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36章 錦州夜劫(4)

第36章 錦州夜劫(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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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錦州夜劫(4)

她聲音很平靜,但是無人可知在她長袖中,素手已捏得帕子都要破了。月色很亮,亮得令人心慌意亂,一抬眼那月光彷彿就能照見自己靈魂深處最陰暗的角落。慕容雲是死是活此時已經無關緊要了,重要的是慕容修不能再後退,是時候全力一爭儲君之位了。

這不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讓慕容家的人兄弟相殘,父子相殺……可是為什麼她現在覺得每說一個字都那麼艱難。

“雲兮……”慕容修終於重重長嘆一聲,把她摟入懷中:“上天是派你來的嗎?為何在全天下都將會唾罵我的時候,唯獨你還在我的身邊。”

這幾日他心頭的沉重沒有比旁人更少一分,從這計謀開始他就開始揹負著沉重的枷鎖。殺慕容雲,真的是勢在必行,這是無論他叫他多少聲“二哥”都無法更改的結局。

衛雲兮木然靠在他的懷中,眼淚緩緩滾落,說出自己都覺得虛偽的話。她慢慢道:“那是因為殿下才是雲兮的依靠,殿下,你難道不相信雲兮對殿下的一片心意嗎?……”

話音剛落,慕容修重重吻上她的脣,酒氣撲入她的脣間,婉轉的吻帶著他醉意迷濛的情意,可是她什麼都感覺不到了。這天地早就顛倒,是非早就歪曲。臣能叛君,妻能弒夫,兄能殺弟……

還有什麼是不可以的,還有什麼是不能的……

一吻完,衛雲兮軟軟靠著慕容修,低聲道:“殿下,回房安歇吧。”

是夜,慕容修便宿在了偏院中,李芊芊的有孕不但沒有減少慕容修對她的寵愛,反而對他來說,李芊芊依然是李芊芊,而衛雲兮卻永遠是衛雲兮。即使她住最偏僻的院子,得到的份例也不是最多的,但是王府中的下人卻隱約覺得,在建王心中衛雲兮才是最獨特的存在。

朝堂上風雲詭異,幾乎可以說是一日三變都不為過。殷凌瀾下令格殺了隴城書院的一干鬧事的貢生,這事不啻於給已經緊張萬分的京中局勢多加了一把柴火,令朝局更加動盪。貢生是有功名在身的書生,龍影司一句聚眾非議朝政就血染書院。清流一派連夜趕到了甘露殿,長跪殿前請求嚴懲龍影司統領殷凌瀾。慕容拔病重不能出,他們就徹夜長跪。

建王府後院,慕容修看著面前端坐的殷凌瀾,不由搖頭:“你做得太過分了。”

殷凌瀾給自己倒了一杯酒,淡淡道:“清流一派不過是外表清高,內心齷齪之的小人。跪死幾個也不足為惜。皇上也不會因此責罰本司的。殺他們不過是攪亂局勢所需。”

慕容修沉默了一會:“到了錦州城你要怎麼做?”

“剿馬賊,找太子。”殷凌瀾淡淡道:“表面功夫還是要做的。”

慕容修抬眼看著他,許久才一字一頓地問道:“到底太子死了嗎?”

殷凌瀾手中微微一頓,這才道:“我不知道。”

慕容修盯牢了他的面容,但殷凌瀾面上波瀾不驚,根本看不出什麼來。慕容修只能道:“死活都不論,只要他不回京便不會攪亂我們的安排。”

殷凌瀾看了他一眼:“這我比殿下更明白。”

他說罷起身,一眨眼,人已悄然消失了蹤跡。除了桌上的那杯水酒,他的來到彷彿是一場錯覺。

殷凌瀾三日後到了錦州城,千里疾馳,開始在錦州城外大肆搜捕馬賊蹤跡。他出了懸賞,報馬賊訊息者賞銀十兩;報馬賊巢穴者,賞金十兩;知情不報者,斬立決;窩藏馬賊者連坐誅全族。錦州城外皆是荒漠,他便下令在城外每個汲水水源處設卡伏兵,若是地方太過荒涼,無法設伏兵,便在水中投劇毒,不讓馬賊有半點水源可飲。城中百姓統一由官府配水,馬賊逃竄入北漢境內,他便下令燒掉馬賊山寨,斷其後路。

