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山路十八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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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山路十八彎(下)
(下)
張季澤背了他們兩個人的所有行李,周豔紅一個人空手上路,跟在張季澤的後面,山路曲曲折折,簡直就是十八彎,路上雜草叢生,溪水潺潺的響著,他們有時候要經過一條小河,河面上沒有橋,只有石頭散落在河面上,河水很淺,張季澤要她踩著石頭過去,周豔紅顫顫兢兢的,張季澤怕她掉到水裡,想著她可能不適應這邊的氣候,大冬天還挺冷的,便自己趟水過去,在一邊扶著他,過了河,周豔紅看到她在冬天的太陽底下兩條腿褲管以下溼溼,想著他為了讓她不落入水裡,寧願自己淌水過去,其實他完全沒必要,不由內心十分感動,冬天的日光,特別是大山深處的日光是那麼稀薄,張季澤的褲子肯定是晒不幹的,她怕他凍著感冒了,便一邊走著一邊對他說道:“季澤,你把褲子換下來吧”張季澤笑了笑,對她說道:“不用了。 ”周豔紅對他道:“你褲子都溼了,我怕你感冒。 ”張季澤就笑道:“不會的。 ”他給她講他讀高中時,到鎮裡去讀高中,每一個月,回家一趟,每一次都是這樣淌過來的,那時候因為年紀小,一個人走十多個小時的山路害怕,他就一邊走一邊大聲的唱歌,有時候後面聽到急促的腳步聲,他會很害怕,等到那個人追上來,才知道也是趕路的人,因為害怕一個人走路,所以追上他一直搭個伴。 他是虛驚一場,張季澤笑著和周豔紅說這些。 等到走到下一條小河,周豔紅才明白張季澤說不用換褲子的意思了,這一路上,這樣地小河無數,如果過一次河換一次褲子,肯定沒那麼多褲子換的,這條河上沒有可以踩著過去的石頭。 張季澤就蹲在周豔紅面前,對她說道:“來。 我揹你過去吧。 ”周豔紅只得伏下他的背,臉上帶著羞澀幸福的笑,讓他背過河去,她手裡幫他拎著皮鞋,行李,張季澤挽著褲管,赤腳踩在冰涼的河水裡。 聽到冬日陽光下,寂靜山谷裡,踩水的聲音,清洌地水氣在他們周邊瀰漫開來,張季澤看著遠方山路上的黑暗明媚地光影,他想起小時候,讀書的時候,大學的時候。 還有如今,覺得人生就像一場輪迴,從光明走向黑暗,從黑暗走向光明,他小時候是從黑暗走向光明,至於現在。 在光明還是黑暗中,他是不明白了,只是好在,有背上這麼一個人,是他帶回來的,他們兩個相愛。
張季澤懷著這樣的心事把周豔紅背過了河,輕輕放她下來,因為感激她不嫌棄他願意和他在一起,因此看向周豔紅的眼內都有了許多溫情,周豔紅被他看得不自在。 催著他換了鞋。 叫他快點帶路,幸好張季澤是從小樂觀的人。 他笑了笑,唱起山歌來,歌詞:“妹娃子要過河,哪個來揹我嘛。 ”周豔紅在他粗曠地歌聲裡笑得很幸福。
在走回老家的路上,兩個人還碰到一個外出打工回來過年的人,他也揹著個行李箱在前面慢慢的走著,走了那麼久孤寂的山路,終於看到一個伴,兩個人很激動,拼命的追上去,一問才知道和張季澤還是老鄉,只是二十多年沒見面,大家已經互相認不出來了,那個老鄉告訴張季澤他在浙江打工,過年回家看一下老人小孩,他給小孩買了一件衣服,還有書,平時在外地打工很想念孩子,可是沒辦法,過年才能回來一下,他拿出孩子的衣服,周豔紅看了,還很漂亮,誇了幾句,老鄉看到張季澤和周豔紅,對張季澤充滿了羨慕,說還是你好,總算混出來了,比我們強多了。 張季澤就只笑,心裡卻很苦澀。
