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九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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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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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周大友積極主動的態度以及強烈的意願和立場,策反工作很快向縱深發展。此時,時間已經來到了八月上旬,短短數日內,周大友已經完全掌握了最為嫡系的兩個中隊二百人左右的保安團官兵。按照童鐵山的想法,爭取軍心渙散的保安團反正,本身難度並不大,難就難在工作的開展必須穩妥和機密,這必然需要花費較長的時間。但是,現在最缺少的就是時間,特別是周大友,崔啟平的被捕始終是他的心病,他無法想象他和他計程車兵還沒來得及易幟,就被長谷剿滅,這樣的假設總讓他心驚肉跳。因此,周大友在與童鐵山第二次見面後,異常堅決地表達了他的意見,為防止萬一,不能再等了!保安團其他的官兵可以在進攻打響之後再去爭取,那樣反而會有更好的效果。

加快進攻玉梁縣的步伐,是營救崔啟平和打消周大友顧慮的需要,更是為了執行黨中央關於對日作戰的重要決定。

就在周大友祕密開展工作的那幾天,日本軍國主義已經走到了窮途末路。八月八日,蘇聯政府宣佈對日作戰,八月九日,**在延安就蘇聯對日宣戰發表了題為《對日寇的最後一戰》的宣告。宣告中提到,由於蘇聯這一行動,對日戰爭的時間將大大縮短。對日戰爭已處在最後階段,最後的戰勝日本侵略者及其一切走狗的時間已經到來了。在這種情況下,中國人民的一切抗日力量應舉行全國規模的反攻,密切而有效力地配合蘇聯及其他同盟國作戰。八路軍、新四軍及其他人民軍隊,應在一切可能條件下,對於一切不願投降的侵略者及其走狗實行廣泛的進攻,殲滅這些敵人的力量,奪取其武器和資財,猛烈地擴大解放區,縮小淪陷區。

在與周大友第三次會面之後,童鐵山將各種情況進行了彙總,並且建議儘快發起進攻。軍分割槽首長很快作出決定,同意在現有條件下奪取玉梁城,同時決定增派獨立團三營一起參加此次行動。童鐵山等人迅速制定了作戰計劃,進攻時間定在兩天後的凌晨兩點。

為協調一致,縣大隊派出一位中隊長,帶著李茱萸等十餘人先期潛入玉梁,隨同周大友一起行動。他們承擔的任務是在進攻開始之前解決西、南兩座城門的守衛,開啟城門,隨後以一部控制保安團部,臨陣招降,另以一部監視長谷的指揮部和憲兵隊,伺機營救崔啟平。縣大隊和軍分割槽部隊的任務,則是在進城後以最快的速度將長谷的主力分割包圍。

李茱萸去找周新衣向她道別,由於很快就要看到勝利了,他的情緒很好。

“終於可以過上太平日子了。這是最後一仗,再過幾天,新柱的仇就可以報了。”李茱萸坐在周新衣身邊,眼睛望著遠處的山巒,面帶微笑。他說話聲音很小,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由於身世和經歷的緣故,李茱萸不具備應有的政治頭腦,對時事也毫不關心,更無法理解國共兩黨之間幾十年的恩恩怨怨。他天真地以為,打完這一仗之後,部隊上的事就再也跟他扯不上關係了,他、童鐵山以及周新衣之間的關係無論有一個什麼樣的結果,他短暫的軍旅生涯都會畫上句號。百姓們安居樂業,他李茱萸和周新衣也不例外,一個將嫁給自己的愛人,過上好日子,一個將恢復以前的身份,拿起自己心愛的獵槍。

