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七十八章 天葬之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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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_第七十八章 天葬之巔
繁華一世，白骨一具，得命於天，魂歸故地。
第七十八章天葬之巔
王后的直白是出乎慕容燕意料的，不過如此並不值得她惱火，脣角上挽起的端莊笑容沒有絲毫的退卻，心裡只道最好就是所有人都極力反對，甚至將她趕出南蠻的領地，如此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脫離開邱天皓的魔爪。
也不知道邱天皓是不是已經預想到會有這樣的結果，總之南蠻王后說完話，轉身回到她的高坐上去，邱天皓也沒開口反駁什麼，最後還是他的父王出言打破了這個僵局：“藍藍，這樣說未免太過武斷了。”
“這孩子他是故意的！”不知何時王后的臉色已經冷僵下去，此時面帶著稍許的慍怒之色，冷豔跋扈，當真如同執掌人間生死的女王一樣，慕容燕雖然仍舊維持著笑容，可是背後卻已經驚起了細密的冷汗。
“這——”提起氣，南蠻王似乎是想要為兒子辯解什麼，可是自己王后的性子他又是最瞭解的，便也一時無言，不知道怎麼說好。
邱天皓立在那裡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至少在慕容燕看來，這個素來紈絝不正經的少年此時積鬱著很重的心事。
“母后為什麼這樣覺得？”沸騰的岩漿在心中喧囂甚久，邱天皓終於還是隱忍了爆發的衝動，收斂神色，淡而又淡地問道。
“同樣的理由，她配不上你。”眸光犀利地炙烤嚮慕容燕，冷傲的話鋒中帶著毋庸置疑的肯定，也同樣彰顯著她草原之後的身份。
慕容燕應聲抬起頭，南蠻王后此時的目光確實令人脊骨發寒，與她進殿時的那種感覺一樣，可是她不太明白，明明只是初次見面而已，這女人對自己的敵意簡直根深蒂固。
輕蔑地冷笑了一下，對著自己的母親，邱天皓的話音中沒有驚異，而是充斥著惻陰陰的仇恨，篤定道：“天神說過，人生來平等，他的恩澤會眷顧每一個人。”
“但是你不是普通的人，你是神使，是我拓跋藍的兒子。”兀自說著旁人無法理解的話，南蠻王后的蠻橫幾乎讓人無處置喙，可是邱天皓彷彿已經習慣她的這種氣焰，沒有絲毫的畏懼，竟然擠出絲絲的冷笑開口辯駁道：“我不是神，我只會娶我喜歡的女子。”
“放肆！”一句話出自內心的話卻惹惱了性情火爆的母后，拓跋藍緊緊皺著眉首，破口厲喝道：“你這是對天神的褻瀆！”
“好啦好啦。”南蠻王終於忍受不住這對母子的爭端，出來橫攔在二人之間，和顏悅色地安排道：“這件事暫時擱下，婚姻大事非同兒戲，我與你母后總要多瞭解這位姑娘，方才能有結論，你們兩個勞碌奔波，一路上必然辛苦，也先回去休息吧。”
慕容燕對此當然是沒有異議，溫和地保持著她的笑容，目光轉向身旁的邱天皓，倒是有一種“夫唱婦隨”的態度，而邱天皓慢慢消磨了內心的鬱憤，表情也平淡下去，可是沒有應和父王的話，而是以不見波瀾的目光凝視著自己的母后。
見著兒子不說話，南蠻王不由得無奈地沉聲喚了一句：“藍藍——”而那氣勢高傲的南蠻王后竟然也聽話，遲疑了片許，就卸落了氣勢，轉開頭不耐道：“算了，都先去休息吧。”
