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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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想及這裡,林鳶茵轉身朝一眾人緩緩走去,從容的道:“放了她,我跟你們走,任憑你們處置。”

那人沉聲道:“姑娘好膽識,我們也不過是跟著上頭的命令列事。我們下手會快一點。冤有頭,債有主,姑娘要尋仇可千萬別禍害無辜。”

林鳶茵嫣然一笑:“我是那種會留下做冤魂的人麼?廢話少說,動手吧。”

“不——”楊淙只覺五臟六腑象受到了什麼衝擊,瞬間絞成一團,那是一種熟悉而遙遠的痛楚,深入骨髓。第九間課室與林鳶茵孰輕孰重,她一直以為是課室重,甚至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它更重的東西,可是經過了那麼多場殘酷的血的洗禮,目擊了那麼多場生離死別的揪心,她驀然發現,生命,才是這個世界上最重的砝碼。這個傳說牽扯到了太多的勢力鬥爭,牽扯到了太多複雜的關係,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應該涉足這裡。既然無法挽救那幾百人的生命,也該好好的讓自己活下去。然而已經遲了,她必須眼睜睜的看著林鳶茵死於自己的腳下,她必須親手埋葬同伴的屍體,她必須一輩子被良心狠狠的責備。

眼淚象斷了線的珠子一樣垂落下來,痛不欲生,卻不能讓別人延續這生,也不能代替別人去承受這死,迷濛中只看到林鳶茵緩緩的閉上眼睛,那人緩緩的抽出了匕首,一陣狂風颳過,瞬間捲起漫天的落葉,那是一抹如此頹敗的風景,卻擁有著攝人心魂的魄力。在最後的時刻,楊淙口裡喃喃的說著:“星晨,你在哪裡?”

星晨此刻正在自己舒服的家裡對著一個並不舒服的人,自從上次跟他們正面衝撞過一次之後,長老今天主動過來找自己,態度那是萬分的恭謹,口口聲聲的“主上”“天體安康”讓星晨反而有點不知所措。他細細想了一回,覺得實在沒有什麼把柄給他們捉住。

是因為法術界臨近,他們終於意識到了只有我才能與之抗衡了嗎?想到這裡,星晨嘴角掠過一絲淺得不能再淺的微笑,他拈起一個白棋,放在棋盤當中,道:“長老的棋藝真是越來越精進了。”

長老湊過眼去看了半晌,哈哈大笑道:“再精進也比不過主上啊,這不,我這個角上的棋子又全死了。”

星晨道:“死了也沒什麼,還有盤活的機會麼。法術界那些人現在如何了?”

長老一怔,忙答道:“好戲快上場了呢,各派的掌門已悉數到齊,看到這次是傾巢而出了。不過有主上在,我們勝券在握,想來只要五臺山不到,應該無人能抗衡。他們這次也不過是以石擊卵,自尋死路。”

星晨道:“我覺得很奇怪,這件事明明很隱祕,為何法術界卻那麼及時的收到了風聲?”

長老道:“耳目之事自古就有,所謂千防萬防,家賊難防,這也是沒辦法的。我們作好準備就是。”

他答得那麼幹脆,星晨反而起了疑心:難道不是為了這事奉承我的?莫非是林鳶茵?想到這點,他眉頭一緊,隨即又放鬆開來。沒事,好歹有吳剛英在,那些不成氣候的手下做不了什麼。想到這裡,他繼續放心的下棋了。

而林鳶茵那邊,眼看千鈞一髮的時刻,突然風颳得更大了,落葉如同凶猛的野獸鋪天蓋地的朝人劈頭蓋臉的打下來,那人眼睛被刺了一下,忙用手去揉時,從旁邊迅疾的竄出一條龐大的黑影,將林鳶茵和楊淙捲了起來,等到風勢減弱,眾人眼睛適應過來,兩人早已不見蹤影。

打頭那人又驚又怒,禁不住破口大罵:“是哪路卑鄙人馬,搞這種下三濫手段?有本事出來跟爺打個痛快!”

雄厚的聲音在樹林裡迴響不絕,卻只有迴響,沒有迴音。眾人的臉“唰”的一聲都變得蒼白如紙,這下一來,回去等待他們的,就只有酷刑和死亡了。

那人一咬牙:“兄弟們,我對不住你們。反正回去也是個死,不如就地自己了結算了。”

說著悽然一笑,把那把原本要殺人的匕首在自己脖子上一抹,眾人紛紛效仿。頓時,地上又多了幾具屍體————幾具不是人的屍體!

即便是林鳶茵和楊淙本人也沒搞清是怎麼回事,等她們回過神來,黑影和狂風都不見了,兩人並排站在一個陌生的地方,依稀看得出似乎仍然是在校園的範圍內。

九死一生之後,楊淙還沒有反應過來:“這。。。。。。這是怎麼回事?是吳剛英的法術麼?”

