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螳螂黃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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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螳螂黃雀
不過出去走走,沒有人阻攔景歡,因為她從來不是慶王府的囚犯,而是王爺的嬌客。 景歡不知道大舌頭的曉影會去說了些什麼,起碼她在趙起那平靜無波的眼底看不出任何的不妥,景歡也就裝作不解,收拾了自己跨府而出,對身後那兩個被好心的趙起派來給她引路的侍衛也沒有反對。
因為在國喪中,大街有些清冷,卻沒是失去它特有的繁榮,只是所有的顏色都素了,歡笑聲,娛樂聲,奢靡聲色似乎都進入了冬眠,沒有了復甦的跡象。 景歡隨意走著,看著這個陌生的城市,眼睛茫然地不知該落向何方。
遠遠就看到街東有一座三層高的樓,畫樑雕棟,奢華精美,景歡不由走了過去,“那是什麼地方?”
“那就是雀仙樓。 ”青衣的侍衛叫趙一,恭敬回答,“不過因為國喪,停業了。 ”
景歡想起聽過的那個玉畫兒,心生同情,“聽說前些日子有個玉畫兒,是這裡的臺柱?”
趙一垂眸靜氣,“是。 ”多的一個字都不肯說,景歡知這些人都是訓練有素,定然不會亂言私語的。 她這些日子在慶王府,只看那大家的規矩,就知道風月定然是個制府極嚴的人。 景歡的目光落在趙一平靜無波的臉上,心中一驚,自己真是鬼昏了頭了。
算來自己在風月府中已有七天,一直未出過清宅半步。 不是自己害怕,而是實在不願意多惹麻煩,外面的事自己一無所知。 而曉影等人這些人侍候體貼,也從不是多話之人,就連偶爾私語也不過是兒女陣線之事,從未涉及到軍政機密半句,今日曉影為何突然提起那些話。 是否有什麼新意?
景歡地腳步繼續著,心中翻騰。 臉上卻不肯帶出顏色,西京最繁華的朱雀大街,漸漸繁華起來,人流也多了起來,斜裡突然衝來兩個小孩,在人群中追逐,一個勁頭太快幾乎就撞到景歡懷裡。 景歡一把扯住了他。 小孩卻不領情,一個巴掌拍到景歡手上,扭臉一看後面的另一個小孩,早拖了身子泥鰍般跑了。 景歡一哂,兩個侍衛在京城呆的久了,也是不肯惹事的人,也都未吭聲。
景歡走得不緊不慢,看到路旁賣的小玩意兒。 不由走了過去,東摸摸西看看,研究了半日那些真玉假玉鞭子布玩之類的,剛開始兩個侍衛還緊張地一眼都不放過地盯著她,後來看著她不過好奇,到處都摸摸看看。 也就不看得那麼緊了。 景歡暗笑,摸了一個銅像的長鼻子,攤開手心,不過一行字,一個地址。 景歡臉色頓變,清秀工整地字跡,很熟悉,她向來不是個健忘的人,見過人的字只一遍但絕不會忘記。 是那個據說到京城待產的人?
景歡站定,極玩味地笑了幾笑。 不過見自己的姐姐一面。 芮葭何時也學的如此神神祕祕?她真能躲開慶王耳目,與她偷偷見面嗎?
