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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江 南/看書閣
若是可以選擇,胤禛當然不會希望去山西,江南歷來貪腐嚴重,官官相護,要查出點什麼很難,把人拖進泥潭中卻是容易得很。
他雖然知道胤禩少年老成,行事謹慎,但再怎麼沉穩,畢竟也才十幾歲,身邊帶的兩個侍衛,再加上一個隆科多,又都是沒有出過京的,能耐再大,也壓不過地頭蛇。
“……若是發現不妥,不要魯莽行事,先讓人報京城,請皇阿瑪決斷,你單身在外,形勢凶險,他們一旦被逼急了,就算你是阿哥,也不會放在眼裡的。”
從宮裡出來的一路上,兩人並行,胤禛絮絮叨叨囑咐了許多,胤禩知他好意,平日也難得見這冷面冷心的四哥對別人也如此假以辭色,心中一暖,只是笑著傾聽,並不插話。
待他說完了,才笑道:“四哥放心吧,怎麼說我也是欽差名義出巡,那幫子人心裡再怎麼想,面上功夫也得做足了,否則我一本參到皇阿瑪面前,就能讓他們吃不完兜著走。”
至於私底下的手段,還指不定誰暗算了誰。
胤禛沒有說話,心道胤禩怕是還沒想到其中更深的一層。
山西之事,皇阿瑪已有定論,他不過是去協助,量那倭倫新官上任,也不敢不從嚴處理。
但兩淮不一樣,江南鹽稅佔了天下稅收的三分之一,其中又以揚州為最。
明末清初時局動亂,江南民生凋敝,但到了康熙初年,由於政府採取官督商引的政策,即鹽商需要到鹽運使衙門購買鹽引,憑鹽引到指定鹽場向製鹽散戶買鹽,再運到揚州等地銷售。鹽商們往往在兩淮等地擁有專賣特權,而鹽業又是暴利行業,鹽商往往能夠透過藉故抬高鹽價,壓低收價,以大桶替代規制中桶來收鹽等手段來攫取鉅額銀兩。
另一方面,兩淮鹽運使是太子的人,兩淮鹽商中也有年年給太子上繳孝敬銀兩的,兩淮官員更不乏沆瀣一氣的,如同形成一張巨大嚴密的蛛網,歷來有無數人栽倒在這江南官場上,其中更有不少原先清名在外的官員。
又因江南向來人才薈萃,江南鄉試亦是大清規模最大的,且因當年清軍入關時的“揚州十日”和“嘉定三屠”,至今活躍著一些前明的反清勢力,讓康熙對這塊地方重視異常,康熙二十三年謁明孝陵,康熙甚至於陵前下馬,行三跪九叩大禮,以收天下士子之心。
這樣重要的地方,如今卻派了一個年不過十六的皇阿哥出巡,究竟又有什麼用意?
一面是擔憂,一面是疑慮,胤禛眉頭緊鎖,默然半晌。
胤禩知其所想,卻只笑道:“四哥還在唸著上次吃的榆錢面麼,可要再去一趟?”
胤禛果然被他引開注意力。“上次去了一趟,就碰上岑夢如的事情,那種是非之地,以後你還是少點去好。”
“曉得了。”胤禩道,“過兩日是七哥生辰,邀了我們去府上,四哥也去吧?”
胤禛一愣,前幾日胤佑也喊過他,這陣子事情太多,他倒忘了。
“到那會兒,我去找你,我們一起去吧。”
胤佑是成妃戴佳氏所出,身份不顯,腿有殘疾,莫說上頭有太子,就算未立太子,皇位也與他無緣,所以他在眾兄弟中,反而是最沒有威脅的,連帶著幾個兄弟平日和他的關係也不錯。
“成。”
胤禩回到府中,便聽高明說,岑夢如要告辭返鄉,他挽留不住,對方執意要走。
高明道:“爺,沒有您的吩咐,奴才不敢表明身份,那岑夢如只當不願意寄人籬下受人恩惠,還說贈金之恩,來日定當再報。”
胤禩啞然失笑:“他一個窮書生,莫說要等到六年後才能應考,便是高中了,也得一步步熬起,除非去當貪官,或者撈個肥缺,否則怎麼回報?”
