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莫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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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傳:莫須有
不是我不想更新,而是這幾天沒有電腦。不過很快我自己的電腦就會來了。到時候基本上每天都可以更新了。在此附上前傳。關於柳亦文的故事,也是最初的故事。
引子
……
東窗下,秦檜瘦削的肩膀微微顫動,幾十年來歷經的磨難和艱辛將他的神經鍛鍊如鎖鏈一般堅韌,除了那次——面對著兀朮那狼一樣飢餓的的眼睛!
依照他本來的意願,為了完成兀朮的任務,促使宋金兩國和解,岳飛必須被罷免。他提議岳飛流放到崖州,永世不得回臨安。自宋一朝,有不擅殺大臣的規矩,縱然現在他權頃一時,難保某天他也會遭到罷免,為了留下一條後路,他必須作出典範。
但是這個祕密實在太驚人了!倘若外洩出去,一切的一切都將天翻地覆!難怪,皇上非得殺他!但是一旦殺了岳飛,縱然毀滅了祕密,這個天大的黑鍋,卻得由他秦檜來承擔!
更可怕的是,一旦他掌握了這個祕密,他會不會同岳飛一樣的下場呢?
“祕密不可以公開,但是必須永遠流傳下去,作為我秦氏一脈的命運護身符!”
秦檜緊緊握住祕密的關鍵*證據。
然後他鋪開宣紙,沾滿濃墨,為岳飛的罪名定下:
“莫須有!”
莫須有,便是也許有的意思。一個狀元,怎麼會寫下如此含糊的理由呢?中國數千年曆史上,能夠與之一比的就是明代的“意欲”,然而下這個罪名的傢伙僅僅是個讀書不多的太監。
只因為這個祕密的緣故!
秦檜重重地喘了一口氣,歷史的罪名在落筆的一瞬間就決定了。
……
我手中握著一份殘缺的小說書稿,細細品味文字,細密中透出嚴謹,由歷史切入文學,尋覓出作者是一位知*的學者文人。然而此刻他卻伏在地板上,背脊深深cha了一把匕首,臨死前的痛苦使得他整個身軀猶如龍蝦一樣奇怪地扭曲。他右手向前伸出,食指蘸了自己流出的鮮血,寫下觸目驚心的三個字:
滿江紅
一、滿江紅
“請!”
“請!”
杭州中文大學的武道館裡,兩位身穿白色武裝的比武者先行禮貌地討教,然後不約而同猝然後退一步,擺好起步招式,動起手來。
跆拳道源於空手道,充分吸收了空手道靈*的特點,發揮朝鮮人剛猛的*格,十足以進攻為主,防守招式幾乎全無,搏擊極為凶狠快捷。不出片刻,兩位比武者就決出勝負,其中一位高個的男子,倏然飛身一彈,掃出一腿,擊中對方的胸脯護具。後者踉蹌幾步,退出比武場,按規則卻是輸了。
武道館裡為這次精彩的比武響起熱烈的掌聲,兩位比武者於場中一起向觀眾行了禮,四散而去。那位獲勝者拖下護具,向我們走來,微笑說道:“宋學姐,難得有空過來瞧瞧我們。”
宋之秋為人含蓄,點頭稱是,卻扭頭問我道:“柳先生不是一流的格鬥專家嗎?那麼對他們的比武,你有何評價?”
那獲勝者一怔,喜道:“想不到這裡還有一位高手啊!見面有禮!不知對我們的身手,做何看法?”
我與宋之秋以文化方面結緣,此次過來,陪伴她重遊母校,拜訪老師同學,因時間寬裕,先行觀看中文大學最出名社團的表演。我回頭見那獲勝者一臉誠懇,便毫不客氣地批評道:“你們所練的跆拳道,招式好看,即快又凶,卻全是花架子,真正打鬥起來,不堪一擊,還不如街頭流氓的死纏濫打。”
宋之秋微微一愕,想不到我說出如此不中聽的話語,本以為就是客套幾句。那獲勝者臉色垮下來,大怒道:“你說說倒是容易,不如我們比試一場,看看究竟是否如此!”
“甚好,我正要此意!”
我拖下西裝,交給宋之秋。這小子到底是年輕人,以為學了幾點三腳貓的功夫,即狂妄不已。
我們來到比賽場上,我說道:“我便讓你幾手,我不用手,不帶護具。”
獲勝者冷冷地說道:“那麼打傷了可別怪我!”
“請!”
“請!”
獲勝者呼啦飛起一腿,先下手為強。
我輕蔑地一笑,雙手背在後面,腳步踏動,輕易地移開了他的攻擊。
跆拳道以腿功為主,不外乎劈、掃、踢、飛幾種方式。不論採用任何一種,必然是根據一腿為軸心,一腿畫圓。只要保持在一腿劃的半徑圓球之外,既是安然無恙。獲勝者連續襲擊了幾下都是無功而返,不免急躁起來。猛然大喝一聲,飛身踢過來!
這中了我的計策,我在不知不覺中,把他引到了場邊,以自己為誘餌吸引,待到他猝然發動,卻輕輕地避開。那獲勝者來不及收腿,頓時摔到場外,跌個灰頭土臉。
我哼哼冷笑一下,借眼角瞥了一眼,宋之秋方才緊張地站立起來,現在才安然坐下。待我過去之後,把西裝遞給我說道:“我真是擔心死了,你這麼大一個人了,怎麼還象小孩子一樣爭強好勝。”
穿上西裝的同時我們已經步出武道館,秋夜的校園分外迷人。杭州中文大學是所八十多年的老校,始建於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前身是一所教會學校。發展到現在集文法史經管教一體的綜合*文科院校,其中歷史學、法律學等科目全國一流。該校位於杭州風景最優美的西溪,與諸多歷史文化設施錯落有致。電線杆上淡淡的燈光映襯了上個世紀二十年代建造的古老紅磚牆,佈滿森綠的爬山虎,有種獨特的幽靜味道。
我問道:“之秋,這件事情我覺得很奇怪。這是你回到母校拜訪老師朋友……為什麼非得拉我過來?”
我尚且有自知之明,雖然我和她的關係密切,可是宋之秋總是若隱若離,遠遠達不到那種親密無間的程度。
“怎麼,你不樂意?”
宋之秋聽起來稍稍不開心,她說道:“我在與我大學導師通訊時候,不時提起你。我的導師對你頗是感興趣,所以,特地囑咐我帶你過來,見識見識。”
宋之秋大學時候就讀的是歷史專業,而我無論本科還是研究生都是中文系出身,她的導師哪方面會對我產生興趣呢?然而此刻重要的並非這點,我的愚蠢問題在兩人之間斷裂了一條溝渠——寧靜的校園,優雅的環境,本該是培養氣氛的好機會。一直踱步到教師宿舍樓,我們都沒有再次對話。
這是上世紀五十年代時候建造的蘇聯式工字樓,只有低矮的一層,前面種植了一排半人高的灌木。倏然之間,一個人影從暗處躥出來,鑽過灌木,極快地逃開!