馬賊們本是南楚人,逃到北漢不過是躲避一時,想等風聲過後再回來,卻不料殷凌瀾手段狠絕,燒光了他們的山寨讓他們無處可逃;在水中投毒,使得冒險歸來的馬賊們死傷慘重。而其餘馬賊不得不往荒漠深處逃去,或者冒險進入北漢,不敢再回南楚。龍影司擅追蹤,一股股零星馬賊們被追得無處可逃,最後身首異處,埋骨黃沙中。錦州城內外經過龍影司的血洗,連天都似乎是紅色的。

破敗的驛館中隨處可見焚燒的痕跡,殷凌瀾站在廢墟中,抬頭看著錦州城天邊的晚霞,默默佇立。他來錦州城已經三日了,離錦州城變亂卻已過了大半個月了。想來京城中對慕容雲的生還希望已漸漸泯滅了吧。

“公子。”挽真上前,遞給他一張紙條:“這是京中的飛鴿傳書。”

殷凌瀾緩緩開啟,看了幾眼,薄脣邊溢位絲絲冷笑:“果然不出所料,蘇相國這個老狐狸開始左右搖擺了。吩咐下去,讓朝中的一些朝臣們附議建王攝政!若是他們還敢猶豫,就把平日龍影司找到的把柄丟給他們。”

“是!”挽真應聲退下。過了一會,華泉從破敗的門外走來,他臉上神色凝重,上前低聲道:“公子,那人……有點不好了。”

殷凌瀾微微皺眉:“怎麼個不好?”

“發燙,說胡話。”華泉低聲道。

“找個大夫看看吧。”殷凌瀾微微一嘆。

“公子。”華泉攔住去路,眉眼間帶著不贊同:“為何不殺了他?殺了他,才能絕了皇后和蘇相國的心思。”

“他,暫時不能死。”殷凌瀾淡淡道。華泉看著他的神色,只能退下。

殷凌瀾在錦州城中大肆搜捕馬賊,過了幾日,龍影司影衛千里加急馳往京城,送來太子殿下的一件血衣,上面血汙斑駁,破敗不堪。周皇后見到這件衣衫,又在中宮昏了過去。慕容拔亦是神色哀慼,一夜之間彷彿又老了十歲。朝堂中附議由建王慕容修攝政的呼聲越來越高。慕容拔最終無可奈何,由左右兩相國,三司馬,四尚書組成軍機內閣,建王慕容修代為攝政。慕容拔移居京城南山行宮休養病體,周皇后隨行聖駕。

至此,慕容修為攝政王,一方面軍權在握,執掌城外駐軍五萬,一方面代君處理朝政,權勢之大,可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天時地利人和,三者看似都齊了。南楚的風雲就在這初秋的天氣中慢慢走向肅殺的深秋……

建王府門前人來人往,送禮的,拜見的,求見的絡繹不絕,蘇相國自從見到龍影司送來的血衣,終於放下最後一層忌諱,親自登門拜見慕容修。在朝政上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不變的朋友,只有永遠不變的利益。對於蘇相國的示好,慕容修來者不拒,隱隱的,建王慕容修立為儲君已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南山行宮中,鸞殿上。

周皇后對著碩大的一面銅鏡在細細梳理自己的長髮。南山行宮依山而建,是前朝唯一留下來的宮殿。不但因為這宮殿修築精美,更是因為這是集南楚能工巧匠花費十餘年心血和無數金銀珠寶,木材石料修築而成的宮殿群。帝后兩人居住的宮殿更是在半山山崖之上,當山間雲霧起時,這兩座宮殿猶如在仙境之中,飄渺難尋。此時已是清冷的秋日,凌厲的山風由寬敞的殿門湧入,呼嘯吹過殿中,巨大的帷帳隨風而動,更顯得宮殿清冷空曠。而從宮殿中看去,面前松巒疊嶂,萬頃碧濤隨風起伏,甚是壯觀。

