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節 兩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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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節 兩鎮
其實在這廝得子的訊息到了長安時,已經是盛夏的季節,成都之處火爐一般的天氣。
今夏猶少了雨水,虧了宋明遠督促,各處開遍了河渠,挖了多少的水井,勉強才保了種植不至於盡廢,關中卻是雷雨不斷,赤水瀾滄蔓延,便是赤水關都淹了半截去,水勢一直到了平崗處才盡,洪城邊漳水自然澎湃,淹了鑄造也沒了左莊。
此時洪城人丁大不如前,李希言累的焦頭爛額不提。
川中如此,驕陽照耀的山川都有些龜裂一般,藏地也是一個光景,鄧海東看這天氣摸樣,聽法師說要祈禱求雨,他也不去阻攔,自己則在琢磨思索,果然法師沒有修煉成正果,求了三天也不見半滴雨水下來,搞的法師卻倒下了。
鄧海東只能又忙前忙後,去親自服侍他,老和尚拉著他的手:“慚愧啊……”鄧海東苦笑:“法師你還當你自己是菩薩金身在人間?老天不下雨有什麼辦法,你養好身體是真。”
法師焦躁:“慚愧,大食那年也是乾旱,吾師戒賢祈禱卻成,大雨磅礴……”然後和猢猻講,自己要在劍南開佛院,要去藏地傳播佛經等等,鄧海東知道法師是燒糊塗了,滿口答應滿口答應,然後撥了幾個小廝來照顧他,自己又去忙碌,卻發瘋一樣的抓緊整頓軍務。
宋明遠不解,這大熱天的還勞兵馬,不是嫌累的慌?
鄧海東不理他,只要求準備防暑藥品,然後繼續操練軍馬,同時聯絡馮百川所屬的內衛,要他們也別裝模作樣的看著自己了,大家誰和誰啊?有點力氣全部使到安西去,正是法師清醒了,聽到宋明遠抱怨,他嘆道:“猢猻是大智慧。”
安西如今割據一方,雍正之後,雙方几乎破臉,而如今安西也是大旱,到了今冬,安西要怎麼度過?
宋明遠這才恍然,只恨他不和自己說,法師勸道:“萬般重擔壓在他肩膀上,又是炎熱天氣,他難道就不怕自己判斷失誤,惹了軍心不定?”宋明遠才明白,忽然苦笑:“我劍南如今兵強馬壯,可是萬事待興,臨了一場大旱,安西若來!”
是心疼自己的政略,才有些起色,一旦再起兵事,積蓄消耗計劃大亂。
法師倒是看得開:“你捨不得,他就捨得?若是安西動,他只會拉出去打。”宋明遠跺腳:“婉言這個月就要生產,這般熱天,看她臉上都有了些斑痕,正傷心的哭呢,唉!”
忽然,烏雲遮蔽天空,整個山城,乃至劍南都轟動了,人人仰望,是關中一帶的雲被吹來,頃刻就遮蓋了天幕,居然伸手不見五指一樣,空氣悶的人壓抑,婉言嘔吐了幾口,勉強起身,站在視窗仰望,隱約見到天空之中金蛇亂竄。
平陽緊張的抱著她:“你躺下,躺下。”丫鬟們也拉著婉言,婉言猶然覺得難受,在那裡伸手蹬腿,罵就是賊禿作孽,害的她如今毀容失身等等,平陽只好繼續哄著,正說話,窗外狂風大作,咔的一聲,一道閃電劈開,從北至南,耀的四壁雪白。
人人只緊緊捂住了耳朵,當真一聲巨雷響起,大雨傾盆!
天居然轉眼就涼了。
鄧海東正在城外軍帳內坐在,旺財撅起屁股在拿東西壓帳角,他在看著地圖,和劍南如今新舊兵力佈置,炸雷之後,大雨一下,空氣為之一清,鄧海東趕緊出帳,就看那雷在南北滾動,電光一道道劈在各處山頭,枯木有的被燃起,又被大雨和高處狂風吹滅,白煙陣陣。
他只覺得心中壓抑盡去,來得及,來得及,只要不是走到絕路,安西今年未必敢動真章,而再過一年,劍南關中穩定,安西只能束手待斃!
