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一部分 驚情 第三章: 命理乾坤

第一部分 驚情 第三章: 命理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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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分 驚情 第三章: 命理乾坤

過了好久之後,蔣青仍然會想起那一晚,清眉在屋內被陌生人追逐的場面。如果自己不在那時出現,陌生人一定會抓住清眉,再一次傷害這個無助的女人。但那一晚清眉怎麼會知道他一定出現,卻讓他百思不解。他問了清眉幾次,清眉也都避而不答。這個疑問一直留在蔣青心裡,直到那年冬天,清眉再次跟隨韋堅參加了一次朋友們的聚會,蔣青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那一晚還有兩個朋友的老婆參加聚會,十點多鐘,蔣青開車送三個女人回家。在南方小城裡轉了一圈後,車裡最後只剩下蔣青與清眉。車子悄無聲息地停在了清苑廣場的一個角落裡,女人不待車子停穩,便迫不及待地把身子偎到了蔣青的懷裡。

時間離那一晚已經有三個多月了,現在,蔣青經常與清眉見面,每次都是女人緊緊地蜷縮在他懷裡。他試圖從女人口中瞭解一些她生活的狀況,但每次女人都會保持沉默。她與蔣青在一起,似乎並不想做些什麼,只要這個男人能讓他偎靠,哪怕只有短短的時間,她也會顯露出心滿意足的神色。

蔣青越來越迷惑,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

他與朋友的老婆不斷地幽會,但倆人在一起時,又從不曾做過什麼。蔣青常常想自己怎麼會陷入這樣一種境況之中,很多次下決心要結束與清眉之間的這種交往。但每次見面,他都不能拒絕清眉蜷縮到他的懷裡,女人在他懷裡流露的那種無助,每次都能讓他感到心痛。還有女人纖小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也讓他迸然心動。每次他的手撫在女人的身上,都會有些輕微的顫慄。他抑制自己,因為心裡還有個聲音時刻在提醒著他,讓他和清眉之間有所保留——

你已經在和朋友的老婆幽會了,你的保留難道會有人相信?——

我沒有做過對不起朋友的事,我只是幫助了一個需要幫助的人。這個女人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那些來自另一個世界的陌生人躲在黑暗裡企圖傷害她。我現在所做的,只是保護女人不受傷害。那些躲在黑暗裡的陌生人,他們無處不在,他們選擇了這個女人來實施他們的邪惡。他們原本不該逗留在這個世界上,但他們出現了,帶著邪惡。在這種情況下,難道我能棄女人而去?

現在,蔣青還保持著跟清眉的交往,但正是因為那種保留,他才能不著痕跡地走到韋堅面前。

這晚在車裡,蔣青想到韋堅時,身子不自主地僵硬了一下。他忽然想到自己的保留對於別人其實並無意義,因而心裡禁不住有了些恐慌。

女人立刻就感覺到了他的異樣,她抬起頭盯著面前的男人。蔣青目光閃爍,忽然有些不敢跟女人對視了。他聽到懷裡的女人輕輕地說:"你不會覺得我太自私了些吧。"蔣青沒說話,因為他還不明白清眉到底要說什麼。

"我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心裡有很大的壓力,有時候我也想,這樣對你實在太不公平了。"清眉的語氣有些低落,"可是,除了你,沒有人相信我的話,他們都把我當成一個臆想症患者。我害怕時,除了你,我不知道還有誰能留在我身邊。""不要說了。"蔣青打斷清眉,"我願意留在你身邊,這跟你沒關係。"女人沉默了,好一會兒,她忽然坐了起來,面對著蔣青:"你不是問我,我弄斷保險絲那晚,怎麼會猜到你一定會來嗎?以前,我顧忌你是韋堅的朋友,一直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今天,我告訴你為什麼。"蔣青怔一下,然後重重地點頭:"好,這是我一直弄不明白的。"清眉沉吟了一下,似乎在選擇從哪裡說起。"難道你沒有發覺,只要你跟韋堅在一塊兒,他總會讓你替他做一些事情。朋友之間互相幫忙是很正常的事,但如果這些事情多了,你不覺得奇怪嗎?"她說。

蔣青想一下,點頭道:"現在想想確實有些奇怪。"清眉又沉默了一下,然後說:"我不知道你發覺沒有,韋堅這些年的變化很大。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生意越做越大的原因,他變得非常自信了。以前他的性格我想你比我更清楚,他膽小、懦弱,常常不敢面對一些必須面對的事。現在他不同了,他變得非常堅強,好像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他覺得畏懼。"蔣青想到了滄河街上韋堅與四個街頭少年的纏鬥,對清眉的話深信不疑。但這跟韋堅每次總讓他做些事情有什麼關係呢?