話雖如此,他仍舊親自跑了趟客棧留人。
這頭有人也正在勸他。
“安林兄,我蒙皇上恩賜,現在在京城也有一座宅子,一個人住顯得有點寬敞,若你不嫌棄,不如搬過去與我一起,也好有個伴。”
岑夢如搖搖頭,拱手道:“仙李兄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在此地長久居住,也不是個辦法,你新官上任,俸祿也不多,我怎好讓你陪我一起吃苦?”
李蟠還待再勸,叩門聲起。
岑夢如還以為是店小二來趕人,走上前去開了。
“夢如,幾日不見,安好?”胤禩笑道。
岑夢如只當他來為自己踐行,卻還是有些高興,心想自己雖然逢此大變,也還能交到一兩個知心好友,也算禍兮福所倚了。
身後李蟠臉色劇變,撩袍下跪。
“下官見過八阿哥。”
“李大人免禮。”胤禩也沒想到會在此處碰見他,再一看岑夢如神情僵硬,好似已經反應不過來了。
“安林兄。”李蟠捅捅他。
岑夢如回過神,忙跪下。“草民罪該萬死……”
話沒說完,胤禩扶住他。“夢如,我之所以不告知身份,就是想與你平輩論交,你又何罪之有?”
岑夢如默然半晌,方才嘆道:“岑夢如何德何能,得八阿哥如此看重,只是鄉試場上,終究辜負了您的期望……”
“不遭人嫉是庸才,何須耿耿於懷?”胤禩道,招攬人心貫來是他的本事,此時自然信手拈來,但對於岑夢如,他也確實有幾分真心。“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只此一事便讓你消極不已,將來若有大事,又如何面對?”
岑夢如面色灰敗,沒有說話,李蟠也在一旁勸道:“安林兄,八爺說得不錯。潛龍在淵,騰必九天,你是個有大學問的人,不要因此埋沒了自己。”
胤禩見火候差不多了,便笑道:“我府上倒還缺了個西席,夢如若不嫌棄,可前往聘之,一來自食其力,二來又有餘暇做學問,不知意下如何?”
岑夢如掙扎許久,還是沒有答應下來,只說自己考慮一下。
胤禩也不逼他,知道李蟠必然會再勸,便先告辭出來,只交代高明多關照他,若岑夢如執意要走,也不要強留。
胤佑生辰那天,胤禛胤禩二人結伴到了七貝勒府前,卻發現太子與大阿哥的車輦居然都在。
兩人對視一眼,皆中對方那裡看到詫異之色,站在門口的侍從迎了上來,打千請安,將兩人迎進去。
“兩位爺裡邊請!”
“太子與大阿哥也來了?”胤禩往裡面走,邊問道。
“是,其他幾位阿哥也都到了。”僕從答得利索,步子也走的很快。
胤禩心下皺眉,往常這種事情,五阿哥也就罷了,三阿哥自持身份,不來是正常的,至多也就送份禮,太子與大阿哥更是稀客,怎麼全湊到一塊去了?
進了正廳,果然看見兄弟們正在裡頭說話,主人胤佑陪坐在旁邊,見胤禛胤禩來到,起身笑道:“四哥,八弟。”
“祝七哥年年有今日。”兩人先給太子請安,胤禩才朝胤佑笑道。
“承你的情了,酒席一會便好。”胤佑微微一笑,他的腿疾其實並不是很嚴重,若走得慢些也看不大出來。
太子笑道:“老八,這次皇阿瑪著你前往江南巡查,你心中可有腹案了?”
