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驚情 第二章:魅影鬼瞳
傲凰,妻本張狂 幸福私家菜 玉壁 誓不為庶 神途 皇道修仙 高中籃球風雲 神奇的武俠戒指 吸血新 錯惹霸道男神
第一部分 驚情 第二章:魅影鬼瞳
現在,蔣青心裡有了一個祕密,這個祕密讓他整個人都變得沉默起來。那個晚上之後,蔣青決定徹底忘記那個女人,這是個讓他很痛苦的決定。他並不相信自己對那個只見過一面的女人產生了多麼難以割捨的感情,而是在很多時候,只要想到女人在夜色中落寞的背影,他都會感覺是自己拋棄了她。
這是個本不該有的念頭,拋棄用在這裡似乎很不合適,但恰恰只有這個詞,才能完全形容蔣青的感受。他無數次地跟自己說,你不是在懼怕什麼,如果她是一個別的女人,你可以義無反顧地守在她的身邊,為她阻擋那些讓她恐懼的力量。但她不同,她是韋堅的老婆,你不能與韋堅的老婆發生任何故事,否則,你將遭到所有朋友的唾棄。
那晚過後的第三天,蔣青單位裡有公差,他去了古城西安。事情很快辦完了,他又故意耽擱了兩天。西安已經來過很多趟,名勝古蹟大多已經去過,再說,蔣青此時根本沒有遊山玩水的心情,他大多數時間,都把自己關在賓館房間內。也許是因為西安地處西北,氣候乾燥,蔣青每次來都覺得身體不適,這次更是這樣。他的睡眠不好,白天萎靡不振,而晚上卻可以徹夜不眠。好容易睡著了,又不斷被各種噩夢驚擾。那天早晨,蔣青醒來,覺得有些粘粘的**在嘴脣上移動,他抹了一把,滿手都是血跡。
賓館裡的服務員說,很多初來西安的外地人,早晨起床都會有流鼻血的現象,因為西安的氣候實在太乾燥了。服務員建議蔣青以後睡覺時,找兩個盆裝了水擱在房裡。
蔣青在衛生間的水龍頭下清洗血液,水的清涼讓他有了舒適的感覺。他把整個腦袋都伸到水龍頭下面,酣暢淋漓的感覺過後,他抬頭看著鏡中的自己。面前的男人面色蒼白,眼圈發黑,嘴脣像龜裂過的田地。
蔣青居然從自己身上看到了清眉的影子。
那是個古怪的女人,她看到了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所以,她一定是與眾不同的,或許,她身上還帶著我們無法感知的一些力量。這一刻,蔣青凝視鏡中的男人,斷定這是清眉對自己發出的召喚。
蔣青還想到了很多跟諾言有關的傳說——
如果以後你感到害怕了,可以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
鬼使神差,蔣青不知道自己那晚為什麼要對女人做出這樣的承諾。他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所以,他選擇了呆在一個氣候乾燥的城市裡,這樣,他就可以欺騙自己,並沒有違背承諾。但在這陌生的城市裡,他還是逃不脫女人對她的召喚。或許這是宿命,他這輩子已經註定要與那個名叫清眉的女人發生一些什麼了。
蔣青收拾簡單的行李,回生滿木棉花樹的南方小城。
在列車上,他有些迫不及待的衝動,他想早些見到清眉,弄清楚那一晚她說的究竟是真的,還是她神智錯亂產生的幻覺。很少有人會相信這世上有鬼,蔣青也一樣,那一晚,他只是憐憫清眉形單影隻在城市裡遊蕩,從一個男人的角度給了她些安慰。而現在,他發現他已經深陷到女人的故事中去了。
在西安,他生平第一次被噩夢困擾,他回憶不起來夢中究竟都看到了什麼,但每次都是汗岑岑地從夢中醒來。依稀記得夢裡有一個模糊的影子,像風一樣輕盈,像霧一樣縹緲,但它總在最後直直地向蔣青撞將過來,隨即,蔣青便會墜入無邊的黑暗。
現在蔣青認定了這些噩夢都與清眉有關。
"我的窗外站著一個陌生人。我認識他,他終於來了。"女人的聲音在夢裡說。