周新衣同樣眼望遠方,聽了李茱萸的話,淡淡地笑了笑。她非常羨慕李茱萸的單純,但對於自己的未來,她是面臨著極大困惑的。戰爭原本是男人的事,而女人卻因為男人走進了戰爭,為了守在弟弟身邊,也是為了感情上的依託。可現在弟弟死了,她已經決定追隨他的腳步,完成他最後的心願,卻不知道終究會是怎樣的結局。至於以後,她不敢想,越想就越發感到不確定。她早就聽童鐵山說過,戰爭不會輕易結束,只要她的心上人還在繼續戰鬥,她周新衣的生活就不會有著落,始終無法把命運抓在自己的手裡。

李茱萸已經習慣了周新衣的寡言少語,他繼續嘮叨著,既像是陪周新衣說話,又像是規劃著戰後要辦的事情。

“仗打了八年,那麼多人,他們不能就這樣白白死了。你放心,我一定會給新柱他們報仇。”

周新衣側頭感激地看看李茱萸,沒有插話。

“這仗打完了,咱要給新柱他們一個交代,咱就把長谷那些鬼子押到他們的墳前,然後千刀萬剮。”

是啊,周新衣心裡想,新柱的仇一定要報!

“打起仗來,你自己要小心點。”周新衣叮囑道。

“哎!”李茱萸感覺心裡暖暖的。

“還有時間,你再陪我練練槍吧。”

……

臨近出發前,李茱萸特意去了一趟大隊部找童鐵山。

“茱萸,都準備好了吧?”童鐵山問。

“嗯,放心吧,沒問題。”李茱萸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記住,如果遭遇長谷,馬上發射訊號彈。千萬不要硬拼,只要拖住他就行,我會立刻帶人增援。”

“嗯嗯,那啥,我來是想給你提個醒,新衣呀,她這些天練槍練得快走火入魔了,你說她想幹啥?”

“有這事?”童鐵山有些奇怪。

“是啊,你說她不會是……”

童鐵山若有所思地搖搖頭,“我明白你的意思,應該不會吧。”

“我不放心,要不你找她說說?”李茱萸期待地看著童鐵山。

看得出,童鐵山也有一些擔心,卻也有些為難。

“我找她咋說呀,算了吧,一會兒我跟她們隊長說說。”

“這樣行嗎?我可告訴你,你把她盯緊點啊!”

一九四五年八月十四日夜,距離進攻開始還有兩個多小時。雖已將近午夜,玉梁城憲兵隊偏院內的崔啟平卻沒有絲毫的睡意,而禮子則靜靜地在一旁陪著他。不知為什麼,今天禮子的表現由衷地讓崔啟平感到欣慰,與他剛剛受到的驚嚇相比,禮子一如既往的溫順和體貼就像一劑立竿見影的良藥,把崔啟平胸悶、氣短的恐懼症消除徹徹底底。有那麼幾分鐘,崔啟平想起了周新衣,那個曾讓自己魂牽夢繞的女人,她憑什麼在他崔啟平的面前那麼高傲?說起來,她無非是一箇中國的村姑。而禮子,一個本應該高高在上的異國女人,又何以如此善解人意,小鳥依人。這樣看來,女人就是女人,她們應該是可以跨越種族和國界的,女人因為男人的不同需要而存在,她們的區別只在於是否合適於男人。

他剛剛跟長谷分手回到這裡,他是被長谷請去進行了一番所謂的觀摩和交流。其實,長谷此舉僅僅是出於酒後的興奮過度,一時玩興大發,第二天醒來也許就會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長谷肯定沒想到,他心血**的舉動對於頭腦清醒的崔啟平來說,卻產生了極大的刺激,取得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被捕之初,崔啟平早就做好了迎接刑訊逼供的準備,那時的他雖然身陷囹圄,卻起碼擁有作為人的自尊。他熟知很多烈士的事蹟,特別是那些面對威逼利誘和嚴刑拷打依然能夠嬉笑怒罵、淡然面對生死的前輩,他視他們為偶像,並渴望成為那樣的人,他希望在堅定執著的同時展示他的瀟灑和飄逸,那是得大道者才能夠擁有的超脫於世俗的情懷和境界。