不知不覺,他才發現,自己因天時而能想到天下戰局,原來自己早已經不是那隻會衝陣的兵王!
突然遠處有快馬疾馳:“君候,君候!”疾在馬道上向著這裡而來,遠處有些士兵居然在歡呼,鄧海東心頭一跳,是府內執守的許褚,衝了過來跳下馬就跪在雨水裡,對了他喊:“恭喜君候,長樂殿下剛剛為君候添一虎子!”
“什麼?”鄧海東狂喜,一把揪住了他:“當真?”
許褚被他拎了手裡,苦笑的道:“滿城都已經在恭迎少公出世了,君候還不快去?”鄧海東翻身就上馬,這就向著城內疾馳而去,一入城,果然連路都給他清空了,多少人避在周圍,看到他就在喊;“恭賀君候,喜添少公。”
聲聲傳去,最後全城都在高喊,而城外軍馬那麼多條嗓子,更是歡欣的洶湧。
天空依舊電閃雷鳴,雨水傾瀉,鄧海東策馬疾馳直入府內,門口衛士看到整齊的跪下:“恭賀君候!”後半截喜添少公喊出時,戰馬已經直接衝入了二進,這廝猴急似的不等馬停,一起身躍過馬頭,大概那馬也嚇了一大跳,就看到主人躍過去不見了,從沒進過這裡,它覺得新鮮,於是四處開始溜達,看到樹下海棠大喜,上去就扯。
鄧海東已經撞入了後面。
丫鬟僕婦絡繹不絕,而內房前的廳堂處,族公族老,法師,宋明遠早擠了這裡,看到他來都起身,宋明遠先撲上來:“海東,海東,我有外甥了,母子平安。”鄧海東大笑,又看到猴爺撲上來,這廝已經得知母子平安,心思定了,於是先閃,口中喊:“以為小叔出世,族公已經激動過了呢。”
鄧世平笑罵:“猢猻!”
“恭喜君候了。”法師是個持重的人,鄧海東聽的頭大,拱手:“法師還是叫我猢猻為好。”法師歡喜,拍了拍他:“去看看婉言。記得快報去高公等處。”隨即覺得算了,對了宋明遠:“明遠兒,還是你辦理吧,這廝腦子現在不清楚。”
宋明遠重重點頭:“這廝一向腦子不清楚。”在那裡揉臂,原來剛剛被鄧海東拍重了,於是又起了點恨意。
後面已經是雞飛狗跳,多少僕婦在那裡勸:“君候,此刻不能進。”鄧海東焦躁,聽到自己兒子洪亮的哭聲,難道還見不得?小昭出來埋怨:“君候,男人不可這個時候進的。”
“爺看婉言也不行?”鄧海東發作,這就推開周圍,揪住小昭的耳朵扯了一下,走了進去,後面僕婦急的跺腳:“君候是陣上廝殺的,避諱。”
“爺千軍萬馬殺過,從不避諱。”
一陣風就捲過了屏風,婉言已經包了頭躺在那裡,眼神正喜悅的看著他,看他進來笑的甜蜜,也甚是驕傲,自己生了一個兒子了,之前百般痛楚盡忘了腦後,得意的輕聲道:“也是個小賊禿。”僕婦已經把少公抱著,鄧海東看那摸樣,滿臉**似的,卻歡喜的要伸手,一屋子人全尖叫起來不許。
這廝惱怒:“本帥難道還會害了自己兒子?讓爺看他傳香火那玩意的品相!”不知道羞了多少丫鬟,平陽在一邊忍不住的笑,去幫著婉言拭汗,回頭抱怨:“婉言不能大笑,你再這樣就出去。”
鄧海東這才收聲,過去了但不厚此薄彼,拉著平陽坐了腿上,然後拉著婉言的手:“你好好休養,等你能動身了,爺就帶你去林子裡打熊虎去。”
“你不許騙我。”“從娶你之後,騙你什麼的?”“你娶了平陽。”
僕婦丫鬟都竊笑,鄧海東狼狽,平陽嬌嗔:“今天讓著你!”然後推鄧海東:“婉言累了,你讓她休息,去看你兒子去。”婉言也微微的點頭:“你去。”鄧海東心滿意足,又叮囑一定要好好休息,婉言又是甜蜜又是煩躁,終於抱怨:“你再叮囑,人家睡不著了。”
平陽颳了一下她的鼻子,看她胸口飽滿,悄悄道:“躺著也這麼大?”婉言羞的不行:“老孃,老孃好了有你受的!”平陽甜甜一笑,去幫她蓋上被子,側頭看著這一幕的鄧海東,看到兩人之間水乳交融一樣,不由惱怒:“有人服侍你家小夫君,給爺過來!”