"那個陌生人是誰?你怎麼會認識一個陌生人?"蔣青不解地問。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鬼嗎?"女人忽然貼得他近了些,並且不待他回答,立刻用充滿驚懼且慌張的聲音大聲道,"我不相信有鬼,但我看到了他們。他們就在我們的周圍,與我們近在咫尺。"這是那一晚發生的事,蔣青與清眉並肩走在街道上,夜風吹過來,彷彿從黑暗的深處帶來了些詭異的氣息。有那麼好長一段時間,蔣青腦海裡一片空白,只覺得女人的聲音不應該出現在現實生活裡。他清楚地明白清眉這些聲音只是在向他表達一個意思——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如果換一個場合,面前說話的換一個人;如果他不是剛剛見過了清眉在車裡那深入骨髓的恐懼,也許,他會毫不猶豫地哈哈大笑。
但他現在笑不出來。那些風還讓他覺出了些涼意。也許並不是因為風。
清眉在車上的恐懼,已經讓他想到了鬼,但他不能確定自己所想的。鬼對於一個現代人來說實在太遙遠,也太無稽了,如果鬼真的存在,那麼現代很多門類的學科理論都將被推翻。我們生活在一個人鬼共存的世界,這樣的理論只適用於恐怖電影和恐怖小說之中。
如果這樣,又怎麼解釋女人適才的驚恐呢?還有她煞白的面孔,凹陷發黑的眼圈,顯然都是長期處於驚懼狀態留下的痕跡。除了鬼,還有什麼能讓她如此恐懼?
"記不清什麼時候了,五年前,也許時間更久,我站在窗邊,看到窗外的馬路上站著一個陌生人。陌生人一直在衝我笑,我怕極了,拉上了窗簾,卻從窗簾縫裡偷偷往外看。我看到車子從那陌生人身上輾了過去,他卻還好端端地站在那裡,還在傻傻地仰著頭衝著我的視窗笑。"蔣青覺得臂上一痛,清眉的手已經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回憶往事於她似乎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她的指甲再次劃破了蔣青臂上的面板。
"我不相信這世上真的有鬼,但我卻看到陌生人離我越來越近。我不認識他們,我讓他們走開,不要再來纏著我,可他們卻走進了我的房間,走到了我的身邊。我用被子蒙上頭,但是黑暗裡,他們更是無處不在。"女人顫抖著,眼中的淚已經止不住流了出來。她慘白的臉上充滿驚懼,凹陷的眼睛盯著前方的黑暗,彷彿那裡面隨時能走出她認識的陌生人來。
風從蔣青的領口吹了進來,他全身的汗毛那一刻都根根直豎起來。女人在他的身邊顫抖,他必須用力挽住她將倒的身體。她的聲音像來自一個幽冥的國度,帶著恐懼直撞到他的心上。
這世界上本沒有鬼,但他這一刻為什麼能夠清晰地感知女人的恐懼?
也許那恐懼本來就屬於他,而於女人無關。
"我是個古怪的女人,我的古怪只有我丈夫知道。他根本不相信我的話,他要送我去醫院,他還把我獨自丟在家裡。他不知道,我的窗外站著一些陌生人,他們在我一個人時走進我的房間。"女人的身子顫抖得更厲害了,蔣青需要雙手用力才能扶持住她的身子。蔣青怔怔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想不出一句安慰她的話。她小巧的身子現在整個都在他的臂彎裡了,他發現她比想象中的還要削瘦。窄窄的肩,纖瘦的腰,讓蔣青心中的痛感又生了出來,他不知道在這五年或者更久的時間裡,這麼一個瘦弱的女人如何承受了那麼多的恐懼。
後來清眉伏在他的肩上哭泣時,他緊緊把她攬在了懷裡。
"如果以後你感到害怕了,可以打電話給我,我一定會陪在你身邊。"這是蔣青那時惟一能想到的寬慰女人的話。後來,他才意識到,那不僅是一句寬慰人的話,還是一種承諾。
三十多個小時之後,蔣青站在熙熙攘攘的南方小城出站口,熟悉的場景讓他有了些陌生感。他在南方小城裡生活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注意到在他身邊,還生活著那麼多陌生人——
我看到窗外站著一個陌生人。我認識他,他終於來了。
蔣青覺得有些暈眩,可能是三十多個小時沒有閤眼的緣故。現在他必須要找到清眉,他迫不及待想弄明白清眉的遭遇是真是假。他既不能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鬼,又無法懷疑親眼見到女人流露出的恐懼。這一切像兩股洶湧的暗流,在他身體裡相互撞擊,讓他不堪承受。
更重要的是,他想見到清眉。
許多天過去了,那個瘦弱的女人是否更加削瘦?
