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一章 驚變 (二)

第一章 驚變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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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驚變 (二)

馮二年問道:“何大哥!你爺倆咋在這兒呀?”何保信笑道:“我沒啥本事,就會燒木炭。前幾天,俺往豐縣送了幾車木炭,因貨主手緊,車先打發回去了,耽擱了幾天,才把炭錢收齊。回家的路上,沒想到遇上了這場大雪,更沒想到,大聖集這麼大,連家客棧也沒有。俺爺倆一合計,買了幾斤熟狗肉,兩葫蘆燒酒,準備在這小廟裡對付一夜,等趕明(明天)雪停了再走。”馮成套道:“出門哪有容易事呀?誰也不能揹著房子出門,對不?馮劍!快把火生上,暖和暖和。”掩上廟門。馮劍、馮備點上麥秸,大家圍著烤火。在何保信的熱情招呼下,馮家爺們不再客氣,也一同吃肉喝起酒來。馮劍從腰裡拔出一把鋒利匕首,割塊狗肉填嘴裡咀嚼。齊大耳見匕首小巧精緻,柄上鑲嵌七棵銅星,閃閃發光,不免多看幾眼。馮二年嗔怪地瞪了馮劍一眼,喝道:“又出啥洋症呀?”馮劍知二叔嫌他賣弄,頓時通紅了臉,訕訕地把匕首收起,插入腰間刀鞘裡。

齊大耳掃了他一眼,悶頭喝酒,誰也不理。馮劍肥胖,蹲著憋氣,只好直身。他見西牆上幾行字寫得龍飛鳳舞,便走過去,佇足牆下愣愣地觀看。何保信見狀,笑問道:“大侄子!你識字呀?”馮劍搖搖頭,羞赧道:“一天學也沒上過。”何保信得意道:“那三行字我倒認得!是漢高祖劉邦的《大風歌》!”馮劍好奇道:“啥叫《大風歌》?”何保信解釋道:“戰國末年,秦始皇統一六國,殘暴無德,不顧百姓死活,修建阿房宮和驪山墓,先後進行五次大規模巡遊。三十七年,他在最後一次巡遊途中病死,先是陳勝、吳廣在大澤鄉揭竿而起,後有項羽、劉邦舉兵造反,不上三年,攻下秦都咸陽。項羽勢大,把劉邦趕入漢中,封為‘漢王’!統治巴蜀地和漢中一帶。劉邦不甘心失敗,趁楚霸王東遷彭城,拜韓信為帥,‘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奪取關中。又經四年征戰,逼楚霸王項羽在垓下自刎,打下了天下,便是‘西漢’!劉邦當皇帝的第十二年,淮南王黥布造反,劉邦親自帶兵征伐,得勝回朝時路過發跡地沛縣,召集父老鄉親喝酒敘舊,酒醉後用筷子敲盆,唱了一首《大風歌》!就是牆上寫得這首。這首歌只有三句:‘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馮劍見牆上文字果然僅三句,好奇地問道:“老何大爺!這是您寫上去的嗎?”何保信笑道:“俺爺倆在這裡避雪,哪有那份閒心?再說了,沒有筆墨,咋寫呀?”馮劍詫異道:“這墨汁還是鮮的,是剛寫上去的。”何保信詫異道:“是嗎?”起身湊上前去,用手指一沾,果然弄了一指頭墨汁,也感到十分驚奇,疑惑道:“這是誰寫的呀?”馮劍不覺好笑道:“您比俺來的早,您都知不道!俺們咋知道呀?”馮二年道:“說不準是誰閒著無聊,寫著玩的!”馮成套附合道:“就是!就是呀!”何保信蹙眉道:“咱來小廟之前肯定有人來過這裡,帶著筆墨,寫了這麼一行字。”馮二年疑惑道:“下這麼大的雪,他來寫這幾行字幹啥呀?”大家都驚異不解。馮劍不識字,瞅了兩眼便興致索然。往旁一看,見土地爺斜躺地上,依然盤腿而坐,形象古怪可笑,便上前輕輕抱起,恭恭敬敬地安放在座位上。再看底座,也是殘缺敗廢,且有數個鼠洞。他從地上拾起幾塊碎磚,把鼠洞分別堵上,然後跪下給土地爺連磕三個響頭,閉眼禱告,甚是誠篤。