“什麼人!”
我高聲叫道。
宋之秋心中害怕,不知不覺地kao近了我,兩人對視一眼。
“小偷?”
我們都搖搖頭。雖說這是教師宿舍樓,但是僅僅供夜晚不能回家的教師臨時住宿之用,或兼為辦公室,裡面不可能存有值錢的物品,小偷應該亦是明白這點。不過我很高興因為某個意外的傢伙,使得宋之秋再次kao近了我。
宋之秋走到一間房間門前,輕輕敲了敲,然後大門自動吱啊地移開一條縫,透出混暗的檯燈桔紅色光芒。她秀眉微蹙,似乎覺得有些不正常,遲疑了片刻才推門進去,同時呼喊道:“秦老師,啊!”
宋之秋低低地一身慘呼,仰身幾乎翻到。我快步趕上前,接住宋之秋嬌小的身軀,雙目疑惑地望向裡面,這樣,我看到了可怕的一幕!
上世紀五十年代建造的蘇聯式房子,秉承了俄國人一貫簡約粗糙的風格,類似集體宿舍狹小的空間,裡面堆滿了書、書、書,可憐的床被擠在一邊,同樣的難兄難弟寫字檯上也全是書,當然還有一把簡陋的檯燈。但是主人呢?我的目光下移,然後接著昏暗的燈光,瞧見了主人。
他是個瘦削的男子,趴在地上,腦袋側向一面,可以瞧見他禿禿的腦殼。觸目驚心的是他的背脊,白色的襯衫上,cha了一把匕首,鮮血湧了出來,在白色襯托下,染成近乎黑色的紅,一直淌到地上,沿屍體圍成一個死亡之圈。
宋之秋這個女人,雖然聰明無比,但是膽量不同智慧成正比,她怕見血,一見到紅就會暈。
我放下她的身子,親身在耳邊細語:“你站在外面,我進去看看。”
出乎意料,她倔強地擺擺手,咬咬嘴脣堅定地說:“不!我也去。”
我知道原因,因為這是她的導師。
我們進入房間,儘量避免破壞現場。走近方才發覺,死者的右手向前伸出,指尖顫血寫了三個字:滿江紅。
我打量起來覺得這些字很古怪,稍許恍然大悟,這些字都是繁體字,缺胳膊斷腿。漢字是種象形文字,部分的短缺可以透過想象彌補,整體仍然依稀辨認。
很明顯,死者是遭到謀殺。可是他為什麼不寫凶手的名字,卻寫下了奇怪的“滿江紅”,我頓時想到推理小說裡面常有的情節:死者寫下了暗示凶手的文字,但是凶手發覺了,於是又添上幾筆,變成另外的文字。
“他的左手……”
宋之秋終究無法克服怕血的毛病,頭昏眼花地坐在床沿,視線的降低,正好看到了我無法看到——死者部分藏在軀幹下的左手,捏著幾張紙。
我把他的手拉出來,屍體剛死不久,尚且比較軟,可是這個左手五指卻攥得緊緊,似乎這是極為重要的東西,所以死者死死抓牢。為了拿到完整的紙張,我在他手腕的幾處脈絡上一壓,頓時鬆開,裡面是半張撕破的稿子。
我拿起來,粗略瀏覽一遍,這是一部小說的一部分,沒頭沒腦,唯一值得我興趣的是小說的主人公名字:秦檜。
我把稿子遞給宋之秋,她讀了一下,說道:“他果然動手了,這個願望已經纏繞了他十幾年。”
見我迷惑不解,宋之秋慢慢解釋說道:“我老師名叫秦頌,是國內一流的宋史研究學者。而他另外一個知名的身份,乃是秦檜後裔。我不止一次地聽到他在公開場合申明,要為秦檜翻案,所以屢屢遭到世人嘲笑。”
我也搖搖頭,我從事文化方面新聞報道,自然曉得為秦檜翻案的人不止一個,然而大多人品低下,為人所不齒。秦檜在歷史上已經定罪,若說能夠稍微減輕一點罪行的話,那麼他是宋高宗趙構幫凶吧,而非主犯罷了。但這也不能更改他作為**的史實。宋之秋怎麼會攤上這樣一個導師呢?
宋之秋繼續說道:“前些時候他來信說道,他在研究宋史的時候,發現了一個關於秦檜與岳飛的巨大祕密,邀我過來討論。這頁小說稿件,怕就是他觀點吧。秦先生喜歡以通俗的小說解釋歷史。那麼,其他文稿呢?”
我們四下裡找尋,然而都沒有發現任何稿件的蹤跡,寫字檯上鋼筆落在一邊,殘缺的稿件上筆跡未乾,似乎是他正在撰寫時候,突然遭到襲擊身亡!凶手取走了稿件,但是恰好有半張紙頭被緊緊抓住,因為聽到人來了。凶手來不及拿下,匆忙逃竄。
那麼,究竟一個什麼樣的祕密能夠逼凶手殺人滅口?我和宋之秋對視一眼,目光中均不約而同地一凜!
外邊警笛鳴響,我從房間探出身子,瞥見兩名警察步下警車,走到門口,朝我發問:“我們接到報警,中文大學發生殺人案件,是你報警的?”
我一怔,最近的派出所離中文大學有十公里,從到我們發現屍體始,前後不過四五分鐘,好快!是誰報的警?莫非是剛才那個逃走的黑影?如果從時間上推斷,恰好符合。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我承認說道:“是的,是我報警。中文大學歷史教授秦頌先生遭到謀殺!”
警察進入狹小的房間,不至於破壞現場,要求我們退出。宋之秋來到我跟前,悄然問道:“是否要把小說書稿交給他們?這可是重要線索!”
我沉思瞬間說道:“箇中的內容,你可記住。若是如此,不如交給警方吧!”
確認死者身亡之後,大隊警察前來。中文大學是所靜謐的校園,居然發生了可怕的殺人事件,乃是建校八十多年來罕見,頓時把整個校園鬧得沸沸揚揚,眾多學生、教師,都跑來看熱鬧,當然是遭到警方的阻攔。至於目擊者的我們則到了警察局錄下口供,我們特別強調那個一瞬間逃走的黑影。錄完口供差不多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天色不早,我負責將宋之秋安然送回賓館就去睡覺。
第二天一早,我再次見到宋之秋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方開啟房間的門,一股混合咖啡的奇怪味道撲面而來,然後我對面是一位臉色憔悴的女子,眼圈發黑,頭髮散亂,衣服還是昨天的那一套,她歉意地說道:“真不好意思,今天很亂。”
我步入房間,沙發上有個長期躺坐的凹陷痕跡,前面的茶几亂七八糟堆了一疊速溶咖啡袋子,一隻杯子黑乎乎的,撒出了一半的黑水。
宋之秋把沙發讓給我,自己坐在**,說道:“我正在考慮昨天的問題,那個‘滿江紅’的涵義。”
我說道:“你想聽聽我的解釋嗎?我認為,其實這是死者的留言,但是凶手發現了,擦掉的話痕跡太明顯,所以他就增加了幾筆,用來誤導我們。”
宋之秋微笑地搖搖頭,說道:“推理小說看得太多了。其實這是導師留給我的字謎,他向來喜歡出一些不入流的字謎考教我,有時我真是頭痛的很。這則缺筆‘滿江紅’,它的解法是數清每個字的筆畫,然後對應另外一個相同筆畫的字,這些推斷出來的字恰好又能組成一個詞語。可是漢字片語實在太多了,我整整想了一夜,明知解法卻無法得出答案!”