蔣青走出南方小城出站口正是上午十點多鐘,秋日陽光明媚地潑灑在他身上。出站口外面廣場的周圍生長著茂盛的木棉樹,雖然不是開花季節,但滿眼的綠色在陽光下燦然生輝。蔣青大口呼吸著溼潤的空氣,體內盈蕩著充沛的力量。他知道他已經沒有辦法逃避將要發生的事,如果一定要來,那麼不如爽性讓它來得更爽快些。
蔣青登上一輛去往福廈路的公交車。
福廈路在城市的北邊,新城區嶄新的樓房如同濃妝的婦人,又像豪門衣衫光鮮的闊少,南方小城的人們都以能住在這裡為榮。韋堅兩年前在這裡買了房子,蔣青復員回來後只去過一次,那一次他有置身豪宅的感覺。韋堅的富有超出大家的想像,特別是中學時代的朋友們,大家都不能把那個在校園裡膽小懦弱的韋堅跟現在的富商聯絡起來。事實上韋堅的發跡帶有很濃的宿命因素,他們家在解放前便是南方小城首屈一指的資本家,文革中財物盡數充公。到了韋堅高中畢業兩年後,政府落實政策,發還了韋家充公的部份資產。韋堅經商就是那之後的事,也許他天生就有商業頭腦,短短几年間,他便很快進入到了先富起來的人的行列。
蔣青站在小區外面,高聳氣派的小區大門有些故作莊嚴,身著鮮亮制服的保安看起來便有些狐假虎威。你到這裡來能做些什麼呢?蔣青怔怔地停在小區大門前,有些聲音在他的心裡響起。難道你可以坦然地去敲韋堅家的門?你要找的是你朋友的老婆,你當然可以為自己尋找一些光面堂皇的理由。你僅僅是憐憫那個纖瘦的女人,你要弄清楚女人跟你說的話究竟是真是假,還因為你在西北城市裡受到了女人的召喚。但你能把這些理由擺到朋友的面前嗎?你以為韋堅會相信你的話?你以為韋堅那時還會顧及到你們之間的友情?你想過被所有朋友唾罵會是怎樣一種境況?
倦意忽然一下子襲來,蔣青抑制不住地打了個吹欠。體內湧動的力量,還有在列車上迫不及待的衝動,這時都像陽光下的冰,緩緩融化了。
也許你該回家好好睡一覺,醒過來後一切都會恢復原樣。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鬼,所以,你也根本不用為那個女人擔心。她所看到的,只是她的幻覺。她的丈夫要帶她去醫院也許是正確的,也許她根本就是一名臆想症患者,真正能幫助她的是醫生而不是一個復員的特種兵。
秋日陽光白晃晃地落在蔣青身上,他身上很快就出了汗,他有置身七月驕陽下被爆晒的感覺。又過了一會兒,他匆匆沿著街道走下去了,走得很快,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怕別人看到一般。
俄羅斯妞被證實只是幾個新疆小姑娘,龍泉賓館的老闆從新疆一家歌舞團裡把她們帶到南方小城,用來欺騙南方小城精力過剩的男人。韋堅與朋友成為受害者,卻一點沒有被欺騙過後的沮喪。他們事隔很多天之後,仍然對假冒俄羅斯妞的新疆小姑娘興趣盎然。
