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暗香第四部小說《假若明天來臨》
一不小心婚上你 一胞雙胎,總裁他總騙人! 雙面總裁請接招 男神來襲:迷糊甜妻不要跑 都市縱橫之妖獸入侵 幻世修仙 地球線上 生來是王侯 都怪老婆太溫柔 特殊間諜
番外 暗香第四部小說《假若明天來臨》
1、
蘇展杭肯定自己又聽到了小二的敲門聲。
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地用他那大嗓門嚷著自己的名字:“蘇少俠,有客來訪!”
蘇展杭翻了個身,用被子把頭蓋住。
怎麼會,他記得明明昨天就已經被樓淺滄殺得無顏去見江東父老。
他記得自己明明找了個懸崖跳下去終結此生。
他記得自己身體漂浮起來毫無知覺的那一瞬間……
難道是幻覺?
他一骨碌爬起來,毫髮無傷。
拉開門,小二是一臉無辜的模樣。“蘇少俠,一位姓樓的女俠在下大堂等您半天了……”
蘇展杭憋著一肚子氣問小二:“今天是什麼日子?”
“七月十五,鬼跳牆。本店今日酉時打烊,還請蘇少俠早些回來。”說著一溜煙下樓去了。
七月十五,沒錯啊,他記得昨天就是七月十五,他和樓淺滄約了比武,在大戰幾百回合之後他終於落敗,選了一處青山碧水的懸崖了結此生。
等一等。如果那不是幻覺,不是做夢,那麼剛才小二說的話,為什麼和昨日清晨一模一樣?
他拿起佩劍,匆匆抹了把臉,滿心疑慮地下樓。
樓淺滄仍然穿著昨日那件湖藍色的衣裙,靜靜坐在長凳上,右手邊擺放著她的兵器——一對素女劍。
2、
有個一大早便喝得醉熏熏的男子朝他跌跌撞撞地走來,一隻手“啪”地一下在他的月白色長衫上按了一個油光的手印。
蘇展杭幾乎敢肯定這絕對不是幻覺。因為在昨日清晨,也是在樓梯角,同樣的醉漢摸了他一身油汙。
好吧,看她說的第一句話是不是也和昨天一樣?
他推開大漢,朝樓淺滄走過去。那女子聽見腳步聲,一回頭,一臉冷若冰霜,拱手一讓便是簡單的招呼。
“她不會說‘什麼時候可以出發’吧?”蘇展杭在心頭暗忖。
樓淺滄看著他胸前的油漬,蹙眉道:“什麼時候可以出發?”
一句話幾乎讓蘇展杭腳底趔趄。他匆匆坐下,喝了口茶,才驚魂未定地看著樓淺滄。“樓姑娘覺得呢?”不是辰時不是辰時不是辰時!
“辰時。”
他差點把嘴裡的茶噴向對面如花似玉的姑娘臉上。好不容易強吞進了肚子裡,卻惹得自己猛烈咳嗽了幾聲,這一行徑又讓樓淺滄心中更增添了幾分對他的厭惡。她秀目一掃,蘇展杭覺得自己被她的眼神冰凍住了,好可怕好可怕好可怕,他忍不住在心中碎碎唸了起來。又忍不住懷疑,時辰究竟哪裡出了差錯,為什麼明明是昨天發生的事情,卻在今天重新排演了一遍。
樓淺滄已經一把抓起素女劍就要衝向門外。
蘇展杭叫住她:“那個,樓姑娘,你確定今天是七月十五?”
“自然。”
“我們打個商量。”他硬著頭皮提出了建議。“改在明天。七月十六,如何?”
樓淺滄看他一身油汙,滿臉唯唯諾諾的樣子,想來今日的比試也無甚意義。終於從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扭頭便走。算是答應了。
蘇展杭低頭看了看自己狼狽的模樣,終於嘆了口氣,爬上樓去。
3、
七月十五,總是不吉利的日子。
蘇展杭無奈地皺起眉,都怪去年的這個日子,他輕浮自傲,和一群武林中的少年人在此地喝酒,誇下海口說,憑自己英俊的外貌和高超的劍術,沒有哪位姑娘不肯投懷送抱。
席間有人不服,開口便提及樓淺滄這位娥眉教的女弟子,見過她的人都說她的美貌如何驚絕,劍術又如何高明,對男子又如何冷淡。恐怕是這江湖中最出風頭的年輕少俠如蘇展杭者,也難以虜獲佳人芳心。
於是他便當眾立誓賭咒,定要將這位樓姑娘娶作夫人。
誰知一席笑談,卻被人四處散佈。結果傳到娥眉教的耳朵裡,樓淺滄親自下了戰書,要和這為“劍術高超”的蘇少俠比個高下。時間就是今年的七月十五。
蘇展杭無論如何也想不出來這件蹊蹺的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他開啟窗戶,看見對面街巷的嬸嬸們正聚在一起打紙錢。一疊疊厚厚的黃紙,裁成小片,再用一枚鐵管狀的工具壓在紙上,便有了圓形方孔的樣子。
若今日是七月十六,是沒有人會做這些事情的吧?