齊大耳見他如此,不覺好笑,挖苦道:“你燒錯香了!月下老掌管婚姻,拜土地爺起個?派毒ⅲ堪萃戀匾?歡ビ茫?共蝗綹?銥母鐾罰喊澈笞?嫌懈齦賬懶四腥說墓迅荊?さ媚暱崞?粒?抑屑浯楹洗楹希?閎⒓依矗?9懿懷雋┰攏?蛔幾?閔?齟笈中∽櫻焙偽P排???逅??肪褪且徽疲?庠鸕潰骸俺?嘶崽?【⒏埽?慊鼓芙岬閔緞薌胙劍烤筒荒馨炎轂遼下穡空?旆鴉傲??9啡盞畝?鰨?祿鞀瓜敫?頁雒挪唬俊逼氪蠖?凰跬罰???籽郟骸安喚興稻筒凰擔?姨??男脅唬看誘飠崢?跡?乙瘓浠耙膊凰擔???遣環判模?野顏?倫於律稀!倍鈉?庖膊懷裕?埔膊緩齲?勾影??錟貿鮃惶醮植際紙恚?訊套煳Я爍鮁鮮怠7虢1疽?創較嗉ィ???飧鮁?櫻?趾悶?趾眯Α?BR>何保信一臉尷尬:“我這個憨徒弟!你們可別笑話。”馮二年道:“年輕人心盛氣熬,鬥鬥嘴是免不了的。”馮面套埋怨道:“‘一個巴掌拍不響’!俺這兒子也不是省油的燈!幹正事不中,抬起擰勁槓,頂人家三個。”何保通道:“只要您不見怪就行。”馮二年道:“這是啥話呀?俺能跟個晚輩一般見識?何大哥!您剛才說邵盼頭!他是您的親戚嗎?”何保信自嘲道:“邵盼頭是閻陳莊有名的財主,我哪有這樣有錢的親戚?我會燒木炭,常來這兒買樹股子(雜木)!俺爺倆喝酒,閒著無聊,說起這前後莊上的事,我給他瞎扯幾句。”馮二年饒有興趣道:“您走南闖北,見得世面多,有啥稀奇古怪的事拉拉,叫俺也跟著長長見識!”何保信本已喝得面紅耳赤,經他一捧,頓時興致高昴:“也不是我姓何的吹牛!活了快六十歲了,天南地北,咱哪兒沒去過?光緒三十年,我跟老父親闖關東,碰上老毛子跟小日本打仗,到處都是死人!那陣勢……”馮二年趕忙道:“別扯這麼遠了,小日本跟老毛子在咱地面上打仗,咱卻管不了,提起來丟人!還是說眼前的吧。”何保信一抹嘴巴:“跟前的?就說去年到西安,正碰上張學良、楊虎城扣壓蔣總裁,中央軍兵臨城下,共產黨派周恩來到西安調解……”馮二年低聲道:“時局混亂,咱不談政治,只說農村的家長裡短。”何保信瞠目道:“農村的家長理短?”馮二年有心打聽,提醒道:“就說左右莊上的。”何保信搔了搔頭皮,迷茫道:“左右……莊……莊上的?啥事呀?”馮二年見他仍不開竅,進一步提醒道:“就是你剛才說的邵盼頭呀!”

何保信警覺道:“邵盼頭?他是你們的親戚?”馮二年打個哈哈:“俺哪有這麼有錢的親戚?”何保信問道:“您家是哪裡的?”馮二年笑道:“剛才給何大哥說了:是單縣城東四十里馮屯的,也是種地的。”何保信疑惑,又問道:“下這麼大的雪,你們到這裡來幹啥呀?”馮二年解釋道:“親戚家裡老(死)人了,趕明出殯。不是路遠嗎!俺爺四個今天就冒雪趕來了。也沒辦供,到時候回一桌就行。要不,大雪天誰出門呀?”何保信點頭道:“這倒是真!這個老人家也不會死,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偏撿個下雪的壞日子,不是叫活人遭罪嗎?”馮二年道:“說是老人家,其實才六十郎當歲,是女親家猛不丁地死了!”何保信醒悟道:“哦!”馮二年催促道:“何大哥!閒著沒事,你說說吧!”何保通道:“我也是道聽途說,你們要真想聽,咱就拉拉?”馮二年道:“拉拉吧,還客氣啥呀?”何保通道:“要說邵盼頭!得先從他爺爺開始說起……”馮成套突然插嘴道:“隔牆有耳,別談人家隱私。”馮劍大為不滿,搶白道:“你就是事多,怕啥呀?不就是閒拉呱嗎!下雪天誰還出門?‘隔牆’又有啥‘耳’呀?”馮二年臉上透出琢磨不透的一絲嘲笑,冷冷道:“大哥!聽何大哥拉拉呱有啥不好?乾坐著不心煩嗎?”馮成套臉色陰沉,蹲一旁吸菸去了。