"新疆小姑娘跟俄羅斯妞最大的共同點,就是結婚嫁人之前個個體態婀娜多姿,瞅著都跟仙女差不多。但一旦生完孩子,那身子就跟烤爐裡的麵包似的,一下膨脹起來。"一個朋友的觀點得到了大家的認同,因為不久前他一趟公差去過黑河,看過真正的俄羅斯妞,所以最有發言權,"俄羅斯混種比較厲害,新疆小姑娘血統相對純正,所以,新疆小姑娘看起來比較清純,這也是各位在龍泉賓館迷上那幾個新疆小姑娘的原因。"朋友們都想再去一回龍泉賓館,但韋堅帶來的訊息卻讓大家沮喪。龍泉賓館那幾個新疆小姑娘除了跳豔舞還進行一些別的服務,兩天前被當地公安機關逮個正著,龍泉賓館因此也受到了停業整頓的處罰。
沒了新疆小姑娘,這晚的聚會大家有些意興闌珊,直到後來,有個朋友又想到了另外一個去處。
蔣青那晚沒有跟朋友們一起去玩,因為他去了韋堅家,而且是韋堅主動把房門鑰匙交到了他的手中。
韋堅接完一個電話後走到蔣青身邊。
"又得麻煩你跑一趟了,老婆打電話來,家裡保險絲斷了,現在到處黑燈瞎火的。女人就是麻煩,換保險絲這樣的事都得讓我回去。"蔣青開著韋堅的車去福廈路上的時候,心裡不禁有些嘀咕。韋堅有什麼事幹嘛總是要讓他去?難道他覺察出了蔣青的心事故意成全他?這簡直是沒有道理的事,莫非這裡面還有別的什麼隱情?
但此時他已經沒有心思去顧及韋堅了,想到即將再次見到那晚的女人,他心裡泛起些莫名的緊張和衝動。現實經常會跟你開一些這樣的玩笑,它們與你的意志相悖,讓你在突然發生的事情面前不知所措。從西安回到南方小城,蔣青陷入深深的無奈之中,他根本就找不到一個走到清眉面前的機會。回到小城這些日子,他在夜裡經常被夢魘困繞,清晨醒來,對夢中的景物無比憎恨。他比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加堅信這世上不可能有鬼存在,陽光就在窗簾外燦爛地照耀世界,木棉花樹茂盛地裝飾著城市,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讓你感到滿足且愜意。我們都生活在這樣一個美好的世界上,如果有另一種生命形態的存在,那真是件非常煞風景的事。蔣青漸漸覺得自己在遠離那晚的女人,他強迫自己忘記那晚女人在車裡流露出的驚懼。
現在,他要再次面對清眉了。
他知道自己應該理智地面對女人,但為什麼心裡會生出種莫名的期待?
帕薩特平穩地停在樓下,蔣青抬頭仰望十六樓的視窗,覺得大廈像一把沖天的匕首直插進雲宵。他心裡忽然有了些不祥的感覺,覺得就在這裡,一定會發生一件改變他一生命運的事情來。
蔣青遲疑了一下,覺出了內心的緊張。他在部隊五年,接受過嚴格的專業訓練,也執行過幾次危險係數極大的任務,但他卻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難道在韋堅家裡,隱藏著什麼危險?
蔣青又立刻想到,如果真有危險,那麼,這危險只能跟一個人有關——
清眉。
蔣青急步上樓,電梯停在六樓很久沒有動靜,蔣青便棄了電梯改走樓梯。十六樓對於一個特種兵根本算不了什麼,雖然是退伍的特種兵。蔣青大步流星,三步並作兩步,不消片刻已經奔到了韋堅家門前。
蔣青重重敲門時,聽到了自己粗重的呼吸。
沒有人來開門,似乎證實了蔣青的預感。他把耳朵貼在門上,聽不到裡面有任何聲響。就算清眉把自己蒙在被子裡,這時也應該聽到敲門聲了,難道她真的遇上了什麼危險?
