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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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距聖誕節還有一週的時候，及川朝子過世了。緊接著，千葉夏樹也因為悲傷過度而病倒。在聖誕前後的那段時間裡，千葉請了假在家裡照顧母親。
12月23日下午放學後，長谷川來到了千葉家。
在客廳坐下後，長谷川問：“千葉，你媽媽現在好了一點沒有？”
千葉笑著點了點頭：“好多了。”
“那你要什麼時候去上課呢？――兩年來，我這是第一次看到你不在教室裡上課，老實說，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對了，我把這些天各科上過的課的講義帶來了。”長谷川把一疊列印檔案遞給她，“你是我們二班的驕傲，可別因為這些天沒去上課，把功課都給落下了。”
千葉笑著接過：“謝謝你。――對了，長谷川，明天晚上的聯歡會……”
“我會安排好的。不過，你不參加，大家都覺得很遺憾。”長谷川看著她，“你真的不能去？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可正因如此，不是更應該去改變一下心情嗎？”
千葉突然想到在冬季選拔賽時，上原陽一曾說過，在聖誕前夜那一天放學後，會到學校找她。看來這一次她又要失約了。她想，晚上一定要打個電話給上原陽一，解釋一下自己失約的原因，免得他以為自己一點都不在意他說的話，當下說：“明天再看看吧。我不敢把我媽媽一個人留在家裡。”
“這樣啊……我明白了，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啊，我也該走了。”長谷川站起身來，穿上自己的大衣，拿了書包，朝大門方向走去。
千葉送他到門口：“長谷川，謝謝你。”
長谷川一邊穿鞋，一邊說：“為什麼這麼客氣呢？”他直起身來，看著千葉，“千葉，你是第一次遇到親人過世這種不幸的事吧？”
“你怎麼知道？”
“從你的表情可以看得出來。你從來沒有這麼傷心過……不過，千葉，這種事，長大之後，總會不可避免地遇到，你還是要想開一點。”
千葉點了點頭，突然之間，她覺得自己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不過，還是強忍住了。
長谷川走後，千葉回到客廳，看到母親站在樓梯口：“媽。”
“剛才那個男生，好像是你的同班同學。”
“嗯，他是班上的學習委員長谷川。”
“是個很溫柔的男生呢。”千葉夏樹走下樓梯，坐到沙發上。
“媽，你怎麼下來了？”
“一直躺著也很難受。阿樹，你是班長，明天晚上的聯歡會還是去參加吧，再說了，也可以放鬆一下。這些天，為了照顧我，你實在太累了。反正，明天晚上你爸爸會在家裡。”
“還是算了，反正長谷川會安排好的。明天是平安夜，還是一家人在一起比較好。”千葉突然想到，她也已經好多天沒有見到多田了。頓時，一個疑問闖入了她的思緒裡：她不在學校的這段時間，多田會不會想到她呢？
“好吧――”千葉夏樹站起身來，“真是對不起，媽媽又讓你擔心了。”
“媽，你別這麼說……我知道外婆過世，最傷心的就是你了……不過，長谷川說得對，有些事是不可避免的。我想，外婆也不希望你這麼難過。”
“阿樹――”千葉夏樹站在樓梯邊，回頭看著她，“以前你小姨說我有戀母情結，被她多說了幾次之後，連我自己都以為那是真的。其實並非如此，只是我自己不夠獨立堅強罷了。你外公雖然是個很好的男人，卻不是很可靠，所以，從小，我是崇拜著你外婆長大的……我本來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只要依靠自己就能活得下去……可是，基本上，我還是像你外公，所以，你外婆死後，我的心就像被掏空了一樣……阿樹，我希望你以後能足夠的堅強，依靠你自己就有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爸爸就那麼不可靠嗎？”千葉忍不住問。
千葉夏樹沉默著沒有說什麼，轉身上了樓。
晚上，千葉打電話給上原陽一：“上原，晚上好。”
“千葉，是你嗎？”
聽著從電話另一端傳來的上原陽一無比清朗悅耳的聲音，不知為什麼，千葉突然很想流淚。她想，自己這是怎麼了，怎麼會變得這麼脆弱？她本來以為自己是很堅強的。
“你上次說，明天要去學校找我……你還是不要去了，這段時間我都在家裡。”
“為什麼？出了什麼事？難道說――”上原陽一在電話裡停頓了一下，“你外婆……”
千葉聽到這裡，再也忍不住了，就這樣拿著話筒站在過道里淚如泉湧。她記得，關於外婆的事，她只對上原陽一提過一次，而且，是在五月初第一次相識的時候，沒想到，他到現在也依然沒忘記。
上原陽一在電話另一端聽到了她輕微的啜泣聲：“千葉，別太傷心了。這樣吧，明天下午我去看你。”
“不用了。太遠了……你明天晚上不是還有活動嗎？”千葉忙說。
