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五章 重述噩夢(2)

第五章 重述噩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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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重述噩夢(2)

事情要從哪裡說起來呢?現在回想,生命其實是一種很脆弱的東西,彷彿一粒塵埃,在浩如煙海的宇宙中微不足道。我的朋友,就在我的眼前,一個接一個地神祕死去,每個人死前都接聽到自己手機中傳出的死亡鈴聲。我知道,這些事情,沒有人會相信的。老師、同學、朋友、親戚、警察、記者、醫師,等等,所有的人,認識我的和不認識我的,都說我瘋了。於是,我被關到了精神病院,每天就這樣坐在陰暗的角落裡,行屍走肉般地活下去。每個深夜,臨睡前我都會祈禱,祈禱明天的太陽照常升起,這樣我就可以醒來時伸手撫摸到那些帶著耀眼華彩的金色陽光。

“五一”前的那個黃昏,陽光也是這樣色彩斑斕,每個人在夕陽的映照下纖毫畢現,明豔動人。這個黃昏,和我生命裡經過的六千多個黃昏並沒有太多的不同,除了周蕊蕊的那個看上去很美的建議。

周蕊蕊建議,“五一”期間大家一起去大塘古村遊玩。她有個叔叔,在那附近修建了一幢小別墅,水電廚衛全都裝修好了,家電傢俱一應俱全,古色古香,正好可以作為度假的大本營。以前,就聽周蕊蕊說過,大塘是一座歷史悠久的文化古鎮,依山伴水,風光旖旎,至今還保留著很多明清時的建築群,當地土產的清明酒和東坡肉是更是聞名遐邇,風味獨特,享譽千年。

趙怡婷第一個跳出來響應。她最近和男朋友鬧矛盾,正好藉此機會出去散散心,順便對她和男友的關係進行冷處理。張語萱本來就是一個旅遊愛好者,不止一次在寢室說,她此生最大的夢想,是和愛人一起攜手環遊世界,走遍這個世界所有的名勝古蹟。

其實,我本來不願意去的。我性格喜靜不喜動,一向就對旅遊有天生的免疫力。但看到她們都這麼積極,我也不好掃興。於是,在那個平常的黃昏,我們決定明天一起去大塘古村遊玩。當時,我並沒有想到,就這麼一個微不足道的草率決定,會讓我們墮入萬丈深淵,永不翻身!

從市區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陽光變得熾熱難耐的時候,我們到達了大塘鎮。和想象中不同的是,大塘鎮的景色並不好。整個鎮的建築群是圍繞著一口池塘興建的,據說這也是大塘鎮名稱的由來。池塘不大,中間還有小片平地,僅有一條狹小的土路與外界相連,頗有些孤島的風韻。偶爾,也能從池塘孤島中傳來幾聲悅耳的打鐵聲,卻不甚響亮。最讓人難以忍受的是,這口池塘的水被嚴重汙染了,顏色深黑,瀰漫著一股子腐爛的臭味。

吃飯時,我們特意去餐館廚房看了下,衛生狀況還可以。現在的村民,早就不用塘水了,用的是門前院後的井水,清涼透明。店主是一個很健談的中年人,點菜的時候極力推薦他們的特產東坡肉和清明酒,並向我們繪聲繪色地說述東坡肉和清明酒的典故。

傳說當年宋朝名士蘇東坡雲遊名山大川,來到大塘,正遇天氣炎熱,就在路旁一棵大樟樹下歇涼,遇見一對老年夫妻抱一病孩,愁容滿面。蘇東坡懂得醫學,仔細察看後斷定其嚴重中暑,順手摘下一把樟樹葉子,搓出水來,讓病孩服用,很快治好了病孩。夫妻倆十分感激,買來豬肉,問先生喜歡做什麼肉吃。當時蘇東坡正在看書,恰恰書中正有“禾草穿身味道香”的詩句,便隨口應道,吃用禾草綁的肉吧。主人回到廚房,把肉切成正方形,疊成厚厚一堆方塊肉,用禾草綁了,加鹽、茴香拌勻,放在鋪有禾草的鍋裡,一次性加足水用文火燒煮。蘇東坡食了此肉,讚不絕口。第二天一早,蘇東坡寫了“東家盛情難卻,東坡不辭而別”兩句話,用銀錠壓在桌上。夫妻倆看到紙上留言,方知先生就是蘇東坡。從此,人們就把用這種方法做成的肉叫做東坡肉。

很快,店主端上東坡肉,瀰漫著一股濃濃的禾草香氣,令人食指大動。仔細一看,卻也只是一塊禾草綁的豬肉,而且還是肥肉居多,冒著油光。用筷子挑開,精肉成條條絲狀,肥肉油而不膩,入口後清香爽口,別有一番風味。我們本來不想多吃,怕太油膩,但那味道實在醇香,吃的時候沒注意,三下兩下就幹掉了一盤。

清明酒也上了一小瓶,說是紅酒,卻和普通紅酒的顏色大不相同。普通紅酒的顏色很淡,半透明。而清明酒的顏色卻是暗紅色,而且還偏向於黑色,有點渾濁,乍看上去貌不驚人。

店主見我們不以為然,嘿嘿一笑,似乎早已司空見慣。聽他說,唐太宗李世民巡遊到大塘,有人獻清明酒御用,李世民飲後大加讚賞,親筆賜名“大唐清明酒”。因本地正巧有一口長滿荷葉的大水塘,而“唐”又和“塘”同音,所以,隨著歲月的推移,後來人們又把“大唐”叫成“大塘”,把“大唐清明酒”叫成“大塘清明酒”。乾隆皇帝微服下江南時,途徑大塘,在一農戶家喝了清明酒,龍心大悅,稱讚為“金泉玉液”,並定為貢酒。此酒為民間自釀,不加任何化學新增劑,不但味道醇香,而且有並有補血養顏、舒筋活血等藥效,常飲能延年益壽。