那麼他記憶中的昨日又是怎麼回事?
4、
蘇展杭肯定自己又聽到了小二的敲門聲。“蘇少俠,有客來訪!”他開啟門,小二為他這麼快開門而滿臉詫異。“有,有位姓樓的女俠在大堂等您。”
蘇展杭點了點頭,問道:“今天是什麼日子?”
小二答:“七月十五,鬼跳牆,本店今日酉時打烊,還請蘇少俠早些回來。”說著還像昨日一樣一溜煙下樓去了。
不對不對,不是昨日,是今日。
蘇展杭忍不住懷疑自己真的在做夢。他低著頭走回房間,卻不小心撞到木門,登時腦門上磕出一個大包,又紅又腫。他顧不得那麼多,匆匆洗了把臉,抓起佩劍便衝下樓。走到樓梯拐角的時候已經能看見樓姑娘穿了一身湖藍色……等一等,又是湖藍色?
他不留神,一個醉漢已經在自己胸前拍了一下,低頭看,又是一隻油膩的手掌印!他咬牙推開大漢,走到樓淺滄的面前。
“看她說些什麼?”他已經被鬱悶得說不出話來。
“什麼時候可以出發?”樓姑娘蹙著眉頭望著他胸前的油漬。
蘇展杭徹底無語,抓過小二盤子裡的包子,往嘴裡塞了一隻,含糊不清又咬牙切齒地說:“現在!”他不想再聽到任何和昨天甚至是昨天的昨天相似的話語了,否則他會瘋掉的。
樓淺滄看著他額頭上的大包和嘴裡的肉包子,忍不住說了一句:“蘇少俠舉止謙雅,風度翩翩,真是讓小女子見識了!”
很好。就是這樣。這句話她昨天沒有說過。蘇展杭心滿意足把包子嚥下,然後仰起脖子喝了口茶,很開心地回敬道:“樓姑娘容貌清麗,氣質絕俗,真是讓在下愛慕萬分。”
5、
約的是這座後山。山頂上有一片開闊的平臺,便於比武。蘇展杭跟著樓淺滄上山,不知不覺她已經施展了輕功步法開始了暗地的比試。
“反正也比不過。”蘇少俠的心頭突然冒出這樣的預感,他也不提真氣,硬是苦哈哈跟在樓姑娘的身後,狼狽地爬上了山頂。
美女在山頂冰肌玉骨清涼無汗等了他半晌。他氣喘吁吁揮汗如雨終於到達目的地。
幾乎還未進行任何比武之前的互通姓名以及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死了活該的約定立誓,樓淺滄的一對素女劍已經唰唰唰挽起三朵劍花朝他刺了過來。
咦,這招以前用過呀!
蘇展杭躲過攻擊,一邊在腦海裡幻想起前天比武的招數。
若是這場比武真的進行過,那麼她接下來的招數,他幾乎都能爛熟於心。下一招是“金頂問日”,他用的破解方法是隻顧攻擊對方的下盤。再來又是一招“穿山千影”,他順勢在地上一滾,躲過攻勢。
一來一去,蘇展杭閃避得輕而易舉。甚至電光火石之間,他還能想出幾招奇怪的辦法來回擊。樓淺滄姑娘被他奪得先機的古怪章法惹惱了,換了其他的劍法,這一下蘇少俠完全沒有見識過,只能硬著頭皮招架,最後大戰幾百回合,仍然是落敗。
他的發冠被劍尖挑落,頭髮凌亂披散在腦後。月白色的長衫已經和汙泥混在一起,分辨不出原本的顏色了。佩劍,對了,他的佩劍還被樓姑娘的雙劍削去了一半,剩下的一半cha在旁邊的土裡,好生慘烈。
“天要絕我!”他又一次止不住憤懣,朝山下狂奔起來。在喜歡的人面前丟盡了顏面,他活在這世上又有什麼意思。原本打算躍去另一處山頂,再從上墜落以絕此生的,可是轉瞬間,蘇展杭想起這幾日的奇遇。若是明日和明日的明日依舊在七月十五這個日子迴圈往復下去,那麼打敗樓姑娘,幾乎是指日可待的事情。
因為她的劍術總停留在七月十五這一日的造詣。而他卻可以每日比試完都有所精進。想到這裡,蘇少俠忍不住長舒了口氣,將斷劍拋入溪澗之中,氣定神閒地回了客棧。
6、
果不其然,依舊是七月十五這一天醒來,依舊是小二的敲門聲。他已學會躲閃掉醉漢的油手,一身清爽地上山和樓姑娘比武。從幾百招的落敗一點點掰回得勝的信心。漸漸地,他甚至能屢戰先機,早發制人。甚至還不出半月,便能堪堪打平。樓姑娘瞧他的眼神越來越尊敬,蘇展杭忍不住開始有了壞心眼。
他們在比武的間隙開始一句一句聊天。
話題自然是蘇展杭先挑起來的。
“樓姑娘劍法驚絕,除了練劍平日還有什麼消遣嗎?”
