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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誅心
山河日月(八阿哥重生) / 誅 心/看書閣
“阿瑪!”弘旺忙幫他撫背順氣。
胤禩止了嗆咳,卻有些哭笑不得。“你這話是從哪裡學來的?”
弘旺眼裡的狡黠一閃而過,憨憨笑道:“這麼說這府裡不會有繼福晉了?”
胤禩一眼就看破他的小心思,伸出手捏住他的臉頰往旁邊拉,暗自可惜兒子的臉不如小時候那般胖乎乎了,雖然觸感依舊不錯。
弘旺哎喲一聲,沒有反抗,依舊笑嘻嘻的。
“你不希望阿瑪娶繼福晉?”把皮球又踢回去。
“兒子不希望有人煩著阿瑪。”弘旺眨眼,一派無辜。
胤禩敲著他的頭,卻也沒想過隱瞞,笑道:“阿瑪不想娶繼福晉,誠如你所說,麻煩太多,現在府裡就很好,你張額娘管事,我很放心。”若是妾室還好說,繼福晉畢竟是正正經經的嫡妻,要上玉牒的,將來若誕下一兒半女,難免又要為自己的兒女打算。
再說那個人,也未必肯讓他娶。
話鋒一轉,卻是落在兒子身上。“剛才聽你說起弘春,你時常與他往來?”
弘旺見父親問起正事,便斂了玩笑之色,搖頭道:“我平日,也就與大阿哥親近些,還有十叔家的弘暄,至於其他人,都是泛泛之交,不過弘春雖不是十四叔的嫡子,性情卻還溫厚可親,原先與他的話還多些,自從十四叔出了事,他似乎有點鬱鬱寡歡,每天也不怎麼說話了。”
他口中的大阿哥,便是弘暉,如今也有十四歲了,胤禛正打算明年便讓他在戶部跟著學些差事,他做事務實,不喜浮誇,有康熙年間諸皇子的先例在,更不會讓自己的兒子當一個不知人間疾苦的皇阿哥。
“弘明呢?”弘春是側福晉舒舒覺羅氏所生,弘明則是嫡子。
“弘明平日裡不與我們玩在一塊兒,如今更是消沉,只是他雖有些傲氣,可也不是壞心眼,若能多加管教,當會成器。”
弘旺侃侃而談,評價公允,並沒有刻意貶低某一個人,眼中光彩閃爍,也全無平日裡對父親的依賴,胤禩暗暗點頭,心道自己上輩子在這個年紀時,未必有他這份心胸和洞察力,一面又不由擔心他過於聰明而遭了人嫉。
可憐天下父母心,身份顯赫如胤禩,在對待兒子的問題上,也沒有比旁人超脫多少。
“你看當今皇上的幾位阿哥里,各自如何?”
弘旺聞言有些猶豫。
胤禩看出他的謹慎,讚賞一笑:“這裡只有你我父子二人,但說無妨。”
當今皇帝,有三名皇子。
長子弘暉,是皇后那拉氏所出,正宮嫡子,年長而有德,如今雖然還未封爵,胤禛也不曾流露過讓哪個兒子繼承皇位的意思,但眾人的目光,無疑大多放在弘暉身上。齊妃李氏所出的弘昀早夭,留下一個三阿哥弘時,剛進上書房不到兩年,也頗有些聰明伶俐的味道,還有一位裕嬪耿氏所生的五阿哥弘晝,剛滿週歲,與兩位兄長年齡差距太大,尚且什麼潛質也看不出來。
比起先帝的二十多個兒子,胤禛實實在在算得上子嗣單薄。
“大阿哥與兒子要好,自不消說,五阿哥太小,還看不出來,餘下一個三阿哥,”弘旺搖搖頭,“兒子不大喜歡他。”
“,他哪裡不好?”胤禩來了興趣,他心中對這三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判斷,但他更想聽弘旺如何說。
“器量狹小,不能容人,兒子與大阿哥走得近,三阿哥見了我,便不大歡喜,那種目光,讓人見了心裡不舒服,可他非還要裝出一副笑臉,來跟兒子套近乎。”
胤禩點點頭,摸了摸他的頭,嘆道:“寶寶,委屈你了。”
胤禩與十三得皇帝重用,又是天子親弟,位高權重,自然有無數人巴結討好,連帶著他們的兒子在宮中,也不得安寧。如今胤禛未曾確定阿哥們的名分,就連弘晝這樣的身份,自然也要來拉攏弘旺。
“阿瑪無須擔心,我長大了,自然要為阿瑪分憂。”弘旺挨著他,道:“您如今太辛苦了,再過得幾年,您就跟皇上四伯請辭,回家養老吧,到時候我也能辦差了,我養你就成。”
胤禩聞言樂不可支:“我家寶寶可也會養家了,你拿什麼養我,你娶媳婦的錢,可還得阿瑪來攢呢!”