聽店主吹得神乎其神,我們按捺不住好奇心,各自倒了一小杯品嚐。味道卻是出奇的好,不似白酒那麼燒喉,也不似啤酒那麼清爽。這種酒,幽香清甜,濃而不澀,沁人肺腑,喝下去一點都不頭暈,倒不像喝酒,彷彿是在喝一種甜品般。

趙怡婷本來不喝酒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和男友吵架的緣故,竟然不知不覺中將一小杯清明酒都喝完了。還想再喝,店主卻不肯給了。店主說,這酒他藏了十多年。清明酒是藏的時間越長,酒質越好,後勁越足。喝的時候感覺不到,但過半個小時後酒勁上湧,怕我們醉了麻煩。

果然,吃完飯後,走出小餐館沒多遠,趙怡婷的臉變得通紅,嬌豔欲滴,走路的步伐也變得零亂起來,似乎不知道怎樣平衡,明顯是喝醉了。再看其她的人,張語萱、周蕊蕊都有點搖搖晃晃,也有三分醉意。四個人中,竟然只有我一個人是完全清醒的。

原本,我們打算步行到大塘古村的,一路欣賞下山野春風。但看這架勢,恐怕我們還沒走到大塘古村,趙怡婷就會醉暈過去。於是,我們在鎮頭找了輛昌河,直接開往周蕊蕊叔叔修建的小別墅去。

水泥路宛如一條長長的白帶,蜿蜒起伏,伸向遠方的地平線。路的兩旁,經常可以看到被斬斷山丘的截面,歪歪斜斜地探出許多松樹。山丘的深處,層巒疊嶂,雜草叢生,黑幽幽地望不到盡頭。

一路上,看不到人影,整個山野裡顯得空曠極了,寂靜極了,彷彿整個世界都在緘默無語中。偶爾,還能遇到一些更加破舊的昌河迎面駛過。司機是個沉默寡言的人,儘管不斷咳嗽著,依然叼著廉價的香菸,時不時的猛吸一口,臉上的皺紋擰得更緊了。

趙怡婷是真的醉了。一路上,她吐了好幾回,甚至還有一回沒來得及下車直接吐到了車子裡面,一股濃濃的酸臭氣味瀰漫空氣中。她對我們抱歉地笑笑,身子軟綿綿地靠在我身上。

總算到達了周蕊蕊叔叔家的那棟小別墅,我逃也似地下了車,長舒了一口氣。水泥路是新修的,直接連通到國道。周蕊蕊的叔叔很有商業意識,從當地村民中買下這塊地,僱人私自修建了這棟小別墅。一旦大塘古村這個旅遊景點紅火起來,他就可以用這棟小別墅來開旅店餐館,穩賺不賠。

大塘古村的旅遊景點還在建設中,原來的村民也搬遷出去了,此時的大塘古村毫無人氣。站在高處,可以清楚地望到遠方那種被稱為“土庫”的奇怪建築。據說,這座建築始建於清道光初年,整座建築由25棟抬梁穿鬥式結構的青磚大瓦房組成,外牆相連,成一整體,佔地上百畝,房間千餘間、天井五百餘個,佈局精巧奇異,雕刻簡樸、精確,在江南乃至全國都極為罕見,素有“江南小朝廷”之稱。

我們走進了小別墅,泡了杯濃茶給趙怡婷喝。趙怡婷喝完茶後精神狀態有所恢復,躺在沙發上休息,卻始終沒有睡著。

張語萱想去大塘古村,被周蕊蕊否決了。確實,趙怡婷這樣子,是沒辦法去了。大家一起來的,將她一個人丟在這裡終究不好。反正時間有的是,今天不去,在此睡一晚,明天再去也不遲。

大家都有些無聊。周蕊蕊搜尋出一副麻將,建議大家一起來打麻將。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事打打麻將也好。趙怡婷聽到打麻將,硬是強撐著身體坐到了桌上。

賭注有些特別,一圈中輸得最多的人,必須老老實實回答贏得最多的人一個問題。第一把,趙怡婷就看錯了牌詐胡。一圈打下來,贏得最多的人是張語萱。她倒乾脆,直接問趙怡婷,你有沒有和男朋友上過床。

趙怡婷的回答倒也乾脆,上過。張語萱繼續問,感覺怎麼樣?趙怡婷盯著張語萱,傻笑了幾聲,說,你還真以為我醉了啊,這是第二個問題了,等你贏了再問吧。

繼續開戰,趙怡婷手氣開始轉運,連續胡了好幾把。我們三個都輸了,巧的是,張語萱輸得最多。趙怡婷的問題也很刁鑽,你是不是性冷淡。張語萱狠狠地瞪了趙怡婷一眼,是又怎麼樣?