景歡繼續走。 隨意地鑽進一些小巷子看看,也不說話,也不買東西,有時候看看兒童嬉戲,有時候笑看鄰里媳婦吵架,有時候看看牆角的小狗歡快地撒尿佔著地盤……
又站到了一條窄巷中,景歡望著兩邊高聳地大樹,光禿禿的,依舊沒有絲毫春日的氣息。 景歡看了半響,突然回頭,對趙一兩人說:“我去巷子裡見一個朋友,你們倆在這裡等我。 ”
趙一和衛於不由面面相覷,他們沒料到景歡會如此直白,景歡不等他們回答,擺手就向巷子裡走去,步子突然加快,這條巷子本就是寬大中街,兩旁都是高樓大院,亭閣樓臺,巷子四通各個方向。 景歡的輕功本就絕佳,這突然發力閃去,趙一和衛於稍一愣,她的身影便消失在巷子深處,眨眼不見。
“不好,追!”趙一與衛於兩人趕緊追了過去,面對兩個路口,兩人極有默契地分頭追去。
景歡站在巷子口,冷笑一聲,慶王的人也並不一定都是聰明的,他們以為自己一定不會離開這條街,一定會去其他地方見人,她偏不,見的就是面前這個院子裡地人。
景歡大方地敲門,這是一個三進四合樓舍,大門很快開啟,沒有意外沒有詢問引著景歡而入,剛繞過影照璧,景歡便看見殘枝下靜靜而立的芮葭,景歡眼眶一熱,奔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芮葭卻伸出了手,幾步奔過來,抱住了景歡,“景兒!”
景歡順從著她的懷抱,久久才由著她鬆開自己,拉著自己步入正廳,坐在溫暖的炕上,芮葭的眼眶還是紅的,景歡對婦人妝扮風韻更甚地芮葭淺淺地笑,“姐姐,你別哭了,我這不是好好的嗎?”
“哪裡好了?又黑又瘦!”芮葭到底是江湖兒女,很快收住了淚,“倒是長高了許多。 ”
景歡打量著室內擺設,處處顯示著女主人的拖俗,男主人的高雅,到底還是有些彆扭,與芮葭十指交握,“姐姐費盡心機讓我出來,到底有什麼重要的話吩咐?”
芮葭臉上戚然之色漸濃,從炕上拿出一個包袱遞到景歡手上,“景兒快走吧,一切我都安排好了,趁著國喪未過,朝廷風波漸歇,浪潮來臨之前,你最好不要在慶王身邊停留了。 ”
景歡拿過那個顯然是早已準備好的包袱,“姐姐,你們……到底是何人?”
芮葭低眸苦笑,“你只要記住我永遠是你的姐姐就是了……”芮葭遲疑,還是說了出來,“大伯也在京城,前些日子我見過他了,他生病了,很嚴重,也許就要去了……”希冀的目光在景歡臉上游動。 “前些日子我去時他告訴我一件事,很重要地一件事,景兒……我不知道你懂不懂,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大伯說他一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他地二女兒,也就是我曾經跟你提過地五妹妹。 他說親生的女兒卻在他地懦弱中生生被當成野種,最後落得蹤跡不見了。 所以他愧疚無比,如果可以。 如果那個女兒還活著,他希望能在臨死前再見她一面……”
景歡的臉色大變,騰地站起來,牙齒咬在脣上,心思電轉,她當然知道芮葭這番話地意思,可是該承認嗎?真是親生女兒嗎?那為什麼娘會揹負狐狸精的罵名?何正起敢對自己做那等禽獸之事?看著芮葭眼底地真誠。 想起那個胖胖的顯得有些懦弱的老人,她的心五味雜陳。 “……如果可以,我想她會去的。 ”
芮葭臉上喜色湧上,更緊握住景歡的手,“景兒!”窗外一陣風起,咯噔一聲,芮葭卻拉了景歡的手臉色大變,“我帶你走!”
“芮葭。 不要這樣!”一聲輕嘆,如山般沉重,景歡卻冷笑一聲,她就知道他不會這麼輕易放過自己。
一個修長男子推門緩緩而入,青衣修面,面色沉穩。 隻眼底藏著些未明情緒,“芮葭,過來。 ”
“不!荀涯,你不可以這樣做!”芮葭卻將景歡往身後一推,擋到景歡面前,“你居然跟蹤我!”
荀涯地目光不敢與芮葭直接,而是落到景歡臉上,那一刻有一絲的遲疑,甚至是痛惜,可是很快恢復堅毅。 “芮葭。 你知道我也是為了我們兩家!”