林鳶茵道:“不可能,別說是他,法術界也沒有這種邪門的東西。”

話音剛落,她突然皺了一下眉頭:“有死氣。”

楊淙渾身一哆嗦,只見林鳶茵朝旁邊跑了過去,但她只跑了幾步就停了下來。在林鳶茵的前方,是一個巨大的石碑。林鳶茵喃喃的道:“難道這裡是碑林的後方?”

碑林向來被學校嚴加看守,非組織參觀不得入內,竟沒人想到碑林後面會是如此廣闊的天地。然而,更令人驚奇的事不在於此。在石碑壁上,一個光點正在逐漸的擴大,到大概有半個石碑那麼大時,光點的光亮突然增強了,林鳶茵和楊淙趕緊眯上眼睛,幸好那強光瞬間就過去了。在光點出現的地方,站立著一個身著校服的女學生。

“呀”,楊淙情不自禁輕聲叫了起來。她打量著這個不速之客,女學生的面貌還算秀氣,卻略顯憔悴,臉上帶著一股看起來特舒服的靦腆,全身透著一股純純的味道。

突然,楊淙的身子震了一震,這身校服。。。。。。那個陳舊的胸前的蝴蝶結式打扮。。。。。。這個是。。。。。。這個是幾十年前的校服式樣!!楊淙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指著那女學生,掩住嘴,倒退了幾步,卻什麼也沒有說出來。一直在旁邊呆呆站著的林鳶茵卻有了舉動,她伸出雙手,眼裡噙著淚花,竟象是見到久別重逢的親人一樣,開心的,欣喜的迎了上去:“你真的解脫了嗎?”

林鳶茵?楊淙想喊住她,可是不由自主愣了一下,死氣對於靈媒介質來說並不算是什麼大問題吧?

那女學生見林鳶茵朝自己奔來,眼裡掠過一絲怯然,往左退了一步,避開了林鳶茵,只是緊緊抿著嘴脣看著她。

林鳶茵用自己最溫柔的聲音說道:“沒有關係,你不要害怕,我們也不會害怕。你這樣一定很辛苦吧?一直以來,你受的苦和委屈已經夠多了。所以,沒有必要去隱藏自己。你沒有必要去為了他人做那麼多事情,做你想做的就可以了。”

林鳶茵將手輕輕覆蓋上女學生的面龐,這次她沒有躲避和抗拒,她的眼裡也突然充盈著晶瑩。然後,只是不到一秒的時間,在林鳶茵和楊淙面前,女學生的幻影消失了,緊接著出現了一個高九丈有餘,人頭蛇身的怪物。

儘管心裡有了準備,但是當出現的時候,楊淙仍然禁不住心情一陣激盪。林鳶茵抬頭看著,象是欣賞一件絕世的珍品。那個清秀的臉龐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醜陋的搭著幾根稀疏的象扭曲的蛇體一樣粗糙頭髮的頭顱,那一雙沒有眼皮完全凸露在外的眼珠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兩人,最奇異的還是蛇的身軀,那全身的鱗片一半是銀色的,一半是黑色的,林鳶茵曾經拿到手的那個鱗片恰好是位於分界線的那一排。怪物的全身還流著一種奇怪的彷佛發膿潰爛的黏液,再搭配上醜陋不堪的頭顱,讓人禁不住的噁心和恐懼。

楊淙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天啊,這是什麼啊?”

林鳶茵眼裡閃著淚花,她似乎並不畏懼眼前這個看起來髒兮兮凶巴巴的殺人凶手,伸出手撫摸著身上的蛇鱗,喃喃道:“到底第九間課室裡面藏的是什麼東西?為什麼校長要用這麼殘酷的陣法來去封印它?它不知道用這個陣法是神鬼共詛,永絕輪迴的嗎?”

楊淙聽得林鳶茵話中有話,忙道:“是什麼陣法?”

林鳶茵道:“你看到眼前的這個樣子,你心裡有沒有覺得很象一個人,不,是一位神祗。”

楊淙脫口而出:“女媧!不會吧??你說她現在變成了女媧?!”

林鳶茵道:“你聽過墮落的女媧這個神話的傳說嗎?”

楊淙驚疑不定的道:“墮落的女媧?女媧一直作為人類的創造者被虔誠的敬奉著,滿天神佛,據說見了她都得敬讓三分,後來得道修隱去了,哪裡來的墮落?”