不待胤禩回答,大阿哥便接道:“太子此言差矣,還沒看到實情,又有何腹案可言,不過秉公辦差而已。”
七阿哥暗暗叫苦。
胤禩眼角掃過胤佑臉上的無奈,只覺得又是好笑又是同情,換作自己生辰撞見這種事情,只怕心情也毀了大半。
太子似笑非笑,說話的物件順勢也換了:“本宮聽說,大哥府上一名侍妾,是揚州鹽商的養女,剛還在為大哥擔心,八弟此番調查若是殃及池魚,那大哥的臉可就被丟光了。”
大阿哥面色不變:“有勞太子殿下關心,那侍妾並非什麼鹽商侄女,只不過是尋常百姓,清白人家的女兒,更扯不上那些齷齪事。”
胤禛道:“今日是七弟生辰,太子與大哥便給七弟個面子,暫且擱下朝政,咱們兄弟幾人好好喝一杯吧。”
大阿哥點點頭:“老四說的是,今日不醉不歸。”
太子暗恨話頭被搶,卻也只好就此停歇下來。
不多一會兒,便有人來報,說酒席擺好了,兄弟幾人移步偏廳。
年紀小點的幾個阿哥,雖然聽不大明白方才的話,卻也被氣氛所懾,束手而坐,不敢多話,此刻見氛圍稍緩,便都漸漸雀躍一些。
但是太子在場,眾人又能高興到哪裡去,菜吃在嘴裡也味同嚼蠟,幸而太子用了幾箸,宮裡頭就來人,說康熙要見他,太子放下筷子匆匆走了。
眾人都暗自鬆了口氣。
大阿哥笑道:“這會可以好好吃一頓了,老七,你府上廚子可真不錯,改日我讓我家廚子過來與你學手藝,可不許藏私。”
七阿哥也笑道:“大哥說哪兒的話,你說看上這點手藝,不若將那廚子也要去,日後弟弟上你那裡多蹭幾頓飯也就是了。”
大阿哥大笑:“我可不敢奪人之美,到時候只怕被你給吃窮了!”
席間氛圍漸漸活絡起來,胤禟與太子本就不對付,見他今日在大阿哥那裡吃癟,又沒吃上幾口就被康熙叫走了,更是高興,只差沒放鞭炮慶賀。
兄弟幾人雖說不上親密無間,但總歸是可喜的日子,少了太子,說話也就放開些,難得的是大阿哥這一年來居然也很少端著架子,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樣來,面上看來,倒比太子的人緣還好些。
酒過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大阿哥先告辭離去,年紀小些的阿哥們怕錯過宮門落下的時間,也只好依依不捨地走了,最後只剩下胤禛與胤禩二人。
“今天的事情,旁的不說,先謝過四哥了。”胤佑舉起酒杯。
胤禛知道他說的是太子與大阿哥爭鋒相對時,自己出面解圍的事情,便安慰他:“此事與你無關,不要放在心上。”
胤佑苦笑道:“我平日可也夠小心的了,沒想到這裡還能成戰場了。”
燭光閃爍,胤禛彷彿看見他鬢間居然有一根銀絲,心下惻然,沒有接話。
卻是胤禩道:“七哥放寬心,你向來低調,皇阿瑪就算知道,也不會怪罪於你的。”
前些日子康熙藉故發作了一些人,細數下來,俱都是依附太子與大阿哥的人。明珠與索額圖,一個是大阿哥堂叔,一個是太子叔公,卻還好端端的,讓人壓根揣測不了康熙的心思。
也因此,向來謹慎低調不下於胤禩的七阿哥,才會那麼小心惶恐。
三人又說了幾句,胤禛胤禩起身告辭,出門離去。
兩人是騎馬來的,此時都將馬交給下人,踏著月色緩步而行。
胤禛突然嘆道:“我沒想到胤佑竟然會嚇成那個樣子。”
胤禩略略一笑:“朝堂風雲變幻,今日富貴,指不定明日就翻了個樣,七哥自然心有慼慼然。”
“胤禩,你可也曾怕過?”
胤禩一怔,頓了頓,道:“自然是有的。”
剛剛回到康熙二十七年的時候,總怕這是個夢。
後來,卻是怕重蹈覆轍。
胤禛心中一軟,伸手去握住他,感覺到對方身體那一瞬間的僵硬,終究也沒有抽手,不由狂喜。
“剛才,我看見胤佑,竟然生了白頭髮。”
胤禩訝然,隨即又點點頭。“這也難怪。”以他重活一趟,尚且戰戰兢兢,更別說胤佑了。
胤禛握緊了他的手,緩緩道:“我們都要好好的。”
“一起,活到八十吧。”
胤禩失笑:“你這願望也未免貪心了些。”
上輩子他的壽元是四十有五,也不知這個四哥活了多久。
“我說可以,就是可以。”十八歲的四阿哥,此刻流露出平日未見的任性來。
“好。”
胤禩突然起了些壞心眼。
如果我們的關係還如前世一般,要是我活到八十,天天想著法子跟你作對,只怕你天天都得被我氣得個半死不活。
“我還記得,有一年,也是這樣的月色,你指著月亮說像飴糖,非要我給你摘一塊吃,口水全沾我衣服上了。”
胤禩有些尷尬。“四哥別開玩笑,什麼時候的事兒,我怎麼不記得了。”
胤禛笑了起來,似乎很樂於欣賞胤禩難得窘迫的模樣。
“唔,那年你大約三四歲左右吧。”
胤禩微愣,自己重活一回,是從七歲開始的,至於之前的事情,還要追溯到上輩子去,實在過於久遠。
“實在是不記得了。”
胤禛笑道:“後來我被纏得無法,只好一路抱著你從御花園走到景仁宮,要了一大盤飴糖給你,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居然吃了半盤。”
“後來呢?”