“樓姑娘頰若緋霞,莫非使的是若胭齋的‘香脂玉’?”
“樓姑娘這對削鐵如泥的‘素女劍’當真是寶劍佩佳人……”
樓姑娘的眼神在這個時候特別值得玩味,突然從一個敬重對手劍法的娥眉女弟子,變成了仇視世上抱著“萬惡**為首”思想的少女。她銀牙暗咬,雙目圓瞪高聲呵斥道:“原本我以為蘇少俠劍法了得,江湖上那些謠言許是三分真,七分偽。想不到今日一見,蘇少俠果然絕非浪得虛名之輩!”
(江湖上盛傳這位年少氣盛,風流倜儻的蘇少俠,往往和錯綜複雜的情仇愛恨交織在一起。甚至還有說書人為其作傳,大街小巷口耳相傳。題目無非是《蘇展杭和他生命中的十個女人》、《人不風流枉少年》、《一場蜂蜂蝶蝶鶯鶯燕燕的事》……)
蘇展杭猶如被當場扇了一巴掌。
原來自己骨子裡,果真是這樣放浪形骸看見美女就不由自主想調戲的惡人麼?
7、
他匆匆比試完畢,跑去“悅書軒”裡花重金買了一本《武林情聖成名指南》來拜讀。對於樓淺滄這樣的姑娘,他現在是怕得要死,連話也不敢說。後來的連續幾天裡只是悶頭比武,打完就閃人,撂下落敗的樓姑娘在那邊欲言又止一副嬌羞的樣子,他絕對不會往“因為她比武失敗對自己芳心暗許從而想以身相許”的念頭上思考!相反這種嬌羞的模樣讓他心中發毛,想起那日她怒斥之下的諷刺意味,不由打了個哆嗦。
要是把世界上其他的女人比做mi蜂蝴蝶這樣的小昆蟲小動物,那麼樓淺滄就是一種靈性極強的神獸。他的功力不夠,不敢染指。
書上說,想成為武林中的至尊情聖,首先要有一個好名字。唔,蘇展杭慶幸自己的名字還過得去,平仄相當,意義高遠,比起五虎斷門刀的“彭大勝”來,實在是謙雅了不少。
第二點就是要去和大魔頭比武,落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正巧被美女相救,這樣一來二往悉心照料之間情愫便可以悄然展開。
這一點簡直是痴人說夢!
他被這個莫名其妙的七月十五日封印了起碼有一個多月,每天都在重複著十二個時辰內發生的事情,哪裡來的大魔頭讓他去挑戰?而且即使挑戰了之後,還剩一口氣倒在樓姑娘面前而她又會出手相救的可能性有多大?