蔣青更重地敲門,一顆心都懸了起來。半天之後,他才想起臨來時韋堅把家門的鑰匙給了他。他慌忙從兜裡掏出鑰匙,開啟門,湧出來的黑暗剎那間讓他的手腳變得冰涼。
屋裡黑暗極了,也安靜極了,眼睛在這裡完全失去了作用。房門"咣"一聲在身後關上,蔣青便完全融入到黑暗之中。蔣青猜測肯定是所有的窗戶都拉上了窗簾的緣故,否則屋裡不可能這麼黑。空氣不流動,房間內有種難聞的燥熱的味道,還有些陳年腐朽的氣息。蔣青警覺地凝立不動,試圖回憶起韋堅家裡的房間格局和傢俱的擺設。
如果說房間裡的黑暗讓人感到恐慌,那麼寂靜便會讓人感到窒息了。特別是在一個封閉的空間內。按照常規,接線盒應該在進門的右首,蔣青摸索著靠近,手已經摸到了金屬外殼,但是沒有工具,沒有光亮,他不可能做任何事。他想到這時候應該先找到清眉,可是他現在懷疑清眉是否還留在房間內。
清眉是個懼怕黑暗的女人,她如果呆在家裡,肯定不會讓家裡有這麼多的黑暗。或者,她現在像那晚一樣,逗留在了某處行人如織的街道上。蔣青希望清眉真的不在房間內,否則,就是一定發生了什麼變故。
但他還是試探著向前邁動腳步,並且,口中輕聲叫清眉的名字。
他聽到了一點聲音,極其微弱,如果不在意,他會以為那是自己聲音的迴音。他豎起耳朵,仔細分辯聲音的方向。特種兵遇事的反應能力比普通人都要強些,但是他非但不能分辯出聲音的方向,甚至連那是些什麼聲音都聽不出來。
他的額頭上有了汗。
這時候那聲音大了些,像是衣袂磨擦的聲音,又像是輕微氣息流動聲。甚至,蔣青還感覺到頸項有些冷嗖嗖的,像是有人在他後面對著他的脖子輕輕吹氣。
不可能是人,沒有人可以在蔣青不知覺中走到他的身後。
蔣青全身變得冰涼,他想到了那天在馬路上,清眉對著車前的空地露出的恐懼——
"他來了!"清眉說。
蔣青身子瞬間涼了下來,頭皮發麻,只覺得一顆心都提到了嗓邊。他的雙拳已經握緊,全身都處於警戒狀態。但他,卻始終沒有勇氣回過頭去。
如果身後真的是清眉口中的"他",那麼,人類的力量對"他"是否能起到作用?
驀然一聲尖叫刺破黑暗,蔣青如遭重擊,全身神經都在瞬間繃緊,血液上湧,喉頭腥鹹,他的整個人都僵立在那兒不能動彈。那聲尖叫仿似充滿了力量,能夠在瞬間勾魂奪魄。接著,蔣青便看到了面前人影一閃。
在黑暗裡怎麼能看到人影閃動?
也許他根本就不是看到人影,人影只出現在他的想象之中。
但那人影真的存在,而且,還在不停地移動。蔣青粗重的呼吸根本不由自己控制,他覺得自己的手腳都在輕微顫慄。這時候,蔣青做出了決定,他大踏步向著一個方向奔去,瞬間過後,黑暗被撕開一個口子,一些星月的光茫落了進來。
蔣青掀開了客廳窗戶上的窗簾。
星月之光雖然黯淡,但已足以讓蔣青看清屋內的情景。
他瞪大了眼睛,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他看到清眉在寬敞的客廳內不停地奔跑。
女人披頭散髮,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小背心和一條窄窄的三角褲。她在奔跑時全無聲息,但星月的微光下,蔣青看到她煞白的面孔扭曲變形,嘴巴最大限度地張開,臉上的肌肉不住地跳動,顯是驚懼到極點變得失聲了。她不停地奔跑,用盡了全力,踉踉蹌蹌得每一步都似立刻就要跌倒。
她在躲避什麼東西。這是蔣青的第一感覺。
但在她身後,他卻什麼也看不到。
蔣青倒吸一口冷氣,只覺得她的身後,真有一個看不見的人在追趕她。那個人,是否就是清眉說起過的陌生人?