老本行麼!我乃是中文研究生出身,這個問題何足道哉。
“字謎答案是繁體還是簡體字?”
“簡體!”
我凝神想了半晌,缺筆“滿”共八畫,缺筆“江”四畫,“紅”卻多了三畫,以前居然沒有注意到。
“圖書館。”
我費力地吐出三個字!
宋之秋蹭地跳起來,喃喃自語說道:“不錯,正是圖書館。那麼第二層意義也有關聯了。”
我糊里糊塗,這幾個字難道還有第二層意義。
宋之秋興奮起來,高興地拉起我的手說道:“走!我們一起去揭開秦頌導師給我們留下的謎團。等等……”
她倏然瞥見鏡子裡突然顯出一個衣冠不正的女子,皺皺眉頭,於是洗把臉,仔細化妝掩飾黑眼圈,換了一件衣服才一同出發。我饒有興趣欣賞一位知*美女梳妝打扮,她絲毫不避嫌,頗有曖昧的意思,唯缺“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淺入時無?”。
我在杭州求學、工作,是我大本營,宋之秋只是前來拜訪師生的客人,無**私,都應我駕車前往目的地。
宋之秋說道:“歷史學教授的圖書館,自然不是中文大學圖書館,亦非西溪浙江圖書館,則是孤山的浙江圖書館古籍館。”
我心底暗自產生一個疑問,如果真是古籍館,“滿江紅”筆畫何不對應古籍館三個字,硬生生地對上圖書館,萬一猜錯了,豈不麻煩?
孤山是位於西湖之中的一座半島,古時為乾隆皇帝下江南的行宮,附近有樓外樓、浙江博物館等一系列知名景點。惜乎我們無心瀏覽,急匆匆地奔進古籍館。宋之秋口中唸唸有詞:“七二、三,七二、三……”
我心思轉動,頓時恍然大悟,這幾個數字之中,“七二”是缺筆的筆畫數,“三”是多筆畫之數。那麼第二層意思,便是這個了?
宋之秋沿著一排排古老的書架,尋覓到七十二號,第三本書,抽將出來,正是一本《宋史》,翻開第一夜赫然寫著四個紅字:
天日昭昭!
二、天日昭昭
我眉頭一皺,四個字裡面共三個“日”字,硬是都缺了中間一筆,乍見之下,幾乎唸錯成口字,莫非又藏著什麼謎團?我扭頭一瞥,宋之秋一雙秀氣的柳葉眉捲起來,眼眸裡存著深深的疑惑,某個難題纏住了她。
我苦笑連連,說道:“這位秦老師真是愛作弄人,出的字謎卻偏偏蹩腳的很,不去考究他人的智慧,但在尋根問底上費人腦神。”
宋之秋搖搖頭,說道:“不,這個字謎並非原先的缺筆對應了,而是另外一種猜字的方式。只是……”她遲疑地吞吞吐吐,然後再次搖頭,“算了,定是我暗自胡亂猜度了。”
既然宋之秋不肯把問題挑明,我也不能硬逼她說出來,相信憑該女子的智慧絕對能夠解決。我們就此攜書離開古籍館,由於這本《宋史》是清末大規模印刷的產品,並非珍貴孤本,尚且能夠帶出館外。
方出古籍館,我徐徐拉近宋之秋的胳膊,她微微一愕,低聲細語道:“怎麼了?”
我說道:“你早飯沒有吃,肚子餓了吧?我請你去樓外樓。”
於是我強拉著宋之秋進了樓外樓,在二樓揀了一個kao窗的位子,胡亂點了幾樣小菜。宋之秋頗為迷惑,但見我眼神中富含深意,暗自埋下不解與不快兩個種子。我四下打量一番,確定狀況才向宋之秋指點:
“方才一直有一輛黑色的車子跟著我們,剛開始我以為只是恰好同路,但是到了古籍館之後,便有人下了車監視我們,此刻我們進了樓外樓,他們依舊在門口守候著,是以我確定有人跟蹤我們!雖然他們鬼鬼祟祟極力隱蔽,仍然逃拖不出我的眼光!”
宋之秋茶色眼鏡下的瞳仁倏然緊縮,失聲問道:“是何人,一直在跟蹤我們?我倆只是一對又窮又無權的百姓罷了。”
我噓地暗示收聲,悄悄地說道:“但是別忘了,昨晚我們接觸到的秦頌教授謀殺案件。他為什麼被殺害?我相信就是你所說的,他宣稱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祕密。這個祕密得罪了某些有勢力的人,為他們所不容,於是下毒手殺了他。但是這個祕密還是沒有能發現,加之凶手無法搞懂‘滿江紅’的真正涵義,故意不破壞證據,教我們來充當他們的眼線、免費偵探!”
宋之秋嘆了一口氣:“我覺得事情越來越複雜了。”
我說道:“無須這般垂頭喪氣吧!之秋,不妨把‘天日昭昭’的解法講出來,我倆好好探討一番,合我們二人之力,定是可以破解一切難題!”
杭州餐飲業多習慣在飯前奉上茶水,宋之秋小指伸入茶盞,在光滑明亮的桌面上寫下缺筆“天日昭昭”四個字,先是在“天口”兩字之下劃了一道橫,說道:“這前面兩個字,須得合起來,相信你很容易猜到。”
“口天吳,的確容易得緊。杭州帶吳字的地方不多,較為出名的不外乎吳山了。”
“這點我清楚,後面兩個字‘昭昭’是要拆分,我想到現在一直沒有頭緒。吳山那麼大,若是不快想出線索來,我們毫無主意!”
缺筆的“昭昭”要拆分才能整理線索,我低頭凝視了二字一會兒,漸漸水分蒸發而消失,無可奈何,不得不說道:“要不我們先去了吳山,到了那邊眼有所見,心有所想,說不定靈感一下子冒上來!”
宋之秋媚然笑道:“好也!”