“結果半夜你就鬧肚子,折騰了半宿,連帶著我也被佟額娘一頓好訓,心裡頭還不服氣,想著好心沒好報,以後碰到你都要繞道走。”
“可我記得,七歲那年熱症,你還揹著我走了老長一段路。”
“那會兒看你可憐兮兮的,一頭栽我身上,只好勉為其難了……”
“……”
聲音漸遠,月圓如盤,人影成雙。
翌日天還沒亮,胤禩就已經起身,外面聽見他的動靜,也很快進來伺候洗漱。
他一見來人,卻是愣了一下。
“怎麼是你來伺候?”
陳穎低眉順眼:“高管家讓奴婢來伺候您。”
胤禩哭笑不得:“你先出去吧,把高明給我叫進來。”
陳穎應聲出去,高明早就候在外頭,聞言推門賠笑:“爺喊奴才?”
“我讓你給她安排些照料花草的話,怎麼照料到我這兒來了?”
“奴才觀察了她好一陣子,看她做事認真,又老實本分,剛好主子身邊也缺個伺候的使女,正好把她調過來,您不也稱讚她是個可造之材嗎?”
胤禩大感頭疼,高明明顯是會錯了意。“把人調回去,原先不是陸九服侍我的嗎,他就很好。”
“嗻。”高明又遲疑道:“爺是嫌她姿色不夠?要不奴才再找個……”
胤禩啼笑皆非:“你今個兒是怎麼了?”
“眼看爺就要成親了,總得知曉一些人倫之事,府上婢女都是宮中賜下的,品行姿色也都尚可,爺不若從中挑一個開臉吧?”高明是內侍,這些事情自然要操心。
胤禩搖搖頭。“不必了,我自有分寸。我去江南這段時間,府裡就要你多費心了,有什麼事情決斷不了的,可以進宮問我額娘,若是外頭的事,便去四貝勒府請教四哥吧。”
高明擰著眉頭,很是不捨。“爺,您習慣了奴才伺候,陸九再好,您有些喜好他一時半會也不知道,不若讓奴才跟著您去……”
“說什麼胡話,你現在是總管了,府內大大小小的瑣事,都要你去操心,好好待著吧。”兩人正說著話,外頭來報,說是宮裡頭來人了。
隆科多三人剛到沒多久,便見胤禩自外頭進來,忙起身見禮。
胤禩虛扶了他一把,對三人道:“時辰不早,我們趕緊上路吧,早些到江南,也好早些辦差。”
隆科多點點頭。“八爺說得是,車馬已經備在外頭了。”
江南煙花流水,玉樹銀花,人人嚮往,但若是奔著得罪人而去,就是另一種心情了。隆科多此刻就是在這樣的心情中掙扎,這八阿哥雖被父親看好,終歸年紀尚輕,這一行人去了江南,也不知是去打狼,還是被狼吃了。
——————
幾人騎馬出了京師,改走水路,從京杭運河順流而下,不過三四天的光景,就到了揚州地界。
“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無賴是揚州……”隆科多站在船頭,四下張望,滿懷感嘆。
胤禩也從船艙裡走出來,聞言道:“怎麼,你沒來過江南?”