然而,幻想終究只是幻想,最終崔啟平發現自己不過就是一個無法免俗的凡胎,他在安逸舒適日子裡度日如年,就是害怕最後時刻的到來。於是,在長谷興致勃勃地帶著他參觀憲兵隊的審訊室時,崔啟平徹底崩潰了。他一度渾渾噩噩、自欺欺人,如今好日子終究是過到頭了。陰森的審訊室裡,一件件刑具看似安靜無聲,卻分明透著冷酷的肅殺之氣,彷彿一頭飢餓的猛獸,隨時會將眼前的獵物一口吞噬。不僅如此,長谷極高的興致和喋喋不休的炫耀,在崔啟平看來根本就是形式含蓄的最後通牒。他一廂情願地認為,天亮之後,針對他的第一輪審訊就要開始了,他的身份將被打回原形,由座上賓變為真正的階下囚。他當然可以寧死不屈,慷慨赴死,但顯然他有這個自知之明,因為他怕,怕得要命。更重要的是,一旦走進審訊室,那就意味著他再也不能回到這間套房,回到這平靜而溫馨的家,再也無法看到禮子小姐羞澀的笑容和乖巧的身影。崔啟平在這方面是極其自尊的,與其讓他皮開肉綻血肉模糊地回到禮子身邊,還不如立刻殺了他。他絕望地想象,當禮子被迫接受他的另一種身份時,臉上該是何等的不屑和冷漠,這種想象幾乎叫他瘋狂。不!決不能出現這樣的場面,決不能失去已經擁有的一切。

於是,崔啟平不再猶豫,而是像一個真正的男人應該做的那樣,猛力把身旁的女人拉進了懷裡!

惡戰前夕,在一張即將被戰火摧毀的日式榻榻米上,一對身份特別的**男女忘我地翻滾纏綿,一種最原始的聲音代替槍炮聲歡快地唱響在日軍憲兵隊僻靜的院落四周,這絕對稱得上是一幅觸目驚心的畫面。禮子極為順從地迎合著崔啟平的動作,自然而默契,放鬆而快樂,彷彿自己生來就是他的女人。如果說禮子是在盡情地給予,崔啟平也絕不僅僅是對女人**的索取,準確地說那是一種因膽怯而產生的依靠。他更像是一個重新回到母親懷抱的孩子,把頭深深地埋進禮子雪白的**之間,亢奮的身體在劇烈地抖動著,口中發出低沉而急促的呼嚎,他在忘我中全力加速,似乎要把自己撕成碎片,毫無保留地揉進這個女人的身體裡!讓時間就此靜止吧!天地之間,除了柔潤的**和攝魂蕩魄的喘息聲,其它的一切都不應該存在,也不曾存在……

凌晨一點三十分,崔啟平看一眼熟睡中純真嬌豔的禮子,掐滅了手中的菸頭,走出臥室。他拿起客廳的聽筒,默想片刻,接通了長谷的作戰室。

長谷聽到崔啟平提供的情報後,果斷決定即刻集合部隊,連夜鎮壓保安團的危險分子。誰知,隊伍剛剛集中完畢,城內的寂靜便突然被打破,槍聲、爆炸聲驟然間響成了一片,八路軍的總攻已然打響!

事件的發展,怪異就怪異在時間的巧合上。毫無準備的保安團在強大的壓力之下很快放棄了抵抗,而主攻部隊也較為順利地基本肅清了玉梁城各處的頑抗之敵。但是,當縣大隊和一部分主力部隊準備乘勝攻下長谷的指揮部和憲兵隊時,卻頗為意外地遭遇到了頑強凶猛的抵抗。崔啟平叛變的時間不早也不晚,雖然沒有讓長谷及時阻止保安團周大友所部的起義,從而重新部署玉梁的防禦,卻由於部隊的緊急調動,使絕大部分日軍的精銳部隊得以蝟集在長谷身邊,避免了被分割消滅的危險,並給長谷提供了足夠的時間和兵力就地組織防禦。

