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無法清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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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無法清高
第二天，李文龍和她參加展會的時候，突然有個人在遠處和他打招呼，他就衝周豔紅點點頭，撇開她走過去和那個人攀談起來。 周豔紅只得一個人在展會上繼續看著產品，她今天穿著一條紅色的裙子，黑亮的長髮燙成波浪卷披散在兩肩，再加上五官精緻，所以雖然面板不夠白嫩，甚至有點黑，但仍然是美女一個，對得上公司給她取的外號“黑玫瑰”。 比起很多人來說，周豔紅雖然也感嘆為什麼會出生在這麼窮的山村，可是想想自身擁有的，特別是當別人誇她漂亮的，她又安慰自己，上帝是公平的。 無論如何，她至少長得還過得去，在長相上，不至於讓她自卑。
她低頭在一排牆紙布藝類的展臺看著，牆紙的種類很多，有各類PVC塑膠牆紙、草麻牆紙、無紡牆紙、吸音牆紙、膠面牆紙、絨線牆紙，螢光牆紙。 她拿起一張吸音牆紙近距離的端詳，想著下次有裝修機會用到上面去，細長的手指夾著牆紙的一端，黑色的長卷發垂到紙面上來，神情十分的專注。
“周小姐，一個人？”
有人出聲和她打招呼，周豔紅愣了愣，竟然是昨天展會上認識的那個建材市場的老闆，姓唐。 他和李文龍是朋友，當時介紹了的，李文龍還和他聊了很久，聽李文龍說，這個唐老闆是廣州本地人。 家裡很有錢。 開的車是保時捷卡宴。
周豔紅只得點點頭，她還能說什麼。 雖然不知道他搭訕地目的，可是好歹也是將來的客戶，不能太得罪了，再想著他還是李文龍的朋友呢。
“周小姐，是文龍公司的設計師嗎？”
“對，總監是我們公司設計部的頭，我是他手下的設計師。 ”
“周小姐剛大學畢業嗎？”
周豔紅抬頭看了看唐老闆。 那個唐老闆四十開外，周豔紅想著他說話什麼意思。 唐老闆笑了笑，說道：“我看你挺小地，估計是剛出學校不久。 ”
周豔紅便也笑了笑，算是肯定了他的說法。
“周小姐有男朋友嗎？”
周豔紅不肯回答了，她覺得沒必要，想這個人這樣搭訕她，又問這樣地問題。 太沒禮貌了。
看著周豔紅不吭聲，唐老闆便笑了笑，說道：“方便的時候我可以給你打電話嗎？我今年四十五，老婆前年得病死了，兒子女兒都已長大成人，在外工作讀書。 你老家有什麼親人嗎，有兄妹姐弟嗎，他們想不想到廣州深圳來工作。 安家？我也許能幫得上一點小忙。 ”
周豔紅慢慢明白過來，看著面前這個有點微胖的中年男人，他個頭不高，可是臉上有稜有角的，氣質也並不讓人討厭。 她沉默在那裡，因為除了沉默。 她不知道如何面對，竟然有這樣的追求。
周豔紅沒有馬上離開，她前半生是在最清貧的環境里長大的，從小到大，物質地匱乏就像飢餓的獸一直在她身後追趕著她，她沒有辦法像大城市的千金小姐一樣，清高的離開，不屑一顧。
周豔紅一直沒說話，腦子裡像漿糊一樣，不知不覺。 對方就問去了她的電話號碼。 又把他的名片給了她，直到李文龍向她走過來。 周豔紅才彷彿大夢初醒，立馬找了一個藉口離開了，說是上午還有要事，過來是參加展會的，對方也只是笑笑，沒有挽留。
周豔紅小步跑到李文龍面前，心裡才慢慢安定下來。 李文龍問她剛才在聊什麼，她說沒什麼。 心裡在遲疑著要不要把剛才的事情和李文龍說說，可是轉而一想，如果說出來，也許他會看不起她，這件事，如果是偉大地女生，也許不會這麼做的，她周豔紅明明有了張季澤，有了男朋友，她怎麼能夠？腳踏兩隻船？這肯定是了。 她不想讓人看不起，特別是李文龍。
周豔紅心裡一陣自責和羞愧，慢慢低下了頭。