“景兒不過是個孩子,是個女子。 你們何必這樣必她?她縱使武功好些,有著過去那所謂的情主之名,不過都是虛名,她何嘗做過什麼傷天害理之事?又何嘗會威脅到你們?”
“我知道,我都知道。 ”荀涯臉上的痛苦再也藏不住,臉都有些扭曲,“我也不想,可是……可是有人要她死,她知道的太多了……”
芮葭冷笑,“好,很好!荀涯,景兒從小就把你當成救命稻草,把你當成最親最愛的人,可是你又如何對她?她是我的親妹妹,你居然都要下此毒手,你到底把我放到哪裡?”芮葭手裡不知何時已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劍,“既然你們要動武力,我們就手上見吧,你既無意我也無情!”
景歡聽著芮葭與荀涯一句句地對話,眼眶漸紅,她一直知道芮葭是個古道熱腸的江湖女子,卻不料她如此重情,她對自己從來都是剖心關愛,可是自己卻一再拒絕她,冷絕了自己的心不讓她kao近。 景歡一手抓住芮葭手臂,手指向下,芮葭手臂吃痛,手裡的長劍跌落,景歡腳一抬就挑起長劍,劍入手中,往前一步,將芮葭拉開,“姐姐,我自己的事我來處理。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荀涯,再無一絲留戀,“荀大哥,我一直想與你較量較量,擇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音落劍起,劍舞寒光,似月華籠罩大地,輕柔中卻有絲般的纏繞,荀涯退步,躲開景歡劍風,手裡長劍拔出,從側擊向景歡右手,景歡向左躍起,荀涯趁機閃到芮葭面前,抓住芮葭,“芮葭,走!”
芮葭被她抓住手臂,卻掙扎反抗,反手一掌擊向荀涯胸膛,荀涯卻不避,生生受了一掌,掌落砰然之聲,隨即荀涯便悶哼一聲,一口鮮血撲到芮葭身上。 一切不過電光火石之間,景歡躲開之際,劍風又起,卻怕誤傷芮葭,收了回去,眨眼間便聽芮葭大喊了一聲,“荀大哥!”
聲音淒厲,驚慌關懷驟現,景歡默默收劍,荀涯地眼眸一緊,景歡暗道不好,卻見他飛速點了驚慌的芮葭穴道,嘴角的冷笑更甚,“芮葭,對不住了!”長身抱起怒目圓瞪卻芮葭翻窗而出。
景歡絲毫不敢遲疑,追著荀涯衣角翻身而出,不過幾步,她便被生生逼退,院子四周已悄無聲息地佈滿弓箭手,一支支箭尖逼著景歡。 荀涯早已抱著芮葭離開包圍圈,站到箭手之後,臉上有痛苦之色。
芮葭的臉對著景歡,只見她杏眼圓瞪。 幾滴清淚順著眼角而下,景歡不看那些箭手卻對著芮葭輕輕地搖了搖頭。 卻見芮葭嘴角突然滲出一絲鮮血,白羽翻飛,已從荀涯懷中翻身而起,身形如電躥到景歡身邊。
景歡瞳仁放大,一把扶住了倒到她面前的芮葭,“芮葭”“姐姐”兩聲呼喊同時叫起。 景歡一把抓住芮葭脈門,“你……你怎麼可以逆行氣血衝開穴道?”
芮葭勉強穩住身形。 對那邊要衝過來地荀涯說道:“你要放箭就連我一起殺了算了!”這才對景歡說道:“我爹說,他欠大伯的一生都還不了,要我有機會一定替他還,你是大伯最放不下的孩子,我怎麼都不可以讓你有事,而且是當著我的面!”
景歡點頭,“你不要說話。 我會沒事的!”說話間她地目光落在芮葭潔白地衫裙上,大片大片地血跡似桃花瓣渲染成一堆,“姐姐,你……你怎麼了?”