"我跟韋堅還在戀愛的時候,他曾跟我提起過一些你們在學校時的事情。那時候你很照顧他,如果有人欺負他,你一定會為他出頭。所以他很感謝你,對你還有種依賴。可是,他性格發生轉變之後,我想,那會兒的感謝現在對他已經變成了一種負擔。"蔣青皺眉,清眉的話他有些聽不明白。

"以前在學校時,所有的同學朋友都知道他跟在你的後面,是你庇護了他。所以,現在你們這些老同學聚會,他要改變朋友們以往的印象。他讓你幫他做事,甚至是些很私人的事,就是想讓其它人看到,他已經不是過去的韋堅了。"蔣青怔住了,這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韋堅每次讓他送朋友們的老婆女朋友回家,他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妥,而且,有時他還會覺得那是朋友們對他的信任。如果事實真的如清眉所說,那麼韋堅也實在太處心積慮了些。

"韋堅這樣做,也許並沒有什麼不對,它對你沒有任何的傷害,他只是想證明給自己看,他已經完全擺脫了過去膽小懦弱的影子。"蔣青仍然保持沉默,在他心裡,已經對清眉的話再無懷疑。韋堅這樣做確實沒有什麼不妥,蔣青覺得朋友們在一起時能做點事也根本不算什麼,只是他現在心裡有些怪怪的念頭,覺得有些事情跟自己當初想的完全不一樣了。

女人坐在他的邊上,也有好長時間不說話。倆人沉默在黑暗的車廂裡,時間一點點悄然劃過,蔣青驟然想起出來已經很久了,朋友們還在等他回去。他想跟清眉說該回去了,轉頭的時候,看到身邊的女人又已經是滿臉的驚懼。

這樣的驚懼他現在已經不再陌生,只有當清眉看到什麼時,他才會露出這種表情。蔣青毫不猶豫地先把驚懼的女人攬在懷裡,這才順著她視線的方向望過去。與以往一樣,他什麼都沒有看到。

女人大聲地喘息,面色剎那間又變得異樣地蒼白。她的嘴脣哆嗦著,似乎想向蔣青說些什麼,但她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車廂裡安靜極了,雖然看不到前面有什麼,但蔣青這時亦覺得有些陰冷的氣息正開始在車廂裡瀰漫,還有種察覺不到的力量正在緩緩逼近。

清眉的目光始終凝視著車前的黑暗,有好一會兒,蔣青甚至可以感覺到她摒氣凝息,拼命抑制自己的顫抖,好像這時發出任何聲息都會讓自己置身於極危險的境地——

清眉又看到了陌生人。

蔣青眉峰緊皺,盯著前面的黑暗盯得眼睛都疼了起來。現在,他似乎也能看到一個虛無的影子在前面緩緩飄動了,但他卻看不清那影子的面貌,只是模模糊糊的一團。清眉看到的肯定不是這樣的影子,因為她每次事後,都可以詳細地跟他說起那些陌生人的容貌。

清眉在他的懷裡停止了顫慄,蔣青聽到她的聲音依然充滿了恐懼。

"不是他。"清眉低低地說。

於是蔣青便知道了今晚出現的陌生人不是傷害清眉的那一個,他緊張的心情稍稍平息了些。

"她是一個女人,很年輕,好像正是上學的年齡。她穿著件黑色的裙子,還揹著一個包。"清眉輕輕地說。

那個虛無的影子在蔣青眼裡便漸漸有了形狀,那真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女人,穿著黑色的裙子,揹著一個包。蔣青還看到她長長的頭髮完全披散下來,中間露出的臉是一片死灰的顏色,還有些鮮血正從她的口鼻中緩緩流淌出來。

"那女人在哭,她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淚,是血。"清眉說。

血不停地從凹陷的眶裡流出來,鮮血映襯在灰白的肌膚上,有些觸目驚心的感覺。蔣青甚至還聽到了一些嗚咽的聲音夾雜在空氣中湧動第二天上午,蔣青起了個大早,出門直奔清苑廣場。廣場的東側有一條河,沿岸是一片狹長的小樹林,有很多人在廣場與小樹林裡晨練。蔣青在一排鳥籠面前停下,鳥籠裡的畫眉百靈歡快地鳴叫,好像在喧洩它們永無窮盡的快樂。小樹林裡有些氤氳的霧氣,身穿白色寬鬆練功夫的老頭老太們怡然自得,在他們剩下的生命裡,他們一定不希望再發生什麼沉重的事情。

這一天,那些練功的老頭老太們都注意到了一個心事重重的年輕人。他似乎想打聽些什麼,又不知道從何說起。在這些老頭老太的一生裡,已經見過了太多的人情世故,所以,他們寬容地與這個年輕人攀談起來。後來,大家說起十多天前發生在這裡的一起凶殺案時,老頭老太們注意到年輕人的臉色變得煞白。

清苑廣場往南不到一公里,便是南方小城汽車南站,每天都有很多外地人從那裡進入南方小城。十多天前的一天深夜,一個外地的小姑娘從車上下來,發現自己的錢包不見了。南方小城並不是小姑娘的終點,她的家在小城西南百餘里的小鎮。現在她在南方小城裡被偷了錢包,身無分文的她不知道自己怎樣才能擺脫困境,她甚至回不去百餘里外的老家了。她離開車站,往北走了不到一公里,便來到了清苑廣場。她坐在廣場的石凳上嗚嗚地哭,她還是個孩子,在北方某座城市的大學唸書,雖然她在學校時處處表現得像一個成熟的大人,但其實她的心裡,卻缺少對突發事件起碼的應變能力。