上午的展會周豔紅也沒有任何心情關注，中午也是糊里糊塗的回了公司，到了深圳，無意摸到那紅包的一千塊錢，想起張季澤上次的錢包被小偷丟了，最近買菜都是從褲袋裡掏出皺巴巴地錢，那種放錢的方式讓他看起來像個工地的農民工，周豔紅便想著給他買個錢包，一個方面是她得給他買點禮物，另外一個方面，也是因為心裡感覺做了對不起他的事一樣。
買了一個一百多塊錢的男式錢包，回到公司，晚邊下班送給張季澤，張季澤很感動，握著她的手許久都沒有鬆開。 周豔紅又告訴他，她這次出差竟有一千塊的紅包，兩個人吃飯不成問題了，張季澤也很高興。 周豔紅和著他一同歡快的笑著，可是笑過之後，心裡卻湧起了一陣悲涼。
周豔紅想著事情就算這樣過去了，在廣州的有錢男人的追求就像一個夢一樣，從她身邊溜走，會消失得沒有痕跡。 她第二天準時去上班，只是讓她意外地事情發生了，上午正對著電腦在改圖，手機卻響了起來，她拿出手機一看，竟然是一個陌生號碼，心裡疑惑，想著是誰打來地電話，想著有可能是某個業主打來的（周豔紅有時候為了多接單，會在各個裝修論壇上逛，遇到想裝修地業主發貼，她會在下面留言並附下自己的電話號碼）。 電話剛接通，那邊就傳來溫厚低沉的男子聲音：“周小姐？”
周豔紅愣了愣，拿著手機的手也停住了，她原想著回到深圳來了，在廣州經歷的一切就會像過眼雲煙一樣消失，沒想到，這個人竟然給她打電話，原來他是真的存在。
周豔紅在這邊遲疑著不知說什麼好。 張惶地看著一下四周，幸好同事都在各自的閣子間忙著工作，沒人看她。
她在電話裡說道：“唐老闆，我在上班呢。 ”
想著自己怎麼糊里糊塗把電話給他了呢。 給自己帶來多大的不方便。
唐老闆在那邊笑了笑，溫和說道：“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再給你打電話。 ”
周豔紅就只得胡亂的說了一句下班後，匆匆掛了電話。 過了許久。 都心神不靈，彷彿夢境裡的物事變成了真的。 畫像上的人走到生活中來了一樣。
接下來地一整天，周豔紅都沒有把心思放在工作上，晚上下班後，張季澤來接她下班，兩個人準備像往常一樣，一起到菜市場去買菜，周豔紅和他並肩向外走著。 走著走著，她突然停了下來，對張季澤說道：“季澤，我不想做飯了，我們到外面去吃好不好，你請我吃飯。 ”
按理說，剛剛談戀愛，情人之間。 一起到外面下館子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可是周豔紅和張季澤很少這樣，兩個人都是非常節儉地人，他們在一起，大多數情況下，都是買了菜回家做。 一點都不浪漫。 如果是在平時，周豔紅也許不會太講究這些，可是因為最近有優秀男人追她，讓她想起她還是一個未婚的女人，想著現在如果不能過點浪漫的生活，以後結婚了就更沒得過了。
對於周豔紅提出的要求，張季澤呆了呆，看了看周豔紅，對她笑道：“豔紅，你看外面的館子一個是不乾淨。 另外一個是太貴了。 實在是不值得，這樣吧。 我們買菜回來做飯，吃完飯，我們去大超市逛逛。 這樣的話，買菜和逛超市的錢也比外面吃一餐要便宜，好不好。 ”
因為生活環境地緣故，張季澤對待生活一切瑣事，都是從最保守最節約的角度來安排。 其實周豔紅平時也會這樣，但今天她卻不想了。
在他們兩個人的生活中，一起去逛大超市也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情，因為並不是天天去逛超市的，如果空手去逛超市，看也不買，也不是他們兩個人的風格，他們需要時間拼命的去賺錢，沒有時間浪費在無意義的閒逛上。 周豔紅原本有點興致地心情立馬消失怠盡，男友都這麼說了，她還能說什麼呢，自然說道：“那行，吃完飯，我們去逛超市吧。 ”兩個人算是說定了。
