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五十章 夜驚魂,月如鉤

第五十章 夜驚魂,月如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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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夜驚魂,月如鉤

楊逸一路狂奔,朝著槍聲傳來的方向跑去。他想揮去腦子裡杜梅的影子,卻怎麼也甩不掉。

忽然,他猛的停住了腳步,在一根電線杆旁邊的拐角,貓了下來。只聽得一邊的弄堂裡傳來兩聲槍響。緊接著,一個衣著單薄的女人,披著一頭長髮,從弄堂裡跌跌撞撞地跑了出來。可她沒跑幾步,猛的一個踉蹌,撲倒在電線杆的邊上。

隨後,三個拿槍的便衣,從弄堂裡追了出來。

他們一把拎起那個女人,把她的雙手反剪過去,接著扯著她的頭髮往後一拉,女人的一張臉,在微弱的燈光下面顯得無比的慘淡和悽美。

“哥,這娘們挺俊的

!”一個小個子便衣**邪地說道。

另一個戴著黑色禮帽的便衣說道:“別說廢話,先帶回去再說!”

這時,從弄堂裡又奔出三個便衣,為首的一個,穿著中山裝,他扯著尖尖的嗓子喊道:“太好了,沒想到還能抓到個**!”

黑禮帽問道:“哎我說郭東諒,你咋知道她是**?我可聽說,他們可都是長著紅頭髮綠眼睛,個個青面獠牙,哪有像這娘們這般俊俏的。”說罷,託著女人的下巴,往上一抬。

郭東諒說道:“我說她是**,就是**,我抓共.黨那會兒,你還不知道在哪兒玩泥巴呢!”

黑禮帽火了:“你不就是個叛徒嗎,有什麼了不起!知道杉內小姐為什麼叫我負責嗎?因為她信不過你!你不妨打聽打聽,我江和順在江湖上好歹也是個人物。忠字當頭,義字為先,蒙主之恩,拼死相報。哪像你這種人,兩面三刀!”

小個子便衣說道:“就是,我們兄弟幾個在這裡守了一天,終於等到她了。你卻跑來撿現成的,好不要臉!”

黑禮帽說道:“恭順,別理他,咱們走!”說罷,推著女人就走。

楊逸一聽“**”三個字,早就按耐不住了。他一摸匕首,竟然沒有摸著。隨即想起,匕首已經在和忍者交鋒的時候丟失了。忍者那張稚氣俊美的面龐,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楊逸心下不禁嘆息:“小妹妹,為什麼你要當忍者!”

女人被推攘著經過楊逸身邊。掙扎之間,她甩著長長的秀髮,往楊逸的藏身處投來不經意的一瞥。但就是這一瞥,在楊逸看來,是無助,是絕望,是悲涼!他毫不猶豫的拔出槍,對準女人身後便衣的手臂,就是兩槍。

兩名便衣在子彈強烈的衝擊之下,撲倒在地。楊逸立馬從暗處一躍而起,拉著站立不穩的女人就往對面的巷子裡跑。身後,一排清脆的槍聲響了起來。

“恭順,你怎麼了?沒事吧?”

“哎呦喂,疼死我啦,哥!他打中了我手臂!”

“還好,他也沒擊中我要害

。郭東諒!我說你怎麼還站這兒,快追啊!”

於是便衣們便蹲在外面,衝著黑暗的巷子裡,胡亂的開槍。

楊逸倒是真沒想殺死這幾個便衣,三年前的那次行動,被他殺死的牙醫,依然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他清楚地記得,那是一張年輕的臉,一張英俊而年輕的臉。“我絕不能再殺中國人了!”這是他從那一時刻起,就立下的一個誓言。可對方如果是漢奸呢?是民族的罪人呢?就像是張全德這樣的漢奸,也不殺嗎?這個糾結在他心裡,總會跑出來折磨他。

他拉著女人冰冷的小手,在漆黑的巷子裡跑著。漸漸的,他感到從女人的手心傳來絲絲的寒潮。忽然,女人“哎呦”一聲,拖著一條腿,痛苦地向前蹬了幾步,然後甩開楊逸的手,蹲了下來。“你,你先走,別管我!”

楊逸返了回來,蹲下身問道:“怎麼了?”

女人說道:“腳崴了。”

就在這時,巷子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哨子聲。只聽得郭東諒用日語喊道:“太君,**就在裡面,他們手裡有槍!我們已經傷了兩名弟兄了。”

“巴嘎!難道你們手裡的是燒火棍嗎?給我上!”

楊逸不敢戀戰,抱起女人就往巷子深處跑。

但是,他錯了,他真的錯了!這是一條斷頭路——一堵高高的圍牆赫然堵住了他們的去路!

雜亂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還不時地夾雜著日本人的吆喝。

女人掙扎著說道:“快,快把我放下來。”

楊逸依言把她放下,心中暗自後悔。

“同志,這本書,麻煩你幫我送到昆明路165號。”女人從懷裡掏出一本書,塞到了楊逸的手裡。

楊逸一愣神,槍已經被女人搶了過去。她一把推開楊逸,說道:“快走!”