“我不娶媳婦了,以後我們父子倆兩個人一塊過,我要陪著阿瑪一輩子的。”弘旺發下巨集願,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認真。
“胡鬧!”胤禩笑得喘不過氣。
皇宮裡正批閱奏摺的某人打了個噴嚏,還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被覬覦了。
雍正元年十月,宗人府上疏,新帝即位,其他人應避帝王諱,姓名中不能出現同字,胤應改為允,而十四阿哥胤禎因禎字又與皇帝名諱中的禛同音,故改為禵。帝允,但特諭二人可以例外,即惟獨廉親王胤禩,與怡親王胤祥,可繼續使用胤字,無須避諱,以示恩寵。
同月,帝從直隸巡撫李維均所請,在直隸率先實行丁銀攤入田賦一併徵收,即“攤丁入畝”,數月之後,見成效卓著,又推行全國。
雍正元年十二月,於康熙年間被擱置的八旗生計,復又提上日程。廉親王胤禩上折請求廢除八旗不能經商務農的規定,帝硃批應允,下發八旗,開始實行。
其策主要有三:
一是允許旗民務農經商。
二則嚴厲查處旗人酗酒、唱戲、賭博等惡習,京城九門以內不允許開設戲園子,凡開圈聚賭者,一經查處,重則處以流刑,輕則杖責。
三是八旗每旗各派兩千名壯年男丁,前往東北、西南等荒涼處屯田開荒,去期三年,若表現優異者,回來時則直接授予武職實缺,八旗軍隊中不思上進者,則被替換前往,如此反覆,縱皇親國戚,亦不能例外。
攤丁入畝和八旗生計措施一出,前者觸犯了全天下地主仕紳,達官貴人的利益,後者則讓懶惰成風的八旗子弟無所遁形,但當今皇帝雷厲風行,乾綱獨斷,但凡有能力反對他的兄弟,不是被圈禁,就是站在他那一邊,加上連簡親王雅爾江阿、佟家也一力贊成,旁人雖然滿心腹誹,卻也不敢公然反對。
如此下來,國庫儘管依舊不甚充裕,但也不比之前那般捉襟見肘,胤禛神采奕奕,將精力大半放在這些政務處理上,也不見疲態,只苦了周圍一干近臣,胤禩與張廷玉等人更是每日不到酉時也不能回家。
胤禩揉揉眉心,合上卷宗。
眼瞅著天色逐漸暗下來,終於可以回府歇息一會。
“諸位也都回去吧,時辰不早了。”因著近來事務繁多,連帶整個戶部的人也跟著他一起沒日沒夜地忙著,胤禩坐鎮在此,他不走,其他人更不好走。
戶部尚書張鵬翮笑道:“王爺先回去罷,下官這還有點事,一併料理了,免得明日來又麻煩。”
胤禩為人隨和,與風風火火,冷肅嚴厲的皇帝放在一塊,堪稱鮮明對比,在皇帝那裡飽受風霜摧殘的官員們,再與胤禩相處,頓時覺得如沐春風。
這張鵬翮前些年因治河一事曾受康熙訓斥貶職,胤禛登基之後,便又將他拔擢上來,與胤禩共事,他為官清廉,卻不是不知變通,迂腐刻板之輩,故而胤禩與他也頗為相得。
“你不走,你底下那些人怎麼好走,你就當體恤他們,別在這裡耗著好,有什麼事,明兒再辦!”胤禩一邊起身,卻冷不防眼前一黑,往前踉蹌了一下,幸而張鵬翮眼明手快,趕緊出手扶住他。
“王爺?!”
“沒事。”胤禩擺擺手,靜待暈眩感和雙目不適的感覺褪去。
旁的官員看到此景,也忙圍上來詢問。
張鵬翮見他臉色不好,不由道:“不若請太醫過來看看吧?”
