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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還帶工具自覺修好先天被踹壞的門;待到上面把祥古抓走,劉家灣人都罵他是卵樣的軟骨頭,**,他哪裡抬得起頭。
臺下的人黑鴉鴉一片,但喊口號的聲音比臺上的還小。舉手做樣子的也沒幾個。劉家的小夥子、中年人還時不時給祥古丟煙丟糖粒子。祥古戴著手銬接不住也沒接,還是丟。李興時去制止卻又遭玉葉“寶樣的東西”“哈叭狗充麒麟”劈頭劈腦臭罵了一頓。
執勤民兵也不敢得罪太深,只摸摸幾條“死蛇”的腦殼做做樣子,連學校大師傅羅老頭送來的開水也又鹹又苦,這哪像宣判祥古,分明是在鬥爭我。
祥古被押走了,宣判會散了,社員們回家過年去了。這時,整個天空瀰漫著一種似雲非雲似霧非霧我們金塘叫做黃霜的氣體,喧囂鬧騰多日的茅坪嶺陡然間顯得可怕的冷清寂寞。我打了個寒顫,直覺頭暈目眩。
六這年春節過得很不愉快。
夢華埋怨:“這塊該千刀萬剮的茅坪嶺,搞了十幾年,什麼也沒搞出,卻搞出個勞改犯。”
爸見了我仇人一樣:“老子一輩子積德行善、修路架橋你卻幹傷天害理的事。你們要都像祥古,茅坪嶺會搞成這樣?”
於是,爸一反常規不肯放大年初一那掛“開財門”的鞭炮。可這掛鞭炮不能不放,可能不光是我們金塘,大年初一放一掛長長的炮仗是標誌一個家庭的興旺,而且誰都希望鳴放得順暢快當個個炸響,否則這一年辦事走路總是提心吊膽。也怪我慌手慌腳,不像以往將長長的一掛鞭炮卷作一團,點響後才逐步鬆手,而是全部展開,只捏著兩頭,一點燃,嘩地鬆開;編得不太牢實的鞭炮經受不住突然的下沉力斷成兩截,只響三個,宛如冷*;再次點燃響了一陣卻稀哩嘩啦撒下一路;我已覺不祥,擔心再出差錯,索性將它們堆在一起燃放,雖熱烈地響爆了一陣,卻看那沒炸響的炮仗有引線的沒引線的在廳屋裡躺了一地。
良德家早已起*,例外地沒放鞭炮。四毛坨在門口探出頭見一地沒炸響的炮仗想揀,屋裡傳來良德哥一聲輕喚:“四毛坨!”“四毛坨”立即縮回跨出門的腳。我掃一把叫五歲的兒子偉偉送給他也沒接,還不認識似地盯著我發愣。
鞭炮聲一落,爸就起了*;門開得不吉利,爸反強裝高興。
早飯後,村裡依習響起“咚——鏘,咚——鏘——”的獅子鑼聲,為生活奔波一年的鄉親們難得正月裡幾天快活。每逢大年初一,定要舉著獅子頭從我們兩家開始逐一向各戶拜年賀喜,然後在公廳屋裡會齊,訓娃崽們翻跟斗,教後生家演習拳棍,爭取把當年的獅子質量耍舞得更高。
鑼鼓響過一陣就停了,也沒來我們家拜年;爸坐在灶堂邊勾著腦,沉著臉,像誰在年初一挖了我們家祖墳。忽然叫過夢華:“去,到公廳屋看看。祥古不在,今年誰舞獅子頭。”
夢華奉命蹭蹭跑去,又蹭蹭跑回,說村裡人都在公廳屋裡罵娘,說抓走了祥古,沒人舞獅子頭;還打和聲說祥古是因公勞改,要給他按同等勞力記工分;還說要告狀。
爸聽了,咧嘴苦笑著。
我心裡有些悶,想去外面走走,碰巧良德哥也在大門口張望。兩人見面,雖有點彆扭,但怎好不打招呼。兩人互遞了一支菸,立刻又溝通了兩個外姓人的感情。
我們倆家原是住在茅坪嶺南端肖家村,也是共住一棟四垛三間土坯房。那年大集中,大隊將肖家改為養豬場,肖家的人撤併到劉家一起吃蒸缽飯。熬到食堂散夥其他各家已陸續搬回,但我們兩家的土坯房已被因飢餓而乾嚎的豬們啃拱得不敢住人。劉家人說爸心好良德哥忠厚就相幫著把肖家的房子拆遷過來建了現在這棟房。十三年了,劉家人與我們兩家一直相融相洽,對我更是另眼相看。誰料一場造田運動使我們這般難堪。
我覺得自已終歸對不起良德哥,便提出去他家坐坐。一進門,我喊了聲“月英嫂”;一個多月見了我不做聲的“高音喇叭”竟有些受寵若驚,忙忙地擺一桌盤子篩兩碗薑茶,要良德陪我坐喝。
兩人添過幾回茶水,慢慢剝著瓜籽,談起左鄰右舍,往事今事攪在一起不知觸痛了良德哪根神經,突然撲在桌上呵天呵地哭起來。我勸他別哭他反愈加哭;我問他什麼事哭?他拖著我的手伏在桌上泣道:“我虧了心!我對不起祥古!”