第二天一早,晨練的老人們發現小姑娘死在廣場邊的小樹林裡。小姑娘衣衫不整,目齒盡裂,**在外的面板上滿是淤痕,頸上有明顯被扼過的痕跡。警察封鎖了現場,走訪了廣場附近的一些小商店。一個茶座的老闆目睹了慘案發生的整個過程。幾個醉鬼把小姑娘拖到小樹林裡,**了她。茶座老闆講述時悔恨不已,後來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精神恍惚,每每有相熟的客人到茶座來,他便會拖住人家,喋喋不休地講那晚發生的事。

"我真恨我自己,我看到罪惡就在我眼皮底下發生。你們不知道那一刻我多麼憤怒,我想衝上去解救那個小姑娘,我甚至已到廚房裡找了把刀綽在手中。可是,我除了遠遠看著,竟然沒有勇氣真的衝上去。我在這裡開店,我知道那幾個酒鬼是這附近臭名昭著的惡棍,他們可以毀了那小姑娘,也可以輕易毀了我。我剛結婚兩年,我的孩子還不滿一歲,沒有了我,他們的下半身將過得極其悽慘。我只能眼睜睜看著那些惡棍糟蹋了那個小姑娘,但我真的沒有想到,他們還會掐死了她。那些惡棍是禽獸,我是他們的幫凶,我原本可以阻止那場罪惡發生的。我好恨我自己,如果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不會再袖手旁觀,我一定會像個真正的男人那樣衝上去"很多人都預感到,茶座老闆這一生都將過得極其黯淡。

老人們最後對那年輕人說,糟蹋小姑娘那幾個惡棍現在已經被公安局給抓了起來,小姑娘也算能瞑目了。

老頭老太們看到年輕人迷濛的目光閃爍了一下,嘴脣動了動,這才沉重地說:"我看見她了,就在昨晚。""你看到了誰?"老頭老太們有些沒聽明白。

"我看到那個死去的小姑娘了,她穿著黑色的裙子,揹著她的包。她還在這廣場上不停地哭,她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淚,而是血。"老頭老太們那一刻身上都有了些寒意,他們覺得面前年輕人的聲音像來自另外一個他們所未知的世界。

蔣青說完那些話便離開了,那天之後,很多老頭老太都在傳說被害小姑娘的鬼魂回到廣場的事。後來有人加入進來,他們也說在廣場上看到了披頭散髮的黑衣女人,她還在不停地哭。她眼裡流出來的不是淚,而是血。

清眉做過一個夢,她跟韋堅走在一片無垠的田野裡。他們已經走了很久,但視線裡依然是荒蕪的雜草。一棵老樹孤零零的立在遠方,無論何時何地,都與他們保持同樣的距離。天漸漸黑了,田野籠上了一層灰暗的顏色。清眉記得自己那天穿了一件白紗的曳地長裙,裙襬在風裡不住地舞動。他們不知道究竟走了多長時間,他們已經覺得異常疲憊。然後,他們就在田野裡坐了下來。韋堅與清眉分坐在兩邊,中間隔著數米的距離。韋堅自顧做著自己的事,他在喝水、抽菸,還不知從哪裡找來一張報紙翻看。清眉覺得冷了,她想讓韋堅過來抱住她,兩個人的溫度足以抵禦曠野的涼意。但無論清眉怎麼叫,韋堅竟然好像聽不見她的聲音,抑或他根本就看不到清眉的存在。清眉覺得韋堅那時陌生得像街頭擦肩而過的陌生人。更重要的是,那時候,她真的看到了陌生人。

陌生人從曠野的深處走了過來,他們面目猙獰,身體僵硬,他們行走的方向,正是清眉所處的位置。清眉緊張地摒住了呼吸,身子在風裡瑟瑟地抖動。她喉嚨裡發出一些絕望的嗚咽,希望能喚起韋堅的注意。陌生人終於走到了她的身邊,她想逃,卻移不動步子,她只能拼命向著韋堅的方向大聲呼叫。

韋堅仍然在喝水、抽菸、看報紙。

陌生人已經把清眉挾在了中間,清眉已經能感覺到他們冰冷骯髒的手在自己身體上觸控。她嘶聲尖叫,喊破了喉嚨,都不能驚動悠然自得的丈夫。白色的長裙被撕扯開來,斷裂的白紗隨風飄向遠方。清眉覺得全身的肌膚都驟然變得冰冷,好像有無數根章魚的觸角在身上來回蠕動。它們粘稠且陰冷,被它們撫弄過的肌膚火灼過般痛。現在,這些觸角已經在她的身體鑽開了無數個洞,它們一點點地進入她的身體深處。她感到自己即將被它們撕裂,她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骼被折斷與肌肉被撕裂的聲音。

邊上的韋堅還在喝水、抽菸、看報紙。

清眉忽然覺不出疼痛了,卻看到自己的身子終於被撕裂開來。她感到自己變得輕飄飄的了,風托住她的破碎的身子,漸漸往空中飄去。她低下頭,看到陌生人還在撕扯著她殘缺的身體,韋堅仍然在自顧做他自己的事情蔣青倏然睜開眼。

