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四、第二次“暫停”

四、第二次“暫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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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第二次“暫停”

我又叫了起來“停──”

實際上,只是我一張開口,聲音才一吐出之時,銀幕上的景象就已消失,按掣的自然是白素,她不可能是聽到了我的叫聲才行動的。

人腦對於外來的反應,授受極快,但自大腦中樞下達行動的命令到達需要行動的身體部分,卻需要一定的時間。反應再快的人,在聽到了命令之後,再由手指去完成指令,至少也要二十分之一秒。

所以,顯然白素是和我同時想到要再來一次“暫停”,她的行動和我的叫喊,是同時發生。

我和她都不出聲,都大口大口吸著氣。

過了一會,我才道:“我要暫時停一下,是為了可以喘幾口氣。”

白素道:“我也是。”

我的呼吸已不再那麼急促:“這……這片子,簡直是兒童不宜到了極點。”

白素很少用那麼強烈的語氣說話:“這片子的導演,簡直……簡直……”

在“簡直”之下,自然不會是什麼讚揚溢美之詞,但白素一直溫雅過人,不是很善於運用這一類的名詞,所以變得說不下去。

我則不然,立時接了上去:“簡直是心理變態之極的血腥狂魔。”

白素吁了一口氣:“那也不至於這麼嚴重,只是……實在太過分了一些。”

我苦笑了一下:“可是,也真能震人心絃。”

白素道:“是啊,看得人氣也喘不過來。”

我過去斟了兩杯酒,遞給了白素一杯,我則喝了大大的一口:“哥老會,外幫,鷹煞幫,看來你說對了,是在爭奪一段有金塊的江流,那個哥老會的刀手,年紀輕得不像話,看起來,像是隻有十五、六歲。”

白素道:“當然不止十五、六歲了,導演為什麼選他?”

我搖頭:“那怎麼知道,我平時很少看電影,這年輕的演員叫什麼名字?演技真好,稚氣和殺氣,竟然在他的表情上,有那麼怪異的結合。”

白素道:“我也很少看電影,不過問問就可以知道,小寶或許就知道。”

我大搖其手:“這種片子,怎麼能給小寶看。”

白素笑了一下:“你不是一向觀念開放的?什麼時候也變得保守了?”

我立時道:“在看了這樣血腥的大廝殺之後。”

白素沉吟著:“是誰送這盒錄影帶來的?要我們看的目的是什麼?”

我道:“是啊,我又不寫影評──這片子,看來是超級大製作,打聽一下,不會是難事,託小郭好了。”

白素笑了起來:“這樣的小事去麻煩郭大偵探?”

我道:“他不會親自出馬,自然有他手下的蝦兵蟹將,去為他跑腿。”

白素忽然嘆了一聲:“剛才看到的那兩個老者,好像是這場廝殺的公證人。”

我苦笑了一下:“這樣的殘殺,還虧你用了‘公證人’這樣的名詞。”

白素的神情有點無可奈何:“幫會中的殘殺,一直在發生著,上萬人的大場面也有,這只不過是小場面,只是被拍得特別逼真……幫會與幫會之間,爭碼頭、爭地盤,爭的無非是一個‘利’字”

我插了一句口:“豈止幫會之間的爭奪而已,人類的一切行為,都是環繞著一個‘利’字在進行的,‘上下交徵利’是人性的正常表現,‘仁義而已’是不正常的。”

白素笑了起來:“我是想說,廝殺儘管血肉橫飛,但也有一定的守則的,你沒見那三個人一聲不出離開?他們派出來的刀手失敗了,他們就得退出,而且,也不能胡亂搗亂,不然,就會受到制裁,這兩個老者的身分,一定相當高。”

我“嗯”地一聲:“爭奪一段江流,幫會的頭子,悠然觀戰,刀手在石臺上拼命,這”

我講了一半,陡然想起白老大曾身為七幫八會的大龍頭,是典型的“幫會頭子”,下面一些非議的話,自然也不便說出口了。

白素瞪了我一眼,側著頭:“這場大廝殺,看來只是片子的開始,剩下的兩個,不知哪一個是主角,主角是一定勝利的。”

我一揮手:“當然是年輕的那個,誰會用一個三十來歲的當主角?”

白素抿著嘴:“真有點不想看下去,可是片子又拍得那麼好,一個鏡頭,可以給人無窮的聯想,你有沒有注意到,在凝結了的血上面,居然有月亮的反影。”

我不由自主打了一個寒噤:“是啊,反影出來的月色,是如此可怕,像是整個月球表面都滿是鮮血,隨時會灑向地球一樣。”

白素吸了一口氣,又嘆了一聲。從一開始起,她的態度就有著異樣的認真,這時,似乎又進了一步。我喝乾了杯中的酒:“輕鬆一點,我們只不過是在看一部片子,一部拍得極好的片子。”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又深深吸一口氣,看她的樣子,像是要充分地作好心理準備,以迎接等一會來自銀幕上的那股巨大的衝擊力一樣,她這種神情,有點好笑。可是我卻笑不出來,因為我自己同樣也在深深吸氣,在作好心理準備,誰知道那個“心理變態嗜血大狂魔”的導演,又會再弄出什麼樣令人震撼而吃不消的場面來。

我們互望了一眼,我道:“好,決鬥場面開始了。”

白素咕濃了一下:“奇怪,剛才兩個人,只報所屬幫會,不報他們的名字。”

我道:“名字?他們的名字有什麼意義?他們雖然是人,可是實際上和他們手中的刀子,沒有分別,他們是所屬幫會的刀子。”

白素仍然不去開啟按鈕,雖然她已伸出了手去,可是有點猶豫不決:“你不覺得,僅存的兩個人,面目之間,頗有相似之處?”

我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白素的意思,哈哈大笑了起來:“我是編劇,一定不會用那麼老套的情節:父子或是兄弟,投入了不同的幫會,命運安排他們互相要殘殺──”

我用力一揮手:“這樣的情節,太殘舊了,這個導演既然能拍出這樣的場面來,就不會採用這種陳舊的情節。”

白素低聲反對:“陳舊的情節,正是人類生活的常見部份。”

我應聲道:“對,他們是兩兄弟,弟弟在決鬥中不得已殺了哥哥,哥哥有年輕的妻子,又有幼兒,弟弟感到內疚,盡力照顧嫂嫂和侄兒,不意年輕的寡嫂愛上了弟弟,侄兒長大了,又投了相反的陣營,殺了叔叔,言情文藝倫理武俠大悲劇。”

我說著,哈哈大笑了起來,白素仍然十分冷靜:“一點也不夠複雜,實際上,人類的生活,比你剛才編的故事複雜多了。”

我攤了攤手:“何必爭下去?只要看下去,就知道怎樣了。”

白素默默地點了點頭,伸手按下了掣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