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三回 濁浪浮塵撼江東

  第三回 濁浪浮塵撼江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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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回 濁浪浮塵撼江東

第三回 濁浪浮塵撼江東

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沈瑄和錢丹到得金陵,離武林大會尚有幾日,便在城中找一間客店住下。那時金陵地屬南唐。南唐轄江淮一帶三十五州,李姓稱帝,與地括浙東西、定都錢塘府的吳越國只隔一個太湖。兩國世代不合,時有狼煙。金陵稱六朝古都,虎踞龍盤,帝王之宅,也是江南煙花之地,物埠人豐,繁華異常,處處茶坊酒肆,歌館樓臺,令人流連。

沈瑄自幼幽居孤島,幾時見得這般豪華景象。錢丹雖然長在吳越國都錢塘府,一樣的錦繡天堂,但錢塘府比起金陵來,仍然遜一番氣象——何況他第一遭來這裡。兩個少年每日在城中閒逛,或者遊山玩水,或者訪古探勝,好不快活。錢丹如鳥脫樊籠,得意忘形。沈瑄一路上為著樂秀寧的話,尚自悒悒不樂,此時遊玩盡興,倒也將心事漸漸忘卻了。

十月十五將近,南京城中卻沒什麼動靜。兩人一打聽,原來武林大會卻開在城外鐘山上。到底因往來的江湖豪士太多,天子腳下不可惹麻煩,便忙忙地搬到城外來。鐘山腳下,幾間不大的酒館客店裡住滿了人,進進出出一些佩戴兵刃的人,在那裡呼朋引友,推杯換盞。二人走遍一條街,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間下房還空著,立刻住了下來。安頓一會兒又走到外面,只見道上路邊,一群群聚著汙衣破帽的丐幫弟子。這些人看似懶懶散散地吃喝閒聊,其實內部等級森嚴,井然有序。往來的客人沒有一個不被他們細細打量考察過。錢丹見狀,把沈瑄拉到一旁,低聲道:“我們倆現在這個樣子,決計混不進大會,乾脆也扮做叫花子好了。”

兩人本來就只穿著布衣粗服,立刻動手扯得破破爛爛,又在臉上身上,撲了一層灰土,連頭髮也弄得亂糟糟的。錢丹又找來破碗,竹杖,布袋之類,幾番舞弄之下,倒真似兩個潑皮的小叫花。

兩人裝扮已畢,就走到街上,想混入一群乞丐之中。忽然,大道盡頭人聲鼎沸,一騎紅塵滾滾而來。人群紛紛讓開,那些丐幫弟子卻齊刷刷地立起來,側立路旁,畢恭畢敬。只見一匹雪白的駿馬飛馳而至,戛然定住,立在當街,馬上卻坐著一個英姿颯爽,明豔動人的紅衣少女。那少女拽住韁繩,環顧四周,一雙明亮靈活的眼睛,雖然不大卻極敏銳逼人。她把手中一條黑亮的長鞭凌空一揮,“啪”的一聲脆響,旋即揚起微微翹起的下巴,露出一臉笑意。一個老年乞丐走上前來,作揖笑道:“二姑娘一向可好?宋幫主他老人家想來已經到了?”

少女盈盈笑道:“多謝曹長老掛念。我爹爹今晚才能坐船到,我等不及,先騎馬來了。姐姐和姐夫呢?已經在山上了嗎?這裡怎地有這些弟兄們?”

曹長老道:“範公子和範夫人在山上接待一些遠道的客人,我們奉範公子之命,在這裡……”

那少女也未等他講完,已然揚鞭而去。沈瑄回過頭來,正想拉錢丹走開,卻發現錢丹呆呆地望著少女離去的方向,失魂落魄似的。

過了好一會兒,沈瑄試探地問道:“你知道那姑娘的來歷麼?”

錢丹臉一紅,道:“她叫宋飛天,是丐幫宋老幫主的二丫頭,很厲害的。”

兩人待了一會兒,覺得無味,仍是回到客店裡,各自叫了一碗麵。堂屋裡坐得滿滿的,多是一些江湖漢子,看見他二人的丐幫服色,便騰了兩個位置讓他們坐下。兩人都不大懂得江湖禮數,不敢與人寒暄,道了個謝就低頭吃起面來。旁邊那幾個漢子雖覺奇怪,卻也沒在意。

“這次武林大會,明明是丐幫做東,宋幫主卻不出面,讓範公子一手料理,倒也奇怪。”

“這有什麼奇怪的?範定風公子雖然不是丐幫中人,但卻是宋幫主的高徒和乘龍快婿。宋幫主年紀大了,又沒兒子,今後衣缽還是傳給他的。如今讓範公子主持武林大會,不也正是為他樹名立威麼?”

“老兄,你這話是怎說的?範公子樹名立威,還要仰仗丐幫麼?範公子是金陵范家的傳人,在江湖上也是響噹噹的了,召集一個武林大會,還怕沒人捧場麼?”