屋裡光影閃爍,音樂如潮,朋友們還在交杯換盞,啤酒的泡沫從高腳杯裡激盪而出。幾個濃妝的女人偎在男人身上,用虛假的笑容來博得男人的歡心。

蔣青想起這是在一間夜總會的包房裡,卻想不起自己什麼時候竟然沉沉睡去。他看看腕上的表,知道自己已經睡了兩個多小時。頭裂開似的痛,不知是因為夢境還是晚間喝的酒。能在這樣嘈雜的環境裡睡著,連他自己都得佩服自己。他怔怔地坐正了身子,隨手端起茶几上的一杯啤酒。**進入食道後泛起些涼意,夢境中的畫面這時便清晰地出現在眼前,每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那是清眉的夢,不久之前,清眉在電話裡驚恐地向他講述過夢裡的事。夢裡只有清眉與韋堅,還有兩個不知名的陌生人。蔣青現在只不過是將清眉的夢複述了一遍,他就像一個電影院裡的觀眾,在自己的夢中看到了清眉的夢。

蔣青現在完全能感受到清眉的恐懼,而且,他不由自主,對夢裡的韋堅有了些怨憤。他當然知道夢不等於現實,但夢裡的事必定跟現實有著某種聯絡。自己夢到了清眉的夢,重複在這裡意味著某種徵兆。蔣青無法知道這徵兆的內容,卻因此而窺探到了某些現實的影子。

韋堅和清眉之間一定出現了什麼問題,否則,他不會在繁忙的工作閒暇時,寧願和朋友們呆在一起,也不回去看一看驚恐中的妻子——

這會不會跟清眉看到的陌生人有關?

蔣青知道一個正常的人,很難會相信清眉所說的話。鬼怪在現代社會里,註定只能存在於故事和傳說中。那麼,清眉在韋堅的眼中,便是一個十足的臆想症患者了,也許,韋堅正是利用工作與朋友的聚會來逃避清眉。

誰願意成天面對一個精神有問題的妻子呢?

蔣青目光在屋裡逡巡一番,很快就發現韋堅坐在另一個角落裡,面上雖然帶著笑容看著場中歡鬧的朋友們,但蔣青卻從他笑容背後發現了一絲苦澀。這一刻,蔣青忽然對韋堅充滿內疚。

他意識到,他有必要與韋堅好好談一次。

蔣青坐到了韋堅的邊上,遞一根菸到他手中,倆人點上,韋堅指指場中的朋友與濃妝的女人,嘿嘿一笑:"還記得上學那會兒嗎?我們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在腰裡別上一隻傳呼機。那時候我們誰能想到,我們有一天也會過上這種花天酒地的生活。"蔣青淡淡地笑:"這些年大家的變化都挺大。""社會在變,人當然也得變。"韋堅不在意地笑笑,"而且,人長大了,要想的事情也多了,你想不變都難。"蔣青沉默了片刻道:"你還記得國安嗎?"韋堅怔一下,點頭道:"當然記得。我們快畢業時,他是班裡惟一不是團員的人。一到課外活動,班主任說下面團員活動,他便一個人揹著包,灰溜溜地從我們眼皮底下離開教室。"我們說的國安是我們共同的同學,也是我們共同的朋友。他在畢業那年的暑假,一個人去城北的河裡游泳,再也沒能回來。三天之後,他的屍體在河下游十多公里的地方被發現,已經被水泡得膨脹起來。

"你還記得嗎,國安死後,好多同學都說夢到了他,他全身水淋淋的,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蔣青說。

韋堅點頭:"國安雖然學習差了點,但他的人員挺好,好多同學都喜歡他。""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那麼多同學夢到他時,他都是水淋淋的樣子。""他是淹死的,當然水淋淋的了。""可那是在不同人的夢裡。大家都做同樣的夢,這難道只是一種巧合?"韋堅又怔一下,然後轉頭盯著蔣青:"你今天怎麼了,好端端的怎麼會想起國安來。你是不是想跟我說什麼?"蔣青沉默了,他不知道怎樣才能完全表達自己的意思。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蔣青狠狠將手中的菸蒂掐滅。