打著打著,突然趙怡婷的手機尖銳的呼嘯,把我們嚇了一跳。我心裡直納悶,趙怡婷什麼時候把鈴聲換了,而且還換了一首這麼難聽的鈴聲。沒想到的是,趙怡婷的反應和我們一樣,尖叫了一聲猛然站起來。

過了一會,趙怡婷似乎清醒過來,開啟手提包裡,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望著包裡的手機。

我問她,怎麼了?趙怡婷搖了搖頭,遲疑著拿起手機,開啟翻蓋接聽。手機裡並沒有傳來說話聲,而且傳來一種詭異的鈴聲。為什麼說詭異呢?因為普通的手機鈴聲總是讓人感覺到輕快悅耳,而趙怡婷手機的鈴聲卻讓人莫明其妙的起雞皮疙瘩,似乎被一根看不到的線拴住了心臟,隨著它的節奏振動。

鈴聲的音量很小,卻清晰地傳入我的耳膜。音樂是人類的共同語言,是心靈的交流。但這首鈴聲,卻讓我有種窒息得說不出話來的壓抑感,很不舒服。我突然想到了被稱為“魔鬼邀請書”的著名殺人樂曲《死亡星期五》。聽說,這首全球禁忌的魔曲先後讓一百多人自殺,幾乎沒有人願意承受它所帶來的憂鬱情緒。可是,《死亡星期五》畢竟只是傳說,而趙怡婷手機裡傳來的詭異鈴聲卻是這麼真實可信地湧入我耳膜。我的腦海裡開始呈現一些奇異的場景:飢餓的小孩、染上瘟疫的屍體、墓碑上懸掛的白布條、奄奄一息的病人、撕咬屍體的野狗、蒼老枯瘦的老人、支離破碎的白骨……這哪裡是悅耳的音樂,分明是一個死去的幽靈對你述說生活中的種種痛苦,層層疊疊地籠罩在你心靈上,壓得你透不過氣來。絕望、憂鬱、痛苦、迷惘、煩躁,一下子全部湧了出來,充滿你的每個神經末梢。

我對音樂並沒有太深的研究,但我能感覺到那首詭異鈴聲帶來的心靈震撼。那種對苦難的承受、對死亡的平和、對傷感的偏執,似乎一直在引誘我的靈魂。連我都有這種可怕的感覺,離手機更近、聽得更清的趙怡婷更別說了。何況,趙怡婷正處於失戀中,一顆心本來就脆弱不堪,所承受的壓抑更深。

我捂住耳朵,往後退了幾步,減小詭異鈴聲對我的影響。回首四顧,周蕊蕊、張語萱兩個人臉色陰晴不定,都有些魂不守舍。

我大叫,關掉手機!趙怡婷置若罔聞,似乎根本就沒聽到我的叫聲,兩行淚水奪眶而出,緩緩滑落。看來,她的心緒已經被那詭異鈴聲徹底俘虜,完全聽不到其它的聲音了。

那時,我也顧不了那麼多,一個箭步衝上去,劈手奪過她的手機扔出去。手機在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弧線,摔到了牆壁上,鈴聲隨即戛然而止。

趙怡婷這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望著我,又回過頭望了望摔在地上的手機,輕輕地嘆息著,走過去撿起手機,一聲不響地走進房間裡休息。

麻將,自然是打不成了。每個人,各懷心事,低頭不語。小別墅裡的氣氛顯得沉重起來,一個個都彷彿是被別人看穿把戲的騙子,臉色死灰,情緒低落。

就這樣,我們三個人都坐在那裡,緘默無聲。

也不知過了多久,突然傳來一聲尖叫,尖銳刺耳,彷彿被凌遲處死的犯人般,充滿了恐懼,依稀是趙怡婷的聲音。

尖叫聲很快就中斷了。是的,不是停止,而是中斷,完全沒有餘音,彷彿在尖叫中突然被割斷了喉嚨。

張語萱驚魂未定地望著我們,身子蜷縮成一團,情不自禁的顫慄著。周蕊蕊比她好些,雖然臉色依然蒼白,眼神依然迷惘,但還是弱弱地叫了聲:“趙怡婷,你沒事吧!”

沒聽到趙怡婷的回答。三個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面面相覷,各自從對方眼中發現驚慌的情緒,空氣也顯得沉重起來。

似乎過了十幾秒鐘,卻又似乎過了幾個世紀那麼漫長。傻坐在這裡等待,終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我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長吸一口氣,猛然站起來,硬著頭皮走到了趙怡婷房間門口,伸手敲門,問:“趙怡婷,我是戴曉夢,發生了什麼事?”

房間裡很靜,只聽到細微的悉悉索索聲音,倒不像是人類發出來的,更像是老鼠爬動的聲音。儘管心中直打鼓,我還是輕輕地推開了門。

然後,我看到了趙怡婷。她蹲在房間離門最遠的角落裡,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驚恐地望著我。悉悉索索聲音就是她靠在牆角上顫抖發出來的。此時的她,彷彿《沉默的羔羊》裡那隻待宰的小羔羊,讓人看著心酸。

我迅速掃視這個房間,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窗戶是關閉著的,床鋪整潔乾淨,十幾平方米的小房間,根本就沒有什麼地方能躲藏的。如果說,真要尋找異常的話,趙怡婷的手機正躺在地板上,幽幽地發著熒光。

“你沒事吧。”我再次掃視這個房間,確定房間裡沒有其它令人恐懼的東西,這才慢慢地走到趙怡婷面前,伸出手,去拉她。

趙怡婷的手很冷,整個身體彷彿在打擺子,哆嗦個不停。她的嘴脣,神經質般地念念有詞,湊近了,才聽出她一直在嘮叨著一個字:“鬼……鬼……”

本來,我就夠緊張的了,看到趙怡婷這模樣,心裡也是七上八下,提心吊膽,總覺得腦後有股陰風,兩腿都有點發軟。

用力拉了下,卻沒有拉起趙怡婷。此時,張語萱和周蕊蕊也慢吞吞地走過來了。我看到這兩個膽小鬼,心中就有氣:“還不快來幫忙。”

三個人,拉的拉,扶的扶,好不容易把趙怡婷背到了大廳的沙發上。倒了杯熱茶,趙怡婷卻始終在哆嗦著,連茶都端不好,潑了她自己一身。最終,她低下頭,喝了一口熱茶,情緒稍微穩定些。

周蕊蕊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趙怡婷抬起臉,無助的眼神從我們三個人身上一一掠過,終於不再說那個“鬼”字了,卻抿緊了雙脣,對周蕊蕊的問話也置之不理。

周蕊蕊加大了音量:“你倒是說啊!”