前面那人冷笑一聲,並不答話。只聽一人又道:“聽說圓天閣的繼承人歐陽公子,歐陽雲海,也遞了帖子來啦。”

眾人“咦”了一聲,那人續道:“圓天閣守江鄉一帶,自來不大過問我南唐的事情,不過這些年,卻頻頻派人來走動,總是因為天下不太平之故。”

沈瑄從來沒聽見過什麼範公子什麼圓天閣之類的事,不禁豎起耳朵聽得津津有味,錢丹卻仍是心不在焉。只聽又一人道:“圓天閣主歐陽雲海那樣傲慢的人物也遞帖子來,這范家也很有面子了。看來這一次,恐怕有些不尋常。”

原先那人笑道:“自然不尋常……”忽然覺得失言,忙收住話頭,又道:“歐陽雲海的武功,是從西域天山派學來的。如論起江湖上年輕的這一批人,雖然是‘風、雲、龍、馬’四公子並提,但歐陽雲海肯定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有人笑道:“天山的武功,江湖上傳得神乎其神。可是真正見過的有幾人?歐陽雲海有多厲害,那也只是據說在黃河邊上,一個時辰裡就滅了河套黃龍幫什麼的。其實他幾乎都沒在下江露過面,更別說有誰見識他的武功了。說起來,真正叫人歎服的,還是嶺南湯公子,羅浮山的神技,南武林有目共睹。”

眾人微微點頭贊同,先前誇讚範定風的那人忽問:“湯慕龍比範公子如何?”

那人一笑:“他們兩個又沒過過招,我怎知道?不過湯公子不僅武藝超群,人品也是十分令人傾慕的。”

忽又一人道:“聽說湯公子這回也來了。”

那人驚道:“不會吧?他們嶺南湯家,和金陵范家還有丐幫,都沒什麼交情,他怎地會來?你沒弄錯吧?”

先前那人說:“我只是聽說而已。湯公子不一定真的上了鐘山。不過幾個月前,他下了羅浮山,在江湖上四處走動,那是毫無差錯的。如果湯公子真的到了,那麼‘風、雲、龍、馬’,可就四具其三了。”

有人道:“‘風、雲、龍、馬’,四具其三。那是說九王爺也到了麼?”

那人笑道:“早就上了鐘山了。別人不來,錢世駿也是斷斷乎不能不來的呀!”

沈瑄一驚:錢世駿,他也在這裡麼?

第二日一早,沈瑄和錢丹就混在一夥丐幫弟子之中,向鐘山上迤邐而去。出發前錢丹交代了好些丐幫弟子的切口,沈瑄一一記熟。一路上兩人小心謹慎,隨機應變,倒也平安無事。那一夥丐幫人眾雖然也不認識他們,卻並不見疑,只道是年輕弟子,新近才入幫,反而對他們處處指引,照顧有加。

到得山上,只見遠遠的山頂處搭起一座高臺,臺子四周插了一圈五色旌旗,挾著山風獵獵作響。臺上已零零落落地站了幾個人,距離甚遠,也看不清面貌。其中一個身材頎長的青年,顯得尤為出眾,那人身旁俏然立著一個苗條的黃衫人影,卻是昨天那個宋二姑娘宋飛天!沈瑄耳聽著身邊幾個大漢議論,把臺上諸人細細認過:居主位那個方臉劍眉的青年,正是範定風,旁邊那個美婦則是範夫人。宋幫主獨坐在一把太師椅上,昨天那個曹長老側立一旁。那個高個子青年來歷不小。此人姓樓,名狄飛,是廬山派掌門盧澹心的關門徒弟,這次代表其師來參加武林大會。廬山派自道學宗師陸修靜在廬山簡寂觀開派以來,幾百年間在武林中威望一向極高,現任掌門盧澹心是武林中人人敬服的前輩高人,所以這樓狄飛自然也被奉為上賓。

錢世駿不在臺上。沈瑄環顧場內一圈,也沒看見有誰像是他。錢丹瞧著宋飛天,卻不像昨日那般發愣,低頭默想著。兩人各懷心事,都沒有講話。

這時陸陸續續來了一些門派、幫會的掌門幫主之類的人物,也有些只是來了個代表人一一與範定風夫婦見禮,什麼廬山派、武夷派、天童寺、海門幫……連少林寺都派出了方丈惠遠大師的師弟惠定前來觀禮。想來南武林正派主流,大抵聚集於此。忽聽得報道:“洞庭派吳掌門公子,吳霆吳少俠到!”

沈瑄心裡一動,急忙向那個吳霆望去。只見一個文雅清秀的青年走上來打拱道:“範公子別來無恙。家父有言,本當親與盛會,無奈門中事務蕪雜,無法分身。故遣小弟前來,聆聽眾位前輩大俠們的教誨。”範定風笑笑,寒暄幾句。吳霆便站到了臺子的一側,位列眾掌門之後。眾人見他年輕文靜,便也不大理他。

沈瑄在遠處臺下,緊緊盯著吳霆。他自七歲離開洞庭湖,就再也沒有過洞庭派的訊息。每每思及當年的長輩師叔伯,和一齊在湖上玩耍的小夥伴,總不知他們現在怎樣。這個吳霆,就是童年舊友之一,又兼有中表之親,當年兩人很是親厚的。其實,也就在十幾年前,每逢這樣的武林大會,洞庭派必定一言九鼎,舉足輕重。但現在卻似乎可有可無,只能站在別派後面隨聲附和。當年沈醉創下聲威赫赫的江湖大派,衰微一至如此。

正想著心事,丐幫的範定風已在臺上朗聲開言:“這一次鐘山盛會,是為我南武林興旺之大計、平定之良方……掃蕩妖魔、匡扶正義……然則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這幾年來江左一帶,卻出了個武林的魔頭,正義道的大敵,江湖上的同仁受其害者不計其數。”

沈瑄轉過味兒來:原來他們在這裡開會,是商量一起對付什麼人來著。

臺上樓狄飛正色問道:“範兄所言之人,是吳越王妃吧?”

