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太多的想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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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1章 太多的想不到
第341章 太多的想不到
在列車轟隆隆的聲響中,歸心似箭的我們,終於抵達了這趟旅程的終點,我們那闊別了兩年的家鄉。
當列車停穩的時候,我發現很多戰友都忙碌了起來。他們並非是在整理行囊,而是急火火的往原本光禿禿的軍裝上佩帶軍銜標誌。
我不由得笑了,笑這些戰友們的天真與可愛。
我知道,他們這麼做並非是因為虛榮,他們只是想以他們自認為最佳的形象去面對接站的親人。
可他們似乎都沒有想到一個問題,當我們的腳步離開這輛列車時,當我們再次踏入這片魂牽夢繞的土地,他們此時在意的那些東西,都將會隨著窗外那凌冽的北風飛向遠方。
或許他們也知道,那曾經的榮耀,那曾經身為軍人的崇高,都必將是:人老去西風白髮,蝶愁來明日黃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陽,數點寒鴉。
只是沒有人願意去面對....
細細的雪,隨風飛揚在這座邊境城市的天空。一盞昏黃路燈,一位年近半百的男人,正瞪著一雙過早渾濁的眼睛,隔著車站出口的柵欄焦急而激動的望著我。
“劉東,劉東,兒子,兒子....”男人喊著
那一聲聲呼喚,將快步疾行的我叫的心中一顫。我幾步迎了上去,到了跟前剛要張口說些什麼,卻被男人猛地抱住。
是老爹,我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天氣來接我,更沒有想到兩年不見的他,如今他會是如此模樣。
無法想象,原本挺拔的腰桿,此時已微駝,原本神采奕奕的雙眼,卻渾濁的像個百歲老人。
最令我不敢相信的是,曾經注重儀表的他,此時卻邋遢到難以想象,且渾身上下都散發著讓人難以忍受的刺鼻氣味。
我不知道是什麼讓他變成如此模樣,這個在我看來鐵一般的男人,如今卻頹廢到了這樣一個地步。
“爸,你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我不解的問
“咋的,當了兩年大頭兵,回家就看不上老子了是咋的?”老爹不滿的說
我尷尬的笑笑,說了聲沒有後,順勢向後退了一步。
我後退並非我有意疏遠,只是在他說話的同時,我終於知道那刺鼻氣味的來源。
我不知道他今天喝了多少酒才會讓他一張嘴說話時,口中所撥出空氣中的酒精含量似乎能點燃一切。
酒,我也喝,且經常喝,可我真的想不出到底該以何種方式喝酒,才能讓一個人從呼吸到毛孔,都能散發出52度陳釀的程度。
這一刻老爹給我的感覺不像是一個人,確切點說更像是個會移動的酒瓶子。
“爸,你今天喝了多少酒?”計程車上我問
老爹咧嘴笑了笑,從懷裡抽出來個牛欄山小二說道:
“誰他孃的知道,反正渴了就喝兩口,就這個小瓶,我一天七八個吧。”
“你....你這麼喝,我媽不管你嗎?”我試探著問
“操,驢駕轅、馬來套、老孃們當家瞎胡鬧!老子喝點酒她敢管我?反了她了!”老爹滿嘴酒氣的說
我沉默,一句話也說不出,也不知該如何說,扭頭望向車窗外的景色,不想與身邊醉酒的老爹在多說什麼。
雪雖然停了,然而滿是積雪的道路仍然讓車子跑不起來,短短的一條路,卻開了很久。
在經過一個我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路口時,我跟出租車司機說停車,開啟車門就準備下去。
可就在我一隻腳踏在車外時,老爹卻拽了我一把,含糊不清的跟我說:
“你幹啥?那房子賣了,早就不是咱家了。咱家還得往前面開半小時。”
我聞言一愣,不敢相信的看向老爹,可當看到他那肯定的眼神後,我終於忍不住問道:
“爸,你們為什麼要把咱家賣掉啊?之前我媽跟我說,家裡還完外債後情況不好,這個我知道。可我記得當時這套房子還有,怎麼才半年不到就沒了呢?還有,那個,呵呵,你說咱家往前開半個小時就到,可在開半個小時都到城郊的大野地了,呵呵,咱家在大野地裡嗎?”
我只是隨意的問了一嘴,沒成想,我的這一問,卻好像刺痛了老爹痛處了一般,頓時讓他在出租車內咆哮了起來:
“老子願意!小兔崽子我告訴你,咱們家一草一木都是老子的,跟你小子沒半毛錢關係!你他孃的以後少質問我,不就當了兩年大頭兵嗎,你有什麼資格質問我?還大野地?誰他孃的跟你說老子住大野地了.....”