趙怡婷長嘆一口氣,聲音比蚊子還小:“沒事。”

說完,趙怡婷垂下頭,專心地去喝那杯熱茶。看那意思,她是一個字都不願多說了。

既然她不願意說,我們也不好一直追問。這件事,彷彿一個巨大的陰霾,投射在我們每個人心裡。

下午,周蕊蕊摘了些別墅後院的蔬菜,隨便炒了幾個小菜。可能是那些蔬菜沒用過化肥農藥的緣故,味道倒不錯。醉意退下去後,大家都有些餓,吃得噴香。

農村的夜晚來得特別快。天黑後,整個別墅附近都看不到燈光,就連大塘古村也是黑漆漆的,顯得格外寂靜。只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蟲,嘰嘰喳喳地叫個沒完。

別墅裡房間很多,周蕊蕊叔叔原本就設計成旅店格局,每個房間都有一張雙人床。因為白天發生的怪事,誰也不願意單獨睡,四個人又不能全擠在一個房間裡。我們挑了樓上兩個相鄰的房間,我和張語萱睡一間,周蕊蕊和趙怡婷睡一間。

有人說,月亮潮汐能影響人的情緒,所以人們夜晚比白天更容易多愁善感。那晚,冰冷的月色從窗櫺的縫隙中投射進來,感覺自己彷彿置身於純淨的雪地裡,莫名地就有些感傷,想念家裡的親人。

於是,我撥打家裡的電話,一直打不通。撥打朋友的電話,也打不通。仔細看看,手機熒屏顯示有訊號,怎麼會打不通呢?換成張語萱的手機來打,依舊打不通。難道是因為這是山區的緣故?可是,白天,趙怡婷怎麼能接到電話?

想起趙怡婷接到的那個電話,心裡就發毛,背後直冒冷汗。世界上怎會有那種可怕的手機鈴聲?那哪是音樂,根本就是殺人的凶器!心理素質稍微差一點,或者情緒稍微低落一點,聽到那種能讓人心靈震撼、傷感到極致的鈴聲,想不自殺都難!莫非,那就是傳說中的《黑色星期五》?

張語萱也睡不著,輾轉反側,後來索性坐起來和我聊天。

“小夢,我總覺得這裡不對勁。”

“嗯。”

“你有沒有發現,這棟別墅很古怪?”

“應該沒什麼吧。”我嘴裡這麼說,其實心裡也是疑心重重。也許,我真的不應該來這裡。

張語萱縮了縮頸脖子,嘴脣湊到我的耳朵邊,小心地說:“我總覺得,這裡似乎躲著什麼東西,在暗處偷偷看著我們。”

我心中一驚,原來,不止是我一個人有這種感覺。我想了想,說:“這棟別墅並不大啊,結構也不復雜,應該躲不了人。”

“我沒說是人!”話剛出口,張語萱似乎有些後悔,緊緊地靠在我身邊,一雙黑亮的眼睛四處張望。

“或者,有人在別墅裡裝了攝像頭和竊聽器?”

張語萱歪著腦袋看著我說:“有這個可能。”

我從**起來,在房間裡仔細搜尋。我搜得很慢,一個死角都不放過,凡是有可能置放攝像頭的地方都找遍了,一無所獲。

半個小時後,我回到了**,對張語萱搖了搖頭:“沒有。”

沒找到攝像頭和竊聽器,懸在半空的心非但沒放下,反而更加不安了。張語萱說得沒錯,我也有那種直覺,察覺到這棟別墅裡,肯定不止我們四個人,肯定有些其它的什麼東西跟隨著我們。否則,怎麼會接到那麼可怕的電話,趙怡婷怎麼會被嚇得那樣。

張語萱的膽子本來不算小,曾經多次一個人獨自去外地旅遊。但現在,她卻憂心忡忡,坐立不安。

“曉夢,你說,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鬼?”

我白了她一眼,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我本來是想說沒有的,但不知為什麼,這種時候,怎麼也沒膽量說出來。

張語萱看我沒有回答,自己也覺得有些無趣,坐在**想著心事。

我閉上眼睛,想讓自己放鬆點。可是,和張語萱一樣,心裡總是無法沉靜下來。是的,肯定有什麼地方不對勁。一股強烈的不安襲上心頭。

我集中精神,竭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終於發現了問題所在。

“語萱……”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有沒有發現,隔壁的房間裡,一點動靜都沒有?”

我敢肯定,隔壁的周蕊蕊和趙怡婷不會這麼快就睡著。雖然房間的隔音效果不知道怎麼樣,但絕對不至於一點聲音和動靜都聽不到,除非——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因為我的提醒,張語萱也想到了。她的臉“刷”的一下變得慘白無比,張了張嘴脣,卻根本沒發出聲音,竟然害怕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房間裡靜得可怕。

心跳加速,時間開始放慢腳步,彷彿電影中的慢鏡頭般。

側耳聆聽,窗外傳來稀稀拉拉的昆蟲鳴叫聲,細微卻尖銳,彷彿在尖叫。

我故作鎮定,勉強露出個笑臉:“語萱,別瞎猜了,也許她們白天太累了,現在已經睡著了。”

