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三章 年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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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三章 年輕的心
儘管/每個清晨仍然會
開窗探望
每個夏季/仍然
會有茉莉的清香
可是/是有些什麼
已經失落了
在擁擠的市街前
在倉皇下降的暮色中
我年輕的心啊
永不再重逢——
席慕容
學校舉行文化祭的那一天，下午四點多的時候，在嘈雜喧鬧的教室裡呆得有點煩了的葉山梓決定去環保部的活動室裡坐一會兒，然後，等活動快結束時再悄悄地潛回班上去。她走到活動室門口，發現門是虛掩著的，當即不由一怔，心想，這個時候，所有的人應該不是在班上，就是在校園裡，沒想到，居然有人比她還更厭倦熱鬧，早就躲到了這裡……會是誰呢？
她輕輕地推開了門，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雖然因為裡面沒有開燈，光線顯得有點昏暗，不過，她還是一眼就發現，這時，在窗邊唯一的那張躺椅上，靜靜地靠坐著一個人……而且，雖然只能看到那個人的側影，她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那是有末清明。
葉山梓沒想到會是他，不由愣在了當地。在彷彿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的一片寂靜裡，不知為什麼，她突然有些慌張起來，甚至是不知所措……看著有末清明輪廓優美的側臉，她忍不住想，這個時候，身為一年級學生會主席的他，怎麼會有閒心躲在這裡呢？不過，話說回來，身為三年一班班長的她，剛才還不是也從班上突然消失了……
她正要悄悄地離開，可還沒走出幾步，突然就聽到了有末清明的聲音：“學長！”
葉山梓只好停下了腳步，回過身去，有些窘迫地說：“啊，有末，真是對不起，我並不是故意要打擾你，我只是……只是……”
有末清明這時已經站起身來，望著她，微微一笑：“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我一聲不響地坐在這裡，沒把你嚇著就好……”他頓了一下，“我本來是不該在這裡偷懶的，不過，教室裡實在是太吵了，而我，也實在是沒有別的地方可去。”
“沒關係的……”葉山梓走到離他很近的窗邊站定，遲疑了一下，“有末，這些天來，為了籌備文化祭的活動……你一定是很累了吧？”
“是啊……”有末清明輕輕地點了點頭，“是有一點累。”
“除了上課，還要參加社團活動，而且，還有那麼多的工作，就好像中野君一樣……”葉山梓笑了笑，“看來，要想做好公眾人物，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我也談不上是什麼公眾人物……”有末清明頓了一下，“學長，你好像是三年一班的班長吧？怎麼……”
“我嗎？”葉山梓微微一笑，“當然也是想偷一下懶。”
聽了她的話，有末清明先是怔了一下，旋即也笑了。看著他這時簡直可以用燦爛來形容的笑容，葉山梓當即就愣住了。在此之前，她好像從來沒有在他臉上看到過這麼明顯的笑意……她不由想，眼前這個笑起來如此好看的男生，會是沒有戴面具的、真實的他嗎？
“學長，那就換你了……”有末清明說著從她身邊走開，朝大門方向走去，“我也該回班上去了。”
葉山梓目送著他消失在門口，當四下裡又變得靜悄悄時，她在躺椅上坐了下來。在雙手握住了扶手的那一刻，她似乎隱隱感覺到了有末清明留下的體溫……不過，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那就如同那一刻他突然綻放的笑容一樣，都顯得極不真實，而且，很快就湮沒在了無邊無際的空氣裡——
回到班上時，葉山梓發現，原來人滿為患的教室裡，這時變得空蕩蕩的，只剩下中野楠一個人正在那裡整理那些亂七八糟地堆放著的活動用具。
中野楠一看到她，當即笑著說：“葉山同學，你總算是回來了。”
“其他的人呢？”葉山梓詫異地問，“中野君，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雖然中野楠的確是這個班上的學生，不過，因為他是學校的學生會主席，每到學校有活動的時候，總是會忙得不可開交，所以，他通常都沒有時間參加自己班上的活動……也正因為如此，這時看到他居然待在教室裡，身為班長的葉山梓反倒有些不太習慣了。
“我是這個班上的學生……我為什麼不能呆在這裡？”中野楠一臉詫異地問。他頓了一下，“至於其他同學，因為看到班長都不見了，他們自然也就溜了。”
聽了他的話，葉山梓當即有些急了：“可是，我有交待過服部的……他是副班長，難道就不能幫忙維持一下班級的秩序嗎？”
“葉山，你別急，我是和你開玩笑的……”中野楠忙說，“他們其實是去看棒球賽了，過一會兒就會回來。”
“這樣啊……”葉山梓這才鬆了口氣。看著中野楠，她心中不由想，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居然連中野楠也和她開起了玩笑？她走過去，“中野君，我來吧……你現在很空閒嗎？”