邱天皓微薄地嘆了口氣，連帶著目光也消沉下去，慕容燕始終沉靜地觀察著他的神色，見邱天皓轉身欲走，方才鬆了口氣，雙手交疊在胸前，現學現賣，依著這裡的禮儀告退。
南蠻王也溫厚的點了點頭，然而當慕容燕衣袖因手臂抬起而滑下，露出皎白的皓腕及套在上面的銀鐲時，他的視線卻猛然沉了一下，不及思索就脫口問出：“你從哪裡來？”
我？本欲出門的兩人同時頓住腳步，慕容燕不解地回頭，這個問題除了對她，對在場的別人似乎都不適用，還不待反應過來，邱天皓則已經替她開了口，簡短地敷衍道：“她是兒臣從汴南帶回來的。”
汴南麼，努力壓抑著心裡暗湧的激動，可是目光中的精亮是無法遮掩的，南蠻王抿著脣停頓片刻之後，方才讓二人出去。
“意哲，你看到了什麼？”目光銳利如鷹，拓跋藍雖然傷心又生著氣，但是她卻沒有遺漏南蠻王眼神中的點滴變化，待到兩個孩子身影消失在門口，便急切地起身湊到他的身邊，略顯吃味地質問出口。
“沒什麼。”南蠻王，既是拓跋藍口中的邱意哲，眸光閃爍了一下，刻意避開頭淡淡應道。
可是方才拓跋藍眼中看看的清清楚楚，而他現在的神情和規避正印證了自己的猜想，心下不禁又是一陣痠痛，顫巍巍地啟口道：“那鐲子，與那個女人有關？”
“藍藍——”轉回頭對上拓跋藍的眼眸，邱意哲也想自己隨便找個理由搪塞過去，可是他又開不了口騙她，躊躇著俊眉，最終還是低沉著嗓音開口承認道：“對，那鐲子是我當初送她的。
”
“邱意哲。”咬恨地念出他的名字，拓跋藍原本冷豔的面容變得憤怒而猙獰，一雙眼眸噙著淚水，眼角也有了歲月的痕跡，哽咽著發問：“這是你和她的女兒？”
俊逸的眼眸中閃過一絲恨意，拓跋藍不說還好，可是當她把這句話吐出口，邱意哲整張臉都垮了下去，這是他一輩子都不能忘記的事情，半低下頭，目光在她的眼中像是在尋找什麼，可是看了良久仍舊是沒有結果，最終悽悽一笑，悲嘆道：“是幾年前，不是已經親手殺了孩子？”
“哈哈——”淚水倒流回肚子，紅脣咧開，拓跋藍笑得張狂而又放肆，可是心裡的傷口有裂開了一截，咬著牙恨惱道：“對，我親手殺了那個孽種。”
“你——”邱意哲總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只是嘆了一句：“這又何苦——”年輕時的過往是他的錯，所有的罪孽都是他一手造成，所以他不怨恨眼前的女子，她又何嘗不是受害者。
“就是這樣！”尖銳地打斷邱意哲的話，拓跋藍仰起頭炫耀她的驕傲：“你是屬於這片草原的，屬於我的！哈哈——”然而嘶吼狂笑過後，最悲涼的那個仍然是她，她給了他權勢，財富，大把的美人，可是他竟然還是背叛自己，想要逃離自己！
所以，他可以有無數的女人，但是那個企圖把這個男子從自己身邊搶走的女人，絕對不行，包括他們的兒女也不能存活在這世上！
無話可說，轉眼十幾年過去，邱意哲只有悔恨，卻沒有怨過，唯一可惜的，就是自己剛剛出生就沒了性命的女兒。
拓跋藍不曾忘記過這筆賬，他亦不能，張開懷將狂躁的女人攬進自己的懷中，他沒有辦法欺騙她，也沒辦法責怪她的行為，因為錯的那個本就是自己。
“意哲——”眼淚落下，女人的心也跟著碎了，拓跋藍不再是撒潑時的刁蠻模樣，而是窩在他的懷中啜喏。
“不哭，錯在我。”摸著她的後腦出言安慰，邱意哲瞭解這個女人的柔軟，她的堅韌來自於她出生便被賦有的使命，可是她還是個女人，需要自己的安慰。
在自己的心裡堵了足足十八年，拓跋藍是神女不是惡魔，她的教誨來自於世間最為聖潔無暇的神，所以她做不出那樣殘忍的事情。