隆科多搖搖頭。“出京幾次,卻都沒來過這邊,聽說遍地風花雪月,夜夜曼妙笙歌,讓人流連忘返,恨不得老死在這裡,我還當是虛言,這番感受下來,才知這些形容不及萬一。”
這回跟著胤禩出來的人,除了隆科多,還有兩名侍衛,惠善和阿林,他們都與胤禩打過不少交道,也算老熟人了。
幾天下來,很快就熟稔起來,又因出門在外,胤禩讓各人輕易不要暴露身份,微服出行,便連奴才這種自稱也去掉了,旁人看了,只當是富家公子出來遊玩取樂,兩淮一帶,這種人多得很,他們也沒有受到絲毫注目。
隨著他的話語,兩岸楊柳飄搖,隱隱綽綽從水邊閣樓裡傳來哼唱聲,用的是他們聽不懂的方言,語調卻溫軟呢喃,直叫人酥到骨頭裡去了。
胤禩雖然也沒來過江南,到底閱歷眼界要多些,不至於失態,但除了他之外的幾個人聽得都痴了。
此時暮色將近,兩旁燈籠都點了起來,一眼望去,點點生輝,將整條河道串連起來,槳聲燈影,分不清天上人間。
到了碼頭,幾人下船,就近找了間還算雅緻的飯館進去。
“幾位爺是從京城來的吧?”店小二甩著毛巾,過來殷勤招呼。
“錯了,我們是陝西來的。”隆科多故意道。
“嘿,這位爺就別說笑了,您的談吐口音,分明是京城人士。”店小二笑道:“咱這裡每天都有外地人來,而且來了都不想走了,上回有個客人更有意思,還說要在這討足十個揚州瘦馬當妾室回去。”
“揚州瘦馬?”惠善好奇道。
“這您就不曉得了吧。”店小二露出曖昧的笑容。“揚州有三好,景好,歌好,人好。這人,說的就是揚州瘦馬,諸位爺若得空,等會兒吃完飯,可以到留香樓逛逛,這是我們揚州最好的青樓,裡頭的姑娘……嘖嘖,不是我說,京城天子腳下,什麼沒有見過,但也保管你們大開眼界!”
惠善幾人聽了果然大感興趣,胤禩瞧著眾人躍躍欲試的表情,好笑道:“我記得你們這兒是飯館吧,有什麼好菜,說幾個來聽聽。”
“誒好!”店小二一口氣報了好多個菜名,中間不待停歇,聽得幾人頭暈眼花。“芙蓉肺,醬蹄子,酒煮羊肉,灌鵝,煨野鴨羹,醉鯉魚,炒青魚片,火腿煨三筍,三絲湯,糖春菜,五香芹菜,豆沙卷,山藥糕,蘿蔔湯圓,醉桃童……”
“得得!”隆科多不得不打斷他。“你給我們挑幾樣招牌的上吧,還有,上一斤酒,你們這兒有什麼酒?”
見店小二又想開口介紹,他忙道:“就挑好酒上。”
“好嘞!”店小二眉開眼笑,毛巾一甩肩上,又騰騰騰地下樓去了。
待菜一一上來,自然是小巧精緻,色澤鮮豔,夾起入口,卻各有風味,齒頰留香,縱是在座各人都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也不由嘖嘖稱讚。
隆科多笑道:“我可總算知道江南為什麼會出那麼多貪官了,就衝著這些吃食,他們也得栽!”
一席話說得幾人都笑了,旁邊惠善帶了些討好的笑容看著胤禩:“爺,一會咱們也去留香樓瞧瞧?”
食色性也,剛才店小二的那一番話,就如貓爪子一般撓得眾人心頭髮癢
胤禩見幾雙眼睛都渴盼地望著自己,不由啼笑皆非。“那便去瞧瞧吧。”
揚州城不大,至少比北京小多了,但又比京城少了幾分肅穆,多了幾分嫵媚,再穿過一條街,就是青樓彙集之處,有點類似京城的八大胡同。
雕樑畫棟,飛閣流丹,纖纖女子倚於欄杆處,身段婀娜,軟語嬌笑,彷彿連聲音都要比京城的柔上幾分。
隆科多他們都是世家子弟,平日又有差事在身,縱然再好這口,也不可能天天往花街柳巷裡轉,但來了江南,卻因山高皇帝遠,同行又都是少年人,便少了幾分忌憚和束縛。
“幾位爺,請裡邊奉茶!”