“就是起身急了點,老毛病了。”胤禩笑了一下,不以為意。
每當勞累時,雙眼的痛感就要劇烈些,這是當年去山西平陽落下的毛病,太醫來來回回也只會讓他靜養,許多年下來,胤禩早就習以為常,也不當回事。
“病從淺中醫,下官看王爺氣色欠佳,這些事情其實下官們也辦得來,您還是多歇息著好。”張鵬翮勸道。
胤禩吁了口氣:“出旗民往東北屯田一事,尚有八旗旗主和宗人府幫襯,這邊光是攤丁入畝,也夠各位忙活的了,我怎可不以身作則,再說過了這一陣,也就可以喘口氣了。”
他頓了頓,又對其他人笑道:“大夥多加把勁,等事情告一段落,王爺請你們上何氏酒樓吃酒席去。”
眾人自然紛紛笑應。
又說了幾句,胤禩便讓他們各自散了。
出了衙門,陸九早已等在那裡,旁邊停了一頂軟轎。
“爺,回府去?”
胤禩想了想。“進宮。”
他手裡還揣著一份條陳,是關於八旗生計的一些想法,趁著這會兒剛寫完,想著先送進去給那人看,左右此時西暖閣的燭火必然是亮著的。
到了那裡,果不其然,西暖閣裡燈火通明,那人正手裡端著碗熱氣騰騰的八寶粥,一面還抓著本奏摺在看,見胤禩一來,丟下奏摺,連龍靴也不穿了,就下榻走過來。
“誒,皇上,小心地上涼!”蘇培盛忙上前拿了靴子要給他穿上。
“多事!”胤禛咕噥一句,仍自己套上靴子,疲倦的面色仍不掩喜悅。“你吃過沒?”
胤禩一笑,同樣是滿臉風塵倦色。
“還沒,剛寫好的條陳,想著宮門還沒落下,就趕著送過來給皇上瞧瞧。”
蘇培盛極為機靈:“那奴才這就給王爺拿些吃的來?”
不待胤禩回答,胤禛已道:“快去!”
又對胤禩招手:“快到炕上來暖暖,走了一路,外頭冷吧?”
蘇培盛識相地退了出去,又輕輕闔上門。
“不若今晚就在宮裡頭留宿吧,也別回去了,這天色都晚了。”
“於禮不合。”胤禩確實冷了,也不推辭,便坐到胤禛的對面。
胤禛瞪了他一眼,伸手將他拉過來,一把抱住,用自己的體溫暖住他冰冷的身體。
“這裡是議事的地方,先帝時也有臣子徹夜商議政事被留宿於此的,有什麼於禮不合?”
說罷又把自己沒動過的點心碟子挪過去。
“你先吃點暖暖胃,吃的一會兒就送來了。”
胤禩點頭,隨手拿起一塊塞入嘴裡,也不知嚐出滋味來沒有,便將條陳遞給他,一邊想從他懷裡掙出來,這皇帝抱著王爺,若是傳了出去,只怕他們這君臣二人的臉都不要了。
胤禛卻不肯放手,登基之後,養心殿已成了他常駐之地,守衛與保密性自然是極妥當的,再說還關著門。
看了片刻,他咦了一聲,全副心神都放在上面,抱著胤禩的手鬆了些,他趁機掙開,回到原先的位置上去。
“開禁採煤,分產承耕……嗯,遷移宗室回駐盛京?”胤禛輕輕念出聲,忍不住抬起頭看著他,有些驚訝。
胤禩苦笑:“這最後一條乃是下策,非到萬不得已,不能實行,臣弟只是怕如今八旗人口日益增多,卻大都不事生產,窩在京城這塊繁華之地,長久下去,後果堪虞,倒不如命這些人遷回龍興之地。”
胤禛點點頭:“此策一出,必招來不少宗室反對,現在還不至於到那一步。”
胤禩嘆道:“若真有那一天,一切罪責由臣弟來擔就是,反正先前破除八旗子弟不得經商務農的祖制時,已是千古罪人了。”
他只是想將上輩子沒能做到的事一一做了,古往今來那些意圖改制變革的人,沒有一個能有好下場,只是他這死過一遍的人,對這些身後榮辱,早已不放在心上了。
“這是朕首肯的,若有罪責,也該由朕一力承擔,與你何干?”胤禛不悅道。
胤禩一笑,引開話題:“四哥似乎愁眉不展,可有什麼需要臣弟效勞的?”