緊接著,只聽得“呯”的一聲,女人的胸口流出了汩汩的鮮血。她倒退了一步,靠在牆上,杏眼環睜地站在那裡

。槍,從她的手上緩緩滑落。

楊逸的淚水唰的一下湧了上來,充斥了他的鼻腔和眼眶。他撿起手槍,向前猛開了幾槍。而後縱身一躍,翻過了圍牆。

昆明路165號,楊逸急促地叩著門。

一個七旬老太把邊門開啟,見楊逸渾身溼漉,神色凝重,小心翼翼地問道:“後生,你找誰?”

楊逸悲憤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他緊緊地抓著老太的手,眼淚唰的流了下來。“奶奶,你讓我進去。”

楊逸走進客廳的時候,看見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女孩,豎著羊角辮,正蹲在地上搭積木。她見家裡有客人來,忙放下手中的積木,跑回了房間。

楊逸把懷裡的書拿了出來,遞給老太。不料,書中夾著的一張照片掉了下來。

楊逸撿起照片一看,頓時毛骨悚立!照片上的男女正衝他微笑,而那個男的,竟然就是三年前的那個牙醫!

悔恨!懊惱!沮喪!悲傷!一切都已無法形容他此刻的痛楚。楊逸覺得眼前一陣暈眩,昏了過去。

“叔叔,叔叔,快醒醒,太婆給你喝薑湯了。”迷迷糊糊中,楊逸聽到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喊他。他猛的睜開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天花板。天花板上,兩張微笑的臉龐若隱若現,若即若離。他猛的站了起來,推開房門,往門外跑去。

屋內,忽兒傳出了女孩的哭泣聲;天上,如鉤的月亮鑽進了密密的雲層。

楊逸恍惚地走在郊外的林間小道上,情緒低落,神思迷離。

他後悔當時為什麼不殺死那六個便衣。以他的槍法和身手,那六個便衣可以輕鬆解決。可他為什麼下不了手?

如果殺了這六個便衣,他就不會帶著那個女人走上斷頭路,女人也就不會自殺。又如果她的丈夫沒有被他殺害,他們一定是個美滿的家庭,有一個漂亮的孩子,還有日日夜夜的溫馨和浪漫。

但現實的殘酷,並沒有讓如果有著一絲的希望,一個美滿的家庭就這麼破碎了。

“丈夫死的時候,她的孩子應該剛剛出生

。一個女人,既要堅持工作,還要照顧小孩,這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啊。更何況這又是一項極具危險性的工作。可如今,孩子已經成了孤兒……”

楊逸想到這裡,腦子忽然清醒過來。“孤兒!對!是我讓她成為孤兒的!她是**人的孤兒!這全都是我的責任,我必須回去,把孩子帶出來,要把孩子養大成人。”

就當他剛要往回走的時候,身子被樹叢中閃出的幾個人影,牢牢地卡在了一棵歪脖樹上。

任何一個強大的人,如果在情緒低落的時候,都會表現出脆弱的一面。楊逸也不例外,在這嚴冬的季節裡,身上的水漬未乾,又接連遭受了杜梅和牙醫夫妻事件的雙重心理打擊。此時的楊逸,的確是最脆弱的。

他掙扎了幾下,感覺渾身的勁道根本無法集中起來。偷襲者將他五花大綁,蒙上黑布,還下了他的槍。

楊逸被人推攘著,走了好長的一段路,接著又被推上了一輛驢車。毛驢長長的叫了一聲,搖頭晃腦地在黑夜裡向前走著。

楊逸在驢車上晃悠著,心裡卻明白了許多:他還有許多事情沒有做。瑪麗不知道安全了沒有?他曾聽到幾處零零落落的槍聲,會不會是救援隊與鬼子交上了手?小六犧牲了,可他居然連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該怎麼向徐文冠和胡定來交待?小孤兒必須得接出來,本來剛才就該把她接出來的,為什麼自己卻獨自跑了呢?那個老太太,不像是她的家人,萬一她一走了之可怎麼辦?還有那本書,她為什麼在臨死前託付給我?那一定是攸關**地下組織的絕密材料,萬一落到敵人的手中該怎麼辦?

想到這裡,他心裡是又急又惱。

在經過五個小時的吱吱歪歪之後,驢車終於停了下來。此時,東邊的天空,已經泛起了白白的鱗光。

“報告司令!又抓住一個,這傢伙可能是鬼子的奸細。”

“把他帶進來!”

楊逸頭上的黑布被扯了下來。他被推進屋子,一股暖暖的熱浪,頓時撲面而來。他愜意地閉上眼睛,享受著這和煦的溫暖。兩個大大的火盆中,噼裡啪啦的蹦出幾顆零星的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