何保信察言觀色,疑惑道:“你們這是?”馮二年忙道:“您別多心,俺大哥膽小怕事,你說你的。”何保通道:“怪不得呢!邵家雖是個財主,原先卻不是本地人!邵盼頭的爺爺叫邵金煌,據說是安徽安慶府人!早年遇到災荒,老家呆不下去了,隨寡母一路要飯,來到魯南縣城北這個叫閻陳莊的地方。誰知‘屋漏偏碰連陰雨’!寡母得了場急病,沒錢醫治,一命嗚呼。邵金煌剛滿十六,還是半大孩子,碰上這樣的事,真是叫天天不應,呼地地不靈。閻陳莊人見他可憐,自有人出面攬事,大夥湊錢買來口薄木棺材,把他娘葬在兩不管的溝涯上。有個叫陳安祥的,見他沒啥根基,便把他收留下來……”馮家爺們這才知邵家原來是個外來戶。

何保通道:“陳安祥老伴早逝,膝下無子,僅生一女,名叫秀麗!時年僅九歲。爺倆相依為命,靠磨豆腐為生。賣豆腐是小本生意,父女倆不停勞作,也僅能勉強餬口,邵金煌進門,又添一張嘴,日子過得更是緊巴。邵金煌少年遭遇大難,深知生存艱難,自進陳家門,便每天起早貪黑,泡豆子推磨,啥活都幹。陳安祥見他勤快,心中也喜,求人寫張文書,把他過繼下來,認作乾兒子,改名叫陳金煌!幾年後,陳金煌長大**!該成親了。陳家本就一貧如洗,陳金煌又是螟蛉,陳安祥雖託人提了幾家親,都沒說成。又拖幾年,陳秀麗也長大**!老陳一不做二不休,把閨女嫁給了陳金煌!乾兒子搖身一變,成了入贅女婿。小兩口恩恩愛愛,不到一年,生了個兒子,取名叫陳和坤!”

“正當三世同堂,盡享天倫之樂,陳安祥突然得了風癱。陳金煌急忙請醫救治,誰知越治越重,最後癱瘓在床,吃喝拉撒,全是閨女照應。好在陳金煌有良心,孝敬老人!並無厭煩,終日在外奔波,掙錢養家。陳安祥自知時日不多,不願拖累兒女,便打定一個主意。這天,他問道:‘孩子!你娘死幾年了?’陳秀麗道:‘娘死時我才六歲,今年我二十一了,十五年了!達達!您問這幹啥呀?’陳安祥道:‘那時我閨女剛剛六歲,天天鬧著跟我要娘,我就想呀,不論多難,我一定把閨女養大**!那日子難呀!我泡豆子推磨,閨女就靠在牆角里,等我推好豆漿,閨女倚在牆角里睡著了;過年了,人家孩子穿新衣裳,俺閨女也跟我要,但達達沒錢買呀……’陳秀麗已經泣不成聲。陳安祥又道:‘閒下來時我就給你梳小辮,你總嫌我梳的難看。這也難怪,達達的一雙手只會做豆腐,不會梳小辯!孩子拉扯大了,也成了家,金煌是個好孩子,有良心,待你也好,我也放心了。見了你娘,我對她說:咱閨女我給你拉扯大了,找了個好女婿……’陳秀麗是個有心人!見她爹今日蹊蹺,說得象是回頭話,便哭說:‘達達!你可不能往歪處想啊!我自小沒娘,是您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的,我還沒孝順您呢!您有病,咱請大夫診治。有您在,閨女過得有奔頭,您要是有個好歹,叫我咋活呀!’陳安祥道:‘誰能不死?只是早一天晚一天的事。孩子!別淨提傷心事了,今天給你說件事:咱祖上傳下來一隻皮匣子,裡面有塊寶玉,萬一熬不下去,就拿出去賣了吧……’”