留香樓三個字龍飛鳳舞地掛在上頭,門口立了兩名使女,容貌雖只是尋常,但身段聲音卻是上等,娉娉婷婷地福身,眉目就含了七分情意。
來人察言觀色,見到胤禩幾人衣著不凡,便領著他們穿過廳堂,往二樓雅間而去。
五人方落座,門外走入一人,四十來歲年紀,風韻猶存,似乎老鴇一般的人物。
那女人笑道:“奴家喜雲,敢問幾位爺打哪兒來的,這裡可有相熟的姑娘呢?”
隆科多看胤禩沒有接話的意思,便道:“我們從京城來,經商路過,聽說你們這兒的姑娘在揚州首屈一指,就來見識見識,你可有什麼推薦的?”
“呀,原來幾位是京城來的大人,失敬失敬!”喜雲笑得殷勤卻並不令人反感。“那就先喚梳月姑娘來唱個小曲,幾位爺意下如何?”
隆科多點點頭。“也好。”
胤禩突然道:“這茶可是叫蘭雪?”
喜雲面露驚異。“這位爺想來是品茶大家,此茶正是蘭雪茶,現如今外頭已經少見,正是我們梳月姑娘所制的,一會她來了,爺若有興致,也可問她。”
說罷退了出去。
少時,又有一名鵝黃衣裙的女子掀簾而入,身後跟著三四名少女,皆是姿色清麗,身段卻苗條消瘦,別有一種楚楚可憐的風流。
惠善奇道:“這就是揚州瘦馬?”
鵝黃衣裳女子盈盈拜倒:“賤妾梳月,給幾位爺請安,不知道幾位想聽什麼曲子?”
隆科多笑道:“你會彈什麼,來個拿手的便好。”
梳月答了,抱著琵琶步至另一頭坐下,玉指一滑,樂聲如流水淙淙,霎時傾瀉而出。
後頭少女也一一見禮,卻來到幾人旁邊,依偎著坐下。
眼看一個少女靠過來,胤禩指了隆科多道:“你去服侍他。”
胤禩是皇阿哥,他不想要,別人也不能拿他開玩笑,隆科多隻當他不將庸脂俗粉放在眼裡,只對少女笑道:“難道你們這兒沒有更好的女子麼,似你們這等姿色,我們八爺卻是看不入眼的。”
少女柔聲道:“有位姐姐喚摘星,是我們留香樓的頭牌姑娘,只不過今個兒被人點了,沒能前來。”
隆科多挑眉:“哦?是被誰點了,來頭不小?”
少女為難笑道:“只聽是有位姓曹的公子點了,至於是誰,賤妾卻也不知。”
不是不說,而是不能說,生怕客人知道了去鬧事,這生意就甭做了,隆科多幾人並不是很想知道,見她不說,便也沒再追問。
一曲既罷,眾人棄茶改酒,胤禩一路來甚是隨和,幾人也不拘束,又有軟玉溫香在懷,很快喝得雙頰微醺,惠善與阿林卻還記著保護胤禩的職責,並不敢放鬆絲毫。
梳月望著胤禩,雙目似會說話般,水波盈盈:“這位爺怎的不喊姑娘作陪,可是不太滿意?”
胤禩轉著酒杯,忽然道:“你們這兒可有相公?”