蔣青不能任由清眉這樣跑下去,但他又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奔跑中的女人顯然已神智不清了,她連看都不向蔣青這邊看一眼。蔣青遲疑了一下,終於向著她的方向迎了上去。
他看不見那個陌生人,便只能抱住清眉。
女人的身子幾乎是撞到了他的身上,她竟似看不見有形的蔣青,只顧躲避身後無形的陌生人。蔣青張開雙臂抱住她時,她的人便軟軟地倒了下來。
蔣青不敢放鬆警惕,抱住清眉半天不敢動彈,直到確定真的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這才把清眉抱到邊上的沙發上。清眉兩隻手環繞在他的腰上,像一根藤,又像是落水者抓住最後的依靠。
女人的身子已經像冰樣寒,她的眼睛緊閉,眼皮卻還在不停地顫動。蔣青不知道這時候是否該送她去醫院,抑或他只需要這樣靜靜守著她,等她醒來。星月的光輝淡淡地潑灑在女人身上,她**在外的肌膚看起來跟她的臉色一樣煞白。現在,她的身子幾乎全都顯露在蔣青的眼中了,蔣青知道這時自己不可以胡思亂想,但那小小的、纖瘦的身子還是讓他覺出了某種衝動。
特別是他想站起來去接保險絲時,清眉的胳膊更緊地把他抱住。
她嘴裡呢喃了一句什麼,抑或沒有,她把整個身子縮成更小的一團,緊緊地偎在蔣青的懷裡,好像一個躲進母親子宮中的嬰兒。這樣,她就可以不再懼怕黑暗,不用再躲避黑暗裡會出現的陌生人。
蔣青的心痛了一下,他也低頭抱緊了清眉。
手指輕輕觸動開關,燈光便輕盈地鋪滿整個房間。換保險絲實在是件很容易的事,蔣青猶豫著是不是要讓清眉過來學一下,這樣,下回再出現這種情況,她就不用讓自己耽於黑暗之中了。
清眉已經清醒過來,而且回房去換了衣服,此刻換上了一襲純白的曳地長裙,安靜地坐在客廳沙發上。女人安靜得像一塊冰,蔣青凝望她的時候,覺得有些寒意正從她的身上發散開來。
幾天不見,她好像更削瘦了些,蔣青懷疑如果一直這樣瘦下去,用不了多久,她就會像一隻風乾的蝴蝶,身上再找不到一點生命的痕跡。清眉似乎已經忘了剛才的事,這樣也好,可以讓蔣青少一些拘謹。他過去坐到女人身邊,想開口說些什麼,但清眉冷冰冰的樣子又讓他住了口。也許不能用冷冰冰來形容清眉,她端坐在那裡,如果漠然也是一種表情的話,那麼,她臉上的漠然讓蔣青感到絕望。只有對這世界再無留戀的人才會如此漠然,蔣青再一次對自己的觀念生出了懷疑,他想到在女人身上發生的事情,那個困惑他這麼些天的念頭再一次跳了出來——
這世界上真的有鬼!?