不過前去吳山之前,我們先得做一件事情,擺拖這些不明人士的跟蹤。於是我們慢騰騰地吃著早飯,片刻宋之秋前去盥洗間,我不刻亦是跟去,撬開天窗,協助宋之秋爬出,繞孤山跑了!我心中暗暗好笑,樓外樓我不知來了多少趟,路線比建造者還要熟悉,那些傢伙傻乎乎地守在門口就以為我們cha翅難飛,誰知我倆走後門了。當然這頓飯吃了霸王餐,我的車子也落在樓外樓門口,暫且做抵押吧。
吳山就在延安路盡頭,作為最繁華的路段居然允許開車,自然車速慢如蝸牛,我們索*步行,半刻鐘到了吳山廣場,“吳山天風”四個刻在巖壁上的字樣赫然入目!我們四下裡掃視,宋之秋說道:“我想秦頌老師既然從事歷史方面研究,自然習慣、方便把東西藏在與他領域有關的地方,總不可能是胡亂就塞在廣場的石階下吧。”
我苦笑一下,吳山一帶本是歷史風景旅遊區,單不說城隍廟,就是清河坊這仿宋一條街找起來都要命。仔細想想,他一個無權無勢無錢的老頭子,不可能把東西藏在太好的地方。缺筆“昭昭”,那四張口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口召!須得拆開來,那不是口刀口?我忽然心念一動,轉瞬恍然大悟,笑吟吟對宋之秋說道:“我明白了‘昭昭’涵義了。”
宋之秋迷惑不解,問道:“你說說看,到底是怎麼一個解法?”
我笑道:“秦頌教授聰明的緊,不愧為研究歷史的老先生,他就利用了漢字的象形特點。口召口召,拆開來便是口刀口口刀口,說明他隱藏的地方正是一個擺有刀與和口有關的地方。我恰好知道這麼一個地方!”
“哪裡?”
我神祕地指指吳山:“杭州歷史博物館!”
杭州歷史博物館展示杭州城歷史文化和鄉土風貌的大型博物館,位於吳山山麓,存放有良渚文化玉器、吳越國和南宋建都越窯褐彩青瓷汕燈等。這個地方也是秦頌教授憑職權可以任意出入的少數幾個場所之一。
杭州幾乎所有的博物館都是免費開放,今日並非休息天,人流稀疏。我們進了館,四下裡仔細找尋與口刀有關的物件,場館頗大,走馬觀花似地瀏覽,不知不覺兩人的手牽在一起,猶如一對親密的情侶結伴遊玩。我心頭一熱,打量宋之秋沉靜的面龐,雪白肌膚,因為爬山,秋老虎猛烈,額頭沁了細細的汗珠,正在失神,聽她歡快地叫道:“找到了!”
我一呆,失望一下,扭頭看去,原來這是春秋時候的展覽廳,展示了兩把越式青銅劍,劍尖對在一起,這便是兩個刀口,而對面恰好是一雙青銅鼎,其不是兩隻口!整個迷局,佈置的巧妙之極,若不是我乃研究漢字的中文出身,一時之間倒是難以猜透。
打量刀口字樣的佈局,彷彿就是藏在它們之間,我透過儲藏玻璃櫃搜尋,越劍之間是一塊站臺,底下能夠存放輕薄的一些物件。我便把宋之秋派出去把風,然後xian開玻璃櫃頂蓋,伸進胳膊胡**摸,果真觸到一樣紙品。我大喜,掏出來一看,是一本陳舊的筆記本,上面一手俊秀的宋體字寫了“秦頌”!
我們做賊似地偷偷摸摸攜了筆記本溜出歷史博物館,下了山,返回吳山廣場,正要找把長椅好好鬆口氣,再研究筆記本,一幫吵吵鬧鬧的小青年過來將我們包圍住。我愕然,他們是一群“無學校、無工作”俗稱雙無人員的傢伙,平日裡或者西湖邊滑板遛鞋,或是在吳山廣場放風箏,向來奉行人不犯我我犯人原則,今日我們才剛剛下來,並沒有得罪他們啊?
領頭的一個頭上剃了一個板寸頭,額頭硬是留下半尺長髮絲古怪髮型的青年叫道:“喂,你那中年人!”
我一怔,想了半天才認定是在叫我,我又氣又好笑,我不過三十剛剛出頭,相貌偏年青,怎麼就成了中年人?我含含糊糊地答應,一邊警惕地把宋之秋護在身後。
長毛打著一副流氓腔說道:“我們最近缺錢花,看你穿的還算齊整,不如借弟兄幾個錢,我們日後會記住你的好處!”
我鬆了一口氣,原來只是一些敲詐團伙,雖然以我的格鬥水平,毫不費勁地可以**,基於另外一個理由,我不想把事情鬧大,花幾個錢消消災難吧。大不了日後再遇見,見一個打一頓,叫他們記住我的“好處”!
我拿出皮夾,隨手掏了一把錢扔過去,不耐煩地說道:“你們走走……”
長毛臉色徒然變掉,咆哮道:“媽的,這麼點錢向打發老子,弟兄們上!”
說罷,這群小流氓一擁而上,約莫二十來個,十五個人分配給我,其餘五個找宋之秋麻煩。
我大急,這就是我最擔心的一點,雖然我能夠統統**小流氓,一口氣下來,須得幾分鐘,那時宋之秋這個毫無戰鬥力的可憐女人早被欺負得一塌糊塗,大概只會蹲在地上嗚嗚哭泣了。我不禁開始煩躁,決心動用雷霆手段。
倏然腦後一陣風急速刮來,我驀地轉身,一個小流氓試探*地襲擊。我陰著臉,一手接住這一拳,另外一隻手臂重重地砸向小流氓的胳膊。咔嚓輕微的一下,小流氓的胳膊奇怪地轉向不可能的方向,臉色由紅轉白,由白轉青,震天價地大喊:“媽呀!”就賴在地上拼命打滾。
我這一擊又狠又重,頓時嚇破了其他小流氓的膽子,畏縮不敢過來。那頭頭長毛大怒,揮動手裡的滑板砸向我,親自出馬。我冷笑一下,趁他砸下未用完勁力,一抬腳把滑板朝上一踢。咚地一下,滑板猛然砸到長毛臉上,鼻樑骨打斷,鮮血直流,抹在臉上,分外駭人。
小流氓嚇傻了,群醜無首,忙不迭地四散逃去。我抬眼望去,原本那圍著宋之秋的小流氓正要搶奪她的坤包,但被我的雷霆手段唬住,一鬨而散。我鬆了一口氣。
我正要湊上前,倏然極快地飛來一條人影,冷不防抽走宋之秋的坤包。宋之秋一呆,本能地攥緊,教那人拖倒在地,終於力氣太小,讓那人搶走坤包。
我急忙上前幾步,扶起宋之秋,問道:“你沒事吧!”
宋之秋搖搖頭,衣衫沾滿了塵土,鬢髮凌亂,狼狽不堪,好在看上去沒有受到傷害,在我攙扶下自己站了起來。
秦頌的筆記本是宋之秋導師的遺物,理應由弟子儲存,因此在那隻坤包裡面收藏。丟失了這般重要的物件,我不禁惱火異常,把氣統統撒在那群小流氓丟棄不管的長毛頭頭身上,拉住他的衣衫惡狠狠威脅。長毛連忙辯白:“不是我的錯,不是我的錯!是一個老頭子發錢叫我們纏住你們,最好把那女人的包搶來……”
我和宋之秋對望一眼,眼神中均是一顫,那個對秦頌下毒手的凶手,終於把目標對準我們了。借我們為果農,無恥地搶奪勞動果實。
我扔下小流氓,朝宋之秋長嘆一聲:“唉,無功而返!”