林鳶茵的手指輕輕的劃過那些堅硬的鱗片,低低的道:“這是流傳最廣,最眾所周知的一個傳說,可是,我曾經在某個門派的藏經閣裡,看到過一本極為古老的《山海經》線本,當時出於無聊翻了一下當作小說解悶,結果居然發現這本書後面附了一個叫山海經增補本的小冊子。我自小對神怪很感興趣,這《山海經》少說翻了也有幾百遍,幾十個版本,還真從來沒見過什麼增補本的。我以為是有人狗尾續貂,可是往下一看,就知道錯了。那語法不是後人可以仿得來的,而且中間有好多空白的部分,有些記載也斷斷續續,似乎是這個門派的祖先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抄過來的。墮落的女媧傳說就記載在那個增補本里面。傳說女媧造人的時候遭到了很多上古神祗的反對,認為人類會產生禍害,但是女媧不為所動,仍然堅持完成了這項工作。據聞是因為女媧不滿有些上古神祗憑著自己的能力創造一些低等的生物作為奴僕或肆意虐待,所以女媧拔自己身上的鱗片為核,賦予人類的智慧,並希圖靠人類的逐漸強大來抑制神祗的屠戮。然而,女媧沒有想到的是,人類在誕生之後,並沒有產生她所希望的對和平的嚮往,反而起了貪念、邪念、慾念,互相發動戰爭,造成地界秩序大亂。上天震怒,歸罪女媧,此時為了懲罰人類,新建冥界,但是冥界跟地界衝撞太大,眾神祗聯手造了無數結界均被衝破,此時有神祗提出女媧神力非凡,以其身體作為屏障可一勞永逸。上天贊同,於是將女媧打入冥界。女媧原本是地界之神,即便是神軀,也擋不住萬年的陰氣侵襲。久而久之,她那豔麗的容貌逐漸變得骯髒和醜陋,她身上如同星光般聖潔的鱗片也變得粗糙不堪,甚至有一半變成了中毒般的黑色,人們不再將她當成母神崇敬,而是把她當成怪物詛咒,這使得女媧萬分傷心,連最後半點掙脫出去的意願也沒有了,自甘於永遠的沉淪。這就是墮落的女媧傳說。”

林鳶茵的聲音委婉動聽,故事娓娓道來,但楊淙並沒有覺得這是一種什麼享受,相反出了一身冷汗。一代母神居然淪落至此?看眼前這個怪物,卻並不象空穴來風。林鳶茵繼續說道:“後來到了秦朝,一道焚書坑儒平白增添了多少怨氣,秦始皇擔心皇基不穩,召集為他尋找不死之藥的眾方士商討。有一個人想到了這個將近失傳的傳說,創造了這個墮落女媧的陣法,尋找一名年輕純淨的女子,以八卦太極圖輔之,保住一半身子,將另一半打入冥界,身受陰氣侵襲,受盡萬般苦楚後幻化為人頭蛇身的怪物,專吃死魂,也附帶屠殺生靈。漢朝以後,這個陣法發展成為一種封印的陣法,產生出來的怪物不再吃死魂,但是歹毒的本性和殺人的功能卻完全保留了下來,並在後面的亂世被濫用,到三國魏晉南北朝之後逐漸銷聲匿跡,完全失傳。”

“等一下,”楊淙聲音顫抖的打斷道:“林鳶茵,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怪物的真相?”

林鳶茵嘆道:“我有想過這個險惡的猜想,但是我不敢確定,所以才叫你去打探。不過現在不用了,因為會有人親口告訴我這個猜想是不是真的了。”

怪物似乎有點痛苦的扭了扭龐大的蛇身,但是沒有說話。林鳶茵憐憫的看著她道:“山海經的增補本里面沒有說女媧身受的是怎麼樣的一種痛苦,可是我可以想象得到,凡人接觸到陰氣會五臟爆裂肢體開岔而死,更不用說要長期的將一半身子鬼化了。校長那麼狠心,他可以不顧自己的命運,就算永絕輪迴,就算罪孽滔天,要在地獄裡受遍九九八十一種苦難,可是苦難總有到頭的一天,消除了所有的罪業,他還是可以作為一個孤魂野鬼在冥界遊蕩。可是你呢?人不是人,鬼不是鬼,天地唾棄,三界不容,六道不納,不死之軀只是一個拖累,永遠承受難以想象的痛苦。他害了你生生世世!如果讓我有機會看到他,我一定不會放過他!!”

“不!”輕柔的女聲從那汙鄙的嘴裡傳出來真是一個極大的不和諧:“你們不要怪他,一開始我的確很恨他,可是後來。。。。。。是我心甘情願的。爸爸很愛我,他從來沒有逼迫過我。”

此言一出,林鳶茵錯愕不已:“什麼?!”

楊淙難以置通道:“他這麼害你,你還幫他說話?”

“你們看到的只是一些表面的東西,你們不知道爸爸的苦衷,不僅是我,他也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但是我們這樣做是為了造福整個人類,爸爸教導過我的,當以天下蒼生為己任,所以我不後悔我這些年來受的苦。”

“造福人類?”楊淙嘴角微微上揚,她覺得這是自出生以來聽到過的一個最荒謬的笑話,她想說:“狐狸會為人類著想嗎?”但是她看了看怪物,覺得這個小女孩多半不知道校長的真面目,她受的苦夠多了,不該再受打擊,只好暫且忍下。

林鳶茵的神色卻一直都很嚴肅,只是語音還是很溫柔:“那告訴我們什麼是事情的真實本質吧,你引領我們到這裡來不就是要說給我們聽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