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現實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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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現實迫人
“我呆在倚紅樓裡只是教琴,你不用擔心。昨天我去朋友家,不小心喝了酒煜安才送我回來。他是樓裡的常客,跟我沒什麼關係。你不要誤會,也不要擔心,芳姨,對我很好。”青青輕聲說著,握著煜安的手,坐在他的床邊。
他淡笑地看著她,“我知道。我會替你贖身。”
“其實我已經贖身了,”青青遲疑地說道,“這幾年我存了些銀子,前些日子我贖了身。芳姨留我在倚紅樓教曲,我要走跟她說一聲就是了。我,暫時不會離開。除了教曲,我一時想不到別的事做。那裡雖不是正經地方,但也不像別人口中那樣不堪……你覺得呢?”
“如果你真的想留在那裡,以後小心一點。我不想你一直呆在那裡,我……”
“我知道,我會在適當的時候離開的。”
聽她這麼說,煜平不再說什麼,既然是她決定好的事,他不想幹涉。如同習慣一樣,別人的意願總是高過於他,在宮裡的時候是這樣,在宮外也是這樣。從他懂事開始,他就知道自己是多餘的人,不但多餘還會給人添麻煩。他的母親是最低下的宮女,生下他後有了名號,其實毫無地位。皇后在吃穿用度上對他們還算照顧,卻任著宮女欺負他們,母親生下他後身體一直不好,很快就過世了,他的身體時好時壞,他以為活不長久,連太醫都說活不過二十歲。現在他二十出頭,不但活著,還遇到了青青。年過二十後,他一直在想延長了的生命有什麼意義,等遇到了青青救了她,他才感覺自己不是多餘的人;他對她很重要,她把他放在了心裡。
想到昨天在倚紅樓前看到的畫面,煜安應該是對她有感情的,煜平微微皺起眉,略有些不安。在宮裡的時候,他時常看到他,對他最深的記憶不是他的才華而是有一次在御花園的偶遇。他看天氣好,身體沒有不適就去御花園看花,後來煜安也來了,他和幾個太監在一邊玩耍。嬉鬧中他被煜安撞倒在花壇邊,手上被花刺狠狠地扎到,他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平淡地跟他說小心一點。煜平原想說不是他的錯,後來還是說不出口,默默回去了。他很清楚自己和煜安的不同,他是真正的王爺,他不過是父王多餘的孩子。母親教他不要跟他們爭,他遵守著,一次也沒動過爭的念頭,但是青青,如果他也喜歡青青,他該怎麼辦。
往事如同夢魘在午夜時分不經意地爬上心頭,他去倚紅樓找青青時受了涼,加上心緒不寧,病情又惡化了。青青原想在倚紅樓多呆一段時間,到了五月,煜平的身體仍沒有好轉,她便離開了倚紅樓住進王府照顧他。煜平覺得自己拖累了她,心裡更加不安,太醫私下也跟他說了病情,他恐怕熬不過半年了。青青知道他有心事,以為他在為賜婚的事煩惱,這件事她不敢逼著他,也就沒有多問。
到了秋末,一日天氣好沒什麼風,青青開了窗戶讓太陽照進來,自己坐在床邊陪他聊天。照顧了他半年,將以前網上看來的笑話說了個遍,他的心情似乎好了一點,病情仍沒有什麼起色。
“青青,我的病似乎好不了了呢……”剛聽完她說的笑話,趁她心情好,他淡淡地說出壓在心裡的話。
“又胡說,平哥哥的病一定會好的。”青青肯定地說。
煜平輕抿著脣,“如果不好呢?”
“如果?”她輕輕皺眉,轉而一笑,“要是我病得很重,平哥哥會怎麼做?”
他垂下眼,裡面閃過些許愁緒,“大約,陪你一起病著,一起……”
青青握緊他的手,“我也可以。”
他一驚,發覺她紅著眼眶堅定地看著他,不由感傷,“我值得嗎?”