此話一出,其他幾人面露錯愕,隆科多一口酒沒嚥下去,差點噴將出來。
“八爺……”
梳月也是一愣,強笑道:“自然是有的,這位爺可是要……”心中卻暗道可惜,她沒想到這樣的翩翩少年公子,卻也有龍陽之癖。
“只是問問。”胤禩面色不變,一口將杯中酒飲下。“你們繼續喝,我出去透個氣。”
陸九等人忙也起身欲從,胤禩道:“你們就不要跟來了,我就在外頭罷了。”
三人面面相覷,眼看著胤禩神態自若地走出去,腦中都還停留在剛才胤禩問那句話的震撼中。
清朝禁止官員嫖娼,卻不禁男色,男扮女裝的戲子,乃至專門供人狎玩洩慾的小倌相公盛行於世,一般青樓裡除了女子之外,還會有相公堂子,滿足一些喜好男色的客人。
隆科多他們雖然有官職在身,但微服出門,天高皇帝遠,又沒有御史在一旁虎視眈眈等著彈劾,放縱一回也無妨,胤禩卻沒有這個心思。
倒不是說他不喜歡女子,前世外頭忙著爭權奪利,家裡又有河東獅八福晉,久而久之,也養成他寡淡的性子,縱然換了個軀殼,裡頭的性情也還沒變,對這方面的欲求,自然比尋常人要少一些。
屋內麝香隱隱,待久了,身心也跟著燥熱浮動起來,胤禩倚在欄杆上,慢慢平復那股莫名心火。
這裡的雅間設定巧妙,中間雖有假山迴廊,草木裝點,卻終究連城一片,走廊也可相互貫通。
若房門關緊,站在外頭是聽不見裡面動靜的,但隆科多他們所在的隔壁雅間卻開了一道門縫,絲竹聲,調笑聲自裡頭傳來,端是熱鬧無比。
胤禩也沒去留意,待了片刻,正想往回走。
冷不防從那裡面出來一個人,腳步有些踉蹌,朝他這邊走過來。
胤禩側身避開,一邊回過頭。
那人嘴裡咦了一聲,又走近一些,驀地撲上來,將胤禩抱了個滿懷。
猶自嘟囔道:“可算讓我抓住你了,橫琴……!”
胤禩沉下臉色,抓住他的肩頭猛然推開,又順勢踹上一腳。
那人捂著腿傷大聲哀嚎,一邊滿臉委屈地望著他:“橫琴,你為什麼踢我,那日你不是還要我幫你贖身麼!”
沒等胤禩回答,那頭裡面已經有人聽了動靜跑出來,將那人扶住,又看了看胤禩的打扮,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忙道:“兄臺恕罪,我這朋友喝醉了,你莫與他一般見識!”
“我沒醉!”那人嚷嚷道:“他不就是橫琴嗎,怎麼就不認得我了?”
隆科多他們也出來了,見到這種場面,惠善阿林劍早就出鞘,橫在胤禩身前,兩人御前侍衛,氣勢不凡,這一手自是殺氣騰騰,對方雖然也有侍從擋在前面,卻也都被嚇得不輕。
場面一時僵凝,許多人都跑出來看熱鬧,連帶梳月和那幾個少女,也瑟瑟地縮在門口朝外觀望。
陸九喝罵道:“好大狗膽,我家公子豈容你們如此侮辱?!”
那人色厲內荏,強笑道:“幾位是從外地來的吧,出門在外,無非圖個平安無事,何必平地生波,這位是揚州曹家的大公子,若是結下嫌隙,幾位只怕也要吃不了兜著走!”
那頭梳月聽了揚州曹家的名頭,臉色一變,忙上前對著離她最近的隆科多耳語了幾句。
隆科多有些意外,走過來對胤禩低聲道:“爺,揚州曹家,就是以鹽業起家,如今在揚州鹽商裡,是首屈一指的。”
胤禩挑了挑眉,嘴角一勾,終於開口:“我等有眼不識泰山,既然是揚州曹家公子,這事就算了。”
剛要查鹽商,就來了一個鹽商之子,豈不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人鬆了口氣,笑道:“好,爽快,在下邵白,是曹公子的朋友,幾位若得空,不如一起坐坐喝杯酒?”
他本是隨口客套一句,沒想對面那少年居然道:“那就叨擾了。”
干戈化為玉帛,眼見著幾人進了雅間,留香樓的人也鬆了口氣,雖然此地背後也有官府的關係,一旦鬧起來也不怕,但開啟門做生意,沒人希望上演什麼血濺三尺的戲碼。
邵白扶著曹樂友坐下,一邊拱手朝胤禩道:“不知幾位如何稱呼,打從哪兒來?”
“我叫應八,這幾位是我的朋友與侍從,我們是京城人士,經商路過揚州,久聞‘腰纏十萬貫,騎鶴下揚州’,故而來見識一番。”
胤禩面如冠玉,文質彬彬,邵白早已將方才的不愉快拋至九霄雲外去了,聞言笑道:“那可真得好好玩幾天,若幾位不嫌棄,我倒是可以招待一二。”
“邵兄家中,也是經營鹽業的?”
“正是。”邵白點點頭。“雖無曹家勢大,也算跟著獲利一二,幾位又是做什麼買賣的?”