童鐵山等人在第一時間組織了一次試探性的進攻,很快就被敵軍猛烈的火力壓了回來。由於所有的人都沒有想到崔啟平會突然在這個節骨眼上叛變投敵,導致對已經發生重大變化的敵情一無所知。經過短暫的調整準備,縣大隊和獨立團三營再次組織了一次中等規模的進攻,卻依舊沒有獲得任何戰果。兩次進攻,遭到強大火力的反擊,童鐵山等人感覺到了情況的反常。經過緊急商議,幾位指揮員一致同意暫時停止夜間的進攻,一邊搜尋殘敵,查明敵情,一邊部署兵力,將長谷團團包圍。

第二天一早,戰鬥再次打響,縣大隊和三營輪番衝鋒,鬼子則以迫擊炮及輕重機槍拼死抵抗,戰鬥進行得非常激烈。長谷的防禦陣地是過去的縣衙所在地,也是整個玉梁城地勢最高的地方,周圍一帶民房稀少。較為開闊的地形大大制約了進攻行動的展開,由於缺少遮擋物和有利的進攻發起點,進攻者幾乎完全暴露在守敵的槍口之下,幾次衝鋒都宣告失利。

時至午後,進攻沒有任何進展,進攻部隊已有數十人的傷亡。童鐵山火冒三丈,他再也坐不住了,叫上通訊員就要衝出指揮部,卻被梁文勇攔住了。

“你幹啥去?”

“老子就不信這個邪,我帶人再衝一次。”

“不許去!”梁文勇一把抱住童鐵山。

童鐵山拼命掙脫,可梁文勇就是不鬆手。就在這時,周大友和李茱萸來了,梁文勇看見了,趕緊叫他們過去幫忙。眾人一起用力,總算把童鐵山摁住了。

“你們這是幹啥呀,就這一哆嗦了,狗日的長谷就算是一塊鐵疙瘩,老子也要把它嚼碎了嚥下去!”

“你要冷靜,你不能脫離指揮崗位,要去我去!”梁文勇也急了。

這時,周大友插話了,“還是冷靜一下,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此言一出,童鐵山和梁文勇都安靜了。

周大友繼續說,“差不多全城的鬼子都在這了,其他地方就沒有像樣的抵抗。昨天夜裡,鬼子還分駐各處,怎麼突然就集中起來了呢?”

“是啊,昨天我們就覺得不對勁,可審了一些俘虜,也沒審出個所以然。只知道在攻城開始前不久,幾處的鬼子都緊急出動了。”梁文勇說。

童鐵山鬱悶極了,“看來是集中到這裡了,可是,原因呢?”

“按說沒道理呀。”周大友也想不通。

李茱萸撇撇嘴,說得簡單直接,“八成是洩密了。”

這時,三營營長王中生風風火火地衝了進來,正好聽到李茱萸的話。

“可能性不小,但是如果長谷知道了攻城時間,為什麼不把部隊直接調去加強城防,反而先集中起來多此一舉呢?”

聽了王營長的分析,大家都覺得的確費解。

“算了,不考慮這些了。”王營長擺擺手,“集中就集中吧,省得到處找,這鍋飯就是再夾生也得把它嚥下去。”

梁文勇聽著這話耳熟,扭頭衝著童鐵山笑了起來。

“怎麼,老梁你有辦法了?”

“不不,你這話童大隊長剛剛也說過,你們二位都有一副好牙口,他長谷再有一副好身板,這次也是死定了。”

幾個人大笑起來。

“話雖這麼說,可到底怎麼下嘴,還是要好好合計合計,這麼強攻可不划算呀。媽的,要是有幾門炮,哪至於這麼憋屈。”梁文勇笑過之後,發起愁來。

王中生點點頭,“原本認為這次裡應外合,可以速戰速決,我們就沒有攜帶重武器,看來是疏忽了,對困難估計不足。”

“茱萸,你鬼點子多,有啥辦法嗎?”童鐵山問道。

李茱萸嘿嘿一樂,“要我說,這個簡單。整個玉梁就這一股鬼子了,咱越是進攻就越是給他面子,咱幹嘛著急?乾脆圍而不打,該幹啥幹啥,如果長谷不交槍,就餓死他狗日的。”

屋裡除周大友之外,其他三個人相視一笑,緊接著又一齊搖頭。

“咋?不行?”