逛超市的時候，逛完一樓的食品區，按照那個超市的設計，要出超市，必須經過一樓二樓的服裝區，才能找到出口，周豔紅經過二樓的女性品牌服裝區時，看到當下地流行女裝，才想起自己有將近半年沒買過衣服了。 想著去廣州手裡一千多塊錢的紅包，她想著給自己買件衣服吧，畢竟這筆錢是意外之喜，現在工作了，也不可能像讀書時代那樣穿著廉價的衣服，有時候一個人身上的衣服也象徵著品味，穿得太差，和業主打交道，人家業主也看不上你。 這樣想著，周豔紅就停下了腳步，拉著張季澤的手，對他說道：“季澤，反正回去也沒什麼事，我們逛逛服裝區吧，我有半年沒買過衣服了。 ”
張季澤愣了愣，看到周豔紅眼裡亮亮的神采，只覺得心內突然生出無數小蟲，在他身體裡外起勁的蠕動著，讓他不安。 他微笑著說好，兩個人一起在服裝區慢慢的逛，周豔紅看中了一條品牌仔褲，原價是一千多，打了七折，大概七百塊錢的樣子，如果是平時的話，她肯定不會買地，但是這個牌子她嚮往了很久，她同事就有一條，穿在身上褲型很好，她自己也拿著那條褲子去試穿了一下，實在是太合適了，簡直就是為她定做地，櫃檯小姐也在一旁誇個不停，說她腿型好，穿在身上特別的性感，周豔紅人比較高，穿仔褲顯得兩條腿又直又長，地確是非常迷人，站在一旁的張季澤也說她穿上這條仔褲十分的好看。 周豔紅自己也是十分的滿意，可是一看到那價格，雖說打了七折，對於她來說，仍然是一個非常昂貴的數字，張季澤對她道：“喜歡就買下來吧。 ”周豔紅不作聲的拉著他地手走了，櫃檯小姐還追在後面喊：“我們這個牌子打七折的。 ”周豔紅沒有吭聲。 張季澤一邊走一邊問她怎麼不買，周豔紅苦笑一下，對他說道：“太貴了，要七百多。 ”張季澤一聽也瞠目結舌，覺得是天價，附和道：“的確是太貴了，一條褲子再怎麼做。 也不可能要那麼高的價格，現在商場的東西都是買不得。 簡直就是要人命，太過份了。 ”周豔紅沒有作聲，想著可以到其它地方逛逛，也許可以有又便宜又適合她的褲子，但是她逛完整個服裝區，也沒有找到比那條更好的褲子，她又想著商場太貴了。 她可以到外面地小店去淘一下，說不定能找到褲型很像卻便宜許多的雜牌褲子，結果她和著張季澤在外面街邊小店逛了兩個多小時，試了無數條褲子，整個人已經十分疲累了，仍然發現商場地那條褲子最好。 周豔紅心裡就沉重起來。 張季澤對她道：“你喜歡那就買下來吧。 ”周豔紅得到他的鼓勵，便笑了笑，說道：“那行。 我買下來，你可不能怪我啊。 ”
她興高采烈的重回商場，去那個專品櫃檯，好不容易找到了，卻被告知，就在前不久。 那條褲子已經被人買走了，周豔紅聽到這個訊息呆在那裡，只覺得心裡頭好空，她不敢多想，怏怏的回了家。 張季澤還走在一邊安慰她，對她道：“不就是一條褲子嗎，那條褲子太貴了，不值那個價，沒買到是正確的。 ”周豔紅心情卻越來越差，也沒有和張季澤多說什麼。 一個人早早的回了公司宿舍。 回到公司宿舍。 她呆坐了一會，女人都是這樣的。 再窮地環境出來的女生都會對漂亮合意的衣服念念不忘，周豔紅也不能例外。
她kao要床頭，想著那條褲子，後悔沒有當機立斷的買下來，想著那是一個不錯的牌子，大上海深圳北京的小資都認為它又實在質量又有保證，雖說要七百多塊錢，可是一條品牌褲穿出去能夠提升形象，再說了，仔褲經穿，她可以穿很多年，七百塊錢分攤到很多年裡去，這件衣服其實是值的，想到這裡，不由更加後悔起來。 在後悔的心境裡又想，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明明是她先看中，卻被別人後來者居上買走了，理由很簡單。 因為她捨不得買，她沒有錢，她捨不得買價格那麼高地衣服啊。 明白這一點，不由更加難過。 想著張季澤雖然對她好，可是七百塊的褲子他都不能掏錢替她買，她理解他，一個月工資，除了房租吃飯，每個月還要給他的老家寄幾百，他能有多少餘錢，可是理解歸理解，感情上還是很難受。