“誰說的?”
女人狡黠地向我拋了幾個眼,然後失去淑女風度地從肚子裡抽出一本薄薄的筆記本,翻開第一頁,正是那鮮紅的大字:
盡忠報國!
三、盡忠報國
我大笑道:“好啊,你這*詐的傢伙,居然還瞞了我這一手啊!”
宋之秋媚然笑笑,狼狽中透出一絲少女的頑劣:“呵呵,其實我方才見那些小流氓過來就覺察不對勁了,靈機一動,隨手把筆記本塞進衣服下面。幸好擺了這一手,否則麻煩了。”
半天下來,不是扒窗爬山,便是逃命打架,兩個人都是汗水涔涔,衣衫不整,決定返回好好梳理一下。基於女士優先的原則,我送宋之秋到了賓館,鑰匙開啟門,裡面一塌糊塗,東西統統被翻出來,就像一千隻猴子折騰過一樣。
宋之秋又氣又羞,因為許多女兒家不應該讓男人看到的私祕物品也被胡亂堆在地上。她紅著臉把我推出門外,過了片刻才放我進去。
她臉色還是紅紅的,心境則是恢復寧靜。
“招劫了,我清點了一下,值錢的東西一樣未少。我估計便是那個,不,應該說那夥殺害秦頌老師的凶手生怕我們找到什麼證物,所以過來搜查,那本《宋史》不見了。”
我檢查了房門門鎖,果然有遭撬的痕跡,看來賓館實在不安全,難保宋之秋再次受到襲擊,我又來不及保護。經過幾分鐘思慮,我下定決心同她說:“之秋,到我家去吧。我實在很擔心你的安危。”
宋之秋停下手裡的活計,呆了一會兒點點頭說道:“好吧,我住你那裡去。”
畢竟我們不是少男少女,大家都是成熟男女,比較看淡一些俗氣的想法。尤其是在目前這種惡劣狀態下。
我們來不及追究賓館看管不力,就收拾了東西急匆匆離開,來到我家。初到我家,宋之秋顯然既高興又失望,高興是我家並非如一般單身漢家庭集髒亂差一體,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整潔;失望的是我家不是很大,兩人得有必要擠擠。
在宋之秋沐浴**的同時,我拖下西裝,圍上圍裙,從冰箱裡掏出食物,簡單地炒了幾個小菜,權當今日午餐。宋之秋沐浴完畢,一件淡雅白色連衣裙出來,身形卓約,溼漉漉的長髮披散開來,成熟的氣質,有股海中女妖**人的味道。
宋之秋深深吸了一口氣,聞著飯菜的香味,嘆道:“好香!是你做的?”
我點點頭,示意她坐下一同吃飯。宋之秋便不客氣地坐下,拿起碗筷,撿了一點蔬菜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了一番,眉開眼笑:“味道真好。看不出來,你竟然是個居家的好男人,廚藝真是出色!”
我說道:“沒辦法,單身漢就是得kao自己照顧自己。”
“不知哪位好姑娘福氣,能夠嫁給你這樣的好男人。”
我半真不假地說道:“眼前就有一位,不知道她肯不肯一輩子吃我煮的菜。”
宋之秋頓時臉色灰白,我心底一沉,就是開玩笑吧,也不至於如此,正當暗自尋思如何開口時候,宋之秋落寞地說道:“真對不起,我們是不可能的。我……是一個不吉利的寡婦!”
我心頭微微一顫,其實平日裡我瞅見她左手無名指上有戴戒指的痕跡,就猜測她有過婚史,這麼優秀的美女,接近而立之年,不可能做老**。只是我時常裝作不曉得,有心找機會詢問。然而當面對宋之秋的坦白,一時之間,不曉得該怎麼說,我們都是現代人,何必拘泥古老的陋習呢?我衝動地抓住宋之秋一隻小手,柔軟而溫和,有股溫玉的味道,輕輕說道:“我不會介意的!”
宋之秋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紅暈,害羞地低下頭。
一頓飯吃到這般尷尬的地步,氣氛凝滯,兩位智商加起來超過愛因斯坦的當事人都不知道如何應對。我抓著宋之秋的小手,輕輕撫摸,她突然縮回,撿起一把菜放到嘴裡,含含糊糊說道:“吃,吃。這麼好的菜涼掉了,實在浪費!”
她已經恢復了那位知*的女子,我們兩人一聲不吭地扒掉飯,宋之秋代替我洗刷鍋碗。之後開始討論秦頌筆記的祕密,因為我只喝綠茶,沒有咖啡,宋之秋不得不陪著。嫋嫋水汽中,宋之秋的人影倬約,我嘆了一口氣,要得到她的心,必須先開啟她的心扉。
秦頌寫得一手好宋體,更擅長一手草書,封面乃是端端正正的字,開啟翻到第一頁,就如天書一樣胡畫的筆畫,我看了一眼便頭暈,交罷宋之秋。她快速翻閱了幾頁,指尖不動,臉上顯出了沉靜的思考神情。
“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宋之秋念出一段《滿江紅》的詩句,頓了頓問我說道:“中文系的才子,你說說看,在這句詩詞裡面,有哪些地方不妥?”
我笑道:“抬舉了,在我讀書的學校裡面高手如雲,才子一說,實在不值得提。”謙虛完畢,我眉頭微蹙,說道:“其實,嚴格意義上來說,這句的對仗極為不工整,靖康乃是年號,應該對個地名或者人名才妥當,用上‘臣子’二字,欠工整。”
“若是叫你來填詞呢?”
宋之秋問道。
考我了,我想了想,四年本科加三年研究生也不是白讀的,說道:“若是講妥當,應當以‘汴京’為佳。你說,如何?”
宋之秋搖搖頭,說道:“我卻覺得,‘臣子’二字並不缺工整,那個‘靖康’,才是修改的痕跡明顯,似乎是把原詞硬生生改掉。”
“你的意思?”
我迷惑不解的盯著她。
“比如‘君父’呢?”她慢慢吟出來,“君父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
我聽了不禁搖頭,幾乎是用嘲諷的口氣說道:“大謬,大謬!古時雖有習慣稱呼州縣長官為父母官,但是並沒有習慣把皇帝叫做‘君父’,何況,當時趙構才是皇帝。並非徽欽二帝。”
“假如,岳飛另有所指呢?”
我正要反駁,並且狠狠嘲笑一通可憐的宋之秋,猛然之間省悟過來,吃吃地說道:“你的意思,難道……秦頌先生髮現的祕密就是岳飛有皇子的身份!”
