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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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02
倆人從別人的無妄之災昇華到自己的教育理念,從他山之石可攻玉引申到一覽眾山小自吹自擂,只用幾回合就完成由淺入深的跨越,可惜話題被郎心平腰斬。
“都什麼時候了你倆還扯閒篇兒?唉,24小時前誰能料到會發生這樣的變故,現在那孃兒倆腦袋裡肯定一團亂麻,她們亂,咱不能亂,得替她們分擔,能幫多少是多少。”
楊怡:“您說怎麼幫?” 楊爾:“那還能怎麼幫?媽意思是讓咱出錢唄,這是最大一個忙。”
郎心平:“不是我非讓你們出錢,楊杉家裡什麼情況你們姐們兒最清楚,我算著她家撐死也就幾萬塊存款,一個手術折騰個底掉,以後還要源源不斷往裡扔呢。”
楊怡:“那還不是個無底洞啊?” 郎心平:“所以我們就更得幫襯,家庭是幹嗎的?就是一合作社、互助組,一人有難,八方支援,我不給你們規定數目,反正我準備先拿出兩萬,以後需要再添。”
楊爾:“那我翻倍,拿四萬。”
楊怡左看看、右看看:“這就募捐上了?媽,雖說你沒給規定數目,可這……還是有點強行攤派的意思。”
楊爾:“知道你心裡的小九九,不就不想出太多嗎?又怕我們顯得你吝嗇。
大姐,你買房錢都省了,拿出個萬八千給老小,將來萬一你有難,不也能指望上我們嗎?” 楊怡:“你能別替我展望那天嗎?我也沒說不出哇,關鍵是一下拿出那麼多,我不比你,不是款婆,掂量掂量不也正常嗎?” 楊爾:“多是跟人家遭的難成正比的,要就一感冒,保證一分錢不用你出。”
郎心平:“楊爾,別那麼跟你姐說話,這時候拿多拿少都是雪中送炭,楊杉保證不跟咱計較,也不會在心裡比較誰多誰少。
但楊怡,我覺得自己必須出這錢,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家是中國人幾千年賴以生存的條件,是每個人的安全傘、保護罩,是心裡的底,什麼都沒了,還有家,就不至於一無所有。
對家庭的理解,決定對家人的態度,如果是以情分為出發點,即使只拿一千,也不算少;但出發點如果是義務,那掏一萬也不算多。
兩種態度都沒錯,拿多少,我都替楊杉謝謝你。”
楊怡:“那我……就出一萬五吧。”
楊爾:“還五什麼,兩萬湊個整,跟媽看齊。”
楊怡:“兩萬……就兩萬。”
郎心平:“回頭我建個賬戶,你們把錢都集中到我這,一起交給楊杉。”
青楚留守醫院,見小樣眼睛直勾勾,凝固在對面牆上,順她目光望去,發現視線終點是面掛鐘:“看什麼呢?” “鍾,我想爬上去,把它撥回到30小時前,重新來一遍,你說有可能嗎?” 青楚攥住小樣手,感同身受:“我也想。”
“如果能,我保證老老實實跟他們回寧夏,再不離家出走了。”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 “不知道,就幾秒的事兒,一切都改變了。
昨天以前我還堅定地認為:在理想面前,錯誤和謊言都微不足道,現在面對錯誤,理想才微不足道。”
“小樣,這是個意外,是偶然。”
“不,不是偶然,我知道堅持自己得付出代價,但沒想到代價在我爸身上,還這麼大,我光想著自己做主,早知道是今天這樣的後果,我情願犧牲個性、犧牲自由、犧牲愛情。
可現在就算犧牲了,也換不回我爸的健全。”
所有青春都有追悔莫及的時刻,在錯誤後、傷痛後、醍醐灌頂後、知恥近乎勇後,破繭而出的才是成熟。
當終於能用“成熟”這詞彙形容自己時,透過依稀尚存的傷疤,依然可以憶起絲絲疼痛。
深夜,青楚陪小樣回家,郎心平、楊怡迎上來,唯獨不見楊杉。
青楚:“高齊不讓我們在醫院乾熬,讓我把小樣帶回來,她連軸轉,都一天一宿不吃不喝沒睡覺了。”
郎心平:“那趕緊洗洗睡吧。”
楊怡:“要不大姨給你弄點吃的?” 小樣卻徑直走向母親房間:“我要對我媽說幾句話。”
