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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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七十九章
（七十九）
又是一年四月，櫻花盛放，千葉也開始了自己的大二生涯。因為東大和音樂學院毗鄰，所以，開學那天早上，千葉和竹田修一起出門，乘地鐵上學。
在東大門口，竹田修說：“樹，中午一起吃飯吧。”
千葉“嗯”了一聲：“修，今天，你們學校也是新生入學式吧？”
“是啊。十二點我在這裡等你。”
“好的。中午見吧。”
竹田修揮了揮手走過了街。
千葉看著他頎長的背影消失在街對面，也轉身走進了校門。
新生入學式結束後，千葉來到上學期有給她上過心理學課的老師椎名教授的辦公室：“椎名老師，聽說你找我……”
“千葉同學，請進。”
椎名是一個近五十歲的中年教授，長相一般，為人和藹。他招呼千葉坐下後，笑著說：“千葉同學，你也算挺了不起的，可以同時兼修公法學和心理學課程。不過，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你既然這麼喜歡心理學，當初為什麼又要讀法學部呢？”
“當律師是我從小以來的夢想。至於心理學，則是在我父母離婚以後才決定讀的。我想，這世上一定有很多人，像我一樣，因為經歷了這樣或那樣的事而有了心裡創傷……我希望能幫到他們。”
“這樣啊……千葉同學，繼續努力吧。”
“我會的。”
“對了，我們學校剛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請來了一個年輕的客座教授，叫淺野翔，他是一個日裔美國人，從這個學期開始在我們學校任教。雖然他還很年輕，不過，在臨床心理學領域也可以算是個權威了。千葉同學，以後，你可以多多向他學習。當然，我也已經向他推薦過你了。”
“是嗎？太好了！老師，謝謝你。”千葉高興地說。
“不用謝。因為千葉同學特別好學，兼修能比專修的同學成績還要好。人才難得嘛。”
千葉告別了椎名教授，來到淺野教授的辦公室外，敲了敲門。過了片刻，裡面傳來了一個年輕男人清朗的聲音：“請進。”
千葉推開門，立刻聞到了一股嗆人的煙味，不由皺了皺眉。她定睛一看，只見煙霧繚繞之中，有一個穿著休閒服的青年正坐在辦公桌旁的沙發上看資料。他左手拿著一份檔案，右手則夾著一支菸，這時抬起頭向她看過來。
那青年像是二十出頭的樣子，從他的年齡和穿著來看，應該還是個學生。千葉心想，竟然敢在教授的辦公室裡吞雲吐霧，還真是無法無天。
“請問，淺野老師……在不在？”千葉問。
那青年微有些詫異地看著她：“我就是。不像嗎？”他邊說邊把手裡的那支菸掐滅在了茶几上的菸灰缸裡。
千葉大吃了一驚，她沒想到，從美國的名牌大學請來的客座教授居然如此年輕，而且，還很英俊，就像是有末一彌那種在校園裡極受歡迎的大三或大四男生的模樣。她不由有些尷尬：“對不起，我沒想到老師還這麼年輕……初次見面，我是千葉樹。”
“千葉樹……”淺野翔笑了笑，“哦，你就是椎名教授說的那個兼修心理學課程的法學部學生吧？”
“是的。”
淺野翔這時從沙發上站了起來。他好高，可能和上原陽一一樣，有180——182CM的個子。在他的舉手抬足之間，蘊含著一種很自然的灑脫之感，那可能是他從小生活在美國那種比較自由的社會所留下的痕跡。不過，他的母語說得很好，沒有帶著常說英語的人會帶的那種可怕變音。
“為什麼會想修兩個完全沒有關係的專業？雖然這裡是國內第一名校，但每年從東大畢業的人之中，因為在學期間好高騖遠而導致一生碌碌無為的，恐怕也不只一個兩個……所謂術業有專攻，你就不怕將來一無所成嗎？”淺野翔問。
“老師，我會努力的。因為，成為一名律師是我從小以來的夢想，而成為一名心理醫生，則是我現在的願望……對我來說，都很重要，兩個我都不想丟掉。”
淺野翔看了她好一會兒：“椎名教授好像很看重你，你的成績也很不錯，不過，將來能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心理醫生，就很難說了。”
雖然對方看著自己的眼神基本上是不帶任何情緒的，不過，千葉還是明顯地察覺到了他語氣中的緩和。她想，初次見面說話就這麼的不留餘地，難道說，這就是美國式的直截了當的社交風格？
“非常希望將來能得到老師的指導。拜託了。”千葉低頭恭敬地說。
