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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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第二天上午課間休息時，多田在校園裡遇到了千葉和長谷川。他們正熱烈地談論著什麼，看到他時，倆人都只是禮貌地點了點頭，便繼續一邊說話一邊朝前走。
多田很清楚，他和千葉相處時，從來都沒辦法如長谷川和千葉相處得這般輕鬆愉快。他有時也會想，或許千葉也並非真的喜歡他，她對他的關心，可能只是出於對一個遊離於人群之外的寂寞天才的好奇，甚至是同情。
因為屢屢碰壁，從他這兒得到的只是冷漠和嘲諷，她也許真的厭倦了，累了。
然而，懂事以來，多田還是第一次對一個女生產生了這樣一種近乎依賴的強烈好感。這個叫千葉的女生，彷彿就是在入學的那一天，猛地一撞，撞進了他的生活。
從此，在他平靜無波的心裡撕開了一個裂縫，這個裂縫，也許將來在他離開了千葉之後會自然癒合，也許永遠不會，誰知道呢。他固然可以把握自己的人生，但一生中會遇到怎樣的人，就是聰明如他，也沒辦法事先預料，當然，也就更談不上適時避開了。
多田回到教室，百無聊賴地坐在座位上。
旁邊的中野側過身來：“信，你怎麼啦？沒精打采的。”
“沒什麼。”多田搖了搖頭。
這時，教室外面的走廊裡，千葉和長谷川正好經過。長谷川低聲說了句什麼，千葉大聲笑了起來：“長谷川，你胡謅的吧？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長谷川和千葉樹是不是在交往？天天這麼形影不離的？”
“聽說聖誕節還互送禮物呢。”
“說實話，我也挺喜歡長谷川的，可惜被千葉樹搶走了。”
“你呀，死心吧，有千葉樹在，長谷川又怎麼會看上你。”
“我也只是說說而已。不過，之前我還以為千葉和中野在爭多田呢。”
“可能是放棄了吧。多田對所有女生都是冷冷的，即使對千葉也未必會另眼相待。”
……
“信，新年那天，我可以去你家玩嗎？”中野問。
“隨便。”多田這時正在聽附近幾個女生說話，胡亂地應了中野。
新年就要到了，以往，過新年對於多田來說，既談不上快樂也談不上不快樂。然而，在這一年的年終，好像所有的煩躁不安都聚到了一處。他的生活從來沒有這麼雜亂無章過。
他心中暗想，要是沒有遇到千葉就好了。沒有遇到千葉，他也許連懷疑自己的判斷力的心思都不會有——
晚上訓練結束之後，做完值日，千葉將拖把放好，側頭問多田：“多田，新年放假期間，你有什麼打算？”
多田這時正埋頭撿球，抬起頭來看著她：“沒有。”
“是嗎？我還以為你早就有計劃了。這是我們高中時代的第一個新年。”
千葉那難掩期待的喜悅模樣令多田忍不住問：“你呢？”
“也沒有。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很快就要進入期末複習了。我可不是天才。”
多田突然想到了什麼：“那個……謝謝你。”
千葉一怔，不過，她很快便猜到了，多田是在說自己送給他的那份聖誕禮物：“沒什麼。”
“不管怎麼樣，還是要謝謝你。”
“多田沒有丟掉我送的禮物，我已經很開心了。”
多田沉默了一會兒：“我在你眼裡，好像和魔鬼也沒什麼兩樣。”
千葉認真地點了點頭：“沒錯。多田生起氣來，實在是很嚇人。尤其是你對人不理不睬時，整個世界都好像變成灰色的了。”
多田看著她，眼中有著淡淡地笑意：“是嗎？我竟然這麼令你吃力？我還以為你並不在意呢。”
千葉笑了笑：“不在意是騙你的。這世上有誰可以真的不在意多田……不過，有時也真的會被你氣得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多田呼了口氣：“對不起。”
千葉盯著他的臉：“不會吧？你竟然向我道歉？”
“你這是什麼話……上次我已經向你道過歉了，是你自己不想聽，還很酷地走開了。”
“對不起，上次我是有點過分。說真的，我並不想和多田繼續冷戰下去，那實在是太難受了。”
“只要你不再對我說傻話……”
千葉打斷了他：“這我可沒辦法打保票。對著多田，我想，我一定很容易重蹈覆轍。”