張語萱沒說話,鬼頭鬼腦地東張西望,似乎在確定這個房間是否安全。

她的眼神裡充滿了懷疑。

其實,我何嘗不知道,猜測她們在隔壁房間已經睡著了並不現實。但在這種情形下,只能將事情往最好的方向去想。

本來,我還想為自己的推測多解釋幾句,想想,又沒意思,話到嘴邊又吞了下去。對於疑惑,我用了一種最簡單卻最有效的法子,那就是行動。

張語萱驚恐地望著我,眼睜睜地看著我起床、穿鞋、步行、開啟房門。這些事,在平常微乎其微,但此時,每個細微的動作都緊緊牽引著張語萱的心臟。

開啟房門前,我特意回頭望了望張語萱。此時,張語萱有個聳肩的小動作,似乎想從**跳下來阻止我。然而,不知道是因為缺乏勇氣,還是其它方面的原因,她終於還是放棄了,頹然地坐在**,雙手抱胸,彷彿一隻欲振乏力的受傷小鳥,我見猶憐。

門打開了。

走出房間,眼前彷彿懸掛著一層薄薄的黑紗,看什麼都是灰沉沉的,一片朦朧。地板很結實,水泥澆灌的,堅固度可想而知。可是,一腳踩下去,虛浮不定,彷彿踩在旋轉的球體上。

我知道,由於太過緊張,頭腦有些眩暈。我閉上眼睛,深呼吸,平穩心跳,讓眼睛習慣黑暗。再次睜開眼睛後,我的視線觸及到了隔壁房間。

房門沒有關,半開著,彷彿一個深不可測的幽洞。

奇怪的是,房間裡竟然沒有燈光,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清。難道,她們真的都睡著了?一切,不過是我和張語萱的庸人自擾?

我緩緩地邁開步伐,躡手躡腳走過去。

突然,風乍起,極度陰冷,從半開著的房門裡悄無聲息地席捲而至。

我心裡一緊,情不自禁地低聲尖叫一聲,退後幾步,大腦裡一陣子天旋地轉,彷彿整個世界都在飛速旋轉。

情急中,我雙手緊緊抓住走廊的欄杆,閉上眼睛,一顆心跳得“砰砰”直響。

風繼續吹,寒意更甚。然而,除此之外,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良久,我戰戰兢兢地睜開眼睛,壯著膽子,繼續走向隔壁房間。這次,我終於知道房門為什麼沒關上。

在房門的正中央,橫臥著一個人。光線太暗,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容。但從那個人的身材和衣著推測,很可能就是周蕊蕊。

她怎麼會躺在那裡?

我不敢走得太近,在距離她四五米的地方站住了,輕聲叫道:“周蕊蕊?”

周蕊蕊還是保持著那個姿勢躺在那裡,一動不動,對我的呼叫沒有一點反映。

難道,她——死了?

我睜大眼睛,仔細察看,尤其是注意她的身上是否有創傷。然而,觀望了半天,周蕊蕊一直那樣躺著,身上並沒有一點血漬。

不要怕……不要怕……

我鼓足勇氣,躡手躡腳地慢慢靠近周蕊蕊,伸手摸了摸她的口鼻。

還有點熱氣,應該沒死,只是暈過去了。

可是,她怎麼會暈倒在這裡?趙怡婷呢?怎麼沒有一點動靜?

我抬了抬頭,望向趙怡婷的房間。除了沉重的黑暗,什麼也看不清。

突然,我的手被什麼抓住了,冰涼,纖細,力量很大,彷彿一把老虎鉗般。

我驀然一驚,大聲尖叫,受驚中本能地想要跳起來。

“老虎鉗”抓得太緊,我非但沒有跳開,反而差點摔了一跤。定睛一看,卻是原本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周蕊蕊睜開了眼睛,一雙手緊緊抓住了我的手。

“你幹什麼!放開我的手!”我面有慍色,沒好氣地說。

周蕊蕊卻死也不肯放手,緩緩地從地上爬起,牙齒在打顫:“快……帶我……離開……”

周蕊蕊的聲音含糊不清,我只聽清“離開”兩字。可是,她臉上的恐懼,深深地感染了我。如果不是周蕊蕊的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話,我早就轉身逃跑。

拉起周蕊蕊後,我想起趙怡婷:“趙怡婷呢?她在哪裡?”

周蕊蕊臉色一變,眼神望向她倆睡的那間房間。

趙怡婷在裡面?她在裡面做什麼?為什麼一直沒有聲音?

“她沒事吧?”

周蕊蕊沒有回答問題,而是一直催促我離開。看她模樣,顯然很害怕那個房間,似乎生怕房間裡竄出可怕的怪物般。

我還想再問,突然,聽來一陣悅耳的鈴聲,有淡淡的光亮從房間裡亮起。

鈴聲清脆,彷彿淒冷殘冬裡的一朵素色小花,清香醉人。可是,在此時此地,再悅耳的鈴聲聽起來都顯得詭異陰森,讓人毛骨悚然。

是趙怡婷的手機鈴聲。在手機的熒光中,我總算看到了趙怡婷。

趙怡婷坐在房間的**,背靠著牆,一隻手捂著心臟,一隻手撐著床,冷冷地望著我們。

那是怎樣可怕的一雙眼睛啊!

仇恨、憤怒、不平、抑鬱、悲哀……

我被趙怡婷的眼睛嚇壞了,一股涼氣直衝頭皮,腿肚子直打哆嗦。

然後,趙怡婷艱難地笑了笑。是的,她在笑!我發誓,我真的看到她在笑!雖然,那笑容是那麼慘淡,僅僅是嘴角抽搐了一下而已,但我能感覺到,她是在笑!

我張了張口:“趙怡婷,你沒事吧!”