韋堅盯著蔣青,好一會兒,這才用疑惑的口氣道:"當然不信。蔣青,你今天怎麼怪怪的,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沒有。"蔣青搖頭,"就是突然想到這個問題,想跟你聊聊。"韋堅搖頭苦笑:"你怎麼會想到這種小兒科的問題,科學都發達到這種地步了,你還在想著鬼鬼怪怪的事,是不是碰到什麼事,腦袋被嚇壞了。"蔣青搖頭道:"我也不信這世界上有鬼,但最近我借了一些書,裡面有些觀點看起來卻很有道理。""你都看什麼書了,不會走火入魔吧。"蔣青不理會韋堅話裡的譏誚,皺著眉道:"有一本書裡說,人其實是有靈魂的,它和人的肉體一起組成了完整的人,這在物理學上表現在波和粒子。波是人的精神,粒子為人的肉體。根據牛頓萬物不滅定律,人死後,身體重新回到自然界中,那麼,人的精神也是不滅的,它也應該存在於自然界中。在八十年代中期,日本有一種再生學說很流行。科學家們發現有一些人能夠依稀記起自己的前世,便從他們身上著手研究。他們得出了這樣一個關於死亡的結論,那就是人在死亡的瞬間,他的精神,也就是波,會以一種極快的速度脫離肉體,如果不受外力干擾,它可以很長時間存在於自然界中。科學家給這種脫離了肉體的波取了一個名字叫做生物場。從某種意義上說,他就是人的靈魂,也就是民間說的鬼。"韋堅聽得入神,半天才拍手笑道:"精彩,還有嗎?"蔣青聽出了他的譏誚,眉峰便皺得更緊了些:"還有科學家預測,在我們生活的地球表面,存在著不止一個空間。也就是說,同樣的一個地方,在我們這個空間可以表現為一個夜總會包間,活動著我們這種形態的生命,但同時,在另一個空間,同樣是這塊地方,也許它表現為一塊墳場,在那裡活動的,是我們全然不知的另一種生命形態。"這回韋堅沒有作聲,視線在包間裡轉了一圈,目光有些閃爍:"你的意思說在我們這個包間裡,也許還有別人在活動?""我不知道那種生命形態究竟是不是人,但如果那種理論成立的話,可以這麼說。"韋堅哈哈笑了笑,但笑得已有些勉強:"蔣青你真是中了邪了,不知從哪裡找到這些歪理邪說。"蔣青正色道:"我的意思是說,也許這世上真的有人能看到別人看不到的東西。"韋堅的笑容僵硬在臉上,他目不轉睛地盯著蔣青,好一會兒,才長長吁了一口氣。他掏出煙來點上,眉峰也像蔣青一樣皺起:"你一定是聽清眉說了什麼。"蔣青沉身一震,有種祕密被揭穿的恐慌。他努力讓自己鎮定,告訴自己其實他只是憐憫清眉的恐懼和無助,他與清眉之間其實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蔣青重重地點頭:"她就算什麼都不說,我也能看出她很恐懼。"韋堅無奈地搖頭:"你不要相信她的話,我曾經帶她去看過醫生,她是那種典型的臆想症患者,成天幻想有人會害她。我要把她送到醫院去治療,但是她不去,還以死來威脅我。她跟所有見到的人說她看到了鬼,我們家周圍的鄰居都知道了她是個精神病人,每次看到我都要勸我把她送到醫院去。所以,我現在已經很少回家了,我不願意看到鄰居們在我後面指指點點,也害怕見到清眉那種恐懼。你不知道,她把自己身上劃開一道道傷痕,常常血淋淋地站在我面前。我不能每天都守著她,根本沒辦法阻止她傷害自己。所以,我現在很怕見到她。""難道你就沒有換一個角度去思考,也許她說的是真的呢?"韋堅驚詫地盯著蔣青:"你真的相信她的話了?你真的相信這世界上有鬼,而且那些鬼會不斷地去傷害她?"蔣青沉默了。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相信了清眉的話,抑或他只是因為對清眉生出了種連他都說不清楚的複雜感情。現在每天走在街道上,他總會選擇有陽光的那一邊。陽光暖暖地照在他身上,他會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變得輕鬆起來。他知道在自己內心深處,其實也並不願意相信這世上有那些陌生人存在。他在閒暇時候去書店找書,去尋找一些能證明清眉遭遇真實性的文章,是為了說服自己能夠再次走到清眉面前。他必須陪伴清眉不讓她受到陌生人傷害。他無法用這樣的念頭去說服別人相信什麼,更何況他面對的是韋堅。

那一晚,蔣青跟韋堅有好長時間都保持沉默,蔣青不知道韋堅是不是已經感覺到了一些什麼,那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但偏偏他又不知道該如何表白,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他期待韋堅能跟他說些什麼,這樣,他就能從中分析出韋堅心裡究竟在想什麼。但那一晚直到最後聚會結束,韋堅什麼話都沒有再說。

蔣青這晚心裡忽然又有了不祥的預感,他預感到自己有一天會失去韋堅這個朋友。甚至,他今後的生活都會因此而改變。

那已是十二月裡的一天,滿街的木棉花樹都在那個季節裡枯萎。

蔣青獨自回家時,覺得那晚深夜的街道特別悽清。

清眉在電話裡說:"我在麻雀茶社。"麻雀茶社果真像一隻麻雀,小小的一塊地方,只在廳裡擺著四副桌椅,它甚至連個包間都沒有。麻雀茶舍座落在學府路上,它的邊上便是南方小城惟一的一所大學。蔣青趕到茶舍時,一眼便看到清眉坐在一群年輕人中間。年輕人顯然都是附近大學的學生,他們圍坐在一起,那麼多人卻全無聲息。大家的目光死死盯著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邊上的清眉更是聚精會神,連蔣青從外面進來都沒有發覺。

蔣青走過去,看到相對而坐的兩個年輕人一個出右手,一個出左手,兩隻手以一種很緊密的方式絞結在一起,中間豎著一枝鉛筆。鉛笑下面有一張白紙,筆尖抵在紙上,此刻正在輕微地顫動。