宋之秋那麼輕易地點頭,我嚇出一身冷汗!秦頌先生竟然發現了這麼重大的祕密,一旦公佈出來,必然在文化歷史界xian起驚天巨浪,將直接衝擊人們對原本歷史觀唸的認識,打擊歷史學界一大批有影響的人物,難怪秦頌先生慘遭暗殺。我們的搜尋任務收到重重阻攔。
但是轉念一想又不對了,僅僅憑几句詩詞就妄下結*,*布結果,恐怕成為的是學界的一大笑柄。再說,《滿江紅》本身的真實*還找到懷疑,有人就認為它是明人偽造。想到這裡,我搖搖頭說道:“離奇之言,不足為信。”
宋之秋說道:“我們便假設《滿江紅》是後人偽造的,但是他們為什麼給我們這麼一個提示呢?顯然,他們早就發現了這個祕密,透過某種手段傳下來。”
她瞟了我一眼,見我將信將疑,信少疑多,繼續說道:“有人說,趙構殺岳飛,是怕岳飛戰功顯著,功高震主。但岳飛不過一介武將,死前最高的官職不過樞密副使(相當於國防部副部長),同樣的抗金三巨頭的韓世忠、張俊併為樞密使。而且他們的帶領的軍隊也不見得比岳飛的怯戰,單是韓世忠,曾經把完顏兀朮活生生地困在黃天蕩,幾乎一舉擊殺。又有人言,趙構殺岳飛乃是為了討好金人求和,因為岳飛鐵定主戰。自毀長城這種蠢事,相信趙構不至於做吧,以戰求和才是真理。且他為什麼不殺韓世忠呢?韓世忠亦是一個強硬主戰派。”
“假若岳飛擁有皇子的身份,趙構殺岳飛的理由唯一且非常充分。一來趙構出身偏支,得位名不正言不順,二來岳飛握有兵權,抗金頗得人心。”
我漸漸地被宋之秋引入進去一個奇怪的歷史世界,不禁心生怪誕,宋之秋又說道:“再說,江寧人秦檜與那岳飛仇深似海,要置岳飛於死地,即使不借助秦檜這狀元的才氣,胡亂翻幾本史書,隨便捏造點兒證據出來,輕而易舉。但是當韓世忠責問他的時候,居然用‘莫須有’三個字搪塞過去。莫須有,就是也許有的意思,連韓世忠這樣的武夫都瞞不過去,何況天下人?只是因為岳飛是皇子,秦檜覺得罪名難下,生怕是安了什麼罪名,一步小心罵了岳飛的祖宗,就是連趙構的祖宗也罵了,只得糊里糊塗的說莫須有。”
我細想確實有理,宋代不像明代,皇帝想殺就殺臣子,袁崇渙、熊廷壁便糊里糊塗丟命了。有宋一代,不擅殺朝臣為慣例。何況趙構並非象人們想象的無能,他把南宋半壁小河山治理得井井有條,乃是中興之主。
不過我仍然皺起眉頭挑刺:“宋史上記載很清楚,不是說岳飛出身一個小地主家庭嗎?”
“岳飛字鵬舉,相州湯陰人。世力農。父和,能節食以濟飢者。有耕侵其地,割而與之;貰其財者不責償。飛生時,有大禽若鵠,飛鳴室上,因以為名。未彌月,河決內黃,水暴至,母姚抱飛坐甕中,衝濤及岸得免,人異之。”
宋之秋果然是歷史學者,隨口就背出了宋史岳飛列傳開頭,看得我目瞪口呆,她大概覺得我神情好玩,抿嘴一笑,然後正色說道:“也就是說,岳飛家裡人和鄉間人除了***以外,統統都死絕了,能夠證明他身份的唯一口供便是***姚氏的一面之詞,她說什麼都可以。為什麼她會這麼說呢?”
“其實,姚氏本是宮中宮女。宋徽宗本來是個出了名的花心大蘿蔔,連名*李師師都不曾放過,更不用提宮裡的女人。說不定某天心血**,御幸了姚氏,恰巧懷孕了。歷朝歷代宮中鬥爭都是異常殘酷,宋代就發生過‘狸貓換太子’的醜聞,姚氏基於相同的理由,害怕受到殘酷報復,於是乘一次機會——‘崇寧元年十二月……出宮女七十六人’,逃出宮裡。”
我說道:“這樣反而不能證明岳飛皇子的身份了啊!私自出逃宮女的孩子,誰相信呢?”
宋之秋呵呵地淺笑,說道:“這,就要涉及最關鍵的證據了——盡忠報國!”
“盡忠報國?刺在岳飛背脊上的字。難道……”
宋之秋淡淡地說道:“這‘盡忠報國’四個字,繁體有上百畫,刺幾百下在身上不要人命才怪。哪個女人會如此瘋狂?除非由於某種特別原因,比如證明身世等。再說,史書上記載——初命何鑄鞠之,飛裂裳以背示鑄,有‘盡忠報國’四大字,深入膚理。既而閱實無左驗,鑄明其無辜——為什麼主審的**官一看到這四個字就明白冤枉呢?雖然史書上沒有說,但是我們也可以推測,岳飛向何鑄公佈了一個驚人的事實,並且展示了關鍵*的證據,就是這四個字!”
“事實上,秦頌老師結合前人的推測,大膽地認定,岳飛背脊上的字,並非文身,而是烙燙上去的。皇室為了保證皇家血統的純淨*,皇帝幸臨的女人都會記錄。根據各種史書分析,宋徽宗把隨身攜帶的玉佩的交給姚氏做憑記,說不定就是徽宗親筆題寫的字。姚氏把玉佩——應該是鏤空的,在逃出皇宮後怕岳飛皇子身份喪失憑證,硬生生地把燒熱的玉佩按在小岳飛背脊上。所以當何鑄一看到烙字,就大吃一驚,估計他以前見過這玉佩,或是在皇家內庫的記錄上見過畫樣。當他一見到這個燙傷,就認定岳飛冤枉!”
在我印象裡,宋之秋一直是一位知*且冷靜的女人,這是我看著她臉上漸漸浮現興奮的紅暈,眼眸瞪得大大,放出水波波靈光,激動地說道:“所以,只需我們找到玉佩這個關鍵*的證據,就能夠證明我導師秦頌先生學術的成立;亦可有力反擊那群躲在暗處、不敢正面交鋒卻動用暗殺手段的卑鄙無恥學者!”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雖然不願意,但是還把心裡話說出來:“這個你想象的玉佩倘若真的存在,歷經了八百多年的歲月,從何尋找?即使如和氏玉璽之類貴重並且人人關注的物件,也早已湮滅在歷史的塵埃裡,更不用提小小的玉佩!”
宋之秋神祕的一笑:“不要忘了秦頌先生另外一個知名的身份——秦檜後裔!岳飛死後遭到抄家,所有的東西當然落入秦檜手中。這片玉佩,秦家人儲存了近千年,一直流傳到秦頌先生手中。由此才推出這一番驚天動地的歷史新論。由於****和為了防備那些無恥學者的**,他把玉佩藏在一個隱祕的地方。祕密的啟示就是‘盡忠報國’四個字!”