“值得。平哥哥對我那麼好,我不捨得平哥哥一個人。所以,你一定要好起來,要是丟下我一個人,我一定追著你罵。”
他笑著,不再說什麼。青青不安地看著他,臉上升起一抹羞窘,“跟你說句很煽情的話。”
她低下頭,避開他的目光,“不能同生,但願同死。生生世世,此志不渝。”
他的心顫了一下,輕輕將她拉到懷裡,原來在她心裡,他真的那麼重要,他現在的身體要如何回報她。青青的話是她的心意,算是承諾。雖然他的身體沒有好起來,她仍覺得不會有大事,他頂多算是肺結核,這種病照顧地小心一點就不會有事。煜平也希望病快些好起來,他想活著,和青青長長久久地在一起。
冬季,有了青青的陪伴,他感覺不到往年那樣的寒冷。病情仍是沒有起色,青青卻說他臉色紅潤了些,他淡淡笑著,腦中想起太醫嘆息的樣子。下午,青青替他去煎藥,他的房間來了稀客。煜安帶了貴重物品來看他,他有些意外,病了那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來關心他的病情。兩人寒喧了幾句,煜安漫不經心地提起宮中舊事,煜平淡笑地聽著,他說的那一些他其實知道的不多。
“本王記得後來是張才人養大你,前些天我進宮聽說她病了……”
“病了?嚴不嚴重?”煜平不安地說。
他的母親去世後,皇后讓張才人扶養他,張才人性情嫻靜,卻不得皇上寵幸,這才人之名還是皇后進宮前封的。她對煜平愛護有加,煜平能活到今日虧她多年悉心照料。成年後,他在外面有了王府,張才人留在宮中。先帝死後,封了號卻無所出的妃子全都住在一處,聽說那裡和冷宮差不多,進去的人住不了幾年就會得病死去,煜平原求過皇上,想接張才人過府同住,皇上沒有同意。
“太醫好像說她藥石無靈。”
煜平心中一沉,懇切地看著煜安,“王爺有沒有辦法讓張才人出宮?”
“此事我去求太后一定沒問題。”他揚著嘴角,陰冷地盯著煜平,“五日後是我生辰,我想要府上的一樣東西當壽禮。”
說是商量,語氣卻不容拒絕,就算是宮中的寶物他開口皇上也會給他。煜平微一皺眉,府上他能看得上的東西,似乎沒有幾樣。
“是什麼?”他淡定地問,手心泌出一層汗。
“孫青青,”他重重地說,一副咬牙切齒的樣子,“這個丫頭和我有些過節,我知道你在乎她,特來跟你說一聲,你可願意?”
煜平為難地皺起眉,煜安冷笑一聲,他就知道他不會那麼爽快。
“我聽太醫說過你的病,你府上的人以後會什麼打算,她們算是官奴,如果你不在了,她們會派到別處。北方苦寒之地正缺奴隸,官府也許會派她們去。”
煜平苦笑一聲,“青青不是我府中的人,她的去留我不能決定。”
“不用你決定。你只要在你生辰那天留下她,我自能讓她呆在王府。”煜安冷聲說著,盯著他蒼白的臉色,略有些不忍,“她到我府上,我會罰她當侍女。三王府的侍女好過小家小姐,如果她乖乖聽話的話。”
煜平沉著臉,態度仍在猶豫。煜安有些不耐煩,“你慢慢想,我等著你的好訊息。”
不等煜平說什麼,煜安走出房門,猛地找開的門吹進一陣冷風,他輕輕咳著,凝在眉間的憂愁無法散去。胸中的悶氣越來越重,他抓過帕子重重咳著,喉間湧出一陣腥熱,雪白的絹帕上染上點點鮮紅。他苦笑一聲,擦乾嘴邊的血,將帕子扔進屋內的火爐裡。他知道他的病好不了,他和青青今生無緣,只希望她有個好去處,好好地活下去。
當青青端著煎好的藥進來時,煜平安靜地躺在**,她的心口一縮,有種不好的感覺,暗暗又笑自己多心。她坐到床邊,他淡淡看著她笑,眼中記錄她一言一行。她將藥輕輕吹涼送入他口中,瀰漫的苦味佔據所有的感觀。青青微微笑著,不讓勺中的藥湯灑出。
“剛才他沒有氣你吧?”青青不安地問。
“沒有,”煜平淡然地回答,“他怎麼說也是我兄弟。過幾天他生辰,叫我們同去。你願去嗎?”
“晚上風大,你還是不要外出了。”
“怎麼能拂了他的面子。”
“若你想去,我陪著你,到時候多帶件衣服,免得凍著你。”
“嗯,”他低聲應著,“青青,你很討厭煜安嗎?”
青青皺了一下眉,“有一點討厭,完全是被人寵壞的人,不顧別人感受。其實也跟我無關,反正不用跟他相處。”
“他以前常為難你?”
“那倒也沒有,”青青想了想說,不解地看向煜平,“怎麼好好地說起這個。”
“我怕你,不想去。”他黯然地說著。
青青微微一笑,“你去哪裡我就跟去哪裡,就算是再可怕的地方,你去我就去。所以千萬別想著丟下我。”
他點點頭,笑得苦澀,明知是死地,難道真要讓她一起跟去,他不知道要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