清眉今晚穿了件青色的長袖毛衣,長髮垂在肩上,白皙的面龐看起來也柔和了許多。蔣青輕拍她的肩膀,她回過頭來時,蔣青還看到她淡淡施了點粉黛,那種蒼白憔悴的感覺少了許多,而且,暗紅色的脣影和淡淡的腮紅,讓她悽惋的美麗中多了幾分嫵媚。蔣青看得呆了,只覺得眼前的女人,彷彿變了一個人一般。

清眉在下面握住了他的手。

倆人選擇了茶舍最裡面的那個座位。座位是火車廂式的,高高的靠背可以讓他們避開別人的視線。清眉今天的情緒似乎不錯,蔣青甚至從她臉上看到了從未見過的笑容。那笑容在清瘦的臉上綻放,蔣青便覺得清眉笑得挺好看。她應該這樣經常笑一笑的。他想。

清眉下午時到附近那所大學看望她大學時的一個同學,那同學現在已經是南方小城裡惟一的心理學副教授了。兩位同窗好友在校園的操場上聊天,並且觀看了一場精彩的籃球比賽。籃球場上,年輕的小夥子們龍騰虎躍,冬季裡只穿短褲背心仍然汗流滿面,那種動感十足的場面感染了清眉,她像其它圍觀的大學生一樣,拍著手替場上的小夥子們加油。那天,很多大學生都奇怪地發現了這個與眾不同的女人,她的年齡顯然要比這裡的學生大上許多,又不是學校的老師,但她替場上運動員加油的吶喊聲卻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響亮。後來學生們都被這個女人感染,都以比平時多出幾倍的熱情來吶喊助威。

很多大學生在比賽結束時,看到那個女人還呆在籃球場上,很失落的樣子。他們哪裡知道,清眉今天發現自己尋找到了一種讓自己快樂的方法,那就是加入到快樂的人中去,用別人的歡樂來感染自己。她加入到大學生中去,當她聲嘶力竭地發出每一聲吶喊,便覺得心中的鬱結消散了許多。

人群散盡,寂寥重新縈繞心頭,她想到該發生的仍然會發生,其實她並沒有因為下午的歡樂而改變什麼。但她仍然留戀在校園裡的感覺,所以晚上就在副教授同學那裡吃了晚飯,然後便獨自出現在學府路上。

她看到路邊有一家小小的茶舍,茶舍的名字便叫麻雀茶舍。

茶舍裡沒有豪華精緻的裝潢,卻有年輕**的大學生。清眉很快便與今晚聚在茶舍裡的年輕人混得很熟了,她加入他們,跟他們一塊兒聊天,唱歌,她覺得有些力量正從自己日益枯竭的心靈深處汩汩流出。

"快樂需要自己去尋找,恐懼也不會因為你的逃避而消失。"清眉說。

蔣青微笑著注視著面前的女人,感覺她白皙的臉龐此刻泛著從未見過的光澤。他說:"今晚你的氣色很好,人也漂亮了很多。"清眉盯著他看,忽然悠悠嘆了口氣:"好久沒人誇過我漂亮了,我自己也知道,這些年我已經被折磨得不成人樣了。"蔣青正想再安慰她幾句,但她已經揚眉一笑:"我要你跟我一起請筆仙。"她看蔣青露出迷惘的目光,再淺淺地笑,"我也是剛剛才知道這個遊戲的,那邊的大學生們正在玩。據他們說,現在的校園裡很流行玩這個遊戲。我剛才看他們玩了好長時間,心裡癢癢,便想到了你。現在只有你相信我說的話,所以也只有你能幫助我。請來的筆仙,會告訴我們很多我們不知道的事情。""等等,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麼叫請筆仙,我怎麼幫你?"蔣青連忙擺手。

清眉再莞爾一笑,開始跟蔣青說請筆仙的事。請筆仙必須兩個人配合,兩隻手指縫相交,中間插著一枝筆,筆尖落在下面一張白紙上。請筆仙的人口中或者心裡須不停地念叨:前世前世,我是你的後世,請你出來。這樣過上一段時間,筆尖便會自動在白紙上畫圈,這樣,筆仙就算被請出來了。這時,你可以和筆仙聊天,問他一些你想知道的事情。據說請筆仙是很容易的事,一般人只要心誠,都能請出來。只不過最後一定要將筆仙送走,並將劃圈的白紙在門邊燒掉。

蔣青聞言皺眉,他從心底不相信這樣的把戲。但此時清眉滿含期待的目光盯著他,裡面那種柔軟的力量讓他無法抗拒。

如果這樣就能讓清眉快樂,為什麼不滿足她呢?

