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7章 扁擔親4

第7章 扁擔親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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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扁擔親4

第二部分 第七章 扁擔親(4)

這時,劉翠花穿著領口和袖口都鑲著花邊兒的便衣,腰上繫著黑白印花的圍腰,腳穿繡花布鞋,坐在床頭,對著小視窗發呆。

這個小視窗是屬於她的。

屬於她的小視窗將隨著她的離開而永遠關閉了。

舅舅推門進來的時候,親切地喊了聲:“翠花。”

要是往日,劉翠花早就跳起來了,喊一聲“舅舅”,然後小鳥一樣飛進舅舅的懷裡。還小的時候,劉翠花遠遠看見舅舅,就會大呼小叫地跑上去了,每一次,舅舅都會從便衣口袋裡掏出一兩粒糖果,因此,她每天都在盼著舅舅能來。

然而今天,她沒有動,也沒有喜悅。

自從曉得兩家要搞扁擔親,她就不想舅舅再來。舅舅過來無非是商議操辦婚事。她私下裡求舅舅取消這門親事,但舅舅沒有同意。

舅舅說:“女孩子嫁男人還不是為了穿衣吃飯哪。你給舅舅做兒媳婦,舅舅保證你吃飽穿暖,麼子活路都不要你做……”

可劉翠花覺得,自己嫁人並不是為了吃穿,而是為了和心愛的男人一起生活,再苦再累,口喝涼水心也是甜的。跟一個傻瓜過日子,吃飽穿暖也沒麼子意思。

想到表弟,劉翠花就噁心。

舅舅替劉翠花蓋上紅頭布,然後蹲在床邊上。

劉翠花趴到舅舅的背上,一聲不吭。

這兩個月該說的話劉翠花都說盡了,沒有用,她只能沉默。

寨子裡別的閨女出嫁時都哭得跟淚人似的,然而劉翠花的眼裡一滴淚水也沒有。

她的淚水早就流乾了。

舅舅揹著她從三樓下來的時候,母親在二樓上哭得天昏地暗,衣襟衣袖全溼透了,準能擰出半碗水來。

銅鑼花轎催女走,

好多話兒沒說夠;

世上三年逢一閏,

為何不閏五更頭?

哎,閨女去了娘難留,

往後的日子你重開頭;

孝敬父母勤持家,

夫妻恩愛哎度春秋……

母親死死抱著舅舅的腿不放手,捨不得女兒離開,感動得寨子裡的婆娘子眼淚水直流,紛紛勸她放手。

黃鼠狼的眼淚水兒。劉翠花在紅頭佈下暗自發笑。

如果今天嫁的不是表弟,而是自己的心上人,劉翠花的眼淚水肯定比別的姑娘都多。她不但會哭,而且還會唱幾支讓人聽了也會傷心落淚的哭嫁歌。姑娘出嫁那天要哭是一種風俗,哭聲越響,淚水越多,說明母女的感情越深,女兒越孝順。姑娘出門時用歌聲訴說孃老子對自己的養育之恩,捨不得離開孃老子。每每此時,寨子裡的三姑六嬸八婆就會出來用歌聲寬慰她們。

劉翠花沒有哭,不但沒有哭,而且出門檻時,還故意伸出右腳在門框上輕輕地颳了一下。

進寨子要攔路,出寨子也要攔路,表示對客人的挽留。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雙方的男女青年彼此都認識了,於是故意唱出一些內容與自然現象相反、情趣詼諧的歌詞來逗趣。同時,也藉此考察對方應付這種內容反常歌詞的能力。這時的“攔路”,實際上是送客的禮節。楓樹寨的姑娘們在風雨橋頭攔住桐木寨的後生首先唱開了——

哥哥急著要離開,

這是為哪樣?

哥哥急著要回家,

這是為哪行?

難道你的婆娘白天換衣服,

要你點燈去照亮?

難道你的婆娘踏著石碓在舂米,

等你回家去簸糠?

難道圈裡的肥豬,

等你回去戴帽子?

難道壩頭的鯉魚,

等你回去穿衣裳?

夥計呃,

若不是為了這些事,

哥哥急著回去為了哪一樁?

桐木寨的後生們聽了楓樹寨的姑娘們離奇的發問後,立刻明白她們的意思了,也以逗趣的歌詞答道——

我們急著要回村,

為的是趕回寨子去搶收成。

十月栽的早稻還未打,

九月還要種苕棒,

八月種的南瓜還未搭架子,

七月種的黃瓜不知牽不牽藤?

一大堆事情等我們做,

再不回去就會誤陽春!

夥計呃,

誤了陽春會遭別人罵懶漢,

害得我們一輩子要打單身。

沒有比打單身更重要的事情了,楓樹寨的姑娘們紛紛讓出道來。

值得一提的是,兩個寨子的青年男女透過攔路對歌,有的則由一般的相識到彼此之間的瞭解,以便於今後的進一步交往,把情歌唱到姑娘的小窗口裡去。

花轎回到桐木寨的地界後,他們也不急著進寨子,而是在離寨子裡把路的一個灣子裡停下來。

劉翠花的嫁妝不多,就一個櫃子,一個烤火桶,一個馬桶和三個澡盆,全放在灣子裡。

他們要在這裡等楓樹寨的人出來。

劉翠花的舅舅笑呵呵地說:“我就不相信那兩頭蠻牛抬著一個人還能從轎子頂上過去。”

所有的人都笑了,議論紛紛。

他們的話題都是楓樹寨的人如何抬著花轎和嫁妝,如何小心翼翼地從路邊過去。

有人擔心說:“這麼窄的路,他們的花轎會不會滾到下邊的刺蓬裡頭去呢?”

有人應聲說:“滾下去最好,讓刺蓬裡的刺掛住那兩頭蠻牛褲襠裡的傢伙。”

有人開玩笑:“要是刺蓬裡的刺掛壞了新娘子的行頭怎麼辦?”

有人笑開了:“新娘子的行頭那麼小,哪裡掛得住!”

有人跟著起鬨:“掛不住?當年你婆娘還不是讓你褲襠頭的那根刺給掛住了。”

有人壓低聲音:“蔥花這麼水嫩的姑娘,就怕那個哈卵的東西不管用。”

又有人笑開了:“哈卵?是男人還不都一樣,稀裡糊塗地進去了!”

玩笑開到自家閨女的身上,劉翠花的舅舅那張老臉再也掛不住了,他把臉一拉,說:“大家別瞎扯蛋了,你們給我精神點,等下他們來了,你們給我招呼點,東西摔了不打緊,別讓人摔下去了。”

“儘管放心好了,你家閨女不會摔的,有刺我幫她墊著。”

“最好是馬桶蓋子滾下去了,讓他們到刺蓬裡找馬桶蓋。”

“嘻嘻……”

“哈哈……”

兩三個時辰過去了,劉翠花的舅舅也不著急,他認定楓樹寨的人遲早會出來的,他們就這樣熬下去,不停地調侃。

日頭在眾人的調侃聲中越過頭頂,漸漸西墜。

夜幕降臨。

楓樹寨的人還沒有來,劉翠花的舅舅就急了,叫人回寨子裡打探訊息。大約一袋煙的工夫,打探訊息的人急匆匆回來了,咬著他的耳朵嘀咕了幾句。

劉翠花的舅舅的老臉都氣歪了:“媽的劉富貴,老子跟你沒完!”

然後跺腳吼道:“走!咱們回寨子!”

花轎抬起來了。

短號、嗩吶和蘆笙在薄薄的夜色中響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