淺野翔點了點頭：“雖然我個人並不認為勤奮努力能解決實質性的問題，不過，有這樣的鬥志和上進心，如果不是太笨的話，也不是完全沒有機會成為某個領域的精英……千葉同學，以後，繼續努力吧。”
“是。――淺野老師，那我先走了。”
淺野翔“嗯”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
千葉離開了他的辦公室。
千葉匆匆向校門口走去。這時已經過了十二點，竹田修可能是等得不耐煩了，走了進來，坐在一排銀杏樹底下的一張長椅上，正在看樂譜之類的東西。
他得體的穿著，清俊的外型，以及由於常年與音樂為伴所形成的獨特個人氣質，令經過他周圍的異性都忍不住要回頭再看他一眼。
雖然她也曾聽表弟及川秀一說過，竹田修在高校時代就很受歡迎，甚至，她自己也曾見識過，不過，在她眼裡，竹田修一直是個有點瘦弱的，甚至帶著幾分古典氣質的男生。直到今天，她才終於發現，竹田修也已經是個引人注目的男人了。
她就要走到那排銀杏樹底下時，竹田修突然抬起頭來，看到了她，當即站起身來：“你怎麼遲到了這麼久？都快十二點半了。”
“非常抱歉。新生入學式結束之後，上學期教過我的一個教授找我有事，我到他的辦公室，和他聊了一會兒；後來，又去見了一位剛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請來的客座教授，所以，就來遲了。修，我們到草地那邊去吃午飯吧。”
“好啊。”
倆人並肩沿著林蔭道向前走，竹田修說：“我打算繼續到那家鋼琴學校打工，現在，我已經是個大學生了，應該可以教到更多的學生。”
“是嗎？不過，學業要緊，最好別太辛苦了。”千葉側頭看著他。她有時也會很疑惑：竹田修明明一直是個在不富裕的家庭長大的孩子，為什麼會有一種貴族式的優雅氣質呢？那也是因為音樂的緣故嗎？
“我知道了。樹，你是不是還在繼續幫那個教授做那項研究工作？”
“是啊。雖然挺辛苦的，但因為和專業有關，我還是很有興趣。不過，再過一個多月，那項研究工作就要結束了。”
竹田修側頭看了她一眼：“我想，一個女孩子要成為一個大律師或者一個心理醫生，恐怕不比我要成為一個鋼琴家更容易。”
“某種程度上，的確是這樣。”千葉心想，因為她只是個普通人……
剎那間，她突然想到了淺野翔剛才說“如果不是太笨的話”這句話時的表情，驀地明白了一件事：他一定也是個天才。不過，想想也對，再怎麼看，他的實際年齡都不可能會超過三十歲；甚至，也可能只在25-27歲之間。以這樣的年齡，成為某個領域的權威，不是天才，那又是什麼？怪不得他會用那種語氣和她說話。
那通常是天才面對普通人時才會用的語氣：他也許並沒想要炫耀什麼，但那種自我優越感因為是與生俱來的，所以，也已經渾然天成。
他們在草地上坐下後，各自拿出早晨出門時洋子為他們做好的便當，開始吃午飯。
“對了，你剛才說，之前你去見了一位剛從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請來的客座教授，那是個怎樣的人？”竹田修突然問。
“才見過一面，我怎麼會知道？他是個日裔美國人，還非常年輕，所以，我想，應該是個很了不起的人。還有，他說話很直很白，有點讓人受不了……雖然長著東方人的面孔，畢竟已經是個美國人了。”
“長得英俊嗎？”竹田修故作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
“你問這個幹嗎？”千葉詫異地問。
“隨便問問。”
“是很英俊。你滿意了嗎？”千葉橫了他一眼。
“我有什麼好滿意的？我又不是同性戀。――你因為這個而有點沾沾自喜，我倒是完全看出來了。”
“我才沒沾沾自喜呢。我可不是那種一看到出眾異性就犯花痴的無聊女生。”
“是嗎？為什麼當初一起在音像店裡打工時，你總是會偷偷地看我？”竹田修促狹地問。
“我才沒有。竹田修，我警告你，我現在是你姐姐，你說話要有分寸……否則，我會翻臉的。”
“是，是。不過，我只比你小一歲，甚至，比你還更成熟……老實說，我很難把你當姐姐看。”
“什麼嘛……弟弟就是弟弟，沒什麼可討價還價的。――我最恨別人說我幼稚了。”
“原來，不止我這麼說過你。”
聽了這句話，千葉的臉色頓時變了。她這時突然想到了上原陽一。她清楚地記得，十七歲那年的六月底的那個晚上，他們全家人受邀去上原家拜訪。後來，她和上原陽一一起在上原家附近的那條滿是梔子花香的林蔭道上散步……那時，上原陽一也曾對她說過類似的話。
她想，怎麼會這樣？現在，甚至連上原陽一都已經離開她了，她怎麼還是沒辦法令自己變得更成熟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