“當然不是……”中野楠笑了，“老實說，我是想偷一下懶。”
葉山梓不由一怔，心想，看來，今天想偷一下懶的人還真不少，不過，在這之中，中野楠無疑是最令人同情的一個，因為他所謂的偷懶，其實就是回自己班上幫忙收拾殘局……
“中野君，你總是這麼忙……有時會不會覺得很辛苦？”葉山梓突然問。
中野楠這時非常迅速地朝她看了過來，不過，就只是直視著她，卻沒有開口說什麼。雖然和他同學了近三年，但因為一直都只是點頭之交，因此，葉山梓這時也很為自己突然說出了這麼莫明其妙的話而感到吃驚，於是連忙岔開了話題：“真的，我來就可以了……反正，再過一會兒，服部他們也會回來的——中野君，你還是去忙你自己的事吧。”
“葉山，對不起。”中野楠終於開口了。
葉山梓疑惑地看著他：“中野君，無緣無故的……你為什麼要向我道歉？”
“明明知道你的處境一直都很艱難……”中野楠頓了一下，“那天，卻還是用那種公式化的語氣和你說，學生會有可能要撤銷環保部……”
“那又不代表你個人的意思……”葉山梓忙說，“所以，中野君，那件事，你就別再放在心上了。何況，即使環保部真的被撤銷了，天也不見得就會塌下來……”她說到這裡，笑了笑，“而且，我也知道，關於我們環保部的存廢問題，早在去年這個時候，就已經令你很為難了。”
“為難倒也沒有，怎麼說呢……”中野楠微微一笑，“我就只是擔心，你會以為，我是個慣於偏袒和維護那些強勢社團的差勁的管理人，所以，去年那個時候，當我聽說棒球部的人去砸你們環保部的場時，當即緊張得不得了……幸好，葉山你一個人就可以橫掃千軍，把他們全都給鎮住了，否則……”
葉山梓微笑著搖了搖頭：“中野君，我從來就沒那樣想過……”
“是嗎？”中野楠鬆了口氣似地笑了，“那就太好了。”
葉山梓沉默了片刻：“雖然說，我只是個弱小社團的社長……”她笑了笑，“不過呢，如果別人以為我好欺負的話，那可就錯了。”
中野楠微笑著點了點頭：“這一點，很多人可能不太清楚……不過，我卻是知道的。”
千葉不由一怔：“為什麼這樣說？”
“當然是因為……”中野楠遲疑了一下，笑著繼續說，“我和你同學了近三年的緣故。”
“是嗎？”葉山梓說。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這似乎並不是他心裡真正想說的話，當然，他這時究竟在想什麼，她也無從知曉……不過，在三年級的文化祭的這一天，在空蕩蕩的教室裡，她居然會和這個男生說了這麼多話，她自己也覺得很是詫異……
照理說，對於中野楠這一類“女性殺手”般的男生，她應該非常厭憎才對，畢竟，就是這樣的男人令她的父親失去了妻子，令她失去了母親……但她必須承認，對於中野楠，她的確是一直都抱有好感，況且，到了明年三四月，他們就會各奔東西，既然如此，她又有什麼必要對他惡顏相向呢？
就在這時，有末清明突然出現在了三年一班的教室門口。他看到教室裡只有中野楠和葉山梓兩個人時，似乎怔了一下：“中野學長，葉山學長。”
“有末，有事嗎？”中野楠問。
“總結會就要開始了……淺川老師叫我過來找你。”有末清明說。
“哦，我知道了……”中野楠點了點頭。他側頭看向葉山梓，“葉山，那我先走了。”
“好的。”葉山梓說。她目送著中野楠和有末清明離開後，轉身開始整理教室裡的東西——
五月下旬的一天傍晚，葉山梓乘新幹線去探望自己的外婆。這一天，如往常一樣，車廂裡的乘客很多。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個空位，正要坐下，側頭間，突然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是有末清明。他這時正站在離她不遠處的車窗邊，出神地往外看著什麼。
葉山梓一時打不定主意要不要過去和他打個招呼，不過，因為想到他們畢竟是同一個社團的，而且，她自己還是社長，因此，她總覺得這樣視而不見似乎不太禮貌，於是朝他走了過去。她一走開，她找到的那個空位自然立刻就被別人佔去了。
快走到他面前時，有末清明也看到了她：“學長。”
葉山梓在他身邊停了下來，微微一笑：“有末，你都是乘這趟車回家嗎？”
“是啊……”有末清明點了點頭。他猶豫了一下，“學長，以前，我好像都沒見過你乘這條路線。”
“嗯。我今天是去看我的外婆……”葉山梓頓了一下，“不過，讀國中的時候，我幾乎每天都乘這趟車。”她笑了笑，“後來，覺得天天這樣擠車很累，就狠命考上了楓林高。”
聽了她的話，有末清明當即朝她看了過來。他那無比清亮的雙眸一時如此逼近，令葉山梓心中頓覺一慌……不過，有末清明很快就把目光投向了窗外。
這時，在另一條平行的軌道上，從相反方向來的一趟列車正慢慢地在站前停靠了下來。這一刻，葉山梓終於知道他剛才在看什麼了……不過，對於他何以會對這種事這麼感興趣，她一時還是百思不得其解，甚至頗有些莫明其妙。
好像是為了解答她的疑問似的，有末清明突然開口了：“讀高中以前，我一直都乘那條路線。”
“是嗎？”葉山梓頓了一下，“對了，有末，你是為什麼想讀楓林高的呢？”
“沒有為什麼……”有末清明沉默了片刻，“如果一定要有理由的話，大概就是……”他笑了笑，“比較有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