終於婉言捂住肚子花容失色,房內人等憤怒,聯手把這廝趕到了外邊。
法師等遠遠聽到那邊笑聲,不多久看這廝被推了出來,小腹上居然還有了小巧的鞋印,都忍不住搖頭,猴爺就在說:“我家猢猻知道疼女人,把這些丫頭全寵壞了。”宋明遠冷笑,法師唸佛,族公再次心虛了,發作:“老夫娶妾,你們說了一年!”
“說甚子?”那廝正竄過來,納悶的看著族公。
二叔公等前俯後仰,法師也莞爾:“鄧公,你是越來越舒坦,如今又添孫,你們這一輩今生是再無遺憾,為天下武門族公所羨慕啊。”
“還不是我的功勞?”鄧海東摟過宋明遠:“聞聞,看,我手上還有你外甥的味道呢。”宋明遠當真去嗅,然後抬頭:“全是脂粉味!是你在裡面偷嘴的吧,不然怎麼有個小牙印?”鄧海東大窘:“正經造冊的妾咬的!”
別人在笑他,宋明遠卻一本正經:“外甥的文事歸我了,武事你自來。”
“不可把他教成書呆子,如你這樣不行。”
宋明遠憤怒:“你才是呆子!”鄧海東才不管,上去就按住他:“你妹妹都為人母了,岳父就你一個兒子,宋明遠,爺告訴你,今年就給你把婚事辦了,若是再推諉,爺就給你下藥!到時候你一激動,撲到了哪個僕婦身上也別怨我。”
“你,你這廝,放開!”“你聽到沒有?”“放開!”
“聽到沒有?”
“總要先稟報我父親吧。”宋明遠還是口軟了,鄧海東點頭:“既然如此就好,這是岳父給我的令,你今日可是當著法師的面允了的。”宋明遠不由張口結舌:“我父?”
“他曉得我製得住你。”
“你!”
法師莞爾,拉過宋明遠,對了鄧海東道:“不可對明遠兒動粗,你那手腳老衲也吃不消!”這才讓鄧海東老實下來,不過沒安定一刻,就又竄到後面去看,隔了窗去看躺著已經入睡的婉言,看平陽妖嬈的背影,看忙碌來去的幾個小妾,和那些同樣喜笑顏開腳步輕輕的僕婦。
看到自己兒子被抱著,也安靜的睡去,鄧海東心中說不出的滋味,若是過去,自己來了此世,漸漸的把族公他們當成了自己祖父至親,那麼這個兒子嚴格意義上卻是自己真正的完全的血肉親人了,從肉體到靈魂,無一不是!
族公們在笑,這小兒當真是歡喜的傻了,淋了一頭雨水也不擦!
卻看到他回頭走來,問族公,自己兒子是什麼輩,族公笑道:“正支是到宗字輩。”鄧海東拱手:“請族公賜名。”
猴爺立即拿眼去看二叔公,二叔公灑然一笑:“勇烈門第能有今日,一是大兄首功,二是猢猻悍勇,應該大兄給勇烈少公起名。”法師贊:“兄弟如此,門第當興!”猴爺這就不客氣,沉思了一會兒,道:“就叫鄧宗棠吧!”
鄧宗棠?