“恐怕是不行。”

童鐵山等人當然知道圍困是上策,但八月十七日前解放玉梁全境,是軍分割槽下達的死命令,是命令就必須服從。童鐵山他們當然不會詢問這道命令的來由,上面自會有上面的道理,但李茱萸偏要問。

“為啥,那要死多少人啊!”

“這是上級的命令。”

命令?為了這命令,命都可以不要嗎?李茱萸感到腦門燃起一團火,他掃視眾人,立刻就要拍桌子質問,卻硬生生忍住了。這不是童鐵山他們能夠決定的,再說有這麼多人在場,他不能不考慮童鐵山的面子。

“哎呀,瞧我出的餿主意,你們當領導的肯定有好辦法,我回隊裡了。”李茱萸難掩一臉的失望,自嘲兩句,退了出去。

攻擊再次停止。利用幾個小時的時間,縣大隊和三營的聯軍在前沿的後方堆起了兩座丈餘高的大土堆,用沙袋和磚石構築了機槍陣地,居高臨下,以最大限度地彌補掩護火力的不足。又一輪進攻即將開始,這次將由三營擔任主攻,縣大隊主要負責掩護和支援。

下午三時,土堆上的十幾挺機槍同時噴出火舌,不間斷地向敵人的陣地掃射,三營兩個排的突擊隊員躍出掩體衝殺過去。日軍反擊的力度依然強悍,他們不顧八路軍的火力壓制,一心一意對付衝鋒的八路軍戰士。在接近敵方陣地百米左右時,衝在最前面的突擊隊員接連倒在凶猛的火力之下,後面的的隊員只能就地臥倒,在密集的彈雨中交替掩護,時而匍匐前進,時而尋機躍進。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不時有人中彈倒地,進攻速度異常緩慢。

縣大隊中包括童鐵山在內的所有官兵極少見過如此酷烈的戰鬥,身處如此血腥的戰場,每一個人彷彿都要窒息了,他們不忍心看下去,卻依舊怒目圓睜。一顆顆子彈打在八路軍戰士的身上,分明就是打在了他們自己的身上,打得他們鮮血淋漓,疼得他們心如刀割。

不知是誰,突然間大哭起來,哭得旁若無人、肆無忌憚!那哭聲如同一根導火索,瞬間點燃了縣大隊戰士心中仇恨的怒火,戰士們群情激奮,紛紛跳出自己的掩體,指著對面的日軍陣地破口大罵。

“都給我回來!”

童鐵山大怒,他一聲暴喝,帶著梁文勇和幾個中隊長竄了出去。由於事發突然,幾個人還是遲了一步,此時已經有幾十個縣大隊戰士嗷嗷叫著裹起硝煙和塵土向對面的日軍陣地捲去。

“給老子滾回去!”

童鐵山怒髮衝冠,一腳踹倒一個喪失理智地戰士,高聲叫罵。

隨後,他轉過身,拼力吶喊,“注意隱蔽!往回撤!”

李茱萸似乎對童鐵山的一舉一動沒有絲毫注意,此刻,他的心正被緊緊揪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那一群衝向敵陣的縣大隊戰士。準確地說,他的雙眼正死死盯著其中一個身材矮小的戰士。他不記得縣大隊裡有這麼一個娃娃兵,從他的個頭上看,頂多十五六歲。李茱萸心裡怒罵,是誰這麼混蛋,竟然騙一個娃娃當兵打仗,老子搞清楚以後要好好跟他說道說道。

那娃娃果然體力不濟,很快就落到了後面。而且,他顯然還沒有學會如何在戰場上進行自我保護,線路跑得很直,不會變向,更不會俯身隱蔽。

“不好!”