可是她倔強的也沒有辦法容忍背叛，容忍自己付出一切，最愛的那個男子的背叛，所以有很多事她都只能留給自己——
淚水忽然湧出，這樣的折磨似乎是無盡無絕的，這是她的宿命，這份痛苦也能留給自己，哭了良久方才軟弱下去，委屈地說道：“不是你們的女兒，便娶了吧，算你還她的——”
**
前塵過往不能隨風消散，而今日的煙雲又怎生繚繞。
“去哪裡？”從殿中出來，邱天皓便帶著慕容燕爬到後山，正是山野蔥蘢的時候，他又偏偏選擇那種曲折坎坷的小路，一路上不少刮碰，慕容燕實在走的辛苦，就忍不住拉上他的衣角問道。
“別婆婆媽媽的。”邱天皓咧著笑容，沒有了剛才的陰鬱，撥開叢林輕車熟路地向上攀登著，不忘回頭張望慕容燕有沒有掉隊。
斂著氣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認命地往上爬，真恨不得直接耍賴撲倒在地上，仍他說什麼，就再不要起來。
攀登到接近山頂的位置，天空蒼藍的空靈顏色，忽然一道黑影閃過，那是孤鷹掠過的痕跡，邱天皓叉著腰身自己也打大呼了一口氣，爬得還真是不輕鬆，旋即轉回頭饒有興致地著身後的慕容燕道：“聽說過天葬麼？”
幾乎消耗光了所有的力氣才從那一片茂密的林子中爬出來，慕容燕轉頭向下望去，陡峭的山坡幾乎讓人不寒而慄，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上來的，一會兒又該怎麼下去。才找了塊大岩石坐下，便聽見邱天皓莫名其妙的發問。
天葬？！慕容燕已經累的筋疲力盡，喘息著在心中回念這個名字，稍微清醒些的時候便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努力嗅著山巔的空氣，似乎有一種淡淡的腐臭。
他說的天葬應該是一種送葬的方式，和土葬水葬一個概念，只不過單單聽著名字就讓人生出一種不好的聯想，那種血肉模糊的視覺衝擊讓慕容燕不寒而慄，仰著頭疑問地看向他，他不會是——
“聽說過？”一面擴充套件著手臂，一面低下頭看著癱坐在大岩石上的慕容燕。邱天皓笑得一派輕鬆，甚至有些自豪地介紹道：“我們的生命是天神賦予的，所以死後還是要回到她的身邊，永久的陪伴。”
“呵——”慕容燕很冷地，不管邱天皓把這件事解釋的再怎麼神聖和理所當然，只要是幻想到那種被野獸啃食零散的畫面，她就全身打顫，搖著頭趕快驅散自己腦海中不好的畫面。
“走吧。”略作休整之後，邱天皓便再度提起力氣和他的興奮勁，大手一揮拖拽上賴在地上不肯
起來的慕容燕，強行著要重新啟程。
可是慕容燕的直覺告訴她，邱天皓要帶她去的絕對不是什麼好地方，又一隻兀鷲在頭頂掠過，地上劃過一道黑影，她心裡慌亂起來，幾乎已經夠可以坑定他要帶自己去看什麼。
“走啊。”手上沒有使多少力氣，可是身後這個女人卻使出了吃奶的勁兒往後退，邱天皓正滿心焦急著可受不了她這樣拖後腿，皺著濃眉不耐煩地催促道：“幹嘛呢？快點。”
“去哪？我不去？”慕容燕忍不住開口反駁，她可不想去那麼恐怖的地方，而且一想起屍體，她就又想到了剛剛去世的巧妹，心裡難過的不行，垂著頭拒絕道。
“怕了？”邱天皓從小就生長在你這片草原上，參加過無數次的昇天裡，那是他很熟悉的地方，無數英雄，親人都透過那裡重新回到天上去，而自己死後亦是如此，所以除了神聖他看不到別的。
而慕容燕和他不同，也許在她眼裡，那就只是醜陋嚇人的屍體，和一地淋漓的鮮血，還有那些吃著人肉的凶惡兀鷲而已，仔細想想倒是也怪不得她，故而有些嘲笑意味地問道：“你是害怕了？”