完蛋了。
蘇少俠第一次對自己的愛情觀產生了悲劇性的心理。
8、
他一夜未眠。
看看天明欲曙,乾脆穿上衣服到樓下大堂去。想讓小二給他打一壺酒,喝些酒也許會麻痺自己一顆沒有明天的心。
還有人比他更早。這個人蘇少俠當然也認識。就是那個每天一早往他身邊來上一掌印的醉漢。此刻他的筷子跌在了地上,桌面杯盤狼籍,零星剩下些滷水牛肉。醉漢一面抓著肉,一面往口裡倒酒,口裡烏拉亂嚎,臉上不知道是眼淚還是酒水,看起來既憔悴又狼狽。
“舉杯消愁愁更愁,這位仁兄如何不懂得這個道理?”他上前將醉漢的酒壺取下,放置到一邊。如此冷清的黎明,有個人說說話也好。
“今日,今日她就要成親了!”哦,又是一個“心愛的人結婚了,新郎不是我”的人。
蘇少俠拍拍這位同是為情所困的男人的肩膀:“這位兄弟,你應該慶幸。在鬼節成親的人多半運氣不好。”
“是冥親!”男人一拳捶在桌子上。“她爹爹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因為那戶人家的小子死得早,他們出了一大筆錢,要讓青蓮嫁給一個牌位!”男人說話的時候還是清醒的,雙眼通紅。
“你搶不過一個牌位?”蘇少俠有些幸災樂禍地開言。
“我沒有錢。”男人沮喪地垂下肩膀,從蘇展杭手中奪過酒壺,繼續喝了起來。“我是個窮小子,只有一身氣力。我喜歡青蓮,正因為喜歡她,所以敬她愛她,不敢對她有一絲褻瀆……可是她卻當我只是一個不解風情的人,答應了她的爹爹要嫁給那個牌位!”他繼續嘮叨著。
蘇展杭卻被這句話打醒!
“正因為喜歡她,所以敬她愛她,不敢對她有一絲褻瀆”。這句話正是關鍵所在啊,他混了這麼久風月場,卻連這句話都不明白!
他是喜歡樓姑娘的,卻接二連三對樓姑娘說那些輕薄至極的話語。她會怎麼想?她把他想成一個無惡不作的登徒子是應該的!真正喜歡一個姑娘,連對她有一個邪惡的念想都是褻瀆……
他居然還不如一個窮小子!
蘇少俠複雜的心情陡然上升,他一把摔掉醉漢手中的酒壺,拉了他就往外走。
“做,做什麼……”
蘇少俠帥氣地甩了甩前襟,回答他:“我們去搶親!”
9、
白花的轎子已經佈置下了。嗩吶隊伍也身著白袍預備起來。
新娘子手捧牌位正要邁上轎子,突然聽見遠處一聲高喝:“不要嫁給他!”
不知姓名的男主角跌跌撞撞渾身酒氣地登場。
氣氛僵持。
喚做青蓮的新娘子眼睛裡終於有了一絲驚喜。蘇少俠看在眼裡,肯定了他的推測是正確的。
一路上他一邊提溜著這個體型魁梧的青年男子趕路,一邊教育他:“只是說破的問題。她並不想嫁給一個牌位,只是想讓你主動說出來,你是愛她的,喜歡她,要和她生活一輩子,希望她嫁的是你,一直陪伴在你身邊。你以為女人都在想什麼?難道她喜歡你會主動跟你說?要自己去揣摩體會,關鍵的時候勇敢努力說出自己的心意讓她知道。其實她早就預備下跟你私奔的盤纏,誰讓你自己只知道借酒消愁,你讓人家姑娘怎麼好意思上門找你私奔!”
這種場合下總會有反面角色來搗亂。於是女主角青蓮姑娘的爹爹開口說話了:“怎麼可能!我連彩禮都收了,難道給人家退回去。我也知道讓女兒嫁給一個牌位委屈她了,可是誰讓你是個窮小子,我怎麼放心放女兒跟你受苦?”
窮小子鼓氣勇氣拿出一疊蘇展杭贈予的銀票,悉數交到未來岳父的手中。
反面角色面孔緩和,並不說話,只是用沾著唾沫的手指數銀票。
青蓮拋下鳳冠,撲到他的懷中。
蘇少俠突然覺得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畫面,會讓人從心底裡發出羨慕的微笑。可是笑過了,心裡還有一絲遺憾留下的傷口。“感到幸福”這種事情,別人的幸福只能佔滿一成,而自己的幸福卻是九成。
九成空洞的心臟在幸福的包圍下略顯疼痛。
他幾個縱身躍出那個巷子,回了客棧。
10、
此後他的甦醒時間每日都要提前到那個時候。帶著醉漢飛奔到新娘子面前,互相表白,然後相擁。他每天看到這個畫面都會衷心為他們祝福,而對自己的愛情卻從始至終抱著悲觀。對待樓姑娘依然是用最快的速度比試完畢,然後飛一般逃離和她面對面的景象。
他還記得推開窗子看見那些打紙錢的嬸嬸。
他更願意去問她們:“給誰打的紙錢?”他也願意在一群愛嘮叨的嬸嬸面前幫她們打紙錢。因為那個銅製的模具會把嬸嬸們的手弄得又紅又腫。
“隔壁的楊嫂,守寡好多年了。每年這個時候都要去她丈夫墳前上香。她本來是和我們一道來打紙錢的。誰知道她丈夫的墳頭埋在了張員外的田隴附近。張員外嫌這不吉利,一定要楊嫂將墳遷走……哎,真是可憐!”