李茱萸暗叫一聲,心裡騰起不祥的預感,他正要衝出去把他拉回來,卻見那娃娃在奔跑中猛然間向後一仰,一顆子彈已經穿過了他的左胸,瞬間在他的後背炸出一個血洞。

那娃娃矮小的身軀忽然輕得像一片樹葉,柔軟而無助地落向地面,軍帽從頭上脫落,一縷烏黑的長髮恣意地飛舞起來。

“啊!”

李茱萸發出一聲狂嚎,頃刻間響徹了這一片戰場,所有的人甚至對面陣地上的日軍士兵似乎都聽到了這一聲長長的、撕心裂肺的嚎叫,不約而同地鬆開了緊扣扳機的食指,槍炮聲驟然停止,戰場上頓時寂靜無聲。

“新衣!”李茱萸連滾帶爬地撲了出去。

“茱萸!”童鐵山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飛身向李茱萸追去。

兩人向那個嬌小的身體衝去,還沒到跟前,童鐵山就已經看清楚了--那躺在地上,胸前流著鮮血的人竟然是周新衣!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穿上了新柱的軍服,全副武裝地混進了衝鋒的隊伍裡。童鐵山的心在那一瞬間彷彿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子,腳一軟,身體佝僂著撲倒在地,他的喉結艱難地蠕動著,一口惡氣頂在胸肺和氣管裡,憋得他發不出任何聲音

“新衣!”李茱萸一把抱起周新衣,隨後向後咆哮,“衛生員!”

“別……別叫了,”周新衣雙目微閉,痛苦地吐出幾個字。

“你們,都……過來。”

靠在兩個男人的肩膀上,周新衣微微一笑,流下兩行淚水。

“我……做錯事了,別怨我。我就是……想,想替新柱……打完,打完……最後一仗。”

殷紅的血從鼻腔流出,周新衣開始咳嗽,咳嗽之後,精神卻為之一振,美麗的雙眼又變得靈動起來。

“李茱萸,我知道你的心意,我……高興。你要記住,記住你……你爹留給你的話。”

說完,周新衣微微側身,伸出一隻手撫摸著童鐵山雜亂濃密的鬍鬚,滿眼的柔情,“我現在……心裡很難受,不能……等你了,真……捨不得。”

童鐵山的下巴劇烈地抖動著,淚如雨下。他想抓住周新衣的手,把心裡的話告訴她,卻發現那手已經頹然落下。

“殺光狗日的!”

李茱萸發瘋般跳起來,抓起槍就要向前衝,卻被童鐵山攔腰抱住,使勁摁倒在地。

“你瘋了!冷靜點!”

李茱萸目眥欲裂,已經徹底喪失了理智,“王八蛋,放開我!等我殺光了鬼子,回來再跟你算帳!”

“都給我回來!”童鐵山一邊死死抱住李茱萸,一邊喝斥臥倒在不遠處的縣大隊戰士。

就在眾人架著李茱萸往回撤的時候,誰也沒注意到有一個人竟然離開了日軍的陣地,高舉雙手朝這個方向走來,快接近三營突擊隊時,這個人停下腳步,高聲叫著童鐵山的名字。

“是崔書記!”眼神好的戰士大聲驚呼。

童鐵山一怔,隨即放下懷中的周新衣,自己大步迎上前去。

“你還好嗎?”崔啟平勉強笑一笑,顯得異常憔悴。

“不好,你呢?”

