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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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瘋了……
“言……之……你是……言之?”
我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面前這個沒有眼球,滿頭白髮,乾枯如一個老人的人就是我心中那個英姿颯颯的大將軍徐言之?
對了,服用福壽膏的人,時間長了是會變成這樣的。 可是,他的頭髮為何白了?他為什麼有要親手挖去自己的眼睛?
“言之,為什麼要挖去自己的眼睛?你知道麼?你的眼睛是這世上最漂亮的眼睛。 ”我的眼前一片模糊。
我揚起手,只是卻剋制不住手的顫抖。 我覺得呼吸困難,心就像被什麼東西揪著,揪著,好痛,好痛……
“言之,為什麼你會變成這樣……”我終於艱辛的撫上他的臉,只是卻只摸到堅硬的骨架。 那鬆懈的,粗糙的枯皮,好像已經沒有了生命。
他緩緩轉過臉,嘴脣動了動,舉起乾枯的手覆在我的手上。 另一手探過來找到我的臉,輕輕擦去我臉上溼潤的淚。
“呵呵呵……”他笑了,苦笑。 我不懂他為什麼會笑。 他眼上的黑布溼了,浸出水來。
“小東西,你變漂亮了,真好。 ”
“言之,言之,言之!嗚嗚嗚……”我撲進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他靜靜的抱著我,手在我背脊上輕輕順撫。 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
“我知道,你不會死的。 我就知道。 你不會有事。 百老說你是龍神轉世,讓我在這裡等你來找我。 我只想見你一面,見你最後一面。 ”
“言之,我愛你。 嗚嗚嗚……”
“我知道,我也愛你。 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我命不久矣。 ”
“言之,你不會死地。 師傅會治好你的!”
“……”
徐言之沒有回話,只是笑著。 笑著撫摸我的臉,我的嘴脣,像是在心裡描畫我的摸樣。
“他就是徐言之?”一個輕飄飄的聲音忽然傳來。 我渾身一震,轉過頭看到一身白衣的寂立在谷口淡漠地看著我們。
“誰?”徐言之側了下頭。
“我叫寂,是璽兒即將迎娶的侍君。 ”寂淡淡地說著,輕飄飄的飛過來,伸手將我拉出徐言之的懷抱。 “璽兒。 是他差點要了你的命,怎麼你還念著他?”
“寂,你怎麼會在這裡?”我吃驚的問道。
“我一直跟著你,循著你的氣息找到這裡。 看來我猜得不錯,確實是師傅救了他。 ”寂的臉上毫無表情,聲音清冷。
“恭喜你,璽兒。 ”徐言之又笑了,彷彿是鬆了口氣地笑容。 “這位寂公子。 可否容我與璽兒對飲兩杯?”
寂看看我,又看看徐言之,掬起衣袖擦去我臉上的淚痕,道:“自然,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回龍魂宮了,今晚……你們就敘敘舊吧。 ”
“寂。 謝謝你。 ”我感激的衝寂笑了笑。
“多謝寂公子。 ”徐言之扶著廊柱站起身,朝寂拱拱手。
“不必謝我,我也不情願。 ”寂淡淡的說了一句,轉身輕飄飄的離去。
徐言之扶著廊柱側耳傾聽,我知道盲人的耳朵都很靈敏。 待終於再也聽不到任何動靜,徐言之朝我伸出手,“璽兒,過來。 ”
我握住他枯骨般的手,這隻手現在沒有任何力量。 他輕輕將我拉至面前,捧住我的臉。 嘴脣覆上了我地脣。
這是言之的味道。 他熟悉的味道,無法形容的味道。 讓我無比懷念的味道。 他的舌有些乾澀,帶著濃濃地藥味,很苦,就像他的心一樣的苦。
他放開了我的脣,眼上的黑布再次浸出水來,“沒錯,你是我的璽兒。 無論你的摸樣如何變化,你的味道是不會變的。 來,我們喝酒,就算是我恭賀你即將娶親。 ”
“酒在哪?我去拿。 ”
“就在屋裡的地上,你一進去就看到了。 ”
“……”
“言之,酒。 ”我將手裡地小酒罈塞進徐言之手裡。 徐言之抱著酒罈kao著廊柱再次坐在臺階上。 我也坐下來,kao進他懷裡。