“沒關係，我只呆一會兒，不會耽誤事的。明天下午五點半左右，你在你家外面等我。就這樣了。”上原陽一不容分說掛了電話——
千葉站在大門外，這時，天已漸黑，寒風肆虐。
很多年以後，她時常會想到這個聖誕前夜的黃昏，想到自己站在寒風中等上原陽一的情景。也許是因為，從那時開始的那種很不快樂甚至是有些憂鬱的心情，一直保留到了後來。
在等待的過程中，她突然想到了母親說的那席話。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想：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是不是非得找一個人做自己的心靈依靠，才能活得下去呢？她希望不是這樣，然而，她始終沒得到過這個問題的明確答案，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自己的生活裡摸索前行。
五點過半，一輛電單車向她馳來，停在了她面前。
上原陽一下了車，看著她笑了：“你等好久了嗎？抱歉，因為被一些事給耽擱了。”他認真地看著千葉的臉，“你別太難過了。與其難過，倒不如為了還活著的人，快快樂樂地活著。我想，你外婆也一定希望你這樣做。”
千葉笑著點了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我想，我會漸漸好起來的。”
“我有東西要送給你。”上原陽一從書包裡取出一個禮物，遞給她，“聖誕快樂。”
“你匆匆過來，就是為了送我禮物？”千葉詫異地問。
上原陽一笑了笑：“沒錯。”
千葉開啟包裝紙，裡面是一副深藍色的手套：“真漂亮……我最喜歡藍色了。謝謝你，上原。――抱歉，我沒有為你準備聖誕禮物。”
“沒關係。算是欠著吧。”上原陽一笑著說。他低頭看了看錶，“我該回學校了，今晚還有很多的事。”
千葉心想，他是海音高新一任的學生會主席，又是籃球部的隊長，肯定是個大忙人，當下說：“嗯，小心一點。”
“好的。”上原陽一上了車，看了她一會兒，“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快樂是一種美德。你有沒有聽過？”
“沒有。”千葉微微一笑，“不過，我可以肯定，這種美德，在我認識的人之中，你繼承得最好。”
“是嗎？我走了。”上原陽一騎車走了。
千葉抱著那副手套看著他漸漸遠去。因為見到上原陽一的緣故，她這時的心情好多了。上原陽一就是有這種魔力——
12月27日，也就是聖誕節過了兩天之後，千葉又開始去上課了。那天早上，她一走上樓梯，就在二年級那一層的走廊裡遇到了多田。
多田陡然看到她，怔了一下，快步走到她面前：“你……終於來上課了？”
“是啊。多田，早上好。”千葉笑著說，她想，看來他知道自己沒來上課的事。
多田看著她：“精神還不錯。”
“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當然，只要一想到，自己這麼非常在意的人就這麼離開了，還是會很難過。”千葉看著他，覺得他這時的神情有些異樣，於是問，“多田，你怎麼了？”
“沒什麼。”多田看得出來，這些日子以來，她是真的很傷心。不過，他想，人生也許就是這樣的，生離和死別，都是必修的課程——
下午，在籃球館裡，巖田問：“你現在……好多了嗎？”
“嗯，總要振作起來。不過，我媽……還是很難過。”千葉說。
“我媽雖然才四十五歲，眼睛卻很不好。――”巖田見她眼中有詫異的神情，當下接著說，“那是三年前，我外婆過世的時候，哭成那樣的。醫生說，她因為流淚過多，導致了瞳孔萎縮……我想，對於女人來說，母親可能真的是很不一樣的存在。所以，你媽媽很傷心，也沒什麼可奇怪的。”
千葉看著巖田，沒想到一向酷酷的他竟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他好像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自己性格中溫柔細膩的那一面。
“你看什麼？”巖田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沒什麼。我有時想，巖田真是個體貼的男生……所以，能被你喜歡的女生，將來一定會很幸福。”
巖田聽了她的話，有些窘迫，也有些欣喜，不過，他同時又想，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能喜歡我呢？
可是這樣的話，好像有千鈞巨重，所以，在千葉面前，他總是說不出口。後來他想，那時的他好像什麼都不怕，卻始終沒有勇氣對千葉承認自己也喜歡她。
當然，也許她早就知道了。也許，只要他再勇敢一點，他們可能就會有一生。
話說回來，十七歲的時候，雖然他們會時不時地把“一生”這兩個字掛在嘴邊，可實際上，他們根本就不知道，所謂的一生，指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