這幾句話一直堵塞住她的喉嚨、呼吸道乃至胸口,不說出來將無法呼吸。
小樣推開房門,進屋就雙膝跪倒在床前,“姥你們別攔著,媽,現在這裡沒外人,你想怎麼打就怎麼打。”
因為心力交瘁,楊杉歸於平靜:“我沒勁,該打的都打完了。”
“媽,你別輕易饒了我,我保證自己犯的錯,自己彌補。”
“怎麼彌補?你能讓你爸站起來嗎?能嗎?” 小樣無言以對。
“你們年輕,覺得什麼都那麼輕易,犯錯容易,改錯更容易,你們不知道有些錯一旦犯下,永遠都改不了。
你不是要個性、要自由、要做主嗎?從今天起,要什麼我都給你,再也不攔你幹任何事,你愛去哪去哪兒,就為要個自主,讓你爸付出這麼大代價,我還不該給你嗎?” “媽,我不要了,什麼都不要了!” 在此之前,錢小樣與自己命運,基本上是蹩腳操盤手和放飛出去的風箏之間的關係,她妄圖操控命運,但命運完全不聽她擺佈。
但這次終於有十足把握,生平第一次牢牢扣住命運脈搏,她心甘情願放棄青春賦予自己的一切權利:個性、自我、自由、自主,人掌控不了得到,但可以掌控失去。
從今天起,她放棄做一個成功的錢小樣、一個賺錢的錢小樣、一個時尚的錢小樣,甚至一個戀愛的錢小樣,她只要做回那個叫做“錢進來女兒”的錢小樣。
方宇從醫院回來就躺在**,眼望天花板,一動不動。
方奶奶看在眼裡,疼在心上:“起來吃點東西,啊。”
方宇乖乖坐起,狼吞虎嚥地吃,像剛穿過饑荒隧道,餓了幾百年。
“慢點。”
“奶,我肩膀疼。”
“我給你揉揉,好點嗎?” “沒有。”
“抻著了?” “不是。”
方宇攥住奶奶手,不讓她按下去,“別揉了奶,沒用,我知道是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呀?” “奶,以後我肩上要扛的東西多了一份,不光你,還得顧小樣那邊,分不過來身時,你別怨我。”
“我不怨,奶奶不用你顧,也不給你增加負擔,小樣爸爸那邊,奶幫你一起背。”
方宇清晰預見到即將來臨的變化,並責無旁貸開始為變化預熱準備,但在不久的將來,他突然發現提前熱好身,進入好角色,卻不需要他登場了。
錢進來睡睡醒醒,睡著如白駒過隙,醒著卻度秒如年。
“俗話說舒服不如倒著,這回才知道,倒著也能遭這麼大罪。”
“爸,我給你分散分散注意力,聽收音機嗎?” “不聽。”
“要不我給你念段報紙。”
“甭念!” “對了,我MP3裡有京劇。”
“我什麼都不聽!!!” “那你想幹什麼呀?” “要不你跟高齊說說,再給我打一針,讓我睡覺吧,你們也省事。”
“你也不能總睡呀?” “我不睡幹什麼呢?” 小樣對這問題同樣感到無解,只好去找高齊。
高齊對她解釋:“他不跟人交流很正常,我們這意外傷害造成損傷的都有這個階段,你爸還算安靜的,我遇到過好幾回鬧自殺的,結果造成再次損傷。
這種病既是對傷者求生意志的考驗,更是對家屬的考驗,要一面妥善護理,預防各種併發症、肌肉萎縮、肢體**,還得一面照顧他情緒,跟狂躁、抑鬱甚至自殺念頭作鬥爭,喚起他生存渴望。”
“他目前倒沒別的,就是一直想睡覺,非讓我來求你再給他打一支安眠針。”
“他是不願意面對現實,想用睡覺來逃避。”
“我也想睡,你能給我也打一針嗎?最好一覺醒來,發現是場噩夢,我爸活蹦亂跳好人一個。”
“對不起,我沒那種針。”
對坍塌的精神意志,無論當事人自己,還是旁觀者別人,都愛莫能助,雜念叢生也好、萬念俱灰也罷,渾渾噩噩是對待時間唯一可有操作性的態度。
周晉第一次以正式男友身份亮相楊家,想對錢進來伸出援手:“小姨,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管說,只要我能辦到,一定盡力。”
“謝謝你周晉,家裡這麼多人呢。”
“我也是家裡一口人嘛,青楚又要說我進入角色太快。”
此情此景怎不讓楊杉感慨叢生,低頭對閨女說:“你看人家青楚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