徐言之一隻手攬著我,一隻手拿著酒罈喝了一口,說道:“那次看到你在十里陽陵大開殺戒,真地讓我很吃驚。 若你只是凡人,我便可以保住你。 可是……我不能帶著這樣的你回京。 納蘭公卿一直想置我於死地,他通敵賣國,嫌我擋了他地好事。 他表面上要將女兒嫁給我,背地裡卻想方設法的害我,我都知道。 可是,皇上不聽我的。 我不在乎你是妖怪還是神仙,可是我不能將你帶到京城送入虎口。 我原本的意願是想將你安排在京城外,待我能剷除納蘭公卿一黨就將你接回去。 沒想到,沒想到……納蘭鳳嬋騙我服食福壽膏,之後我便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 我經常會看到若喜,看到若喜向我求救,說有妖怪要害他,害他不能超生。 我的神智越來越糊塗,經常在半夢半醒之間。 很多時候,我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本來我將莫禪大師請過去,想她可以幫我。 可惜她自顧不暇,疲於應付納蘭公卿與納蘭鳳嬋。 那一晚……那一晚我聽到若喜的慘叫,便趕到他的靈堂。 先是看到若喜滿臉是血的站在那,然後……然後他就變成了怪物。 我本來不想刺出那一劍的,我感覺到事情不正常。 可是背後有人推我,我便……當我清醒的時候,就看到你中劍倒地。 ”說到這裡,徐言之從脖子裡掏出那塊染血的威龍靈玉,“這玉染了你地血。 ”
我一直聽著徐言之的話。 事情幾乎與我推斷的一樣。 手裡酒罈的酒在不知不覺間被我喝下了一半,眼前的一切有些眩暈了。 看來,我的酒量見長。
“以後,就讓它陪著你吧,不要再丟掉了。 ”徐言之取下威龍靈玉掛在我脖子上,我低頭看了看,濛濛的笑了出來。 “好啊,我再也不還給你了。 我要讓師傅治好你。 你也做我地侍君好不好?就算你沒有眼睛,我也要你。 ”
“呵呵呵……喝酒。 ”
“喝酒。 ”
……
天上又開始飄雪花了,我仰起臉,看著深暗的夜空。 白白地雪花散落著,腦中出現于徐言之相處的一切過往。 我就知道他是愛我的,今天終於讓我親耳聽到他說愛我,太好了……
“璽兒。 你一定要幸福。 ”
“呵呵呵……言之,你也會幸福的,以後我們永遠在一起,我會保護你的。 我要把那個納蘭公卿拉下馬,讓你做皇帝,你說好不好?”
“好。 ”
“好……呵呵呵……”
“璽兒?”
“嗯?”
“謝謝你不恨我。 ”
“我從沒有恨過你啊,言之,我愛你……”
“我也愛你。 璽兒。 ”
我笑了,這句話真動聽。 不管是誰說這句話,都沒有言之說來的讓我開心。
酒罈裡的酒沒有了,空壇滾落在臺階下。
我暈乎乎地看看手,手裡不知何時多了把短刀,“這是……什麼?”我奇怪的舉起短刀。 “哪來的這東西?言之?”我轉過身,看到徐言之仰著臉kao在廊柱上一動不動。
“言之?怎麼了?你醉了麼?”我探過臉去。
“璽兒……恭喜你……”一雙枯骨之手握住了我拿著刀的手,緩緩kao近他乾枯的胸膛。
“幹什麼?!”我猛然一個激靈,就想抽回手。 就在這時,不知從哪又伸過來一雙手,白細的手,包裹住徐言之枯骨的手。
“噗!”
又是這個聲音,八年前在我胸膛上響起,八年後的今天迴響在徐言之地胸膛上。
我愣愣的看著那雙白細的手,我此刻無比的清醒。 我知道這雙手是誰的。
血在我眼前暈開。 浸透了徐言之的衣袍。 他滿足地勾起脣角,喃喃的說:“恭喜你……璽兒……我……安心了……”
你安心了?那我呢?
為什麼?
“為……什麼……”我緩緩轉過頭。 身後是寂淡漠的臉。
“他該死。 所有想要奪走你的人都該死。 ”
這不是寂,不是寂,是魔鬼!
“寂……你瘋了……瘋了……”
我也瘋了……
遠處傳來一片“撲稜撲稜”的聲音,一群黑壓壓的蝙蝠鋪天蓋地的飛來。 他們在院子上空盤旋,發出“吱吱”的尖叫。 一陣狂風席捲而來,漫天的黑,與白……
“人與人是不同的……”我無神地坐在院中地雪地上喃喃的說。
人與人是不同地……
有些人一輩子只會鍾愛自己。 因此,他的一生或許會愛上很多人,但他永遠無法體會那種失去最愛而深入骨髓的痛。
那種彷彿被撕成碎片,生不如死的痛。
那種墜入十八層地獄,被惡鬼用泛著惡臭的獠牙日夜撕咬皮肉吞食內臟的痛。
而自己,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看著自己的血肉在這劇痛中離開自己的身體,哀嚎著,忍受著……
有的人,將自己所有的生命力拿出來去愛,愛那個第一眼愛上並同樣愛著自己的人。
無論他們是否能長相廝守,他們以後便再也拿不出第二次生命去愛了。
他們失去了生命之愛以後,或許還會愛上其他人。 可他們的心,他們的生命,已隨著那生命之愛的逝去而死去了……
愛有很多種。
伴隨著生命孕育而生的那種愛,只能蓬勃一次。
逝去之後,便再也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