範定風愣了愣,似乎是沒料到這麼快就被人把話挑明瞭,旋即笑道:“樓兄真是快人快語,開門見山。不錯,正是吳越王妃!想來廬山派對於此人在江湖上的作為也有所瞭解吧?”

樓狄飛冷笑道:“範兄不是說笑話嗎?吳越王妃這幾年在江湖上呼風喚雨,做下多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敝派還能不瞭解麼?若是一無所知,家師也不派我下山了。其實敝派對此人也早就看不過去,相信今天來的四方朋友們都是一條心的,範兄不妨都直說了吧!”

範定風點頭道:“樓兄所言極是。自從五年前,吳越王妃在西湖邊鳳凰山下,以詭計奪得吳越王位以來,江南武林就沒有一日的安寧。五年前端午節,明州龍山幫幫主王展,只因錢塘江龍舟賽上,龍山幫給她造的龍舟未得頭名,竟慘遭剜目抽血,羞忿而死,龍山幫從此解體。四年前,鏡湖劍派因不肯聽命於她去謀害九殿下,結果險遭滅門之禍,掌門王寒萍女俠……至今在下思及當日王女俠慨然赴死的悲壯場面,仍是忍不住涕淚沾襟。”

“是啊,”海門幫幫主接道,“當日吳越王妃說,鏡湖劍派庇護九殿下,乃是大逆不道,除非有人情願以身頂過,受她七掌不還手,否則要殺得鏡湖邊上流血十里,雞犬不留。王寒萍王女俠為了一門香火,挺身而出,受了那妖婦七掌毒辣無比的無影三尸掌,死時,尚不瞑目!”

臺下一人嚷道:“她那無影三尸掌,一招就要得了人命,何消七掌?”

範定風道:“她的前幾掌也未使出全力,一時還不致命。總是要慢慢折磨人之故。”

海門幫主嘆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兩般猶自可,最毒婦人心。”

範定風又道:“三年前,武夷山九虛宮‘梅、蘭、竹、菊’四位仙長之一的紅菊道人,忿不過吳越王妃飛揚跋扈濫殺無辜,入迷宮行刺吳越王妃,不幸落入妖婦的圈套,被她倒吊在雷鋒塔頂,活活困死,其狀慘不忍睹。連少林寺也逃不出她的暗算,兩年之前,妖婦覬覦少林派武功祕笈,派人混入寺中盜取,被師父們發現後,不思收斂,竟然親上少室山,把佛門清淨之地鬧得天翻地覆。”

惠定大師緩緩道:“我寺僧眾總以為不曾有半點理虧,不會大動干戈。誰知還是中了吳越王妃奸計,幾乎不得不棄寺出走。後來大家勉力一戰,總算將她請下山去。但大小弟子,死傷不少。惠見師兄也在那一役中捐軀。”

範定風停了一會兒,道:“還有,去年妖婦偷襲洞庭湖,暗器殺死了吳掌門的愛徒汪少俠汪小山。手段毒辣,亦是罕有。洞庭派不曾得罪於她,何以這般下手。江湖中議論起來,至今憤憤不平。”說著眼望著吳霆。

吳霆站出來道:“敝派自忖與吳越王妃並無過節。汪師兄一向足不出戶,不可能惹上她。敝派當日遭此橫禍,實在思之不解。但師門大仇,總是要報的。”

範定風厲聲道:“吳越王妃心如蛇蠍,倒施逆行,為害武林,血債累累。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我江南武林各門各派精英,既已盡數聚集在此。總是要向那妖婦討個說法的!”

一時間,臺上臺下,一片譁然。大家聽了範定風歷數吳越王妃罪狀,早已群情激奮,此時紛紛附和道:“就是,向那個妖婦算賬去!”“這許多人命,定要妖婦血債血還!”“再不殺了她,只怕中土武林也早晚給她剿滅乾淨!”“大家齊心協力,殺到吳越王宮去!那妖婦縱有天大本事,難不成她三頭六臂,擋得住這許多人跟她拼命!”

沈瑄聽得這些叫鬧聲,不由得回過頭四周看看,突然瞥見錢丹臉色鐵青,緊鎖雙眉。沈瑄心裡一動:他既姓錢,又是錢塘府富戶,難道正是吳越王室中的子弟麼?聽見這些人算計王妃,定然不高興了。

嚷嚷半天,範定風又開言道:“眾位英雄好漢一力剿除奸邪,為天下武林平定風波,實乃義薄雲天,在下十分敬服,實有同赴大任之心。然則此妖婦又與別人不同。”

底下問道:“又怎地不同?”

範定風道:“那妖婦又不是一般江湖武人。她貴為一國之母,深居吳越王宮,又控制了吳越朝中大權。我們一眾江湖好漢衝入王宮殺了她不要緊,只怕吳越國從此政局大亂,殺伐四起,只苦了江左百姓。”

底下有人叫道:“讓那妖婦掌權,苛政猛於虎,吳越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

沈瑄住在浙西,也是吳越國治下,心裡奇道:這幾年吳越王和王妃執政,雖然談不上河清海晏,可是也算得上休養生息,政治清明,吳越百姓並無怨言。只是王妃得罪了一干江湖上的人,又與百姓何干?