芮葭低頭,臉色驟變,身子哆嗦著,望向幾步遠地荀涯。
“不!”荀涯大叫一聲,撲了過來。 “芮葭,你地身子,才兩個月的孩子!你怎麼這麼傻?”芮葭反手推開荀涯,“你不要過來!”
這一幕已完全讓景歡呆了,渲染的血在她腦子中xian起滔天巨浪,芮葭眼角那滴淚針般刺入她的心。 那些箭手被這突然的情況弄得有些懵了,景歡心底明白,此時不是敘舊哭喊的時候,負責這件事的絕對不止荀涯一個。 她能從荀涯眼底地痛苦看出,他殺自己定然是有人所託,那麼院子外肯定還站了一個權利更大的人。 她將芮葭往荀涯懷裡一推,“姐姐,不要傻了,快跟荀大哥去找大夫!”說話間劍橫狂掃,身影鬼魅一般鑽到那些箭手身邊。 劍起血飛。 瞬間割破幾個士兵的脖頸。
殺人並不難,第一次殺人或許噁心難受。 第一次見到大片的血會覺得自己殘忍,會做噩夢,可是在血淋淋的戰場呆過一年的人,絕對不會再害怕死亡害怕鮮血!
“射!”院外一個字很輕地響起,那些密麻的箭已蒼蠅般圍向景歡,景歡躍到一棵大樹後,呼嘯一聲,趙一和衛於,你們真的是慶王府紅衣衛中最優秀地二十名侍衛之一嗎?
飛天密麻的箭並沒有想象中蜂般湧起,而是凌亂地射出幾丈便跌了下去,緊接著便是一片的身子倒地之聲!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過如此。
朝廷的爭鬥總是如此。 風月與二哥明王風清,四哥成王風華,十弟壽郡王風舞,守在紫綬宮外的靈棚中,烤著一盆炭火,四人都蓬頭垢面,多天未剃髮剃鬚,神色極為疲憊,這些日子哭也哭夠了,悲慼也悲慼過了,日日如此,到今日已經麻木了。 炭火夠旺,室內很溫暖,卻沒有人願意說話。 直到慶王府的管家趙起送來寒衣,嘮叨了幾句家常,才打破了寧靜。
風月地眸子光華驟現,勾脣冷笑一聲,“真真可笑,真敢做出這等子事來!”
“八哥,小心隔牆有耳。 ”風舞微胖,眼睛不大卻格外精明。
風月閒閒橫了他一眼,“不過說句家常,難不成老子死了,家裡小妾打架我還不能罵幾句?”
“老八,你怎麼說話呢?”明王風清是最年長的皇子,呵斥了風月一句,“你心裡憋屈兄弟們都知道,回家多少氣撒不得,非要在這等地方撒潑撒賴?”
風月知道風清的意思,便不言聲,只閉目眼神。 心中卻是另外想法,這些兄弟,自己在京受到父皇重視時,他們哪個不是信誓旦旦,保證自己去西征,回來一定會將自己推到錦繡江山,可是真到了那一天,他們誰不是都做了縮頭烏龜?心裡想跟三哥對著幹,卻又不肯撕破臉,既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 難道他就是傻子,不知道他們那日是攛掇他鬧靈堂的?三哥那人心思太深,如果他鬧靈堂到合了他平時性子,直剌剌一個刺頭!如果他不鬧,他今日還能好好地坐在這裡替父皇守靈嗎?
風月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卻硬生生壓了下去自己的憤怒。 蜀城之事,果然是那個所謂被囚禁的瑞王風起乾的好事,他居然派人殺人滅口?哼,風起,別以為你做了三哥的走狗,就能一步登天!風月想到此,嘴角的笑容又勾出幾分,忽然聽見紫綬宮又傳出幾聲大哭,他臉上地笑容驟然收起,坐了起來,彈了彈衣角,看了看外面灰濛濛地天,說道:“到時候了。 ”
幾個王爺都站了起來,以明王為首,陸續走向紫綬宮靈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