果然是走到第二天下午才到家,那時候已經是大年初二了,村裡散落著一些鞭炮的紅屑子,張季澤年邁地父母看到他們,十分的高興,看到周豔紅自然是喜歡得不得了,周豔紅也懂事乖巧,深得老人歡心。 他們在家幾天,老人還給他們辦了婚事,起初周豔紅無論如何不同意,老人對她道:“孩子,我們活不了幾年了,給你們在家裡辦幾桌,我們算了了了一樁心事,以後你們回城裡,去你家,隨便你們怎麼辦。 ”張季澤也央求她,說只是安慰一下老人,不算數的。 周豔紅看到他父母頭髮都白了,後來也就不吭聲了,這個婚宴因為不是她願意的,所以自個孃家也沒有通知,她也不敢通知。 家裡人好不容易供她上了大學走出了小山村,如今她卻卻嫁到更偏更窮的地方來,爸爸媽媽如果知道估計要活活氣死。
辦婚宴的錢自然是張季澤出地,周豔紅帶跟著他去看望了他們那裡的親戚,回深圳的時候,老人才給她見面禮,兩千多塊的紅包,張季澤告訴她,因為家裡沒錢,辦喜事他出的錢,這個給她的見面禮,是婚宴上親戚鄉鄰送的紅包,這紅包周豔紅看到了,都是十塊二十塊的散票,她想著他們這裡真的很窮,不過老人對她真是好,心裡感動又難過,抱著這樣的情緒和張季澤回了深圳。
時間過去了三個月。 這三個月內,只要不提到李文龍他老孃,不提到生孩子,江小雪從基本上還算是愉快地,因為李文龍本質上不是個壞男人,他對江小雪一直是很疼愛地,算得上一個盡職盡責的老公。
有一次,江小雪半夜突然肚子疼,滿頭地大汗,渾身沒有力氣。 當時沒有多想,只知道拿起手機撥打李文龍的電話,電話裡告訴他:“文龍,我生病了,沒力氣去醫院,你快回來。 ”當時李文龍在哈爾濱出差,聽到這個訊息立馬就慌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丟下那邊的工作,火速趕回來。 只可惜飛機臨時沒有航班,火車站也買不到到深圳地票,最後沒有辦法,選擇了當天走的汽車,他在汽車上坐了整整四十八個小時,一路上都在下大雨,在電閃雷鳴中。 外面大雨傾盆而下,汽車在山路上歪歪斜斜的顛簸著。 李文龍看著外面的景色,不敢多看,因為不遠處就是懸崖峭壁,只要稍微不小心,可能命就沒了,他到深圳的時候是第三天晚上十二點多了,因為過完年後。 他們公司就一直很忙,他一直沒有歇過,如今又淋了春天的雨,身上溼透了,再加上疲累,回到深圳就已經感覺人不舒陰,渾身發高燒,整個人眼睛都紅了。 可就是這樣,他還是勉強支撐著坐車到了家裡,還沒到家,就給江小雪打電話,江小雪在這兩天已經緩過勁來,肚子不疼了。 肚子疼就是當時那陣厲害,她以為事情過去了,沒有想到李文龍自從他的父親,弟弟相繼因為意外絕症過世後,對於家人都已經到了患得患失,十分驚懼地地步,一聽到家裡人有點什麼病痛,就像驚弓之鳥,嚇得不得了,所以衝到家裡。 看到江小雪。 立馬就拉著她的手問:“小雪,你沒事了吧。 你沒事吧。 ”
