門口等他，兩個人一起回家來。”
沈太太笑笑：“怎麼想起這個了？”
沈奕安道：“時間真快！轉眼間弟弟都有孩子了。”
知女莫若母，沈太太想女兒都二十六了，如果跟別家的女孩子那麼健康，早早地結婚生子，孩子也該上
學了。她輕撫女兒的頭髮，把她摟在懷裡。
“阿安，是媽媽對不起你。”
沈奕安立馬抬起頭來道：“媽媽，不要說這話，豈不是要折煞阿安嗎？媽媽你從未對不起我過，以往都是女兒不好。”她看母親髮髻裡的白髮再也掩藏不住，不由紅了眼眶，想起路巖循說的話，眼淚就不由自主往下流。“媽，是阿安不好，阿安讓您操碎了心。”
她抱住母親嗚嗚哭泣，沈太太拍拍她的背：“傻孩子，真是傻孩子。”
母女兩個一夜相擁而眠，分外踏實。
南喬母女在醫院又待了兩個月終於可以出院了。南喬是想著會家裡坐月子怎麼都不順心，女兒又不能馬上出院，便也安心地在醫院裡養著。再說有昔日的姐妹隔山差五的來看她，閒話家常，在沈家可沒那麼自由，她倒是樂得自在。
回到沈家，岫螢對那孩子喜歡的不行，抱著去給沈太太請安。只是南喬這個親生母親卻總是冷冷的。去沈太太院子的路上，偶爾回頭看一眼岫螢抱著孩子哄得一臉開心的樣子，心裡就堵得慌。
為什麼不是個男孩子呢？
正是炎炎夏日，知了叫個不停，沈太太怕吵著女兒，叫春生令幾個下人把知了清理乾淨，南喬和岫螢到的時候，春生正忙著指揮下人們屋前屋後地拿竹竿子粘知了。見了兩人，立馬迎上來道：“姨奶奶來了，太太在屋子裡呢，快點進去吧。”說著去看岫螢手中的孩子，濃眉大眼，小臉蛋胖乎乎軟綿綿的，著實逗人。
“這孩子長得真好，只是不像少爺像姨奶奶。”春生笑道。
“是的，長大了是個大美人。”粘知了的婆子們都圍攏來看，嘻嘻笑著逗弄孩子。
沈太太賞了許多東西給孩子，沈赫進門來，她問：“孩子的名字起了沒？”
沈赫道：“正想來給太太說呢，叫德馨怎麼樣？”
“德馨？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德馨嗎？”
沈赫點點頭回道：“就是。”
“是
個好名字。”沈太太點頭道，她把一個金鎖放在還未睜眼的小孩子的襁褓裡，輕輕拍拍孩子胸口，“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不管將來貧窮還是富貴，德馨啊德馨，希望你做一個品德高尚的人。”
沈赫渾身一震。斯是陋室惟吾德馨，母親總是說這句話，原來是有這一番良苦用心的啊。她身陷泥潭卻總提醒自己要出淤泥而不染。他到現在才明白。看著女兒紅撲撲的臉蛋，他突然覺得有些事真是的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的。
家裡頭不管如何都添了孩子了，因趙冬去世一直籠罩在沈家的陰霾也掃開了些。
德馨一天天地大起來，胖乎乎的，見了人也總愛笑，格外惹人憐愛。岫螢很是喜歡，對德馨比南喬這個親媽都上心。沈赫看岫螢對德馨總是抱不夠愛不夠的樣子，心裡的負疚也漸漸淡了一些。
南喬不想帶孩子，可是看見岫螢和沈赫圍著孩子的熱乎模樣，儼然就是一家三口，心裡又很不是滋味。
她又想：“我怎麼著都還是個正兒八經的姨奶奶。她呢，不過是個給我帶孩子的奶婆子，不，有奶才是媽，她連個奶婆子都算不上！”想罷就“咯咯咯”地笑，直笑的前仰後合，身旁伺候她抽菸的福丫也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她不樂意了，眼珠子一瞪，踢了福丫一腳，罵道：“做什麼跑這麼遠，我能吃了你麼！過來點菸。”
福丫撅著嘴給她點上，她抽一口，盯著白白的煙霧發起呆來。
還是有機會的，她心裡盤算，岫螢再怎麼狐媚惑主，都不能生養，只要抓住了沈赫，還怕生不了兒子麼，有了兒子，還怕得不到想要的。這麼一想，就丟開煙槍，丟開自暴自棄，忙地招呼福丫道：“過來給我梳頭。”她又看自己的穿著還是像坐月子那麼隨意，又皺眉，“這什麼衣裳！給我拿件好看的來，這些個破衣爛衫全拿去扔了！”
福丫想：這姨奶奶可真是一陣風似的。忙不迭翻箱倒櫃給她找衣裳換。
南喬又打扮得一身鮮亮，看著鏡子中的自己充滿了鬥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