周豔紅正在那裡胡思亂想時，電話又響了起來，她以為是張季澤打來的，卻發現是那個唐老闆，她愣了一下，不知不覺就接通了，清了清喉嚨，在電話裡應了一聲，那邊先傳來好聽的笑聲，然後對她道：“現在你下班了嗎？有沒有打攪到你？”周豔紅感覺對方還挺禮貌的，便說道：“沒有，我已經下班了，我都打算睡覺了。 ”唐老闆在那邊道：“昨天看你離開廣州，一天不見，就想給你打個電話，不知道你在深圳過得好不好。 ”周豔紅覺得這種話有點肉麻，木木地說道：“我有什麼不好的，每天上班下班。 ”那邊笑道：“你是做設計師的吧，我上次聽你說過，不知設計行業怎麼樣。 ”
他和她聊起國內的設計行業，周豔紅沒想到他懂那麼多，大概聊了一些，感覺對方還挺有內涵的。 末了他說道：“上次的廣州之行，認識你是最大的意義。 ”
周豔紅在這邊聽得有點不安，感覺他馬上就要告白了，或者說已經在告白了，周豔紅只覺得耳朵裡嗡嗡的作響，心內一片喧囂，彷彿置身於陌生人群，讓她極度不安。 她想著對方對她這樣，可能不知道她有男朋友，她不擅長於欺騙別人，雖說如果說出實情，對方可能對她不感興趣了，她這個灰姑娘一點水晶鞋的公主夢馬上就要醒過來，可是因為不想被自責困攪，她還是說了實話，“那個，唐老闆，我已經有了男朋友。 ”
說出這話，立馬就鬆了一口氣，眼前浮現張季澤的樣子，可是卻沒有高興地情緒，她現在不是小孩了，出社會工作一陣子，自然知道，和張季澤在一起一輩子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說，唐老闆出現在她面前，那麼優秀那麼有錢，她沒有搖擺比較是不可能地，但是搖擺歸搖擺，要她腳踩兩隻船，為了錢拋棄清貧男友好像也不太可能，李文龍是暗戀，是情，唐老闆是生活，是錢，李文龍是不可能，唐卻是可能，前提是隻要她願意。 但是，她仍然做不到拋棄張季澤。 將心比心，假若她是男的，她是張季澤，她能夠明白他地心境，所以她不能這麼做。
沒想到，在片刻沉默後，對方笑了笑，說道：“我早就知道你有男友了啊，我向你總監問了，你總監告訴我了，聽說你和你男友在同一個寫字樓。 ”
“真的？”
周豔紅大吃一驚，沒想到唐老闆問了李文龍，她一直沒有告訴李文龍，以為他不知道，事實上，他可能一路上都在笑話她吧。
周豔紅想到這裡，不由一張臉通紅，想著他們為了追一個女人未免太不擇手段了，簡直就像間諜。
“你既然知道了，那我想我不用多說——”
周豔紅想著掛電話了，這個夢該醒了，和這個姓唐的打電話，她總是感覺對不起張季澤，張季澤沒有錯，他如果很富有，他會對她很好的，他也會天天請她到外面吃大餐，如果她想買商場的衣服，他也會掏錢給她買，張季澤是一隻潛力股，她這樣安慰自己。
想著自己說了這種話，對方應該掛電話了嗎，沒想到唐老闆呵呵笑了笑，說道：“周小姐，你這麼漂亮，我當時看你第一眼，就知道你肯定有男朋友了，這麼漂亮還沒有男朋友，未免太不正常了，我並不介意。 ”
周豔紅愣了愣，想著他剛才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邊卻又說道：“周小姐，你只是有男朋友，又沒有結婚，你還有選擇的自由，我可以和他公平競爭，對不對，我只是請你給我一個機會，你自己也多考慮行嗎，至於我的情況，你可以問你們總監。 你們總監和我是多年朋友。 ”
周豔紅就不知說什麼了，她除了沉默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想著這件事，李文龍一開始就是知道的。 她不由有點神傷，神傷之後，又覺得可笑至極。
“天太晚了，你明天還要上班吧，那我不和你聊了。 ”
對方掛了電話。 周豔紅把手機慢慢地從耳朵邊拿了下來，心境就像秋天被風吹散的蒲公英，在半空中飄飄悠悠的，落不到實處。 她發了一會呆，久久無法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