被他這一提,胤禛拿起手邊一份摺子,丟在他面前:“總有一天,朕要將這些貪官都一一剷除。”
胤禩開啟一看,摺子是蘇州織造李煦寫的,裡頭說的不過是些尋常瑣事,例行請安,先前江南三大織造依附先帝的十四阿哥,可到最後皇位歸屬卻大出他們意料之外,以康熙與他們的關係,竟也從無透露半點風聲,三家之中,以李家最為活躍,也最招胤禛的恨。
“李煦這是想討好四哥,在摸您的喜好呢。”胤禩看罷,微微一笑。
胤禛冷哼一聲:“朕還用不著他的討好!”
胤禩瞧見他眉間隱忍的煩躁,心知他這些日子以來被層出不窮的政事壓得喘不過氣來,後宮又因烏雅氏鬧得不安寧,只怕他現在不過是在苦苦壓抑自己想要發作的衝動,不由撫慰道:“四哥且再忍耐些時日,此時若沒個由頭,不好動手。”
“西北那邊可還缺了些銀兩,碰巧可以抄了他們填補!”胤禛冷笑一聲,忽然覺得屋裡溫暖得有些燥熱,不由下榻走了幾步。
“你說朕是先從京城查起好,還是從江南那邊開始徹查好?”不待胤禩回答,他又來回踱了幾步。“京城這邊盤根錯節,牽一髮而動全身,江南山高皇帝遠,要查出什麼只怕不易,你在康熙三十六年不是去過一趟揚州嗎,那會兒……”
他一邊說,一邊轉頭去看胤禩,聲音夏然而止。
只見那人手撐著額頭,身子歪在桌邊,已經累極睡著了。
那頭蘇培盛端了點心輕輕推門進來。
“皇……”
剛說了一個字,便被胤禛制止,再一看胤禩的模樣,他也不敢出聲了,放下東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臨出門前,還看見皇帝脫了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廉親王身上。
旁邊矮桌上,還疊了小山高的奏摺。
他輕輕闔上門,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本是想請王爺勸勸萬歲爺不要那麼辛苦,可現在看王爺的樣子,竟也沒比萬歲爺好多少,倒還不知道誰勸誰了。
——————
十二月裡,寒風最凜冽的時候,十三卻要動身前往西北,同行的還有敦郡王,先帝十阿哥允俄。
原本名單裡並沒有他,但允俄聽說十三要去西北,忙不迭也進宮自動請纓,也不知他是怎麼說的,竟也說得胤禛同意他前往,還是以十三副手的身份。
胤禛比照十四當初出征的規制,給了他們一個盛大的送行禮,十三與允俄兩人騎在高頭大馬上,眉宇間顧盼飛揚,一身袍子迎風獵獵作響,彷彿又回到少年時英姿勃發的情景,十三在那十年中,腿腳受寒落下病根,卻也等不及春暖花開的時候,便急著想要上路。
為免路上風雪大,十三舊病復發,胤禛還特地指派了一名太醫隨行,又賜予十三與允俄二人以欽差的身份,配給一千精兵,令他們便宜行事。
“到了那裡,別忘了來信,十三弟腿腳不好,你就多擔著些了,你們倆在京城的家眷,我會使人多照料的。”胤禩與允俄並肩而行,胤禛則與十三走在前頭。
“八哥放心就是,只是有一事,我還放心不下。”允俄拍著胸脯,豪氣干雲道,末了又有些猶疑起來。
“但說無妨。”
“老九的事情……”允俄欲言又止,嘆了口氣:“他也是被豬油蒙了心,一條衚衕走到黑了,可我跟他,畢竟是自小打到大的情份,不忍見他就那麼圈一輩子,若是有機會,還請八哥求個情,看能不能將他放出來,只怕經過這一遭,他也該悔悟了。”
“你放心吧,皇上指不定會網開一面的,若是不成,我去會盡力去想辦法。”
話雖如此,他心裡卻不確定,當初老九和十四被軟禁在宮中,而不是宗人府,胤禩本也以為這樣意味著胤禛不會將他們關太久,但眼見一年過去了,他卻絕口不提,胤禩根本不知他心裡頭對這件事是怎麼想的。
允俄點點頭,感激道:“我們倆自小頑劣,是八哥照拂良多,這次我能去西北,也是多虧了八哥從中斡旋,否則以我和老九的關係,只怕這輩子也出不了京師吧。”
胤禩失笑,這事他還真沒說過一句話,全是那位的決定。
“你太高看我了,若是皇上不同意,我說再多又有何用,全是你自個兒做人明白,才有今日的福祉,此去路程遙遠,風沙漫漫,多加珍重小心,我可還等著你回來,咱兄弟幾個大醉一場的!”