聽到這裡,馮劍突然問道:“老何大爺!人家父女說話,你是咋知道的?”何保信一怔,脫口道:“我聽你說的呀!”馮劍頓時一頭霧水,丈二和尚,摸不住頭腦,奇怪道:“聽……聽我說的?我沒說過呀?”何保信故作驚詫道:“不是你說的?那會是誰說的?既然不是你說的,我只能聽別人說啦!”馮劍鑽牛角尖:“人家父女交待祖傳寶貝!除非他們自已往外說的,別人也不可能叫知道呀!”馮備也贊同道:“就是,就是。”馮二年臉色一凜,訓斥道:“你這孩子!淨抬些擰勁槓,肯定是陳金煌自已對人家說的,不然的話,你老何大爺咋會知道?別亂打岔了,接著往下聽吧。”齊大耳也瞪大公牛眼,忍不住埋怨道:“你胡插啥嘴呀?正聽到節骨眼上,你插一槓子弄啥呀?是聽你拉呱?還是聽俺師父拉呱?充知道得多的?真不中叫俺師父歇歇,都來聽你說,中不?”因嘴巴被粗布毛巾堵著,聲音含糊不清。

馮劍心裡窩火,不敢頂撞堂叔,便衝齊大耳吼道:“我插句話礙你啥?攀鋁耍空媸恰?壇月懿返?儺摹?∧閼餉蛔斕募一鋃寄芩禱埃?藝庥凶斕木筒荒芩盜驕瀆穡課宜盜驕漵終ψ拍懍耍俊逼氪蠖??淮笈??偷貿斷履俏孀斕拇植濟?恚?缸拋砸訓畝套歟?實潰骸澳闥鄧?蛔煅劍筷??隳橇└蝮⊙鄢?飫錕純矗?藝獗親擁紫麓?賴目吡??訓朗侵黼胙圩櫻課頤蛔斐苑梗?欽Τふ餉創蟮模渴前呈Ω趕遊葉嗨禱埃?形冶遼獻斕摹0呈Ω趕遊葉嘧於嗌啵?遊揖桓?閭?【⒏埽?揖筒凰怠N遺氯灘蛔∮炙擔?虐炎煳嬪系模?〉檬Ω嘎釵搖!彼蛋眨?質紙怕槔?匕訊套煳?狹恕?BR>馮家爺們見他心無芥蒂,不禁莞爾。何保信感到羞赧,睥睨道:“大耳!你咋這麼多出不完的洋症?你把那熊嘴捂上幹啥?快解下來。”齊大耳見師父臉色不好,趕緊把毛巾解下。馮備好奇,在他頭上瞅了半天,忍不住問道:“這位哥哥!你咋叫齊‘大耳’?這倆耳朵也不算大呀!”齊大耳怒極,猛地把頭上的瓜皮棉帽扯下,露出兩隻肥碩的招風耳,衝他吼道:“我這對耳朵還不算大?你仔細看看,連俺師父都說我這倆耳朵割下來正好炒一盤下酒菜,還不算大嗎?俺師父說:‘男子耳大進財寶,女子耳大瞎胡鬧’;俺師父說:‘男子嘴大吃四方,女子嘴大吃錢糧’;俺師父說……”一瞥眼,發現師父陰沉著臉,頓時嚇了一跳,膽怯道:“俺師父還……還說:‘言多有失,鴨多嘈雜’;說我‘耳大多聽,嘴短少說’;叫我少跟人家抬擰勁槓;叫我……”

何保信無奈一笑,尷尬道:“我這個憨徒弟,嘴邊沒把門的,憨捅。”馮二年道:“年輕人說話不考慮,也是常事!老何哥!咱閒話少敘,接著朝下說吧!”何保信一抹嘴,手指馮劍,微笑道:“還真叫大侄子說對了,陳家藏有寶物,的確是陳金煌夫妻倆傳出來的……”