“不過是些絲綢生意,我年紀尚幼,家中派我出來歷練一番,順道也見見世面。”胤禩笑道,幾句話便將對方的疑惑解開。“這揚州有什麼好玩的,可要請邵兄指點一二。”
“好說好說。”邵白不愛男色,但見胤禩氣度談吐,卻是大起好感,當下便為幾人解說起來,倒也相處融洽。
“要說尋常青樓,這留香樓自然不錯,不過諸位要是對揚州瘦馬情有獨鍾的話,倒可去瀟湘小館,那裡才是真正的揚州風味,只不過我這曹兄弟素來正經,很少踏足這些秦樓楚館,所以我平日也無伴,若幾位有興趣,那可真是便宜我了。”
隆科多奇道:“聽說揚州曹家家財萬貫,也不是揮霍不起,曹公子又怎麼不喜歡這些地方?”
這話聽起來像在諷刺,但談得興起,邵白也就沒有在意,便笑道“要說起來,曹兄也算是一個怪人了,出身大富之家,卻潔身自愛得很,不瞞幾位,像這種地方,他還是第二次來,我也沒想到他如此不勝酒力,否則也不會發生方才的事情了。”
胤禩微笑傾聽,順道不著痕跡地將曹樂友打量一遍。
說起揚州曹家,出了兩淮,可能就不大有人知道,但提到江寧曹家,卻無人不曉。
江寧曹家的家主,就是現任江寧織造,康熙安在江南的心腹曹寅,而揚州曹家,據說是江寧曹家的遠親,雖然隔了好幾代,關係早就有些疏遠,但是也並非無人知道,比如胤禩。
當年曹家牽扯進奪嫡,認不清形勢,先是支援太子,後又站在自己這邊,他那四哥睚眥必報,哪裡會容得他們好過,再說曹家虧空織造庫銀,數額巨大,也不算冤枉。
曹樂友醉得不清,早就歪倒在一旁呼呼大睡,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山西在大清諸省中,既不是最富庶的,也不是最窮困的,但連著幾任督撫都出了岔子被處置,也是咄咄怪事。
胤禛到了山西,並不像上次平陽賑災那樣,倒也沒多少事情需要親自動手,倭倫新官上任,自然忙著表功,又是進山撫慰百姓,又是將朝廷處置溫保的旨意昭告出來,胤禛不過是起了個從旁監督的作用。
日子閒暇下來,就想起那個人。
算算日子,他現在也該到江南了,不知順利與否。
門咿呀一聲被推開,進來的是小勤,後面跟著一名女子,低垂著頭。
“爺,倭倫送來一名女子,說是伺候您的。”
胤禛一愣,隨即沉下臉色,冷聲道:“用不著,讓她……”
眼角餘光瞥及對方姣好的側臉,卻是頓了一下。
“人留下,你出去。”
“嗻。”
看那倭倫面上老實忠厚,沒想到也是個善於鑽營之人。胤禛暗自冷笑,轉向那女子:“你叫什麼名字?”
“奴家名喚可兒。”女子聲音低柔婉轉。
胤禛道:“抬起頭來。”
可兒緩緩抬起頭,眉目映入眼簾,胤禛微微出神。
這眉眼……
“你是哪裡人?”這回問話的語氣柔和了些。
“奴家是本地人,家中窮困潦倒,被賣給人牙子,幸得巡撫大人收留,悉心教導,方才有了今日。”
胤禛突然道:“你可會彈琴畫畫?”
可兒搖頭,有些羞赧。“奴家不會。”
她本是貧家女出身,**的時日也還短,倭倫送她來,也不過是看胤禛此來,身邊沒有伺候的人,這個可兒又還有幾分姿色。
“那你可會騎馬射箭?”
這會任是傻子也知道胤禛是故意刁難了,可兒委屈道:“也不曾學。”
胤禛卻未發怒,只道:“你喊一聲四哥我聽聽。”
可兒一愣,垂下頭去,輕輕道:“四哥。”
聲音雖小,卻是婉轉動聽。
胤禛冷冷道:“出去罷。”
“爺?”
“還要我說第二遍?”胤禛轉身,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翻看,沒再回頭看她一眼。
待身後傳來關門聲,胤禛這才放下書,自嘲一笑。
就算眉眼神似幾分又如何,終究不是他。
下面是新補上的字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