小雪看到他一身被雨淋溼,紅著眼睛無限焦急地模樣,內心感動,對他道:“我只是當時肚子疼,後來它又自己好了,你不是在哈爾濱出差嗎,你怎麼這麼快跑回來了?”李文龍才鬆了一口氣,說聲那就好,整個人卻再也支撐不住,直接倒地不起,反倒是江小雪和著她婆婆手忙腳亂的跑他送到醫院,到了醫院打了幾瓶點滴下去,李文龍整個人才清醒過來。 江小雪想著他因為她一個電話就風馳電掣的趕回來,把自己都淋病了,不由心裡難過,很後悔為什麼在肚子疼時要給他打電話,她含著眼淚對他說道:“文龍,我以後再也不會給你亂打電話了,我當時想要你回來,我不敢和你媽說,我自己家裡我又不想讓他們操心。 ”
她訥訥的垂著眼睛解釋著,當時她的確是肚子疼得很厲害,想著身邊有個人送她去醫院,但是叫婆婆嗎,要她親口去叫那是不可能的,她不想讓老太太看她笑話,她都很久沒有主動叫過她了,更別說要老人送她去醫院,叫自己孃家的人嗎,孃家人過來肯定是會過來地,可是想到她生個病,家裡明明有婆婆卻不叫,卻要叫他們,叫江小雪她媽她妹怎麼想,江小雪可不想讓自己家裡人操心她的事情,所以她打電話給了李文龍,雖然她嘴上說文龍你快回來,其實真實的意思就是李文龍給婆婆打個電話,讓婆婆送她去醫院,李文龍起這麼個傳話的作用,讓她少掉面子上的難堪,她沒有想到李文龍會這麼緊張她,接到她的電話,就丟下工作跑回來了,反倒把他自己累病了。
江小雪坐在醫院的病床邊上,向李文龍說對不起,李文龍笑了笑,從被子裡伸出手,輕輕的把她地手握住,用溫柔的眼神看著她,對她說道:“小雪,我現在不能失去任何人了,你,媽,還有囡囡都是我李文龍最重要的人,你不要說對不起,只要你沒事,我跑回來又算什麼。 ”江小雪沒有作聲,心裡卻是難過和感動的。 李文龍還在那裡緩緩的說道:“小雪,這些年我身上發生太多事了,我爸,我弟,這些事情我都不敢回想,我現在很害怕,隨時擔心著你們的身體健康,我希望老天爺不要再欺負我了,有什麼事衝我來,不要傷害我地親人,我已經失去太多了,再也受不了,小雪,聽到你說你去不了醫院,我當時快要嚇瘋了,幸好你沒事,你不知道,回到家,看到你健健康康的站在那裡,我不知道多高興。 ”他說著這些話,臉上浮著微微的笑,可那笑容就像葉尖上的lou水,彷彿風一吹,就會掉落下去,有著一種誠惶誠恐的不安。
江小雪在那一刻,算是理解了李文龍,他的痛苦、他的自責、他的恐慌、他的罪惡感,甚至他折磨自己也折磨她的愚孝,這個男人地確是很可憐地,在那個時刻,李文龍在江小雪眼裡是透明的,就像水晶做成地一般,她能夠從裡到外,通透的瞭解他,心疼他。 江小雪緊緊握著他的手,對他輕聲說道:“嗯,我明白的,文龍,你放心,我們不會再有任何事發生的,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好好的。 ”李文龍就欣慰的笑了。
他剛在醫院打完幾瓶點滴,他們公司的電話就追了進來,上頭指責他怎麼回事,李文龍立馬說對不起,穿上衣服又買機票去哈爾濱,醫院建議他住院休息兩天,他無論如何不肯,江小雪也勸他,李文龍苦笑著對她道:“小雪,你以為我不想休息啊,現在不行啊,現在經濟危機,外面世道不好,除了拼命的工作,否則就危險了。 ”經濟危機從年前到年後,現在外面的經濟形勢沒有任何起色,江小雪就是再不關注,也知道經濟危機有多麼可怕了,她知道李文龍害怕失業,為了壓抑住這種恐慌,他只有拼命的工作,他身上的房貸車貸,就像在他後面追著跑的老虎獅子一樣,如果他不拼命朝前跑,一旦停下來,他就會被它們吃掉。 李文龍從哈爾濱回到家裡,只在醫院呆了幾個小時,又火速的回了東北三省,繼續跑他的工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