“我也很不好。”

“你應該有話要說吧?”到了這個時候,童鐵山已經明白了幾分。

“是我要求長谷停止射擊的,我告訴長谷,我可以試著和你們談談。”

童鐵山眉毛一挑,目光如炬。

“其實,我是騙他的。你應該猜出來了,是的,我當了叛徒,可恥的叛徒。長谷本來是要連夜消滅保安團的,沒想到剛剛集合隊伍,你們就開始攻城了。”

童鐵山身體輕輕晃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我後悔呀,”崔啟平繼續說,“槍一響我就後悔了,我如果再堅持幾個小時呢?就是死,也能死個痛快的。”

童鐵山看著情緒逐漸激動的崔啟平,淡淡地說,“你來就是要說這個?”

崔啟平指著這一片硝煙和血肉交織的戰場,“因為我,玉梁地區的最後一戰又死了這麼多人,特別是周新衣的死,讓我震驚,讓我心疼,更讓我羞愧。我明白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認清了自己的本性,一個骨子裡喜歡享樂貪生怕死的人卻非要高唱革命的論調,非要蹚戰爭的渾水,如今,終於現出原形了。我不想說懺悔的話,也沒想得到你們原諒,仔細想想,死其實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負疚中活著,像一具行屍走肉。”

“你死不足惜。”童鐵山冷冷地說。

“我來就是要做一個了斷,給我和所有人一個交代。你說的沒錯,我死不足惜,但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崔啟平說完這句話,迅速抽出腰間的手槍低住自己的太陽穴。

童鐵山嗤之以鼻,“別騙自己了,你就不是一個敢擔當的人。你是害怕,因為害怕死亡你叛變了,現在又因為害怕叛徒的臭名聲和人民的審判選擇了死亡。你改不了,你走到哪兒都是個軟骨頭。”

崔啟平顯然被刺到了痛處,頓時表情痛苦,面色煞白。

“你太狠了,你說得對極了!或許像我這樣的人從一開始就不該活著,更不配活著!但是不管怎樣,我總算可以解脫了!”

一個女人的尖叫聲傳來,童鐵山隱約看見對面鬼子陣地中有一個日本女人正在往外衝,卻被一個軍官模樣的鬼子一巴掌打倒在地。

“請你們不要為難這個女人,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日本女人,她應該回到家鄉,找一個好男人生兒育女。”崔啟平哀嘆一聲,落下兩串眼淚。

“崔啟平!你個混蛋王八蛋,虧我還那麼敬重你,那麼……呸!我現在知道了,你什麼也不是,你還不如一條狗!”劉玉霞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陣地上,她披頭散髮,痛苦而絕望地怒斥著崔啟平

眼前的現實對劉玉霞而言實在是太殘酷了,她像個罵街的潑婦,歇斯底里般揮舞著手槍,想要親手處決崔啟平,卻被梁文勇等人拉了回去。

如果劉玉霞沒有出現,崔啟平都幾乎忘了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女人,一個忠實於他甚至愛慕他的女人,一個曾經愚蠢到讓他看不起的女人。而現在,即使在這個女人面前,他都無力挺直自己軟弱的腰桿。

崔啟平跪坐在地,仰頭髮出嘶啞淒厲的狂嘯,“是啊,我還不如一條狗,我辜負了所有的人,我死有餘辜!”

童鐵山面無表情地盯著崔啟平看了片刻,轉身就走。

“砰!”槍響了。

童鐵山頭也不回,大步離去。

童鐵山強忍著憤怒和悲痛回到指揮部,不覺已是心力交瘁,兩條腿好像踩在虛渺的雲端,他癱倒在凳子上,感到自己似乎再也站不起來了。

長谷兵力集中的原因終於真相大白,屋裡的人全都氣昏了頭,梁文勇更是忍不住大罵起來。童鐵山大口灌了幾口涼水,不停喘著粗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王營長,看來咱還得再想辦法。”

“是啊,突擊隊都撤回來了。我已經派人快馬去了軍分割槽,火速調幾門迫擊炮過來,明日凌晨估計就到了。你放心,最後一次總攻,一定拿下!”