“半年後,陳安祥便死了。陳安祥死後,陳金煌對人說,他把寶玉送到濟寧古董店賣了,賣了一千兩銀子。有人說寶玉來路不明,陳安祥一個磨豆腐的窮光蛋咋會有這麼貴重的東西?再說,陳安祥病成那樣,沒想賣那塊寶玉!死了才想起來賣寶玉,不符合常理呀!還有人說,有寶玉是假,說陳金煌傷天害理,圖財害命,殺了一個做生意的過路人是真,銀子就是這麼來的。不管咋說,這銀子實則可疑。更有人猜測陳金煌救了縱橫馳騁微山湖一帶,專劫京杭運河貨船的響馬‘錦泥鰍’同志虎;還有人說得更玄乎,說陳金煌的兒子陳和坤和同志虎喝了血酒,兩人拜了把子。陳金煌有錢了,有錢就能蓋屋置地,日子突然紅火起來。自古笑貧不笑娼,人窮叫人看不起!人們雖猜測陳金煌銀子來路不正,經這麼胡亂一傳,倒對他畏懼三分。俗話說:‘窮住街頭無人問,富居深山招遠親’!陳金煌有了錢,親戚朋友突然多了起來。但他有主意,絕不交接酒肉朋友,因自已是個白丁,大字不識,便立志讓兒子進學讀書,將來光耀門庭。”

說到這裡,何保信笑道:“提起陳和坤上學,還有一個笑話。”馮劍問道:“是啥笑話?”何保信望望窗外漫飛舞的雪花,微笑道:“雪下得正大,反正你們也不能趕路……”

“邵金煌想叫兒子上學讀書,自然要找個飽學先生!本地有一所私塾學堂,教書的先生叫葉洪列,是個老學究,時年七十五。因歷年所教學生中有二人中了舉人!五人中了秀才!所以,在這一帶聲名極佳。但葉學究有個怪脾氣,就是輕易不收學生,特別是富家紈絝子弟,不論賢愚,一概不收。陳金煌託人說了許多好話,又送了份重禮,言真意切,軟纏硬磨,葉洪列礙於情面,方才勉強答應收下他。

陳和坤自小頑劣,在糖水裡泡大,只知貪玩,哪是讀書的材料?葉學究堂上講課,他堂下裝憨賣傻,半年沒背會一個百家姓。偏偏葉學究書生氣十足,不會背就打。所以,陳和坤的手掌常被打得腫脹潰爛,痛苦不堪。他哭著回家告狀,又被老子摁倒揍了一頓。後來他被打急了,便算計著報復。自從有了報復的打算,他就天天找葉學究的短處。還真別說,沒過幾天,被他看出門道:原來葉學究年老體衰,腿腳不便,加上天氣寒冷,起夜不易,夜裡睡覺時習慣把尿盆安放在床頭上,圖夜裡用起來方便。翌日倒過,便把尿盆倒扣在院中涼晒。陳和坤眉頭一皺,計上心來。這天一早,他把尿盆偷偷拿走,用鐵錐子在盆底上鑽了一個窟窿,再用黃膠泥糊上,悄悄放回原處。尿盆在陽光下曝晒一天,膠泥晒乾了,跟土盆一種顏色。葉學究年老眼花,當晚把做過手腳的尿盆拎進屋裡後,想也沒想,便象往常一樣,端端正正地安放在床頭上,而且在臨睡前,照例美美地吸了兩袋旱菸,方才熄燈上床睡覺。誰知那日晚飯是羊肉湯,很對老人家的口味,便敞開肚皮,一下喝了三大碗。肚子裡多盛了幾碗水,這覺就睡得不如往日踏實。躺下沒一個時辰,老先生感到小腹脹痛,憋不住了,趕緊起來撒尿。他迷迷糊糊摸過尿盆,塞到身下就撒了個痛快。撒完後,又重新把尿盆放回原處,倒身接著再睡。這幾個動作老人家天天練,夜夜做,摸準了竅門,摸盆、撒尿、盆放原處,動作熟練,一氣呵成,燈也不用點,眼也不用睜。只是這回古怪,睡到半夜,感到枕邊溼漉漉的,且有股濃濃的尿騷味。老人家晚年愛流口水,枕邊常溼,所以,總認為老毛病犯了,沒太在意,只是挪下地方,接著睡覺。當不住夜裡又撒了幾回,老學究今夜偏偏超強發揮,每回都撒得痛痛快快,淋漓盡致。尿盆上糊的泥塊早被熱尿泡軟沖掉了,尿盆成了沒把的漏勺,上面撒下面流,一個暖洋洋的熱被窩便成了騷氣熏天的尿水塘。葉學究天亮起來,望著他親手打造的尿水塘愣眼了,把個老臉羞得通紅。天亮了,雖然天氣晴朗,他也不敢晾晒被褥,一整天心懷鬼胎,顫顫微微,說話也有氣無力,哪還有心思去管學生?陳和坤看在眼裡,心裡那個痛快喲!到了夜裡,葉學究才悄悄燒火把被褥烤乾,還不小心烤出一個窟窿。後來察看原因,竟發現尿盆上多了一個小圓洞。老人家雖是兩個舉人、五個秀才的老師,滿腹經綸,學富五車,這一回絞盡腦汁,睜大昏花的老眼捧著尿盆研究了三天三夜,累得差點吐血,也沒弄清那尿盆上咋平空多了一個小圓窟窿……