我一愣,隨口說道:“這四個字,我倒是看不出什麼玄奇?”
宋之秋啟發道:“那你且說說看,盡忠報國,應該存在哪裡?”
我腦中閃過千百個念頭,頓時恍然大悟。
“原來,在那個地方!”
四、莫須有
我抬起手腕看來看手錶,現在才下午三點,我們尚且有時間過去,於是宋之秋簡單換了套適宜運動的衣服便隨我出去。不過我們先來到了樓外樓,支付吃霸王餐的錢,取回了車子。好在我是常客,人家熟識,費用又不是很高,他們並不怪罪。然後,我們來到了玉佩藏身之處——岳廟!
棲霞嶺下的岳廟始建於南宋嘉定年間,時興時廢,最近一次修繕是一九七九年,作為一流的宋史學者秦頌當然參加,難怪有機會把玉佩藏在這裡。岳廟門口人群熙熙攘攘,因為岳飛乃是國人最尊崇的一位歷史人物,每一位來到杭州的遊人,必定要遊覽岳廟!
進入岳廟,抬頭是一座巍峨莊嚴的二層重簷建築,正中懸掛“嶽王廟”三字豎匾,裡面是一個天井院落,兩旁古樹參天,中間是一條由青石板鋪成的甬道,走過去便是正殿忠烈祠,重簷下面懸著一塊岳飛手跡的“還我河山”的橫匾,正中就是岳飛彩色塑像!
我與宋之秋帶著崇敬的心情參拜了岳飛,仰頭凝望,岳飛塑像身著紫袍金甲,既有武將氣魄,雖然同歷史書上記載的形象不一致,但是符合人們對岳飛的認識。
不過我更重要的任務是觀察四周情形,四下裡查看了一下,果然只能如宋之秋所說的那樣,半夜裡偷偷跑過來拿走玉佩了。這個時遷的冤大頭角色,非我莫屬。
“我們順便去看看秦檜夫婦跪像吧!”
宋之秋說,於是我帶著她入正殿西庭院,過中間石橋精忠橋便是岳飛父子墓園,墓前一對望柱上刻有一副對聯:“正邪自古同冰炭,譭譽於今判偽真”。在墓闕後面兩側就分列秦檜等四人人的鑄鐵跪像。鐵像四周為了金屬柵欄,古時這四個鐵像還得挨人吐唾沫,幾百年來,光是鐵像就不得不重新鑄了好幾次,真是應了墓闕後重門旁有一副對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臣”。最近聽說,有人鑄了秦檜等四人的站像,這不是存心犯賤找捱罵嗎?
“這都是一切歷史悲劇的開始。”宋之秋淡淡地說道,“其實算起來,殺害岳飛的真正凶手是趙構,如果沒有趙構的授意,秦檜有這個膽子嗎?不過話說回來,秦檜畢竟是**,若是沒有他同金國穿針引線,賣國條約會定下來嗎?他也許不會想到,自己做下的孽讓幾百年的子孫也受到詛咒!”
我們懷著複雜心情離開了岳廟,到了半夜裡,我們兩人來到岳廟邊,宋之秋在外面接應,然後我像做賊一樣偷偷摸摸爬進去,鑽到正殿岳飛塑像背後,先合十祭拜:“**穆,並非我有意冒犯你,實在是由於我們為了找出殺害你真正的原因,在此多多得罪了!”
我在塑像背後輕輕敲打,聽到一處哐哐的空響迴音,知道有東西埋在這裡,拿出小鏟子小心翼翼地掏出一個小洞,果然有個小小的盒子,約莫女子化妝盒大小。我一喜,拿到手上,正要離開,猛然之間強光閃亮!我習慣了黑暗,頓時刺激地閉上眼睛,聽到不住有人喝道:“舉起手來!”
等我能夠適宜了強光,看到眼前一大批警察舉槍對著我。我苦笑一下,乖乖地投降,被帶回警察局,明天岳廟遭到盜竊,蟊賊乃是某著名文化記者的新聞就要上頭條了。我無奈地搖搖頭,心中惦記著宋之秋,不知道她如何了。但是另外存在一個疑惑,警察們似乎事先得到訊息,埋伏起來等我一樣。
在看守所裡呆了一夜,我準備去聘請律師,哪知早晨警察就通知我可以離開了,我愕然,然後倒垃圾一樣忙不迭把我趕出來。在外面我看到了宋之秋,大喜說道:“是你把我保釋出來的?”
宋之秋苦笑一下:“我也被帶進去了,剛剛才出來。我還以為是你保釋我呢?”
我上下打量宋之秋,見她還穿著昨天的那套衣服,髮髻散亂,稍稍顯狼狽,果然不見得比我妙多少。我們面面相覷,均無奈地搖搖頭,先去好好飽食一頓,然後沐浴**。因為玉佩已經丟失,只得放棄對該事件的追蹤。原本我還打算在得出結論之後寫一篇報道,目前看來,不得不作罷。
不過負責秦頌案件的警方刑偵小組經過幾日的偵訊,終於公佈了秦頌教授案件的結果,出乎意料,他並非想人們所想的那樣遭到暗殺,而是自殺!
按照警方的解釋,秦頌先生用了一種巧妙的手法誤導別人。須知,一般情況下我們都以為一個人不可能把匕首cha到自己的背脊上殺死自己,就如牙齒無法咬到耳朵一樣。然而秦頌將匕首把柄凍在一塊冰塊中,刀尖朝上,放置到地上。而後身子向後跌倒,正好讓匕首cha到背脊上。他一時沒有死掉,忍痛翻過身子,伏趴在地板上寫下了缺筆“滿江紅”三個字。現在雖然到了秋季,但是秋老虎好生厲害,三十八度的高溫很快融化了冰塊,湮滅了證據。加上秦頌事先用拖把蘸水拖過地面,甚至連水渣也難以辨認。
我們默然,作為第一目擊者,在許多證據方面我們更有發言權。我們並非傻瓜,仔細想想,不少方面的確吻合警方的推斷。為什麼他要自殺,而且留下了這麼多謎團,我們卻不得而知了。
既然案件已經告破,死者必須好生安葬。秦頌教授和家裡人的關係很惡劣,所以喪事由宋之秋一手負責操辦,我從旁協助。在杭州殯儀館,召開了追悼會。雖然他無論在學術界還是學校裡面人緣都很顯糟糕,出於禮節,不少學者與同事還是參加了追悼會,一個個地向宋之秋表示慰問。到了最後,一個身材瘦小,約莫六十多歲的人慰問道:“請多多保重。秦頌於治學方面多有建樹,我作為中文大學校長也是極為佩服的!”
宋之秋今天一身黑色的西裝,極為肅穆,胸前cha了一朵小白花,回禮道:“多謝您對老師生前的照顧!”