童鐵山剛覺得有些寬慰,心裡忽又針扎似的疼。他想到了周新衣的死,想起了她臨死前說的話,想起了她悽美的笑容。

“咋不見李茱萸?”由周新衣,童鐵山又想起了李茱萸。

梁文勇還在氣頭上,“李茱萸?他已經瘋了,幾個人都摁不住他,見誰踢誰,我只好下令把他關了禁閉。”

童鐵山腦子裡出現了李茱萸發狂的身影和怨毒的目光,不禁搖搖頭,“這樣也好,叫他一個人冷靜冷靜再說吧。”

幾個人商議,在迫擊炮到位之前決不能讓長谷舒舒服服睡大覺,他們把部隊分成了兩部分,一部分擔任明晨突擊隊和預備隊,吃完晚飯後立刻休息,養精蓄銳;另一部分採用車輪戰法,持續實施夜間襲擾。

未至午夜,派去軍分割槽的戰士居然回來了。童鐵山、王營長等人喜出望外地迎了出去,誰知左看右看就是沒有發現迫擊炮的影子,那個戰士的身旁卻多出了兩個人和兩匹馬。

“怎麼回事?”

“王營長吧,這兩位一定是縣大隊的童大隊長和梁副大隊長吧,我是軍分割槽政治部的趙濤。”沒等戰士回答,同來的一個幹部模樣的軍人先開了口。

王中生大感意外,如果是軍事上有什麼更新最快夏日小說網命令,大可以由三營戰士轉達,即使非要派幹部來,也不應該派政治部的人。

幾個人都是滿腹疑問,待與趙濤握手寒暄之後紛紛著急地詢問起來。

趙濤倒是沒有一絲的急迫,反而喜形於色,“走走走,咱們進去說,我有特大喜訊要告訴各位,當然還有首長們的重要指示。”

剛進指揮所,沒等大家坐定,趙濤就忍不住說了出來,“告訴你們一個特大喜訊,”趙濤故意賣賣關子,停頓了一會兒,“日本天皇已經宣佈投降了,日本人投降了,小鬼子徹底戰敗了!”

明明是喜從天降,但趙濤發現這幾個人並沒有表現出他預想的那種狂喜,相反,倒顯得表情複雜,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真是怪了,你們不高興?”

“高興呀!”幾個人異口同聲。

怎麼能不高興呢?即使戰爭形勢已趨明朗,但八年的浴血奮戰,不就為了這一天嘛!只是,由於情況特殊,眼下這幾個人還沒有從激烈的戰鬥中回過神來,每個人都有一肚子的話要問。

“就這樣結束了?”幾個人面面相覷。

“結束了!我們已經勝利了!”趙濤使勁點頭。

梁文勇騰地站起身,指著對面的日軍陣地,“不、不打了?”

童鐵山和王中生也一齊望向趙濤,“對呀,不打了?”

趙濤正色道,“根據八路軍總部的命令,我們現在要做的是,敦促長谷雄仁立刻放下武器,無條件向我軍投降。”

“他要是不肯呢?”

“如果他執意頑抗到底,堅決就地消滅!”

趙濤本來就沒打過多少仗,體會太少。他哪裡能夠理解,這幾人剛剛才從一場惡戰中撤下來,正為明晨的總攻憋著一口氣,神經和專注力繃得緊緊的,思想和狀態根本無法立刻調整過來。

“他奶奶的,太便宜這幫狗日的!”梁文勇一拳砸在桌上。

其實,以這樣一種方式結束這場惡戰,作為以命相搏的交戰雙方來說,都需要克服一些心理障礙。特別是佔據上風的一方,本來是要一擊致命的,大仇將報,突然不讓打了,只能放對方一條生路。這就好比一場豪賭,贏了結局,賭注卻沒有了,失敗者沒有付出慘重的代價,勝利也就失去了應有的成色。

正因為如此,童鐵山心裡同樣有一股邪火,可他也沒辦法,牢騷歸牢騷,命令就是命令,必須不折不扣地執行。跟-我-讀WEN文-XUE學-LOU樓??記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