只聽範定風道:“雖則如此,若是我們挑起風波,攪亂了江南時局,總是有愧於蒼生。我們習武之人,總以造福百姓為己任。所以,總要想個萬全之策。”

下面喊道:“範公子儘管吩咐下來。只要能除得了妖婦,我等只聽範公子號令,無所不從!”

範定風微微一笑道:“在下昨日與眾位武林前輩細細商磋過,大家均覺得,此時還需得有一人與我們聯手,方才穩妥。錢公子,請出來吧!”

只見一個身穿繡金白袍的青年從臺後健步而上,走到中間,微笑著四方一揖:“在下錢世駿,蒙範公子與眾位英雄不棄,得與盛會,深感榮幸!”此人生了一副堂堂相貌,更難得是王孫貴胄之氣度高華,把範定風都比下去幾分。

錢世駿與諸人一一見禮,這時又悄然過來一個黑衣少女。那少女膚色極白,目若秋水,卻不是離兒又是誰?

沈瑄擔心了這許久,終於見到了離兒,心裡竟似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不知是何滋味。他此次出來,其實並未打算找到離兒,何況臨行前樂秀寧那番話,更讓他灰心喪氣。但內心深處,總是盼著或許不經意間還能碰到離兒。此時她忽然出現,他心裡再也平靜不下來。只見她雖然站在錢世駿身邊,卻殊無悅色,眼神裡還略顯得有點茫然。錢世駿對她顯得很關心。離兒默默地立在那裡,神情淡然寂寞,倒像壓根沒聽見別人在講話似的。

只聽見範定風又說:“錢世駿公子是吳越先王的兒子,也是妖婦忌憚了得的對頭。當年吳越王位本來應由錢公子繼承,卻被那妖婦以奸計賺取。現今吳越國中上下思慕九王爺大德,如久旱望甘霖般。如果我們以錢公子的名義討伐妖婦,正是順天意、應人心,可令妖婦焦頭爛額,又免卻了吳越國中大亂禍及蒼生之弊。不知眾位意下如何?”

下面的人紛紛嚷道:“正是正是,殺到錢塘府去,擁立九王爺為吳越國主,看那妖婦還有什麼可撐腰的!”

錢世駿忙站出來道:“眾位英雄這樣講可未免折殺在下。在下願盡一份綿薄之力,為吳越一方黎民祈福,為天下武林除害。但吳越王位既有六兄擔當,在下怎可置宗廟社稷於不顧?篡權竊國之事,在下是萬萬不做的。”

眾人聽言,紛紛讚道:“九王爺大仁大義,真君子也。”

範定風笑道:“如此大家同心同德,剿滅奸妃,還需立個盟約才是。”

眾人道:“正是正是!”

範定風於是取出早已寫好的檄文,念道:“某年某月某日,我南武林十七門派,會聚金陵鐘山,於此立盟:吳越國王妃,自竊位以來,每每行事奸邪,禍害江湖,濫殺武林義士……”

“且慢!”突然一人大叫一聲,縱身上臺,擋在範定風面前。

沈瑄一看,驚得不知所措。那人竟然是錢丹!

眾人瞧見半路里殺出個程咬金,竟然只是個丐幫的小叫花,紛紛交頭接耳議論開來。範定風微笑道:“這位小兄弟,你有何話要說?”

錢丹笑嘻嘻地說:“範公子,你如此精明之人,怎麼忘了一件大事?”

範定風皺眉道:“什麼事?”

錢丹冷笑一聲道:“既然要立盟,總得先立個盟主吧?這事兒可含糊不得!”

範定風聞言,不覺沉吟起來。下面立即有人喊道:“今日這大會是範公子召集,又是範公子主持的。自然是範公子當盟主,你這小兄弟好不曉事,只管鬧什麼!”

錢丹卻道:“若是一般盟會,範公子召集,範公子主持的,範公子做盟主,也是理所當然。可這一回卻不同。難道你們不覺得錢公子才是盟主的最佳人選麼?”

眾人不覺啞然。沈瑄卻已明白,錢丹這分明是要搗亂來著。看來,錢丹恐怕真是吳越王室中人。只是他孤身一人叫板這麼些武林高手,簡直羊入虎群。

只聽錢丹續道:“‘錢世駿公子是吳越先王的兒子,也是吳越王妃忌憚了得的對頭。如果我們以錢公子的名義討伐吳越王妃,正是順天意、應人心。’——範公子,這是你自己說的。而且,錢公子也是功夫了得,在武林中也是那麼有威望。如果讓錢公子做盟主,一定比範公子更合適。說不定吳越王妃一聽錢公子大名,就嚇得心驚膽戰,結果不戰自降也未可知。”

眾人多是範定風和丐幫的朋友屬下,心裡自然向著範定風。錢世駿雖有名望,怎及得範定風有丐幫撐腰?眾人聽錢丹這般說道,紛紛把懷疑的眼光投向錢世駿。已經有人喝道:“錢公子雖然厲害,但手下又有多少力量?還不是要靠著我們丐幫,範公子不做盟主,誰替姓錢的賣命?”

錢世駿聞言不禁面紅耳赤,連範定風也大皺眉頭。錢丹卻不依不饒:“這位大哥這般講話,未免仗勢欺人。誰最合適,總抬不過一個理字。難道丐幫多了幾個叫花子,就可以要挾天下英雄,讓錢公子也俯首稱臣麼?”