那個瘦小的老人向遺像鞠躬,轉身離開,我緊緊盯住他的背影,一直到門口消失,對宋之秋說道:“是他!”
宋之秋沉靜地說道:“你也認出來了!?那麼我可以毫無疑問的確定,果然是他!”
這個人,便是秦頌先生自殺那一天,我們看見從他房間裡跑出來,躲進灌木叢的人影。
如果真的是他,那麼有必要得訊問一下,為什麼他會出現在秦頌的房間裡面,並且見到有人來了如此慌慌張張地逃開,似乎欲蓋彌彰地表示他一定與這件事情有關。
“不過,讓我們耐心地等幾天,我相信……校長先生一定會親自請我們過去的!”
既然宋之秋這般有信心,我姑且聽從她的意見。宋之秋乃是中文大學出身,想必對他們的校長熟悉的緊,我暫時放下諸如打匿名電話等惡劣手段的想法。
過了幾天,恰如宋之秋所說的,中文大學校長邀請我們到他的辦公室一敘。和很多綜合*大學的校長出身理工科不一致,作為以文史見長的大學,中文大學的校長也多出身於文史學科。本屆校長乃是不列顛劍橋大學中國史博士,在學術界出眾,而且公認人品極佳,倘若真的和秦頌有仇隙,當是公仇而非私怨。
校長辦公室亦是一間七十多年前的老房子,走在地板上喳喳作響,採光甚好,看得一清二楚,裡面的裝飾很簡單,除了書,現代化的工具只有電腦與空調。
“請坐!”
校長見到我們的到來,示意我們坐在紅木長椅上,然後站起來慢慢說道:“你們一定對我懷疑得緊,認為我和秦頌之死有著莫大的關係,不錯,我的確與他有著不比尋常的關係,當下讓我開誠佈公的說一下。”
我們過來聽解釋,所以沒有多餘的廢話,靜靜地坐在一起。
“我和秦頌同是劍橋大學的同學,六十年代學成歸國。作為一名歷史學者,註定要忍受寂寞與清貧,我們心中早有準備,然而秦頌的姓氏卻造成了他悲劇的產生!你們應該知道,秦頌他是秦檜的後裔,作為釘在歷史恥辱的紀念碑上*臣的後裔,秦頌得比別人多一分忍耐力。秦頌一直有個夢想,念念不忘地替祖先翻案,起先還是口頭說說,之後真的在學術界開始發動翻案。我認為他瘋了,這已經是歷史,縱然要減輕秦檜的罪孽,那麼他只是宋高宗幫凶罷了。至於**,卻死死定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改變。漸漸地,他越來越孤僻,在學術界淪為笑柄,無人接觸。出於保護同學的心,我和他談過幾次,每次都不歡而散。無論什麼時候,為秦檜翻案的人的下場都是身敗名裂,為了他不至於走上這條道路,於是我利用我在學術界的權威刻意壓制他。只要同秦檜有關的,我一律不放行,希望他總有一天放棄這個無用功,在其他方面造出貢獻。但是他死死地鑽在秦檜這條死衚衕裡面,出不來。直到他自殺的前幾天,我們又大吵了一場,他申明我再也不能壓制他了。”
校長頓了頓,繼續說道:“開始我覺得很奇怪,而後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電話叫我過去。我毫不遲疑地到了他的辦公間,不禁大吃一驚,秦頌竟然死在地上——剛開始我也以為他是被殺的。當時我呆呆地站了好一會兒,才認識到要報警,於是用他那裡的電話報警了。我看到手中握著一本東西,好奇心一起,翻開了幾頁,頓時猶如墮入冰窖。這是關於秦檜翻案的一部小說初稿,因為秦頌已經死掉了,作為他的遺稿我再也不能壓制。為了他的名譽,我扯下他手中的小說。此刻聽到外面有人說話,原來是你們過來了。我突然害怕,怕你們以為我是凶手,於是急急忙忙跑開。”
“第二天我得到訊息,你們好像得到了某方面的訊息,正在拼命破解。我突然想到秦頌寫在地上的滿江紅血字,這是他留下的神祕資訊!當時我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阻止你們,於是派遣了人員跟蹤,當你們找到東西的時候搶下來,甚至跑到賓館裡去搜查。當你們出現在岳廟的時候,雖然不知道為何,但是還是通知了警察埋伏,果然捉到了你們,得到了這個玉佩!”
我和宋之秋對望一眼,原來如此啊!看來我們被釋放也是出於他的授意,否則光是半夜裡跑到國家重點文物地方,就得吃官司。
校長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個玉佩,還給我們,嘆氣說道:“可惜啊可惜。秦頌一直以為秦家傳下來的宋代之玉,經過檢測,只是明人偽造的宋玉罷了。”
我拿到手裡,當初雖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是模樣牢牢記在心裡,校長沒有掉包,他是個誠實的人。
我們向校長告辭,走在校園裡的時候,宋之秋慢慢說道:“現在回想起來,其實我們一開始就墮入了秦頌老師的佈局裡面。仔細推測一下,秦頌先生留下的那些古怪謎團,若不是事先有解謎訣竅,任誰也無法解開。而他在前幾個月的信件裡面,熱情地介紹說明這些解謎的方法,就是為此在佈局。還有你,也是一個獨特的身份,真不好意思,把你扯進來了。”
我微微一笑:“榮幸之極!”
宋之秋說道:“我在信裡偶然提及,我有一位文化記者的朋友,好打抱不平,他就特意要我把你帶來。如果仔細想想,你在佈局裡面的作用是兩個,一是保護我的安全,這點你很出色;第二點,你這個好打抱不平的文化記者一旦參與進來,以你地個*,必然把整個事情公開。那麼秦頌先生反校長壓制的目的也就達到了!當他自殺的時候把校長叫來,恐怕也是希望他被認為是凶手,無法再壓制他的學說了!”
我沉靜地思慮,說道:“至於岳飛乃是皇家之子,本是一家之言,至少並沒有否認秦檜*臣的身份,只是把他從主角拉到了配角。其實宋高宗、岳飛與秦檜的關係,目前學術界公認宋高宗才是真凶,這已經被大部分人所接受。秦頌先生,何必採取這麼激烈的手段呢?”
宋之秋說道:“肝癌,他的肝一直不好。前幾天我整理遺物的時候,發現了醫院的一份診斷書,肝癌晚期。明知將死,所以採用了這種手段。”
我搖搖頭,嘆了一口氣。本是一件莫須有的事情,卻如此執著地追尋不存在的**,終於陷入了悲劇中。
尾聲
經過宋之秋的修訂整理,從歷史另外一面推斷岳飛之死的小說《玉佩記》正式出版,並沒有引起什麼轟動。想來現在人們對於歷史懸疑小說已經不在感冒。倒是另外一個結局沒有意料,到了年底,中國推理協會通知我們,該小說受到協會理事會的一致推評,獲得本年度最佳推理小說獎項。
這或許就是最好的結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