可是,聲音卻小得連我自己都聽不到。趙怡婷這種模樣,又怎麼會沒事?

手機鈴聲還在繼續,節奏明顯歡快起來,彷彿那朵素色小花在寒冷北風中傲然起舞。然而,這舞蹈,卻是跳躍在刀鋒上的,雖然優雅美麗,卻離死亡太近,讓人觸目驚心。

周蕊蕊已經站了起來,整個身體靠在我身上,喘著大氣。我可以聽到她小鹿般的“砰砰”心跳聲,還有“咯咯”的牙齒打顫聲。

然後,就在我和周蕊蕊的見證下,趙怡婷緩緩地閉上了眼睛。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形成一種弧度,彷彿在冷笑。

周蕊蕊閉上眼睛後,詭異的手機鈴聲也突然停止。手機的熒光消失了,房間裡又恢復到黑漆漆的黑暗中。

由於太專注,太緊張,頸脖子有些僵硬。我竭力控制大腦的眩暈感,大口大口地呼吸,不讓自己暈過去。剛才,周蕊蕊躺在地上,想必是嚇暈過去了。

我四處張望,沒看到異常的事情,也沒聽到異動的聲音。一切,都籠罩在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卻讓人心悸的寂靜中。

趙怡婷剛才閉上眼睛,難道也是暈過去了?

“我們,進去看看趙怡婷?”

周蕊蕊終於鬆開了我的手,拼命地搖手,身子直往後退,根本就不想陪我進去看望趙怡婷。

雖然,我也被嚇得半死,但無論如何,周蕊蕊是我的同學,我不能置之不理。

我正想再開口勸周蕊蕊,讓她陪我一起進去。這時,背後傳來一股大力,有什麼東西直接撞擊到了我的身上。

我本來就在胡思亂想中,沒有防備,被撞得蹌蹌踉踉,差點摔倒。穩住身形後,回頭一看,撞我的卻是張語萱。

“你幹什麼!”我沒好氣地對張語萱說。

張語萱結結巴巴地解釋:“我一個人在房間裡,等了半天你都沒回來,又聽不到聲音,心裡害怕,所以急匆匆地跑出來找你!”

周蕊蕊的聲音都在顫抖:“曉夢……我好怕……”

張語萱連連點頭:“是啊,我也好怕……總覺得這棟別墅怪怪的,彷彿隱藏著什麼東西。”

確實,我也有被窺視的感覺。但此時,我只能強自鎮定:“怕什麼,這裡除了我們,什麼東西都沒有。”

“可是……”張語萱突然咦了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趙怡婷呢?周蕊蕊,趙怡婷到哪去了?”

“她好像在房間裡,暈過去了。”

“暈過去了?怎麼會暈過去?是嚇暈過去的嗎?”張語萱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

我找到自己的手機,按下數字鍵,藉助著手機散發出來的微弱熒光,小心翼翼地走進趙怡婷的房間。

手在牆壁上摸索著,好不容易摸到了電源開關,拉亮房間的燈。

趙怡婷還是保持著剛才的姿勢,眼睛緊閉,嘴角微翹,靠著牆壁坐在**。我走過去,輕輕地推了推趙怡婷,想把她喚醒。

我並沒有用多少力,可趙怡婷的身體陡然間倒下,四肢散開,軟綿綿地。我心中一驚,一個可怕的想法冒了出來:趙怡婷,不會已經……

我沒有再想下去,深呼吸,抹掉額頭的冷汗,伸出顫抖的手指,停在她的口鼻。

沒有氣息流動的感覺。

趙怡婷,她死了!

腦袋“嗡”的一下彷彿爆炸了,金星亂閃。趙怡婷,她怎麼死了?她又是怎麼死的?

眼前的趙怡婷,全身沒有任何傷口,七竅也沒有流血,頸間更沒有被勒的痕跡。也就是說,趙怡婷的死因基本上排除了外傷、中毒、窒息這幾種方式。

突然間,身後傳來一聲尖叫,聽聲音應該是張語萱的。再愚蠢的人,看到我剛才那個動作,也明白我是在察看趙怡婷是否有氣息。而我遲遲沒有做聲,臉色怪異,結果可想而知。

我沒有阻止張語萱的尖叫。一個人的壓力太大,是需要尖叫來發洩,否則,很可能承受不住這種壓力而崩潰,或者暈倒,或者精神分裂。

等張語萱的尖叫聲過去後,我冷冷地說:“報警吧。”

周蕊蕊哆嗦著拿出手機,想要撥打“110”。可是,她的手實在顫抖得太厲害了,以至於手機都拿不住,失手摔落在地上。

張語萱在一旁拼命地點頭:“報警……快報警……”

我撥打“110”,可手機裡只傳來一個溫柔的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我怔住了,“110”報警電話不在服務區,這可是第一次聽說。我不甘心,加上區號撥打,“07XX-110”,依然是那個溫柔的女聲。

我撿起周蕊蕊的手機撥打“110”,結果是一樣的。再用張語萱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怎麼會這樣?

不僅僅是“110”,所有的電話,都打不通。家人的、朋友的、老師的、同學的,手機的、固定電話的、小靈通的,移動的、聯通的、網通的、鐵通的,所有的型別,都試過了,都打不通。結果只有一個,手機裡傳來那個貌似溫柔卻讓我不寒而慄的女聲。

我呆呆地站在那裡,全身僵硬,一顆心彷彿墜入了冰窖般,冰冷。如果說,一開始還只是在猜測,現在卻已經證實了,事情的確有些不對頭。

趙怡婷莫明其妙的死了,手機又撥打不出去。而就在這之前,我明明看到有人打通了趙怡婷的手機。

或許,是因為在深山中,手機沒有訊號?可是,手機如果沒有訊號,應該是“嘟嘟”的盲音,打不出去的啊,怎麼會聽到那個女聲?