錢丹這句話一出,連傻子也明白了。這個小叫花分明是假扮進來挑撥離間的。範定風一步跨上,攔在他面前厲聲道:“你是什麼人?”

錢丹輕輕躍開,笑道:“我不過是個無名小輩,不勞公子過問。再說我又不跟你們爭盟主的位置,我是誰又有什麼關係?”

範定風也不答言,一掌劈出,就來拿錢丹的要害之處。錢丹一閃,出掌相隔,兩人就拆起招來。金陵范家的金風掌法本來是陽剛一體的,範定風又得了宋幫主的真傳,出掌極是剛猛有力,正氣浩然。錢丹掌法卻精靈古怪,縹縹緲緲。沈瑄以前從未見過錢丹動武,這時一見之下,卻有點似曾相識之感。但錢丹實在不是範定風的對手,幾乎招招落了下風。只是他步法輕靈,脫身極快,範定風和他拆了十幾招,竟然還沒傷到他。

這時,樓狄飛從一旁躍出,冷不防一把扣住了錢丹的脈門,同時擋開範定風的掌風,笑道:“範兄何必如此性急,問清楚再說。”

範定風料想錢丹也逃不了,遂收住掌力,向錢丹厲聲問道:“如果我不曾猜錯的話,你是吳越王妃派來的奸細,想攪了武林大會,對不對?”

錢丹無辜道:“胡說八道,我根本都不認識吳越王妃,為什麼替她賣命!”這時,錢世駿忽然開口道:“錢丹,你這樣說,不怕你娘知道了傷心麼?”

錢丹聞言,大驚失色。臺上臺下一片譁然。沈瑄的心都涼了:他竟然就是吳越國的世子。看來他今日落到這裡,在劫難逃了。其實,錢丹上去之前,也曾慮及錢世駿是否會認出他來。但當年他們叔侄也沒見過幾回,錢世駿離開錢塘府時他還只是個小孩子,何況他現在改裝易容,料想錢世駿認不出。但是他這實在是小瞧了心思機敏的錢世駿。他上去與範定風爭執時,錢世駿心裡就暗生疑惑,只是不敢肯定。及至他出手與範定風打鬥,一招一式,分明是吳越王妃所授,錢世駿再瞭解不過的了,於是再無疑慮,出聲喝破。

樓狄飛這時問道:“錢公子,此人真是妖婦的親生兒子?”

錢世駿正色道:“不錯。吳越王妃當真神通廣大,居然派了兒子來做奸細。若非他自己現身,豈不壞了大事!”

範定風冷笑道:“這樣也好,親身兒子落入我們之手,總算妖婦已先輸了一招。錢兄,你看拿這小子怎麼辦?是立時處死以報眾多江湖朋友的深仇大恨,還是暫且留下來挾制妖婦?”

錢世駿沉吟一回道:“妖婦既敢派他來做探子,只怕心裡也並不把這兒子當回事。他既然已知道我們的計劃,留著他終究是禍患。”

樓狄飛微微冷笑,道:“那就請錢兄處置!”說著點了錢丹的穴道,將他推到錢世駿身邊。錢世駿正待下手,斜拉里衝出一個人影喝道:“錢世駿,你可還是吳越的臣子?”

錢世駿一怔,只好答道:“當然是啦。”

沈瑄正色道:“錢丹是吳越儲君。你身為吳越臣子,卻想要他的性命,豈不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錢世駿冷冷道:“你說得不錯。但錢丹攪亂武林大會,得罪了這些江湖朋友。我雖是吳越臣子,武林中的義氣終不可不顧,此時也不是講什麼以下犯上的時候。何況他總還是我侄兒,我處置了他,算得什麼以下犯上!”

臺下眾人紛紛喝道:“正是正是!”

沈瑄立刻道:“錢公子,如你所說,你也是為了吳越的宗廟社稷,黎民百姓。但此時若錢丹死在你手裡,豈不是要你王兄絕了嗣,要令吳越將來一國無君,天下大亂?你可對得起你的先父先祖?何況,他總還是你的侄兒,別的不論,這點骨肉之情也可以不講的嗎?”

錢世駿變色道:“你說得不錯,我殺不得錢丹,只好留他一條性命。”說著將錢丹推到範定風那裡道,“範兄,好好看住這小子。”旋即轉頭對沈瑄厲聲道:“但你既然作了妖婦的探子,又不是吳越儲君,今番你的性命可就要送在這裡了。你還有什麼話要說?”

沈瑄笑道:“想來九王爺決不是食言而肥之人,錢丹在你手中,你既然說不殺他,看來他總是安全了。在下也就無話可說。”

沈瑄話還沒講完,錢世駿已經“呼”地一掌劈到他胸前。原來他看見沈瑄如此鎮定自若,料想必然身懷絕技,是以出其不意,一上來就用上了十成掌力直取其要害。不料沈瑄竟然不趨不避,生生受了這一掌。沈瑄的武功既是低微,又從未與人交鋒,這一掌其實是躲不過,直打得他氣血翻湧,眼冒金星,一大口血噴將上來。他一咬牙,將血吞入腹中。可是說也奇怪,常人受了這樣一掌,早已倒地。沈瑄卻能搖搖晃晃兀自立著,兩眼瞪住錢世駿。錢世駿見他毫不躲閃還招,已是大奇。此時看他神情,不由駭然,又一掌狠狠地向他的天靈蓋直擊下去。沈瑄一晃,這第二掌打在他左肩,力道仍是不減。沈瑄可再也支援不住,頹然倒在地上,吐出的鮮血染紅了前襟。錢世駿待要一腳踏上,忽然玄色的人影一晃,只聽一個清澈的聲音道:“哥哥住手。”