這話沒頭沒腦,我驚訝地看著他。
“那歌是我編的,”良德說著又呵呵地哭。他說,“我想用唱歌制止你們造田,免得黨失去威信,誰知害了祥古。”說著一把抓過三毛坨,“怪就怪這個死崽,他不作假證也奈不何!”
三毛坨卻歪著光腦殼哭:“這怪我?馬校長把我叫到他房裡,又哄又嚇,說承認是祥古叔教的就評我當三好學生;不說就抓你爸勞改。我怕爸勞改就點了頭;我說不會寫,他就寫好叫我抄。”
“這個短命鬼,昨晚老子脫光他的衣服用篾片抽。”良德說著擼起三毛坨的衣服,只見他前胸後背屁股疊滿一道道橫的豎的青紫的傷痕。
我責怪良德下手太狠,他才讀三年級,十來歲人;但我更不理解李興時為何如此卑鄙。我拉過三毛坨:“你為什麼不早說?”
三毛坨鼻子一扇扇地抽著:“昨天,媽叫我給祥古家送年貨,還有幾家也在送;等他們走了,祥古家奶奶給我兩塊錢押歲,我死也不肯要,她就在我籃裡放了個布,說給我做衣服。我害了人家,對我還這樣好,心裡難過,就對爸說了。”
突然,良德一把抓住我:“文兵,我求求你,你得給祥古伸冤,我當牛當馬,給你什麼都做。”
良德跪下;三毛坨跪下,四毛坨、大毛坨、二毛坨都跪下;月英嫂一跪下就抓住我:“文兵,你要答應我。那天,我裝作去公社找祥古打對證,要他把責任推給我;他卻打了我一個耳光說‘你去勞改屋裡四個毛坨怎麼過!’”
我堅決地點點頭,扶起為祥古給我跪下的這一路。
慚愧啊!我當書記不能造福一方,反而昧著良心一錯再錯!
七中午,興時一掛長鞭放到我家來拜年。
爸一直瞧不起這個肖姓女婿,我也對他有點惱火,但人家是新年第一次來做客,怎好那個?夢華還找來月英嫂掌鍋,我叫良德來陪客,要四個毛坨都去那邊坐。開始,良德不肯來;我說不是他一個,羅老倌也來了,還說等下探探興時的口風,看他怎麼說。加上我爹也去叫,便來了。
吃飯時,良德選定和興時靠角坐,兩杯酒下肚便恭維興時不錯,會寫會算會拉會唱還會編歌;興時說良德哥也不錯,你造的那獨輪車一個勞力抵得幾個。
良德哥沒得心計,憋不住火,說:“那不算什麼,我還打算髮明一種很強的科學。”
興時驚問:“是什麼?”
良德從興時胸口取下鋼筆,在煙盒上寫下:“抗冤器”又叫“天下太平儀”。但他把冤子底的“兔”寫成“鬼”。
興時沒摸著頭腦,糾正說:“‘冤’字寫錯了,是‘兔’戴帽”。
良德卻睜紅了眼:“娘賣乖,你錯了,是‘鬼’戴帽,沒‘鬼’哪有冤?”
興時還想爭,爸站起制止住:“良德說,什麼東西?”