像是知道蔣青的心思,漠然的清眉忽然說話了:"你一定在想我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只有我的精神有問題,才能替你看到的一切找到答案。"蔣青猶豫著,不知道如何回答女人。而沉默在這裡便表示了預設,現在,在蔣青心裡,真的有這種念頭。精神病院那些臆想症患者,便成天以為自己看到了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他們與空氣對話,做著自己認為該做的事。如果把清眉放置到那樣一個場景裡面,沒有人會懷疑她與其它患者有什麼不同。
清眉漠然的臉上現出了些悲哀,她盯著蔣青道:"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的話,因為誰都不會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鬼。我也不相信,在我遇到那些陌生人之前。但現在,我信了,因為我親眼見到了鬼。他們還追逐我,要把我撕裂。"清眉的聲音提高了許多,臉上的漠然已經不再存在,取替的是深深的痛苦和絕望。"為什麼你們都不相信有鬼存在,因為你們沒有親眼見過嗎?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你們不再固執,也不知道怎樣才能讓自己變得跟你們一樣,生活在一個正常的世界裡。""那些陌生人想傷害你?"蔣青低低的聲音問。
"他們有尖利的爪子,如果我不避開他們,他們就會在我的身上劃開一道道的傷痕。但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真正避開他們。""他們經常出現在你的身邊嗎?""只要在黑暗裡,只要我一個人的時候,他們就會很突然地出現。"清眉喘息漸漸加重,似乎連回憶都是件讓她心悸不已的事。她煞白的臉頰又開始輕微抖動,說話的間隙,牙齒不時咬住下脣,蔣青看到她的脣上已經滲出了血絲。
蔣青心裡又痛了一下,他下意識地往女人身邊去了去。他試圖伸手去寬慰一下清眉,卻沒料到清眉身子在驟然間縮作一團,撲上來緊緊地把他抱住。
"你知道今晚保險絲為什麼會斷嗎?那是我自己把它弄斷的。我害怕黑暗,但更怕一個人呆在家裡。我知道你今晚一定會來的,但是,我卻沒有料到,你還沒有到,他卻先出現了。"蔣青知道女人口中的"他"是誰,但她的話還是讓他頗為震驚。害怕黑暗的女人故意把保險絲弄斷,然後讓自己置身於黑暗之中。還有,她說知道他今晚一定會來,難道她能算到韋堅接到電話後一定不會自己回來?還是清眉這時的神智已經變得模糊不清?
女人在懷裡瑟瑟抖動,蔣青此時心裡縱有再多的疑問,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緊緊把她攬住。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在街道上走,我不知道要到哪裡去,只知道人群可以讓我感到安全。可是,街上行人漸漸少了,小販們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我真的很害怕,所有人都有地方去,只有我沒有。我怕街上的人一下子全都消失,那樣,那些陌生人又要出現了。我走呵走,過馬路時差點被車撞上,我寧願那一刻車子真的撞上我,這樣,我就不用再痛苦地活著。就在這時,我突然被你抱住,我不知道你怎麼會出現在那條街上,你明明放下我之後便開著韋堅的車離開了。剎那間,我心裡忽然有了些溫暖,我知道你回來必定是因為我。你是這些年,第一個願意回來找我的人,被你抱住的時候,我覺得自己終於不用再一個人來面對那些陌生人了。"女人呢喃地訴說著,眼淚不住地流出來,沾溼了蔣青的衣襟。蔣青的心被女人的每一句話灼痛,他這一刻已經忘記了清眉是朋友的妻子,只覺得懷中是一個正身處危難之中的女人,他必須來拯救她,雖然他還不知道他要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對手。女人的臉龐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前,那窄窄的肩,纖瘦的腰肢,此刻都在他的懷抱之中,他怎麼能再讓這樣的女人受到傷害呢?抱著女人的時候,他清晰而深刻地感受到了女人的恐懼與無助。
"可是,那一晚過後,我不知道怎樣才能再找到你,我只能每天晚上都去那條街道,希望在一個突然的時候,你會出現在我身邊。"女人哽咽著說。