“是！”慕容燕剛才受累時臉上的紅暈還沒有消退，昂著紅彤彤的小臉她也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趾高氣昂地回答道。
“那你留在這喂山洪猛獸就不怕了？”勾起脣角邱天皓沒有跟她置辯道理，反而是開口嚇唬她，指著身後的茂密叢林道：“就這片林子里老虎毒蛇，我什麼都見過，還有那種細小的飛蟲，會鑽到你耳朵眼裡頭，不斷地往裡爬，而後繁殖好多好多——”
“啊——夠了！”慕容燕堵著自己的耳朵氣憤地直跺腳，被邱天皓說的她皮骨發麻，耳朵裡也癢癢的，就好像那蟲子已經爬進了她的耳朵，不禁尖叫著阻止他惡劣的言行。
“切，你們南苑的女子，男子，都是膽小鬼。”邱天皓翻著白眼輕蔑地嘲諷道，其實原本他也不願意帶上慕容燕這麼個弱不禁風的大負累，但是留她一個人在宮殿里人生地不熟的很不方便，而且他也害怕幕後的態度太過於堅決，會對她不利，故而還是拖上她一起上來。
“哎——”嘆息著看向慕容燕那可憐兮兮的樣子，邱天皓也沒心情再嚇唬她，這要是真給她嚇暈了過去，自己還懶得揹她下山呢，隨即沒有耐心地妥協道：“我去見個人，你在遠處等著還不行麼？”
咬著紅脣慕容燕仍舊是有些遲疑，可是一想到邱天皓剛才的話耳朵裡就一陣酥麻，左右為難地遲疑了良久也沒有答案，邱天皓看著她也覺得累，本就不多的耐心用盡，忽然轉身就走，慕容燕驚得花容失色，敞開步子就跟了上去。
心裡偷笑著，邱天皓還要擺出一副要丟下她的冷臉，奔著山巔的最高處走去，心下的喜悅根本無法言說。
空曠的山野，大批的兀鷲聚積著，凶惡地看著來人，偶爾乍起翅膀，卻未必是要真正地展開飛行。
遙茫的山巔才是真的曠野，邱天皓是個騙子，費力地登上最高處，映入慕容燕眼中的就是**的肢體，那種**不是外在，而是森森的白骨。
也說不出那是什麼樣子的感覺，但絕對不是單純的恐懼，慕容燕覺得那一瞬間她整個人已經放空掉了，腦海中是一片的空白，眼中不僅映著那具沒有掙扎力的屍體，還有隨風飄舞者的彩色布條，以及不遠處正在處理屍體的天葬師。
邱天皓是沒有猶豫的，邁開步子向著那邊過去，只是臉上的表情變得嚴肅而又認真，而慕容燕竟然也是沒有猶豫的，也許幻想的時候是很可怕，可是當現實呈現在眼前的時候，她竟然發現根本麼沒有什麼值得恐懼的。
人生是獨來，死亦獨往，生死兩道關卡，其實只有自己一個人，慕容燕忽然不知道這些活著的人都在拼爭什麼，不擇手段地積累著他們引以為重要的東西，其實死亡的瞬間，根本帶不走任何東西，就剩下冰冷冷的一具，連溫度都抽身而去。
散碎的肉沫灑在地上，飢餓的兀鷲就在那裡吞噬，慕容燕跟著邱天皓走到天葬師的附近，一個蒼老卻富有歷史的天葬師，一個與自己年齡相仿的女孩子，還有一副正在被作業的屍骨，不對傳來脆響。
女孩子雙手抱在胸前口中絮念著慕容燕聽不懂的什麼，天葬師的神聖共工作也沒有被打擾，，他正一塊塊地砸碎人的頭蓋骨，這就是人，無論這一輩子他經歷了多少，是美是醜，是善是惡，在這一刻，他只是一具未標明的白骨，甚至最後連骨頭都成了碎片細末，消失在空蕩蕩的風裡。
忽地一陣風颳過，似乎在嗡嗡低吟著什麼經文，慕容燕痛邱天皓一樣，靜靜地立在那裡，明明沒有恐懼，可是大顆的淚水就順著面頰不斷下落，彷彿在哀悼著這具屍體的，以及自己的一生，四個人定格成了山野中最為靜寂的風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