允俄大笑,與他擊掌為誓:“定不負今日所言,八哥等我們回來!”
此時前頭胤禛也與十三話別完畢,十三朝胤禛一拜,翻身上馬,又轉身向他拱了拱手,隨即一揚韁繩,往前馳去。
允俄見狀,也朝胤禛跪拜話別,上馬追隨而去。
塵煙滾滾,將二人身影湮沒其中,再難辨別。
胤禛回到宮中,聽得宮人來報,說烏雅氏要見自己,他近日心情煩躁,想也沒想就要回絕,卻思及前些日子胤禩所勸,不由心念一轉,著宮人先去稟報,他隨後便至。
到了永和宮,卻見那拉氏早已在那裡,與烏雅氏有說有笑,而且看皇后神色,也頗為欣喜,胤禛心下奇怪,面上卻中規中矩朝烏雅氏請安行禮。
“罷了,行什麼禮,起來吧。”烏雅氏見了他,神色雖不如看到皇后那般慈靄,但也沒了前些日子的冷硬。“方才皇后還和哀家說,這正月就快到了,先帝的喪期也過了,這宮裡頭怪冷清的,正可以好好熱鬧一番。”
胤禛看了那拉氏一眼,點點頭道:“應該的,皇額娘想怎麼操辦,告訴皇后一聲就好,您別太累了,屆時把弘明弘春他們,都接進宮來陪您住幾天。”
烏雅氏聽他主動提起,面色又好了不少。“那樣就顯得老婆子偏心了,傳出去對皇帝的名聲也不好,若是要接,就把幾個年紀小點的孩子都接進來,像老十的孩子弘暄和老十三的孩子弘昌,他們的阿瑪去了那麼遠的地方,皇帝正該好好撫慰一下他們的家眷。”
胤禛見生母這一番話下來,也有了些母儀天下的自覺和氣度,不由笑道:“都聽皇額孃的。”
烏雅氏滿意頷首,又道:“這幾日聽說因著西北和八旗生計的事,皇帝都沒能睡個囫圇覺?”
不待胤禛回答,便續道:“新朝新氣象,忙些也是正常,後宮不得干政,哀家是記著的,只是我瞧皇帝氣色不大好,還要多保重才是,這江山社稷,現在就指望著你一人了。”
“皇額娘放心,兒子會注意的。”
那拉氏見他們母子相談甚歡的模樣,抿脣一笑,藉口還有事便先行告退了。
“皇帝還沒用午膳吧,不若今日就留下來一起?”烏雅氏從未對兒子如此和顏悅色過,見他面色柔和的模樣,心頭也有些不自在,不由問道。
“如此就有勞皇額娘了。”胤禛一愣,也不推辭。
眼前的人,畢竟是十月懷胎生下他的生身之母,就算再怎麼偏愛十四,內心深處,總還渴望著她有一天回過頭來,也能發現自己的好,只是經歷了太多失望的他,此時雖還有些意外烏雅氏的行止,也不敢抱著太多希望。
用膳時母子交流不多,但也沒有以往那般僵硬的氣氛,胤禛這才漸漸放下心來,略略有些驚喜。
莫不是老天爺開眼,這生母終於也對自己和顏悅色起來,他只盼著這樣的場景,不要輕易消散。
興許是聽到胤禛的渴望,接下來的幾天,胤禛每日昏定晨省,到永和宮請安,母子倆也不再見面就爭執,反倒頗有些和樂融融的景象,胤禛只當胤禩和那拉氏的勸告起了效果,被烏雅氏聽進去,便也有些高興。
眼瞅著正月將近,一日胤禛下朝,又到永和宮去,烏雅氏也照例留他用膳,席面看上去比平日的還要豐盛幾分。
胤禛詫異道:“這可是有何喜事?”