沈瑄心裡一熱:是離兒。

只聽見離兒道:“哥哥還看不出來?此人一點都不會武功,哥哥親自動手解決他,豈不是殺雞用牛刀?沒的辱沒了身份,讓人說哥哥殺一個不會武功的無名小卒。不如讓他去吧,想來也活不過今晚了。”

錢世駿道:“總要斬草除根,免生枝節的好。”

只見離兒從袖中取出一枚金針,笑吟吟地說:“就用這繡骨金針結果了他吧。只是死得這樣爽快,倒也太便宜了這小子。”說著俯下身去,將針往沈瑄眉心中插下。沈瑄只覺得冰寒刺骨,他心中一苦,登時沒了知覺。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忽然醒了,沈瑄發現自己臉上涼涼的,睜眼卻看見一隻手在為自己擦拭血跡。夜色沉沉,襯得離兒那張臉顯得更加蒼白。她輕聲問道:“你現在覺得怎樣?”沈瑄待要坐起來答話,胸前一疼,又倒在草墊上。離兒趕快扶住他,急道:“別亂動啊,你傷得這麼重。”旋即又傷感地說,“我若早一點看見是你,也不會……瑄哥哥,你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沈瑄一時激動,也說不出話來,只看見離兒一臉關切,心下暗暗歡喜:原來她終究是對我好的。離兒見他不語,從袖中取出一枚銀色的藥丸來塞入他嘴裡。沈瑄吞了下去,只覺得又冰又涼的跟那金針沒什麼分別。但過了一會兒,寒氣漸漸化開散入四肢百骸,變作一種谷底幽蘭山中曉霧般的清芬,令人精神大振。沈瑄問道:“是繡骨金針的解藥麼?”

離兒一笑,道:“這隻繡骨金針上根本就沒毒。我那時不得不刺你一針,才瞞得過錢世駿他們。就像點穴一樣,讓你昏過去。你疼不疼?”說著兩眼望著他眉間的傷痕。

沈瑄搖搖頭。離兒坐到他身後,兩手抵住他背部的穴位。沈瑄知道她要為自己運功療傷,便調理氣息,靜候她的內力送過來。忽然,只聽見離兒輕呼一聲,兩手猛地縮回去。沈瑄回頭一看,只見她瞪著自己,神色頗為奇異。“怎麼啦?”沈瑄問。

離兒呆了呆,道:“沒什麼。我……我不知道如何給你運功。倘若是我傷了,你要救我,會如何做?”

沈瑄略一沉思,隨即將運功調理的法門一一道來,離兒記在心裡,便又一次將中指抵在他背上。這一會兒她似乎十分的小心翼翼,沈瑄只覺她的內力來得極為和緩,自己的丹田中卻油然生出一股氣脈與之應和,兩下翻滾交融。過了一頓飯功夫,竟覺得好了許多,幾乎能站起來走路了。

離兒見他這一會兒工夫就好了大半,心裡十分欣慰,取出幾件衣服道:“這四周都是丐幫的人,不過我已經將他們點倒了,你快換身衣服逃走吧。”

沈瑄點點頭稱謝,忽然看見離兒倚在門邊,待走不走,眼神怪怪的,遂問道:“離兒,你要對我說什麼事情嗎?”

離兒低下頭,含含糊糊地說:“瑄哥哥,我……我想跟你一起走。”

沈瑄見狀,心中一動,道:“他們對你不好?”

離兒點點頭,忽而又搖搖頭,只是說不出話來。

沈瑄道:“那我們回葫蘆灣,好麼?”

夜色朦朧,看不清離兒的臉,只覺得她的眼睛如星星般一閃一閃的,言辭也飄忽不定:“我,我老是住在你家裡……會不會……你……”

沈瑄道:“離兒,只要你願意,在葫蘆灣住……住多久都沒關係。”他本來想說,你可以住一輩子,只是話到嘴邊又說不出來,只得臨時改口。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又道,“無論你住多久,我都陪著你,好不好?”

離兒不語,過了良久,低聲道:“很好。”

沈瑄心中一陣激動,歡喜得就要去握她的手,可又不敢。離兒忽然抬起頭來,不想正撞上他的目光。兩人一陣羞愧,相視而嘻。

沉默了許久之後,離兒終於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回去取了東西就來。”身子一晃,在夜色中消失了。沈瑄換好衣服,猶自覺得恍恍惚惚如身在雲端。她說“很好”,那是什麼意思呢?感懷於心的事情,一瞬間就到了眼前,未免顯得太過容易,太過虛幻。“這不是夢吧?”走到門外,涼風一吹,忽然記了起來:“阿秀姐姐交代的事我卻忘了。”可是樂秀寧的話並不翔實,他此刻滿心歡喜,也就旋即把樂秀寧的吩咐拋在腦後。四顧無人,心想這還是在鐘山腳下,不知離兒的住所在哪裡,離這兒遠不遠?

忽然道上幾騎人馬飛馳而過,為首的一人銀鞍白馬,雪白鮮亮的披風在夜色中十分耀眼。這群人在街對面一扇門前停下,一人跳下馬叩門。過了一會兒,一個僕傭出來問道:“是羅浮山湯公子到了嗎?”