對於一個酒後發瘋的人,我沒有做過多的爭辯,吩咐司機按老爹說的地方開,便繼續看著窗外不說話了。
看著窗外越發荒涼的景物,我苦笑不已。兩年了,我萬萬也沒有想到,那個我每天都在思念的家,如今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場景。
車子,在半小時後終於到了那個所謂的新家。那是一片新蓋起來的樓房,那片樓房子很大很漂亮,然而屬於我們的,卻又是那樣的小。
跟隨老爹開啟防盜門,望著室內陌生的一切,我如夢似幻。這就是我們的新家?
就在我愣愣的看著屋子時,一個久違的聲音從廚房傳來,是老媽,她正煮著一鍋麵。聽到外面有聲響,她激動的隔著廚房門喊到:東兒回來了?好,回來就好!上車的餃子下車的面,別急,一會兒就能吃了啊,吃完美美的睡上一覺。
當她端著面走出廚房的一瞬間,當我看到她那熟悉而陌生的容顏時,我心如刀絞。
我不知道母親這兩年都經歷了什麼,四十出頭的她,看起來卻比同齡人老了整整十歲。
“媽.......你......”我咬著嘴脣,聲音哽咽
“怎麼了?唉,你這傻小子,進屋半天了還提著個包傻站著幹啥?趕緊坐啊!對了,你爸呢?沒跟你一塊回來?”
我聞言一愣,四處看了半天,這才發現老爹早已經醉倒在地板上,此時一邊打著呼嚕的他,手裡還握著個小酒瓶子,
看到老爹那副樣子,老媽無奈的嘆了口氣,一邊招呼我扶老爹進臥室,一邊與我說起了這兩年家中的變故。
老媽跟我說,自打之前家裡做生意虧了錢以後,老爹就開始酗酒,每日啥也不幹只做一件事兒,那就是打電話邀請他那些狐朋狗友到家裡或飯店吃吃喝喝。
起初老媽以為他心情不好,想著他找些朋友聊天解悶也挺好,散散心,過一陣心態調整好就沒事了。
可誰知,老爹的這種酗酒行為卻一發不可收拾,每天三頓的找朋友喝。而且他什麼也不為,就是想在喝酒的時候聽那些人吹捧他,如果馬屁拍的他高興了,不但吃吃喝喝,還要帶著那一大幫子人去歌廳、洗浴消遣。
要說家裡虧錢之後,本來經濟上就捉襟見肘,老爹的這一胡來,更是讓家裡雪上加霜。
可此時家裡到底是個什麼狀況,根本就不在老爹考慮的範圍,他所追求的,只是那種眾星捧月的尊重感,就像吸毒一樣無法自拔。
因為酗酒這件事,老媽曾苦勸了他無數次,也攆過老爹那些來蹭吃蹭喝的狐朋狗友無數次,可早已經被酒精麻痺的老爹,根本就不管不顧,有時感覺朋友被攆沒面子,醉醺醺的他還跟老媽動手。
恩愛了很多年的丈夫,一朝變成了對自己動手的酒鬼,這本就讓老媽很崩潰。可更讓老媽崩潰的是,前不久,花光了家裡最後一分錢的老爹,居然揹著老媽變賣了房產,然後舉家搬到這座小房子裡來。
至於大房換小房剩下的那些錢,毫無意外的,只用了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裡,就被老爹在一眾狐朋狗友的阿諛奉承中揮霍一空。
說道最後,老媽幾乎是一邊抹眼淚一邊哭訴,而我則氣得差點沒把桌子掀了。
可氣過之後我又能如何呢?難道是要我跟自己的父親大鬧一場?還是跟那些上門來找老爹的狐朋狗友大打出手,讓他們再也不敢來家裡蹭吃、蹭喝、蹭錢花?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作為一個兒子,我能做的也只有偷偷的塞給母親一點錢,然後告訴她把錢藏好留著家用,千萬不要被父親找到了。
在這短短的幾小時內,我有太多的想不到,可我最想不到的是,曾經對家人很溫和的老爹,如今居然會變成這種模樣,如果不是相貌沒有改變,我說什麼也無法將面前的這個人的身影與我曾經認識的父親重疊。
我不知道到底是生活改變了他?還是他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或許我們都變了,只是我變成了曾經的他,而他又變成了曾經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