良德自己篩了一杯酒,懸空倒進嘴裡喝過後說:“這東西只火柴盒那麼大,誰遭了冤枉就讓誰捏著,對準搞冤案的人捏一下,那人口張天;捏兩下,舌頭伸出;三下,喉嚨脹痛;四下,要他的命。”他打著手勢,做著樣子。
滿屋子人笑得前仰後合。
三毛坨扯著媽的衣服:“媽,起了南風,我捉黃鱔泥鰍,賣了錢,一定給祥古叔買一個。”
爸卻搖搖頭:“那不比原子彈還厲害,用的多了,我捏他他捏你大家都口張開,舌頭伸出,這世界像什麼。說不定……”
沒等爸說完,良德哥又說:“這也想好了,只有遭冤枉的人用得著,沒遭冤枉的拿了沒用,搞冤案的和壞人買了自己遭殃。不然天下不得太平。”說著用醉眼瞪著興時:“興時,你搞過冤案麼?搞過,我就捏你四下。”
興時臉色煞白,吶吶地說:“你,你醉了。”
良德又喝了一杯,杯子一擲,指著興時:“你放屁,這點酒,我會醉嗎?你說,祥古勞改你做了鬼不?你不說,我摳死你,老子也去坐牢。”說著,兩隻滿是老繭的手做了個用力“摳”的手勢;嚇得興時忙往我身後躲。
我怕鬧出事,拖著扯著良德哥回屋,良德到了廳屋裡還反起腦殼罵:“興時你個細泡卵,我告訴你,玉葉什麼都告訴了祥古,你是個硬不起的細泡卵,細——泡——卵。”他聲音淒厲有如荒野裡的狼嚎。仔細琢磨卻是怨氣在肚裡憋不住了在借酒發作。
八細泡卵是指**,金塘人罵**就叫細泡卵,這是男人最羞醜的病。一個男人得了這種病,旁人都是暗裡咀嚼,從不當面說破;若被當面罵細泡卵比打耳光比什麼什麼都難受,那是要命的事。
送良德回來,失神坐著的興時對我說要走。我怨一句良德喝一回醉一回太丟醜;勸一聲興時別在意那是講酒話。興時雖然知道我是背後話安慰他,但也強裝沒事說:“隨他隨他,酒話酒話”。我問玉葉今天怎麼不一道來,他吶吶告訴我說這幾天總是吵架。
我想,興時也可憐,一場造田運動,他幾次捱打,玉葉又鬧離婚。於是邊走邊勸,要他想開點,年輕人嘛!前途遠大得很哪。他也似乎憂愁頓消,說老婆離就離,但要入黨。說著遞過一個信封,說是他的入黨申請書。我開啟一看,入黨申請書裡還有兩個紅包。
“給偉偉他們押歲的。貳拾塊錢。”興時有點不好意思。
興時的工資是貳拾玖塊,貳拾塊錢是個大數。我陌生而又有些憤怒地看著他肚裡罵道,混七八帳,黨員用錢買得到嗎?
我決計不要,他抵死不接,推來讓去,票子跌在黃泥土上,一陣風吹來,貼地翻卷而去,正好在兩行石灰淋的字旁停下:
肖文兵來了大變樣到處是黃泥土溜溜光我仔細端樣,字很醒目,是昨晚淋的!
又一陣風吹來,我一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恰似當頭捱了一棒,全身發麻。這時,興時又捅出一句,聽說劉家灣的人要聯名告你,替祥古翻案。
現在,我才第一次帶著驚悸的心情打量這塊光溜溜的黃泥土:
原本平坦的茅坪嶺經兩千多男女社員一個多月挖高填低進行修整,更顯一馬平川;一百丘新造的“稻田”呈橫豎都列成十排;標直標直的田塍一通到底,整個看起來是張巨大的九宮格,煞有氣魄。只是茫茫三百畝“稻田”幾乎沒一棵長著的草;原是土堆的地方已刨出小石子般堅硬的催幹泥;一副副散了架的朽棺木板和零七八碎的死人骨頭扔得東一根西一塊。“田”是開成了,種水稻卻是個天大的笑話。茅坪嶺孤島似地凸兀在渺渺茫茫的金塘境內,雖有浩浩的金塘江水直貫金塘大垌和縱橫交錯的大溪小圳越阡度陌汩汩流淌,但要把相距至少三公里的金塘江水抽上茅坪嶺真是談何容易。況且,我們金塘不缺田,現有人平近三畝旱澇保收的水田,每年收穫著“二三得六”即兩季六百斤的可憐產量。冷浸田,高岸田都管不過來,怎麼還有人手管這裡呢?
如今,自己治下的百姓,湯湯水水的紅薯充當常年主食;一碗油水稍足的菜會使孩子們大喜過望;你卻花一個冬天,不惜耗資數萬去迎合一個錯誤的指令,這是為了什麼呢?如果僅僅是為了頭上那頂烏紗,那你永遠離開了腳下的泥土。
我可愛的鄉親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