“楊嫂現在去哪裡了?”他皺起眉頭問了一句。
“趕去墳頭哭訴了,她說死也不讓張員外將墳遷走。”
蘇展杭問明瞭那個墳頭的方向,提起真氣就往那邊趕。
又是一個情字。
對死去的丈夫依然情深如往昔。孱弱的身軀,卻有著無可抵擋的決心。他不知道為什麼心中充滿敬佩,只想著能幫上一點忙。
黃土隴頭,連墓碑也沒有一個的土饅頭前,一位中年大嬸正在哭泣。幾名壯漢圍著土冢揮動著鋤頭,楊嫂隻身上去阻攔,卻被其他人拉開。
蘇展杭心中一動,上前邁步道:“請張員外上前說話。”
人群中站出一個大腹便便的胖子。“閣下是?”
蘇少俠於是自報家門,並指出自己家中的某塊地,與張員外的這塊土地相當,如能換一換田地,讓這位大嬸丈夫的墳頭不動,也算是積點陰德。
“勝傳陰德福緣厚道之人,可於七月十五之日去觀音廟中許願,有求必應,靈驗得很!張員外您膝下無子,不如乘此機會去求個願,沒準明年就能抱個大胖小子!”蘇展杭捅了捅胖子身上的肥肉說道。
張員外沉吟了半晌終於答應了。
蘇展杭去棺材鋪裡買了墓碑,掌櫃的問:“要題些什麼字?”
“生得此妻,甚幸。”
他不會奢望自己死後也可以有人這樣維護他的墳冢。似乎愛情在這個時候轉化成了一種責任,萬般艱辛也要維持的一種尊嚴。
楊嫂喜笑顏開回來和嬸嬸們一起打紙錢。眼角的每一根皺紋裡都洋溢著幸福的喜悅。她的愛情來過,並且每到七月十五這一天,她都要為愛人準備豐盛的晚餐和厚厚的紙錢。儘管他吃不到,看不著,花不了,她也堅信自己的舉動能讓心愛的人在那個世界活得更好。
蘇展杭第一次感覺自己人浮於世,孤獨若此。
11、
他一個人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聽著零星的爆竹聲,是傍晚的人們在請神送鬼的意思。人們去緬懷那些死去的人,紀念那些美好或悲傷的回憶,而沉沉睡去之後,又是新的一天。有希望,就會有快樂。
可是,他的明天又在何處?
他落魄地回到客棧,要了一壺酒,坐在長凳上慢慢地喝。
樓姑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坐在他的對面。放下素女劍,一臉平靜地看著他。
“在下才疏學淺,輸在蘇少俠精妙絕倫的劍下,當真慚愧。”樓姑娘垂下頭,輕輕說道。
“樓、樓姑娘哪裡話。”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舌頭打結了起來。
“請蘇少俠恕罪!”樓淺滄突然一下抱著拳,面色通紅地站了起來。
他一下慌了手腳,想起身抬臂握拳回個禮,卻被自己的前襟絆倒,往桌子的方向狼狽地撲向了過去,酒水灑了一身。蘇少俠心想“完蛋了”,又一次在心儀的姑娘面前丟人。
誰知道樓姑娘只是輕輕地咬著脣笑了一笑,並未做出任何不快的舉動。
“我,我去換件衣裳。”他結結巴巴,不留神又一個趔趄,這回讓樓姑娘扶住了,沒再摔交。
“我還有話要說……”她摸出自己的手帕,為他擦乾酒漬。蘇少俠被窘得雙耳發燙,只得坐了下來,聽她說話。
“要說恕罪的事情,我實在做得不太妥當。”樓姑娘笑意吟吟地望著他,面上緋紅。她有些羞澀地解釋了起來。
原來今日她提早下了娥眉山,剛剛踏進客棧的大堂就見到蘇展杭拉了醉漢出門,根本沒有看見她。
她覺得好奇,便默默跟在他們身後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想不到卻見到蘇展杭幫助一對有情人眾成眷屬的事情。那一瞬間,她看見蘇展杭的眼睛裡有種無法掩飾的悲傷。
在悶聲不吭的比武之後,他連招呼都沒和她打一聲,便直接飛奔下山。
樓淺滄好不容易趕上他的腳步,已經是在張員外的田邊了。
她一路看他幫助別人,眼睛裡的悲傷卻漸漸深沉。直到他去棺材鋪子裡定墓碑,說的那句墓誌銘“生得此妻,甚幸”,讓她幾乎感動地掉淚。她在心裡猜想他一定是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愛情,而且對方已經去世了。
樓姑娘為自己一年前衝動定下這個比武感到愧疚。因為他為心愛的人燒一疊紙錢的時間都沒有。傳言中那個輕薄無禮的蘇展杭一定是弄錯了,他明明是個重情重意,英俊善良的好青年!