清眉去老闆那裡取了紙筆過來,蔣青按照清眉的要求將左手與她的右手絞結在一起,中間插著一枝筆,筆尖抵在下面的紙上。清眉再將另一枝筆交給蔣青,讓他呆會兒筆仙出來,便用這枝筆來與筆仙交談。

蔣青心裡根本不把這當回事,只當這是年輕人無聊想出來的小把戲,當下點頭說記住了。對面的清眉這時閉上了眼睛,嘴巴一張一合,顯然是在唸叨那請筆仙的口訣了。蔣青看她一副認真的模樣,心裡暗笑。

筆尖抵在紙上一動不動,大約過了五分鐘,蔣青已經有些不耐了。他不想讓清眉失望,正腦子裡想著是不是要動些手腳,讓"筆仙"早點出現,這時,筆尖忽然開始移動了。開始筆尖移動很不規則,很快,它便不停地畫圈。蔣青瞪大了眼睛盯著筆尖,懷疑這是清眉故意拖動筆尖,但看她仍然閉目凝神的樣子,知道她既真心想請筆仙出來,決不可能自己作弊。

這時清眉忽地睜開眼睛,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筆尖,長長地撥出一口氣,神色凝重地輕道:"你幫我問一下,筆仙是不是已經出來了。"之前清眉已向蔣青交代過與筆仙的交流方式,所以蔣青便用另一枝筆在紙上寫下"出來"與"未出來"的字樣,那邊的清眉低聲開始詢問:"前世前世,你是不是已經來了?"筆尖在悄悄移動,片刻之後,劃出一條不規則的曲線,指向蔣青寫下的"出來"兩個字。蔣青心中大駭,如果不是清眉作弊,那麼筆尖的移動簡直就是匪夷所思,難道這小小的鉛筆之上,此刻真的附著一種人類未知的力量?

清眉面上已有了些驚喜,她開始問筆仙一些簡單的問題。蔣青滿腹疑團,不知道親眼看到的這一切是真是假。但他還是按照清眉的吩咐,配合她與筆仙進行交流。

清眉問:"你真的是我的前世嗎?"筆仙回答:"是。"清眉問:"那麼你是男是女?"筆仙回答:"女。"清眉再問:"你知道我現在結過婚沒有?"筆仙回答:"已婚。"清眉接著問:"你知道我今年多大年紀?"筆仙選擇了"25"。

清眉與蔣青對視,那眼神顯示她對筆仙已經非常信服了。

"筆仙筆仙,你告訴我這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清眉低聲問。

蔣青聞言一震,他抬頭盯著清眉,眼中有一些擔憂。清眉用眼神催促他,他輕嘆一聲,還是在紙上寫下了"有"和"沒有"兩種選擇。

筆尖似乎沉默了一下,然後毫不猶豫地向著"有"字的方向延伸下去。

蔣青這時有了拂袖而起的衝動,但他想起之前清眉對他的告誡,請筆仙中途最忌中斷,如果最後不將筆仙送走,那將會是件很麻煩的事。他此刻心中隱隱已經有了些不祥的預感,所以竭力忍住。他抬頭,看到光澤已從面前的女人臉上悄然隱去,那白皙的肌膚此刻又變得一片煞白。

"筆仙筆仙請你告訴我,我這輩子能活多少歲。"清眉問。

蔣青眼中的憂色更濃,清眉如果全問這樣的問題,他不知道筆仙又會說出什麼樣的話來。今天清眉的氣色讓他欣喜,他心底由衷生出些莫名的希望來。他希望在不久的將來,會看到一個健康開朗的清眉。他不想這因為請筆仙這樣的鬼把戲而讓希望成為泡影。

蔣青在紙上寫下了"70"和"80"的字樣,筆尖原地打轉,久久都不能做出選擇。清眉嗔怪地看一眼蔣青,用左手取過他手上的筆,在紙上寫下了二十到六十幾個字樣。這會,筆尖沒有絲毫猶豫,立刻指向了"20"。

這樣的結果與事實顯然不符,清眉已經二十五歲,她不可能在二十歲那年便死去。蔣青籲口氣,正想借機勸清眉收手。但清眉已經問出了下一個問題。

"筆仙筆仙,請你告訴我,我這輩子究竟能活二十幾歲?"清眉飛快地寫下了從六到九四個字樣,筆尖緩緩開始移動,這回它選擇的目標是"7"。這樣,也就是說,清眉的生命只有二十七年,清眉將在她二十七歲那年死去。蔣青看到清眉煞白的臉上多了層冰霜,她臉頰上的肌肉都開始緩慢地顫動,顯然是她心中悲傷到了極點。

"好了,別再相信這種無聊的把戲了。"蔣青終於忍不住道。

清眉此刻竟看都不看他一眼,用種微顫的語調接著問:"你有什麼辦法可以讓我相信你的話?"這個問題立刻吸引了蔣青,他再次忍住撒手的念頭,看筆仙怎麼回答。這樣的問題你沒法給筆仙幾個選擇的答案,這似乎也違背與筆仙聊天的規則。筆尖停止不動好長時間,似乎無計可施,又像在思考如何來向清眉傳遞資訊。

筆尖終於又開始移動了。不規則的線條在紙上延伸,蔣青與清眉緊盯著筆尖,竟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初時,筆尖留下了一些不規則的痕跡,漸漸地,線條匯合在一處,竟然有了一個人的形狀。

依稀可辯那還是一個孩子,眉眼五官都只有一個大概的輪廓,但胖胖的腦袋卻給人極深的印象,還有他鼻樑上卡的一副黑粗邊的眼鏡。人形圖案畫得糟糕極了,就像幼兒園裡小朋友的隨手塗鴉。筆仙透過這幅圖案,要向清眉傳遞一些什麼樣的資訊呢?