張語萱看我嘗試撥打了許多電話都沒有結果,整個人都急了:“我好怕……我們離開這裡吧……”

我盯著趙怡婷身邊的手機,還想做最後一次嘗試。

那個手機,是趙怡婷的。我記得很清楚,就在趙怡婷閉上眼睛前,那個手機曾經響起過鈴聲。雖然,鈴聲有些怪異,卻並不怎麼讓人害怕。重要的是,這個手機,也許能接到外界的電話。既然能接到電話,就能打出電話。

我望了望窗外,窗外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清。沒有月亮,沒有星星,只有那些不知名的昆蟲在鳴叫。那些叫聲,全然沒有半點歡喜的意思,倒彷彿是哀樂般,沉沉地壓在心上。

離開別墅,就能遠離危險?我不信。依我看,外面未必比別墅安全。起碼,在別墅裡,還有燈光,還有隱藏的空間,我們三個人還可以抱成一團防禦。

我咬了咬牙,不斷地鼓勵自己,邁開沉重的步伐,走到了趙怡婷身前。俯腰,撿起手機。

察看下未接電話和已接電話。奇怪的是,並沒有特殊的號碼,排在前面的電話號碼竟然是我們三個人的。按理說,這也沒什麼錯。可是,我明明記得,到了別墅以後,趙怡婷手機至少響起了兩次鈴聲。一次是在下午打麻將時,一次是在趙怡婷臨死前。無論趙怡婷接了還是沒接,手機的未接電話和已接電話中都應該顯示的啊。

儘管心存疑慮,但現在不是去思考這些問題的時候。我繼續用趙怡婷的手機報警,結果依然讓人失望:“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不在服務區。”

我徹底失望了。

周蕊蕊總算稍微遏制住之前一直沒有停下來的顫慄,驚恐地說:“曉夢,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去鎮上報警吧。”

我還在猶豫。突然,手上的趙怡婷手機陡然震動起來。

我手掌一陣發麻,僵硬的手指還沒來得及握緊,手機從我手上掉到了地上。

然而,和前兩次鈴聲不同的是,這次的鈴聲並沒有什麼怪異。仔細聆聽,手機鈴聲是王強的那首《秋天不回來》,一首很好聽的情歌。

我想起來了,趙怡婷正是用這個手機鈴聲的。想到這,心裡略微安心點,勉強收攝心神,撿起趙怡婷的手機。

手機熒屏上沒有顯示電話號碼,只有四個漢字“未知號碼”。

怎麼是“未知號碼”?聽說,有些手機為了保密,做了手機號碼隱藏功能,讓別人的來電顯示看不到打過去的手機號碼。

管他呢!我沒有多想,急忙按下接聽鍵。只要接通了電話,我就可以向他(她)求救,並委託幫忙報警。

電話接通了。

一個甜蜜蜜的聲音從手機裡傳來:“戴小夢,你好,很高興能再次和你說話。周蕊蕊、張語萱她們都好嗎?”

拿著手機,我目瞪口呆,渾身僵硬,一句話都說出不來。

那個一個甜蜜蜜的聲音,竟然是趙怡婷的聲音!

張語萱就那樣躺在骯髒的地上,靜靜的,一動也不動。

一秒鐘、兩秒種、三秒鐘……

死一般的寂靜。

沒有月亮,沒有星星,沒有燈光,只有無窮無盡的黑暗。

手電筒的光芒在這樣的夜晚中顯得那麼軟弱無力,能照明的範圍實在小得可憐。

一股冷氣從腳板直衝上來,瞬間就瀰漫到了額頭。我心驚膽顫地站在原地,緊緊地抓住周蕊蕊的手,動都不敢動。

周蕊蕊的手,比我的手還冷!

她拿著手電筒,四處照射。矮樹、雜草、山花、石塊、小丘、黃土……

沒有人,也沒有其它的生物。手電筒所照射到的,都是山區裡平常所見到的景物。

一切,都正常,除了張語萱不正常地一直躺在那裡。

我和周蕊蕊兩個人相對無語,巨大的恐懼如潮水般迅速湮沒了我們脆弱的心臟。

一分鐘、兩分鐘、三分鐘……

良久,我壯著膽子,對張語萱叫了幾句,可是沒半點反應。

周蕊蕊抓著我的手說:“曉夢,我怕……我們還是往回走吧。”

“那語萱怎麼辦?”

周蕊蕊都要哭出來了:“我不知道……我真的好怕……”

說實話,我心裡也在不停地打鼓,怕得不行,巴不得往回走。可是,於情於理,我不能就這樣丟下張語萱。

“再等等吧。”

其實,連我也不知道,究竟在等什麼。等張語萱自己從地上爬起來?這可能嗎?

大約過了幾分鐘,周蕊蕊終於忍不住了:“我們還是走吧,張語萱她……她……”

周蕊蕊一連說了幾個她,硬是沒把話說完。她不說完,我也知道她想說什麼,無非是想說,張語萱已經死了,不用等了。

可是,她又怎麼會突然死亡?