於是樓姑娘把一疊摺好的紙錢與元寶遞到蘇展杭的面前,拍拍他的手:“蘇少俠,節哀……”
然後轉身離去。
12、
蘇展杭有點哭笑不得。
節哀?
說得也對,那個以往年少輕狂的蘇展杭已經死了,而新生的這個蘇展杭謙卑有禮,待人接物如此善良溫柔,只是碰上樓姑娘依然腦神經脆弱地像個白痴。
“樓姑娘請留步。”他突然提起勇氣,叫住了她。
樓淺滄回過頭,望著他。
“若是有空,可否坐下來,聽在下講一個故事。”他終於理順了舌頭,可以正常說話了。
“願意洗耳恭聽。”樓姑娘雲淡風輕地笑了一下,像今晚一輪皓月蒙上了層白紗。
他喝了口酒,開始講這個故事。
有一個恃才傲物的年輕人,喜歡上了一個美麗的姑娘。他對於年輕姑娘向來是手到擒來不費吹灰之力,而這一次卻徹底被姑娘討厭了。姑娘約了他在某時某地比武,讓他狼狽落敗,他羞愧難當之下跳了懸崖,卻機緣巧合在同一天清晨醒了過來。
他的人生在七月十五這一日停滯不前了。
他每日都要同這位姑娘見面,比武。忍受這位姑娘對他異常厭惡的眼光。當他的劍術一日比一日精進的時候,姑娘的劍術卻始終停留在七月十五日當天的造詣。他可以輕而易舉地打敗這位姑娘,並且讓姑娘佩服他的劍術。
他的老毛病在這個時候又犯了,出言不遜,侮辱了這位姑娘,讓姑娘對他的厭惡越來越深。他從愛慕她,到害怕她,他不敢和她說話,每日重複這段枯燥的比武是他心中又盼望又難過的事情。
他渴望見到她。卻不感流lou出自己對她的愛慕。哪怕有一分不敬,便覺得那是對她的褻瀆。
他曾經以為愛上一個姑娘便可以肆意溫存來表達愛意,可是他錯了。
原來真正愛上一個人,是如此忐忑不安的境況。
他開始幫助這個小鎮上每一個對愛執著的人。越看到他們圓滿的結局,他的心中越充滿痛苦。他不能改變心愛的姑娘對他的態度,他不夠資格去和那位姑娘談情說愛,連表白的勇氣都沒有。
也許明天一直不來臨,是他跳崖結束生命之前,一直要念想著重新來一遍。他也許就不會如此輕慢無禮,他會珍惜與她的初相遇,會在劍術上有所成就。他要自己喜歡的人能夠真心喜歡上自己。
日子一天一天迴圈往復下去,他越來越悲觀,越來越感傷。走不出七月十五的輪迴,他的愛情亦沒有希望。他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樓姑娘的表情隨著這個故事的講述而漸漸轉變。她的聲音和笑容一樣輕,“說不定,這位姑娘已經愛上你了,只是你自己不知道而已。”
蘇少俠眼睛一亮,抓了她的手站了起來:“走!我們去燒紙錢!送鬼神!”
樓姑娘並不躲閃,任由他拉著她的手,將桌子上的紙錢都兜在了帕子裡。
燭火點亮街巷的一角。他們尋了一處空曠的地方燃起了紙錢和元寶。蘇展杭看著火勢漸旺,就像是昨天和昨天的一切都焚燒在這堆火中。他的興奮之情無以復加。握著她的手,白皙細膩的感覺從指尖傳來,九分空洞的心臟此時被幸福填得滿滿的。
只是這樣就滿足了。
只要握著她的手就像握住了希望。
過完今夜,他似乎可以預見明天一定可以到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