烏雅氏強笑道:“哪裡有什麼喜事,不過是見你平時用得少,特地讓他們多做了幾道菜,想著讓你多吃點。”
胤禛心頭一暖,也沒注意她神色有異,便笑道:“皇額娘有心了,不過朕不大愛吃葷菜,平日也多以素菜為主。”
話雖如此,卻還一面握箸去夾起一塊咕嚕肉,送進嘴裡。
烏雅氏見他神色愉悅,想了想,終是忍不住開口道:“既是年節將近,你那兩個弟弟一直被關著也可憐,不若將他們放出來吧。”
胤禛停了動作,微微皺眉。
他雖不喜烏雅氏又提起十四,但這些日子畢竟母子相處也融洽,他不願因為這件事情生了嫌隙,便想著該如何解釋。
烏雅氏見他不言語,只當胤禛不願,不由急了起來,話也脫口而出:“你若不肯放人,這節哀家也不想過了!”
胤禛生平最恨別人要挾,聞言立時沉下臉色。
“皇額娘這是何意?”
烏雅氏看著他,一字一頓道:“十四是你同母弟弟,也是我的親生骨肉,你怎的就狠心至此,非要將我們母子倆相隔,看著老婆子思念愛子而死才甘願,是也不是?”
胤禛也不辯解,只冷笑道:“是又如何?”
烏雅氏氣得發抖:“好好,沒想到哀家竟生了個白眼狼,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下文是什麼,她卻沒說出來,瞧著胤禛的眼神,竟似仇人一般。
胤禛不再看她,起身徑自往門口走去,身後傳來碗碟被摔至地上的聲響,他也沒再回頭看過一眼。
——————
自奪儲失敗之後,允禟便與十四被分別軟禁於皇宮內的偏殿中,那地方相當於冷宮,沒有皇帝的手諭,誰也不準入內。
胤禩去時,帶了御賜的令牌,侍衛們認得他的身份,也不敢多加攔阻,便讓他進去了。
胤禛倒沒有苛待他們,殿內擺設一應俱全,只是偌大宮殿空蕩蕩的,就只有一個人,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以允禟與十四的身份,自然受不了。
“八哥!”允禟正坐在窗前發呆,見了來人,一怔之後便撲將上來,驚喜交加。
“是不是讓你來放我出去的?!”
胤禩看著他狂喜的神態,有些不忍,回手扶住他的臂膀,安慰道:“你先坐下,我是來看看你的。”
允禟眼中的光彩一下子褪得乾乾淨淨,他放開抓著胤禩的手,失魂落魄地回到椅子上,一屁股坐下,再不開口。
胤禩看了他半晌,見他除了消瘦一些,也沒有被苛待的痕跡,便放下心來,實際上他這麼長時間都沒來探望允禟,也抱著希望他經此磨難,能夠大徹大悟的心思,存心讓他多吃點苦頭。
“宜妃娘娘被接到五哥府上頤養天年,你府裡頭那些人,我也使人照顧著,他們一切都安好。”
見他不說話,胤禩也不著急,自顧倒了杯茶,又坐在另一張椅子上。
允禟苦笑一聲:“多謝八哥了。”
胤禩正色:“你別謝我,該謝的是皇上,以你的所作所為,若不是皇上開恩,只怕這會兒抄家流放,也在情理之中。”
允禟有些頹喪:“我已經後悔了,可是後悔又能怎樣,十四被囚禁的地方離我這裡不遠,我夜夜都能聽到他的喊聲,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過得比我還慘,只盼我有生之年還能出去看一看額娘,也就無憾了。”
“你後悔了,還不行,得知道自己錯在哪裡,當初我是怎麼勸你來著,你不但不聽,還嫌我多事。”胤禩頓了頓,“老十請纓去西北了,臨走前還託我多照看你。”
允禟苦澀道:“老十總算償了他的夙願了,是我這個當哥哥的沒用,連送他一程都不行。”
胤禩看著他坐在那裡低著頭,就想起兩人小時候的模樣,不由拍拍他的肩頭。“你若肯聽我一句勸,別再摻和那些事情,八哥怎麼也要保你平安出去。”
允禟一愣,隨即狂喜。“八哥?!”
胤禩一笑:“怎麼,這裡待得舒服,不想出去了?”
“當然不是了!”允禟也顧不上儀態了,緊緊握住他的手,一邊將他抱住。“八哥,我的好八哥,我就知道你沒忘了我,從小到大,就你和老十對我最好,都怪我被貪慾蒙了腦袋,此生若能出去,定然不會再重蹈覆轍!”