這裡的地勢很平坦,附近沒有可以隱蔽的地方。周蕊蕊用手電筒照得清清楚楚,方圓百米的地方根本就沒有看到人影。在張語萱摔倒在地上的時候,我們也沒有聽到其它的聲音。也就是說,除了我和周蕊蕊,附近根本就沒有人。

既然附近沒有人,張語萱怎麼會莫明其妙的死亡?所以,我還抱著一絲希望:也許,張語萱不過是突然暈倒罷了。

這樣傻等,終究不是辦法,我對周蕊蕊說:“蕊蕊,你把手電筒給我,我走過去看看。”

周蕊蕊很不情願地把手電筒遞給我,低聲說:“你千萬要小心,如果情形不對,就趕緊回來。”

我點了點頭,用力握了握她的手:“你放心,我會沒事的。”

張語萱摔倒的地點離我只有區區三十餘米,但就這麼點距離,卻彷彿一道難以跨越的天險,讓我提心吊膽,不敢絲毫大意。

步子,邁得很小,小心翼翼,緩緩前行。每一步,都要停頓一下,生怕有什麼可怕的東西突然蹦出來。

偶爾,有風吹過,格外的寒冷,將樹葉吹得簌簌發抖。一輪殘月,艱難地從重重烏雲中透出點輪廓。

三十米的距離,一百多步,我卻走了好幾分鐘,總算一路平安地走到了張語萱面前。

現在,我終於看清張語萱此時的模樣了。

張語萱的身體歪歪扭扭地躺在地上,蜷縮成一團,彷彿一隻繃緊身體的蝦子。她的臉仰面向上,眼睛圓睜著,流露出來的眼神黯然淒涼,凝固成一團,沒有一點亮色——那是死人才有的眼神!

張語萱死了!不是暈過去,而是死了!

和趙怡婷一樣,張語萱身上,沒有明顯的外傷,七竅也沒有流血。她的死因,一樣讓人費解。

我的大腦充滿了亂七八糟的疑問。趙怡婷、張語萱……下一個,是我還是周蕊蕊?為什麼,死神會頻頻降臨到我們身上?究竟,是誰殺死了趙怡婷和張語萱?

但此時,卻不是思考問題的時候。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逃到安全的地方,保全自己的性命。

遠遠傳來周蕊蕊顫抖著聲音:“曉夢,語萱她是不是死了?”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默默的往回走。步子,依然邁得很小。每走幾步都回頭一次,生怕有什麼邪惡的東西躲藏在我身後,趁我不注意時突然襲擊我。

終於,我走回到周蕊蕊身邊。

周蕊蕊又問了一句:“語萱死了?”

我抬起頭,稀薄的月光將眼前的世界映得潔淨的雪地一樣,天空中烏雲漸漸消散,可見度逐漸提高。可我的心,卻一點一點地直往下沉。

“她死了。”我嘆息著說。

“她死了……”周蕊蕊重複了一句,不再說話了。其實,她早就從我的舉止中看出來,張語萱死了,只是有些不甘心,求證而已。

站了一會,我說:“我們走吧。”

“去哪裡?”

“大塘古村。”

“好。”

周蕊蕊只能說好。事實擺在眼前,張語萱的屍體就躺在那兒,這條路肯定行不通。別墅,自然也是不能回去的,去大塘古村是唯一的選擇。

還沒等我們動身,周蕊蕊身上就傳來一陣傷感的音樂,彷彿在述說一對戀人的戀情,纏綿而悲傷,柔情而淒涼。

又是手機鈴聲!

遲疑了許久,周蕊蕊終於還是接聽了電話。然而,手機剛放到耳邊,她就渾身一顫,牙齒磨得“咯咯”響。

周蕊蕊望著我的眼睛,結結巴巴地說:“是……她?!”

我皺了皺眉頭:“誰?”

周蕊蕊說:“張語萱。”

今晚發生的事情實在夠多了,也實在夠KB了,無論聽到誰的名字,我都不會感到意外。但聽到張語萱的名字,我還是突然感到一陣寒意。

我下意識地望了望前方,張語萱的屍體好端端地躺在那裡。

周蕊蕊怯怯地說:“曉夢,她想和你說話。”

我深呼吸幾次,竭力讓自己鎮定下來,強自平穩狂亂的心跳。然後,我緩緩伸出手,接過周蕊蕊的手機。

“曉夢?”

“我是。”

“很高興能聽到你的聲音,你沒被我嚇到吧。”

手機裡發出的聲音,的確是張語萱的。

“沒有。”

“沒有就好。告訴你,我和趙怡婷在一起,現在都很快樂。你也過來,一起快快樂樂的,好不好?”

“不好!”我冷笑,“你別裝了,我知道,你根本就不是張語萱!”

“哦?”

“自然,開始那個根本也不是趙怡婷。”

“為什麼這麼說呢?”

“我和張語萱情同姐妹,我對她一向照顧有加,問心無愧。張語萱並非不明事理的人,即使死了變成了鬼,她也不會來害我!”

“是嗎?”

“你究竟是什麼人?”

“我不是人。”

“你以為,你這麼說,我會害怕嗎?”

張語萱的聲音沉默了,手機裡什麼聲音也聽不到。我暗自留心了一下,竟然真的沒有聽到喘氣的聲音。

“我不知道你是誰,也不知道你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更不知道你怎麼做到這一切的。但是,我不怕你。你只是個懦弱的膽小鬼,躲在陰暗的角落裡不敢見陽光的膽小鬼!如果你真有勇氣,為什麼不堂堂正正地來對付我們,而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

“好吧,既然你這麼想見我,我就成全你。”聲音陰森得可怕。

我聽得出,對方惱怒了,這正中我的下懷。無論多麼聰明的人,都容易在怒火中失去理智。

“我等你,你什麼時候到?”

“很快。”

“有多快?”

“快得你想象不到。”

“是嗎?”

“是的,你抬起頭就能看到我。”

我心中一驚,猛然抬起頭。

一張熟悉的臉浮現在我的眼前,幽幽地望著我冷笑,眼神裡充滿了嘲笑之意。

那是周蕊蕊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