聽到這裡,大家禁不住開懷大笑起來——這則學生整治先生的笑話在本地流傳甚廣,算得上家喻戶曉,婦孺皆知,卻不知是何人所編,被何保信安在邵和坤頭上,又講得聲情並茂,跌宕起伏,倒也有趣。

笑過之後,何保通道:“陳和坤在學堂裡胡混了幾年,終於學會了百家姓,只是葉學究不敢再教他了。”馮二年鄙夷道:“這樣的學生!誰敢教呀?”何保通道:“就是。葉學究自稱年老體衰,學識淺薄,恐怕誤人子弟,便把他交還給其父陳金煌!請他另請良師施教。”馮二年笑道:“這老學究倒會說話。”何保信認真道:“到底是兩個舉人、三個秀才的老師!不願意得罪人呀!”

馮二年問道:“又請了哪個先生?”何保信笑道:“連葉老學究都怕,誰還敢教這樣的學生呀?從此以後,陳和坤便棄學回家,終日遊手好閒,結交土匪,賭博鬥狗,逛窯子抽大煙,反正是老子的錢,花起來也不心疼。十六歲那年,陳金煌便給他娶了媳婦!新媳婦姓闞。成親一年,生了個兒子!陳金煌大喜,給孫子起名叫‘盼頭’!說這日子越來越有盼頭了。”馮二年醒悟道:“原來‘盼頭’是這樣來的。我正說一個財主,咋起這麼個俗氣的名字!”何保信嗤之以鼻:“俗氣?這也叫俗氣呀?邵盼頭的幾個兒子的名字才真俗氣呢!”馮劍忍不住問道:“都叫啥名字?”何保信笑道:“過會你就知道了。”馮二年道:“孬名好養。”何保信笑道:“你聽我往下說呀……”

“因陳金煌本來姓邵,逃難到此,不得已隨妻家姓,如今發財了,就想改回原姓。心中是這樣想的,到底對陳家感恩戴德,在有生之年不願忘本,骨子裡是想叫子孫恢復原姓。所以給孫子起名時故意起個怪名,為將來改姓埋下伏筆,他是盼著重新姓‘邵’呀!陳金煌活到六十三歲辭世。臨死時囑咐陳和坤,他的老母親還葬在溝涯上,等他死後,要擇良地另行安葬祖母,以求福廕後世;又叮囑兒子,一定要把姓改過來,慰祖宗之靈。陳金煌死後,陳和坤請來一位風水先生!那風水先生姓徐,號稱陰陽眼。徐先生瘦高個,面目清癯,身著麻布青衫,頭戴一頂瓜皮小帽,二目炯炯有神,耳朵上掛幅圓片小眼鏡,用細繩勒在腦後,顯得高深莫測,令人肅然起敬。徐先生來到陳家,也不進屋,站在院中,手端羅盤,東瞅西望,極其神祕詭譎。陳和坤連請幾遍,好不容易把他迎進屋裡,吩咐下人擺豐盛家宴款待。酒足飯飽,徐先生和陳和坤來到陳家地裡,整整轉悠一天,才選中一塊墳地。徐先生說:這是他有生以來見到的最好的墳地:說此地清水環繞,申子辰合化水局,財庫盤據東南,臨官位高高隆起,後世福綠綿綿;墳後有條羊腸小道,曲折蜿蜒,這叫“探官”路。待到申日午時三刻,有位行路君子透過時下葬,事主家將出一位‘總兵’一樣的大官!”

聽到這裡,馮劍突然插話道:“老何大爺!您老人家記錯了吧?”何保信一愣:“我啥記錯了?”馮劍道:“午時三刻是犯人開刀問斬的時辰呀!”何保信尷尬道:“差……差不多!犯人砍頭和邵家埋死人差不了多少!都是在午時三刻。”馮劍剛要再說,馮二年側目瞪了他一眼:“你咋淨些費話?接著往下聽吧!”馮劍不敢吭聲了。馮二年催促道:“老何哥!你接著往下說吧。”何保通道:“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