鄧海東領命:“便叫鄧宗棠,是好名字,剛剛客氣一番,還怕族公起個鄧宗富鄧宗貴,鄧宗德之類的……”族公頓時無奈了,揪住他罵:“你這猢猻,哪天不撩撥老夫,你就難受,這好日子不和你計較!”鄧海東連連點頭:“不敢了,不敢了。”
法師唸佛:“老夫一身禪醫,也算有些道行,乾脆傳了宗棠兒吧。”說完眼熱的去看那廝,鄧海東大喜:“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只我的擰字訣怕我家小猢猻將來不夠用,那日已經和論釺嶺,和回將等說好,目前已經有三妻了。”
鄧世平噴茶一口,邊上宋明遠也罵,這就吩咐下去,趕緊全城全軍共賀,並把訊息傳播出去,當晚鄧海東爬上平陽的床榻,平陽早有準備,媚笑著纏他不放,惹的後面兩隻小貓,嘀嘀咕咕,說什麼平陽殿下又在平平仄仄平平仄的叫,其實誰不會叫呀,我們還會二重唱呢!
從了當天開始,君候得子,所以劍南連線慶賀的三日,大雨之後細雨不歇,天氣涼爽,川蜀子民盡說久旱逢甘霖,是少公帶來的好運,居然有些子民,從此每逢求雨時就喊對天大喊宗棠宗棠……漸成習俗。
唯獨鄧海東不爽,財神是劉邦那無賴子,如今風雨之聲居然成了自家兒子?不是爺日夜操勞翻雲覆雨,能有這小兒什麼事情?偏偏說不得,倒也自知,來日掃了不臣,千百年後自己定能被封為武王,為萬世敬仰。
於是有了動力,開始藉著涼爽天氣,繼續督促兵馬苦練,戰陣配合,廝殺,乃至個人武技種種。
也去催促鑄造所,雖然說百里奚回了長安,但將大部分骨幹全留下了劍南一地,又有已經上軌道的良政方針,工匠等盡都努力,除了軍用,民用器械也是日新月異。
君候得子的訊息,終於在九月底到了長安,高公和宋天得知狂喜,這兩人也有私心,一個是婉言親父一個是婉言義父,就怕勇烈府上長子是平陽生的,將來婉言生了次子,得不到嫡系傳承。宋天歡喜的去找高公斗酒,輸了再來輸了再來,屢敗屢戰,同時訊息發向成德范陽。
不知不覺金秋時節來到,劍南各處絡繹不絕的,都是各方節度派來的慶賀,滿月趕不上了,週歲禮又太遙遠,也沒太多繁瑣顧忌,這就聽到訊息便來吧,於是車輛滿載,人流擁擠,各面旗幟入了劍閣關時,來一面旗幟劍南子弟們就歡呼一次。
這是代表的勇烈一族,如今在天下的地位!
當年在洪城,卷平崗是起步,隨即萬馬救中原,才上了正道,如今則雄踞劍南,坐斷赤水,懷抱關中,人脈連橫權傾朝野,才是人臣巔峰!
誰不說生子當如海東青?二三年歲,有如此武功,是將星臨世!
淮南節度使旗幟,關中伯李希言旗幟,羽林宋明歷旗幟,玄甲李希平旗幟,成德節度旗,范陽節度旗,戶部顏公使……天子使臣高公宋天!
鄧海東從九月來就不得安寧,雖然喜悅心中卻疲倦。
可到了十月初二這一日,常遇春部信使疾馳而來,告知安西送賀禮至,五車金銀玉器,安西驍將薛禮帶十二隨從,龐德不好阻攔,只能派軍馬隨行護衛。
沒等鄧海東吃驚,南霽雲急報,江東鎮帥賀禮已進劍閣關,八車綾羅綢緞,金銀玉器,魏延主使程普副之,只帶十二隨從。
高公和宋天正在弄孫。
得知此信相顧失色,這兩大不臣派的親信,重禮而來,絕無可能只是慶賀,可是無論所求所圖,舉措不當就會壞了現在局面。趕緊去找鄧海東,鄧海東卻已經走進來,身後跟著法師,這廝口中正在牢騷:“如何挑這個時候來,害的我不能做手腳,只能表忠心。”
宋天喝斥:“你這廝胡言亂語。”
將孫兒交給了邊上丫鬟,這三個圍著他一個問具體訊息,鄧海東將兩邊來的情報放了他們面前,白紙黑字就寫的來人,禮單,再無其他,法師搖頭:“看看日子,莫非同時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