“你莫高興得太早,我也只能盡力而為,成與不成,還要看你自己了。”胤禩笑道,先前他曾試探地詢問過胤禛,知道對方並沒有置允禟於死地的意思,只不過想關他個幾年,讓他徹底失去爭勝之心。
畢竟這輩子少了自己的因素,允禟與胤禛之間也並沒有結下死結,充其量不過是個從犯,不至於落得被圈禁到死的下場。
只是十四那邊……
胤禩暗歎了口氣,沒有再想。
又與允禟說了幾句,胤禩從偏殿出來,忽地眼睛一疼,腳下正巧踩空了臺階,往前摔了一下,幸而趕忙抓住手邊的欄杆,才免於滾下臺階的命運。
守在門口的侍衛嚇了一跳,忙上前過來扶。
“王爺!”
“我沒事。”他擺擺手,拿出一個裝著碎銀的錦囊放在他手裡。
“多謝了,這個賞你們,給兄弟們拿去吃酒。”
“這……”那侍衛漲紅了臉,有點遲疑。
“權當多謝你們平日裡對九弟的照料。”胤禩笑了一下,不容他推辭,也沒再多耽擱,便往養心殿的方向走去。
胤禩去的時候,正趕上了胤禛心情不大痛快。
從烏雅氏那裡回來,又收到年羹堯的摺子,上頭說了自己的種種難處,末了還是一句話,想要錢糧。
他將奏摺狠狠摔在桌子上,心中難掩煩躁。
胤禩雙目隱隱作痛,便沒瞧見胤禛的面色,只是直接說了自己的來意。
“皇上,將人軟禁在偏殿,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傳出去只怕也讓世人誤解,眼見年節將近,臣弟懇請讓允禟回府與家人團聚。”他的話說得很婉轉,只是時機有些不對。
胤禛心頭本就有氣,一聽他提及允禟,又想起十四,不由火冒三丈,可眼前之人畢竟不同,故而他仍舊強壓著怒火,淡淡道:“此事暫且不提。”
胤禩一怔,道:“老十去西北前,也曾託臣弟照料允禟,方才臣弟去看過他一回……”
胤禛打斷了他,冷冷道:“你去看過允禟?怎的沒跟朕提?”
眼前視線有點發暗,胤禩不由微微擰眉。“是臣弟做得不妥,請皇上降罪,只是允禟究其罪責,終不至死,皇上仁慈,何不……”
“誰說他罪不至死?”胤禛冷冷一笑,隨手抓起一份文書,就往胤禩跟前擲去。“你看看上面寫的是什麼?”
不待胤禩拿起來看,他又道:“你知道他們做了什麼?老九和老十四派人在民間散佈民謠手稿,說朕的皇位是搶了老十四的,說朕謀害先帝,現在還苛待生母!”
胤禩大吃一驚,蹲下身欲拿起文書,卻有些站立不穩,不由彎下腰按住青石磚,看上去倒似跪地請罪。
胤禛壓根沒有注意到他的異樣,只覺得滿腹火氣,偏偏眼前之人還不理解自己,不由越發沒了理智。
“你也不過就是一個臣子!奴才!憑什麼覺得有權幫允禟求情?是不是這些年朕太寵你,以致於你連分寸是什麼都不知道了!老九和老十四他們敢做這樣的事,就不要怪朕無情,朕瞧著他們連愛新覺羅的子孫也不屑做了,不如就改名叫阿其那和塞思黑罷!”
最後一句話入耳,胤禩只覺得一股腥甜忽然湧上喉頭,讓他手腳痠軟,他定了定神,困難道:“臣弟有罪,臣弟該死……”
胤禛口不擇言,說了一通,但話一出口,自己就後悔了,只是他性情倔強,在生母那裡發不出的火,見了最親近的人,自然傾瀉而出,此時更是拉不下臉去道歉,頓了半晌,只能生硬道:“那你跪安吧,沒朕的宣召,先不必進宮來了。”
胤禩慢慢起身,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行完禮,又如何一路出了宮上了轎,只覺得腦子渾渾噩噩,亂成一團,連帶著心口也如同堵了一團棉花,讓人喘不過氣。
轎子行了一路,終於停下。
簾外傳來陸九的聲音。
“爺,到家了。”
他撥出一口濁氣,抓著轎子裡的橫樑,摸著簾子走了出去。
“爺?”陸九瞧著他面色有異,不由上前一步。
只聽得胤禩慢慢道:“陸九,我瞧不大見了,你過來扶我一把。”
陸九一震,只當自己聽錯了,忍不住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半晌,他的手一抖,另一隻手拿的東西,卻連落在地上摔了個粉碎猶不自知。
胤禩兀自面色平靜,站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