那個白衣人道:“正是在下。”那僕人鞠躬道:“湯公子請進,九王爺今天下午接到公子的帖子,現在在書房等候公子多時。”

沈瑄這才嚇了一跳,原來對面就是錢世駿的寓所,卻不知離兒為什麼去了半日還不回。其實離兒並未走多久,只是他自己心裡過於急切,便是一刻三秋了。沈瑄忍不住,悄悄地繞到旁邊的一個偏門溜進去。這裡只是錢世駿臨時的住所,也沒有幾間房,卻不知離兒在哪一間。沈瑄看見一間屋子亮著燈,便輕輕走到那窗下,向裡窺探。

只見那白衣人站在房間正中,卻是背對著沈瑄。錢世駿一邊倒茶一邊說:“湯兄為何這時才到,上午的盟會可惜湯兄不在,小弟深為遺憾。”

湯慕龍道:“其實我早就到了,只是暫時不想露面而已。”說罷轉過身來望著錢世駿。沈瑄這時才看見他的廬山真面,暗暗吃驚:天下竟有這樣的人。不用說他的面貌如何出眾,但見他此時也不過一襲素淨白衣,別無裝點,卻自有一種華貴優雅的神采。事實上,湯慕龍的確是江湖上絕頂的美男子,不知多少少女心中傾慕不已的“南海小白龍”。

錢世駿皺皺眉道:“湯兄此上鐘山,莫非另有打算?”

湯慕龍正色道:“不錯。錢兄,你我也算故交,我深夜來找你,也不打算繞彎子。今天上午在鐘山頂上,和你在一起的那個姑娘是誰?”

不但錢世駿,連窗外的沈瑄也莫名其妙,屏住了氣細聽。只聽錢世駿猶疑道:“那是我的義妹。”

湯慕龍冷冷道:“義妹?天台山的蔣小姐幾時拜了錢塘府九王爺做義兄了?”

錢世駿聽見不是話,不覺怒道:“蔣姑娘曾在錢塘江上大戰吳越王妃,為慘死的一個武林同仁報仇。我見她與我同仇敵愾,於是拜作異姓手足。那時在下許多朋友都作了見證的。這一年來,在下始終對蔣姑娘禮敬有加,照顧得無微不至,從不曾委屈了她半分,江湖上有目共睹。不料倒惹得湯兄見怪起來!”

湯慕龍聞言一笑,歉然道:“是我錯怪錢兄了。小弟本無此意,只是我此下羅浮山,為找蔣姑娘幾乎跑遍了江南諸國,好不容易發現了她,卻在錢兄身邊。小弟一時心急……”

錢世駿奇道:“你找蔣姑娘幹什麼?”

湯慕龍微微躊躇了一會兒,道:“實不相瞞,她是我的未婚妻子。”

沈瑄一聽幾乎暈倒,錢世駿也驚訝得半天沒說出話來。湯慕龍續道:“我此次上鐘山來找錢兄,就是想接她回羅浮山完婚。”

“怎麼會是這樣,湯慕龍的妻子,怎麼會是這樣!”沈瑄腦子裡嗡嗡作響,彷彿一下子靈魂出了殼,一點主意也沒有了。

只聽見錢世駿笑道:“湯兄想接未婚妻子回家也是理所當然。不過,現在卻有些困難。”

湯慕龍怫然道:“怎麼?”

錢世駿道:“上個月舍妹與人爭鬥,一時沒了她的下落。待我找到她時,她卻不知中了一種什麼奇怪的毒,竟然把過去的事情都忘記了。小弟遍請名醫為她診治,一點用也沒有。小弟為此也非常傷腦筋。”

湯慕龍急道:“怎會如此?你將她帶來見我一面吧,或許她還記得我。”

錢世駿淡淡地道:“此時夜深了,叫舍妹出來見人恐怕有些不便吧。而且……舍妹失憶之前也沒提到過與湯兄有婚姻之約。”

湯慕龍咬牙道:“她何必對你說。但我與蔣小姐的親事是她祖父天台山蔣老前輩親口許下的。去年嶺南武林盟主秦大俠親自作伐牽線,家父又與我上天台山面見蔣老前輩求親。那時蔣老前輩欣然允諾,兩家下過定儀,商定的年末就完婚,怎能在你這裡拖延?你只將她帶來見我一面,我自當重重謝你。”

錢世駿笑道:“湯兄這是哪裡話。湯兄既有關雎之雅意,小弟只好成人之美。又說什麼謝不謝的。將來事成,小弟也算得湯兄的內親,小弟正是求之不得。”

沈瑄在窗外聞言,不由得暗罵著錢世駿,為了討好湯慕龍,竟不迴護一下離兒。只見湯慕龍向錢世駿長揖道:“如此多謝錢兄了。”

錢世駿笑盈盈走了出去,過了一會兒果然引著離兒進來了。沈瑄滿心裡焦急,卻想不出任何辦法來。只見離兒一臉茫然地望著湯慕龍。錢世駿卻笑道:“妹妹,這是嶺南羅浮山的湯慕龍湯公子。你可還記得他麼?”離兒不答。錢世駿又道,“湯公子是你的未婚夫,此次專程來接你回嶺南完婚。你可隨他去了。”

離兒冷冷道:“你說的什麼話!我不認識他,為什麼要跟他去嶺南,還要我嫁給他?”