奢華精美的宮殿,瑰麗的景色卻無法打動這裡的主人。周皇后坐在妝臺前只是一下下梳理自己的長髮,髮間隱約有了灰敗的痕跡,兩鬢更是斑白,眼角也添了幾道連粉也遮掩不住的皺紋。短短一個多月,她已從風韻猶存,高高在上的皇后變成了深宮之中面目可憎的衰老婦人。

她怔怔看著這面銅鏡,眼前漸漸迷濛……

這銅鏡中似乎慢慢出現了兩位相依相偎的人影,男的英氣勃發,明黃的身影猶如神人一般令人覺得看一眼都能刺盲自己的雙眼,一旁的女子鳳服逶迤,眉眼清麗無雙。他們擁在一起,細細說著話,恩愛的模樣不言而喻。他們時而笑著,時而含情脈脈對視,卻不知銅鏡一角照出有個宮裝女子的身影。她躲在簾後,又嫉又妒地看著這一幕。她無意間一轉頭,卻看見銅鏡中自己怨毒的眼睛,那麼醜……

“啊——”周皇后猛的回過神,不由尖叫一聲,“皇后娘娘,您怎麼了?”在殿外侯立的宮女們聽到叫聲連忙進來。

周皇后如瘋了一般,隨手拿起身邊什麼東西就狠狠砸向這面銅鏡:“滾!滾!你們已經都死了!為什麼還出現在我的面前!林皇后,你這個賤人,你怎麼能和我比!你比我周秀更美嗎!”

銅鏡中那兩人笑意依舊,只是那兩張她至死都無法忘卻的臉上笑意令她從心底裡膽寒莫名。他們就是前朝的廢武帝與林薇皇后,是她一輩子都無法逃脫的罪孽!

她拿起身旁的花瓶,狠狠砸向銅鏡。“嘩啦”一聲,花瓶碎成了千萬片,有的碎片割破她的掌心,但是她猶自不覺。一旁的宮人連忙上前拉住她。

“來人,把這銅鏡給砸了!燒了!”周皇后狀似瘋魔地尖叫道。

中宮跟過來的內侍們聞言連忙上前去抬,奈何銅鏡太重一時竟抬不動。周皇后眼紅如血,還要再掙扎過去砸,有機靈的宮人連忙扯過一塊布把銅鏡遮了,周皇后這才虛脫一般軟倒在地。一地的狼藉,碎片滿地,周皇后坐在地上,披頭散髮猶如厲鬼。沒有宮人敢上前扶她,生怕她片刻的安靜不過是等等更可怕的發作。

她忽的笑了起來,喃喃自言自語:“不,我不相信是報應。不,我不相信,不相信……”

兩旁的宮人面面相覷,一股寒氣在心底泛起。皇后娘娘恐怕真的瘋了。自從知道太子出事以後,她神智時好時壞,原本以為搬到了這南山行宮會好一些,不會睹物思人,傷心過度,沒想到皇后的病卻更加嚴重。

正在這時,有內侍匆匆弓著身從殿外石階走來,跪下喘息道:“皇后娘娘,有密信。”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一封被火漆封好的信。

周皇后看到那漆文形狀,猛的像是換了個人站起身來,一把抓過信來,一目十行地看完。許久,信紙落地。周皇后猶如被抽乾了最後一點靈魂的人偶,木然地站在空闊的殿堂上。山風吹過,那薄薄的信紙隨風飄出宮殿,打著旋兒落下了殿外的百丈懸崖。沒有人知道那信中到底寫了什麼。

四周的宮人戰戰兢兢地偷眼看著周皇后,硬著頭皮等著她歇息地裡的發作,可是等了許久都不見皇后有什麼動靜。周皇后攏了攏散亂的長髮,已經失色的脣邊溢位令人心寒的笑聲:“幫本宮梳妝,三刻之後,本宮要面聖,回京!”

宮人們面露驚訝,只能踮著腳尖上前為皇后整妝,有的連忙把地上的殘片紛紛收起。周皇后一把拉開銅鏡遮掩的布,看著已經風華不再的自己的面容,心頭一個瘋狂的念頭在翻湧不息:雲兒死了,她要這南楚的天地與她同悲!她要代替雲兒奪回他失去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