“你呀，改變不了我的，死心吧。”
“多田，你會不會很討厭我？”千葉突然問。
多田一怔：“不會。我只是嫌你煩。”
“嫌我煩？我還沒說你動不動就生氣呢。”
“那是改不了的。”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多田，我想這世上應該沒有什麼事能難倒你，只要你肯去做的話。”
“又來了……你為什麼這麼喜歡逼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千葉想了一會兒：“因為我認為，那樣也許會對多田更好。我比較喜歡能顧及和愛護別人心情的多田。”
多田第一次從她口中聽到“喜歡”二字，於是重複了一遍：“喜歡？”
千葉點了點頭：“當然是……喜歡。”
“喜歡……不要輕言喜歡。還有，我不覺得這世上有完美的人，更不想自己被你當做完美的試驗品。”
“多田，不是的，我只是想，如果你願意，如果我可以幫到你……”
多田打斷了她：“幫到我？至少在我看來，那可不是輕易能做得到的。”他向大門外走去，突然回過頭來，“如果你只是五分鐘熱度，如果你根本就做不到，最好不要讓別人抱有期望。”
“不試試怎麼會知道呢？如果多田你不給我機會，怎麼會知道我做得到還是做不到？”
“如果你不明白你自己在說什麼，我不認為我要給你機會。”
千葉咬了咬嘴脣，茫然地看著多田的背影，受挫感一點一滴持續加深。
在她聽來，多田的字裡行間彷彿全是拒絕；而多田卻覺得，自己的話裡其實處處都留了迴旋的餘地。只是當時的千葉並不明白，他說這些話時的矛盾心情：他想推翻自己的判斷，可是始終懷疑，她是否值得自己做這樣的推翻。所以，他一直在試探她。
這樣的試探，一直持續到他決定離開日本那一刻為止。也就是說，他一直都在給她機會，而她也一直都沒能捉住那些稍縱即逝的機會。
這樣的結果，談不上幸與不幸，只是再次證明了，有些人也許是註定無緣的——
在經過了一個喧譁吵鬧的情人節之後，期末考接踵而至。期末考成績出來那天，一年級的學生都陸陸續續湧到公告欄前看他們在一年級這一年的最後一次排名情況。
千葉走在林蔭路上，無意中看到前面有個男生極像多田，於是鬼使神差地放慢了腳步。
這時，公告欄前已經擠滿了人，千葉好不容易擠了進去，看到自己考了755分，仍然是第二名；而第一名，當然還是滿分的多田。
一年過去了，她的分數還是隻能如蝸牛般緩慢而艱難地接近多田可怕的滿分，所以，她也仍然只能心悅誠服地呆在第二名的位置。
她看著名次榜的最前端，不由嘆了口氣。側頭之間，陡然發現多田就近在咫尺，正睜大了眼睛看著她。
千葉正要說什麼，多田已經轉身走了出去。她躊躇了一會兒，也離開了公告欄，遠遠地跟著多田走在校園的林蔭路上。
突然，多田轉過身來：“喂，第二名，你跟著我幹什麼？”
千葉愕然停住了腳步。她其實也弄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跟著他，不過還是兀自嘴硬：“誰跟著你了？剛好同路罷了。”
“既然同路，就一起走吧。”
千葉趕上了他，倆人並肩向前走。
“多田，就要放假了。”
多田“嗯”了一聲：“你不想放假嗎？”
“當然想。不過，這一年過得也太快了。”千葉仰頭看著兩旁的櫻樹，“你看，再過一個月，櫻時就又要到了。”
“別說一年，三年也是很快就會過去的。”
“是嗎？”千葉滿臉悵然之色。
“千葉，你有沒有想過考第一名？”
“當然想過，不過，那只是痴心妄想罷了。”
“那可不一定，也許你還有機會。”
“那怎麼可能。”千葉笑著看了多田一眼，多田這時的表情顯得有些異樣，可略為遲鈍的千葉當時便沒能覺察出其中的不對。她要到一年以後才知道，這是多田打算提前離開早川高校的一種隱晦的暗示。
在第二天下午的閉學式上，看著在主席臺上致閉學辭的多田，坐在人群中的千葉，一時之間不由有些恍惚。
繁忙多彩的高中第一年，就這樣成為了歷史。
她突然想，在過去的一年裡，除了沒能在學習上拿年級第一，她好像也沒什麼好遺憾的。
所以，她對新的一年還是充滿了期待。
（高校篇上卷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