錢世駿嘆道:“妹妹,你真的什麼都忘了。湯公子與你早有婚姻之約,你真的連他也不記得?好好想想。”

離兒一臉的驚恐,拼命搖頭:“你胡說!不可能的!我不會與這個人訂過婚的。”

錢世駿道:“這是千真萬確的。哥哥怎會騙你?”

離兒道:“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騙我?你說我是你義妹,就將我從島上帶出來跟著你到處跑。你說他是我的未婚夫,我就得出來見他。其實,連你這個義兄是真是假,我都不知道。倘若你騙我,我也沒有什麼辦法。反正我是什麼也不記得了,不是麼?”

錢世駿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湯兄,舍妹如此說話,我也無法。不如你同她講吧,你既是她未婚夫,或者講講話來,她會對你有幾分印象。”說著轉身出去,留下離兒和湯慕龍兩人在書房裡。沈瑄暗道:“不好,這錢世駿如此行事。”離兒見狀,退到門邊,緊張地對湯慕龍講道:“我不會隨你去的,你若無話,我這就走了。”

湯慕龍急忙道:“蔣姑娘,你真的不記得我了麼?我如此辛辛苦苦找到你,總盼你能明白我的心意。”

離兒轉身就走,湯慕龍躍上前去,一把拉住她左臂。離兒回身一掌向他肩上砍去,湯慕龍輕輕讓過,仍是不放手。離兒翻身躍起踢他的下盤,湯慕龍不閃不避,受了她幾腳,手上的力氣卻一點不減。如此幾回合,離兒掙脫不得,不由得滿面通紅。正在焦急時,突然“哐”的一聲,一扇窗戶被重重撞開,刮進一陣寒風,將蠟燭也吹滅了。兩人都一愣,不由停了手。離兒卻心思靈敏,猛地抽出左手縱身向門外躍去。湯慕龍待要看窗外是何人,不防離兒走了,只得追去。

窗外自然是沈瑄,他見離兒為湯慕龍所迫,急中生智想引開湯慕龍。此時見兩人仍舊追逐而去,也急急跟上。離兒衝出寓所,直往山上奔去。錢世駿這時聽得有變,也追了出來。這三人輕功俱是不弱,沈瑄哪裡追得上他們,不一會兒就不見了人影。但他心中惦念離兒安危,便不管不顧地向山上爬去。幾乎爬到了山頂,也不見那三個人在哪裡。沈瑄正焦急間,隱隱聽見山後懸崖的方向有人講話,他心中暗叫不妙,向那邊趕去。

只見懸崖邊亭亭立著離兒的身影,長髮被凜冽的山風吹起來,恍若飛舞的翅翼。湯慕龍和錢世駿站在一丈之外,欲進不得。錢世駿叫道:“妹妹,快回來,你我兄妹有什麼不好講!”

離兒冷然道:“我叫你們走開。”

三人一時無語。但情勢似乎十分緊張,誰也沒注意到還有人在周圍,沈瑄悄悄走近去。

湯慕龍道:“蔣姑娘,你此時不隨我去就罷了,何必如此。連你義兄也怨上了。”

離兒不理他:“你們快走!”

錢世駿又道:“妹妹,隨我回去吧,別生氣了。你不嫁湯公子,我自會好好照顧你的。”

離兒淡淡道:“錢公子,我當然不會跟湯慕龍去。連你,也不必過問我的事了。我討厭你,不會再跟你一起了。你們走吧。”

錢世駿驚道:“你說什麼!你病得這麼重,我怎放心讓你一個人走?妹妹別講氣話了,你跟我回去,我和湯公子向你賠不是。”

離兒冷笑道:“錢世駿,你何必這樣低三下四的,我算什麼?不過是一個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一切聽憑你們擺佈的弱女子。我不知道你怎麼會是我的義兄,既是義兄又如何這般對我。你不必再提此事了,我本也不配做九王爺的義妹。你走吧,今後我不識得你。”

錢世駿急道:“妹妹,你怎麼這樣講。說走就走,也不念為兄平日裡如何對你?”

離兒道:“錢世駿,你抓住我不放,究竟為了什麼?我什麼也記不得,實在猜不出你的用意。這個悶葫蘆太大了,你還是實話告訴我吧。你急著讓我回憶起來的,究竟是什麼事?”

錢世駿臉色大變,道:“妹妹你瘋了!”

離兒喝道:“不許過來,不然我就跳下去。一了百了!”

湯慕龍柔聲道:“蔣姑娘,無論你想怎樣都可以,千萬別跳下去!我們這就走開,還望你回心轉意。”

離兒轉過身背對著他們,冷笑道:“是麼?”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白衣起處,湯慕龍已飛身躍上,捉向離兒背心。這一下極是凶險,略一拿捏不定,自己就飛向懸崖下去,所以竟是同歸於盡的架勢。但湯慕龍武功當真極高,不僅方位準確恰恰就在懸崖邊上,而且迅捷無匹,悄無聲息。離兒本來背對這他,這一回竟然防不勝防,眼看也就被他拖了回來。

但離兒更加敏捷,只見她竟不知如何轉過身來躍起,推出兩臂。湯慕龍躲閃不及,兩人四掌一對,離兒的身子旋即就輕輕飄開,然後朝懸崖深谷中直墜下去。

沈瑄兩眼一花,只覺得整個地面也都隨著離兒下沉到了谷中。他只聽見自己大喊一聲:“離兒……”就飛身衝到懸崖邊,不假思索一躍而下。

錢世駿和湯慕龍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