清眉失魂落魄地呆立不動,好像還在陷入筆仙留給她的玄機之中。如果筆仙真的存在的話,那麼它現在已經向清眉洩露了天機,給了她關於生命的預言。而且,為了證實預言的準確性,它又留下了一幅圖案。天道執行自有其法則,窺視其中的祕密也許並不是件好事。所以筆仙在接下來的時間裡一直凝立不動,無論清眉提出什麼樣的問題,它都拒絕回答。

筆尖最後一次移動,是留下一條曲線,直伸向白紙的邊緣。

按照遊戲規則,這表明筆仙已經離開了。

"難道你真的相信這樣的遊戲?"蔣青憂心忡忡地道,"如果一枝筆就能判定人的生死,那麼這世界上還要那麼多醫院幹嘛?"清眉不說話,老僧入定般盯著面前的紙,她的面上,又現出極其悽惋的表情。無論是誰知道自己的生命還剩下兩年,都會像她一般失魂落魄的。

蔣青心痛地抓住她擱在桌上的手,只覺得那手異樣地冰。

"你不會真的天真到相信這樣一個遊戲吧?如果這遊戲是真的,我要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在哪裡可以撿到一百萬。要是每個人都這樣問,那麼這世界上每個人都可以是百萬富翁了。"蔣青用故作輕鬆的語氣道。

"是,我當然不會相信。遊戲終歸是遊戲,我們用遊戲來打發時間,沒必要讓遊戲來決定你的命運。"清眉冷靜地說,"何況,就算筆仙說的話是真的,我也還有兩年的時間可以活。又不是明天要死,我幹嘛那麼想不開呢?"清眉這樣說,但蔣青知道她還是不能釋懷遊戲裡的預言,否則,為什麼她臉上的光茫只是曇花一現,此際彌留的依然是那種深深的恐懼與絕望?

倆人離開茶舍時,蔣青要按照遊戲規則將遊戲用的那張白紙在門前燒掉,但清眉卻把它摺疊起來塞到了包裡。

"那僅僅是個遊戲,我們何必一定要遵循遊戲的規則呢?"蔣青說不出話來,他隱隱覺得留下那張白紙非常不妥,但清眉的話又讓他無法反駁。

"我累了,我想回家了。"清眉說。

那就送她回家吧。蔣青站在路邊希望能攔下一輛計程車,但學府路已是南方小城的近郊,好一會兒都不見有計程車的影子。清眉立在茶舍門前的陰影裡,像一尊凝立的雕塑。蔣青從她身上,似乎已經看不出一點生命的痕跡。所以,他的心裡這時又生出隱隱的痛,並且又有了些無法抑制的衝動。他什麼都不願意再想,也不願再思考怎樣才能拯救清眉於危難之際,他只想立刻衝上前去,緊緊地把這個絕望而恐懼的女人攬在懷裡。

原來無助也是種力量,它可以擊中男人心底最脆弱的部位。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有一輛計程車停在路邊。蔣青與清眉上車,很自然的,清眉在車上偎在了蔣青的身上。蔣青低低喘息著,竭力讓自己變得平靜。他知道清眉此刻需要的,僅僅是一個可以依靠的臂膀。此時自己任何一點過激的行為,對她可能都是種傷害。

這一晚,筆仙的陰影並沒有因為他們離開麻雀茶舍而消散。車上的清眉忽然低低發出一聲尖叫,蔣青慌忙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在出租車的駕駛臺上方,懸掛著一張塑封過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個胖乎乎的小男孩,鼻樑上還架著一副寬邊眼鏡。

這樣的特徵實在很特別,就算蔣青與清眉想忘都忘不了。

憂傷的駕駛員這晚跟車上的兩名客人說起了他八歲的兒子。兒子一個多月前從家裡的陽臺上摔了下來,送到醫院還沒來得及推進手術室便停止了呼吸。憂傷的駕駛員還跟客人提到了孩子的媽媽如何心痛得昏迷過去,醒來後便精神恍惚。還有孩子的奶奶,現在每天都在家中以淚抹面,她的視線已經非常模糊,如果不能讓她停止流淚,用不了多久,她便會有失明的危險。

車上的蔣青與清眉已經聽不進駕駛員後面的話了,蔣青看到清眉此刻又是滿臉驚恐,她的目光死死盯著窗外,那種深深的絕望已經滲入她的骨髓深處。

蔣青知道,只有當清眉看到那些陌生人時,才會流露出這樣的恐懼。

他緊緊地攬住瑟瑟抖動的女人,目光下意識地望向窗外。黑暗裡,他真的看到了一個模糊的影子。影子像煙霧般虛無,但他還是看清了那影子有一個胖乎乎的臉蛋,還有鼻樑上那副寬邊的眼鏡。

恐懼立刻也從蔣青的心底開始騰昇。

是筆仙讓他們在這時遇到這個圖案中的陌生人,它以此來證明他另一個預言的正確性。

在那個預言裡,清眉將在二十七歲時死去——

清眉的生命,莫非真的只剩下兩年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