蔣青更心痛了,他彷彿看到女人獨自在街道上徘徊,身邊的人群行將散去,陌生人躲在黑暗裡慢慢向她走近。
蔣青想告訴女人他在西安時的的感受,想告訴她他是如何迫不及待地踏上回程的列車,還有他在小區外面的徘徊。但這一切都已經過去,他的膽怯與遲疑,讓他此刻滿心歉疚。
"今天又是週末,我知道你一定又會和韋堅在一起。我想了好長時間,才想到這個辦法。我弄斷了保險絲,我讓自己呆在黑暗裡,等待你的到來。你沒有讓我失望,真的到我身邊來了。但是,他們也來了,那些陌生人。"女人嚶嚶地低泣著,蔣青輕撫著她的後脊,卻不知道如何來安慰她。他不知道那些陌生人是否真的存在,更不知道他們究竟對清眉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他只能憑依眼前看到的來想象它們的恐怖。
懷中的女人忽然停止了哭泣,好一會兒,蔣青才覺得有些不對勁。他低下頭時,看到女人正瞪著一雙絕望的眼睛死死地盯著他。
"我知道你現在還是不相信我的話,我知道,你們都不相信。"女人說。
蔣青囁嚅地說:"我相信你。""不,你不相信!"女人不知哪兒生出的力量,一下子掙脫了蔣青的懷抱。她站了起來,瘦弱的腰板挺得筆直。她站在無措的蔣青面前,因為激動胸膛劇烈地起伏,"你們所有人都一樣,對於你們沒有見到的,你們絕不會相信。現在,我來讓你相信,他們真的存在!"蔣青錯愕地睜大了眼睛,他不知道女人要讓他看什麼。
女人當著他的面,飛快地將身上的長裙撕扯下來。現在,只穿著內衣的清眉赤條條地站在蔣青的面前,她沒有絲毫的羞澀,只是因為激動,身子有些輕微的顫慄。很快,蔣青就知道女人的顫慄並不是因為激動了。
瘦弱的身子像個未發育成熟的孩子,窄窄的肩與纖細的腰終於從想象中變成現實。原來纖弱也是種力量,可以輕易擊中你心中最柔軟的部位。蔣青盯著女人那蒼白的肌膚,眼中瞬間現出那麼深的恐懼來。
清眉的面板像她的臉色一樣蒼白,那種病態的白裡面還透著一種透明的感覺。如果,如果那肌膚上沒有一道道傷痕,那麼,它對於任何一個男人都是種絕大的**。但現在,那遍佈全身的傷痕像一條條醜陋的蛇,隨著女人輕微的顫動不停地扭動。蔣青知道自己不能去數女人身上的傷痕有多少道,因為每一道傷痕此刻都像刻在他的身上,他可以感受到那種痛感,還有傷痕後面那深深的恐懼。
"這些,這些都是他們留下的?"蔣青顫抖著道。
女人重重地點頭。那些傷痕不知道有多少道,它們細細的,長短不同,有的已經癒合成淡淡的一道紅色痕跡,有的卻還結著疤,顯然是新近才被劃傷的。女人被這些傷痕包裹著,膚色的蒼白愈發映襯出了這些疤痕的猙獰可怖。
"他們抓住我,用他們尖利的爪子在我身上不停地劃來劃去。每次我都痛極了,也害怕極了。他們傷害我的時候,我連一點聲音都叫不出來。他們是鬼,他們身上都帶著邪惡的力量,不管我逃到哪裡,他們都會找到我。有時候,我在睡夢中,他們就會撲到我的身上來,我睜著眼睛,看他們在我身上留下一道道疤痕,我沒有辦法防備,沒有辦法抵抗,甚至我的身子像被施了魔法,連動都不能動彈一下。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的爪子在我身上划過來,划過去"蔣青眼前似乎真的出現了陌生人趴在女人身上的畫面,那些陌生人只有一個淡淡的形狀,沒有面孔,沒有五官,只有一些尖利的爪子真實地落在女人蒼白的肌膚上,它們劃過的地方,一些血珠滲了出來。無數的血珠很快就混雜到了一處,它們讓女人的身體變得鮮紅一片。
蔣青重重地搖頭,把眼前的景物拋開。他實在不忍心聽女人再講下去,那些疤痕讓他此刻再不懷疑清眉所說的一切。只有來自陰間的鬼才能如此殘忍,它們沒有情感,更不懂得憐憫,它們折磨一個女人,在如此瘦弱的身上留下邪惡的印記。它們這樣做,究竟因為什麼?它們又究竟是如何選中了這麼一個軟弱無助的女人,難道鬼也知道欺軟怕硬?
這一刻,恐懼在蔣青的心中變成了一種力量,他毫不猶豫地站起來,用力把顫慄的女人抱在懷裡。雖然他並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才可以擊敗那些傷害女人的鬼,但他心裡已經決定再不會讓女人受到傷害。
這時候,他已經完全忘記了自己抱住的女人,是他朋友的老婆。
男人庇護女人是一種本性,它不會因為女人的身份而發生改變。
夜已經深了,蔣青打開了所有房間內的燈,還是覺得不夠明亮。他抱著女人,那麼緊。清眉在他懷裡已經沉沉睡去,睡夢中的女人臉上還有一絲憂色,她是不是在擔心蔣青離開她之後,那些陌生人會再來傷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