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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刀剁骨的嚓嚓之聲在黑夜中顯得遼遠而森冷,懸於樹梢的浮花猛然從半夢半醒中驚醒過來.
那些剁骨聲聽起來彷彿近在咫尺,但當她四下環顧之時,那些聲音又彷彿離得很遠.
天上的明月如同嬌羞的閨秀,正含羞帶怯的隱於薄雲之後,大地一片漆黑,幾點瑩黃自遠方漂浮而來.浮花只覺心頭一沉,未等她猜測那些熒光是何物,原本還只是三三兩兩的幾點瑩黃忽然就變得密集起來,伴隨著那星星點點的黃光的出現,她聽見了無數輕重不一的呼吸聲,正在朝她所在的地方靠近.
浮花本能的繃緊了心絃,一種似有若無的恐慌瞬間席捲了她的全身.她咬著牙,死死壓住顫慄的感覺,開始自我安慰道:莫怕莫怕,按以往的經驗看,瑤草的效力,要到日出的時候方才消退,若來的妖怪裡有男妖,她必能全身而退.
正當她凝神靜氣的時候,那連續不斷的剁骨聲忽然停了下來,緊跟她聽見一聲緊張的抽氣聲.
";我格老子的,怎的來的這麼快?";一個粗啞的男子聲音從客棧大門的犄角處冒了出來,那聲音裡滿是焦躁,簡直就像是被火撩到了尾巴的猛獸一般驚慌.
浮花略扭了一下腰,就那麼在樹梢上晃動起來,順著身體向前搖擺的趨勢,她仰起脖子,眯了眼細細的去瞧那個地方.
只見一個高大健壯的人正揚臂俯身的在那裡忙乎著,他用力將手裡那把鋒利的剁骨刀狠狠的往地上的物件上砍去,每當他砍下一大塊骨肉,他必要憤憤不平的罵一句道:";當真是心黑,這樣的時候,偏要我出來收拾生肉!";
罵完他又伸長了脖子朝外張望一下,待瞧見一頭形似虎而身披青色毛皮的羅羅獸從陰影中走出來時,他當下便朝地上啐了一口,然後又恨恨的將手下那粗壯的腿骨剁成了兩半.
濃烈的血腥氣逐漸蔓延開來,那些妖怪野獸像是被血腥氣所吸引一般,紛紛調轉方向,朝著那個高壯的男子圍去.
在半空中打著晃兒的浮花不自覺鬆了口氣,她從未見過如此多的妖怪和野獸同時出沒.雖然此前有個痴戀她的男妖略提及過,三途川客棧位處三途交界之處,靈氣充盈,多有奧妙.每到朔月之時,其方位便要偏轉些許,以至於每個地方,百年內只能有一月可見它的出現,一旦它變換方向,再要找上門去,卻是要大費一番波折的.
是以每當它出現之時,所有的妖精鬼怪都會揣上積累許久的家當跑來光顧,以期多沾些靈氣,也好早早修出人型,早早橫床間,登上那仙境瑤宮,不必再為業罪受苦.
但凡事都有些例外,那男妖單隻與她說了客棧裡客聚如潮,飯資房錢要價奇高,卻並未提及那些個無銀錢寶物進客棧享受靈氣的鬼怪.
前頭已是說的十分明白了,三途川客棧因不容錯過的妙處而吸引了眾多的妖怪,但總有些個囊中羞澀抑的妖怪只能遙遙相望而不得其入.不過世間無絕對,那些個窮妖怪既然白日裡進不了門,就只能在夜裡跑過來蹭些許靈氣了.
只是但凡是子時之後來揩靈氣的傢伙,必定也是野性難馴,比起胡姬熊大一流,修為更是微乎其微,與其說是妖怪,不如說是才開啟了心智的野獸,嗜血的本能更勝於初萌芽的理智.
先前浮花正與窺窳打得火熱,再加上她於修煉一事從無心思,整日裡沉迷於男色之中,日日以俘虜男妖的痴心為樂,對於三途川客棧的傳聞,卻是不經心.如今咋一見這麼多無甚心智的野獸,她卻是也有些懼怕起來.
趁著那些野獸被血腥氣吸引過去了,難得害怕的浮花便奮力扭動身子,想要從腰帶的束縛中掙扎出來.
誰知那個總是面無表情的素兮硬是把腰帶打了個死結,再加上她的術法,叫浮花一時間竟是難以脫身.
本以為無甚要緊的浮花這下子傻眼了.
";吃吃吃,讓你們吃個夠!";剁了許久肉骨頭的高壯男子抬手將一大塊肉遠遠的扔了出去,待看見那些個野獸不約而同的追上前去爭奪那塊血肉之時,他又啐了一口,壓著嗓子惡狠狠的嘀咕了一句,";跟八百年沒吃過食兒似的,當真是餓死鬼投胎啊!用力的搶啊,最好頭破血流的多死幾隻!";
他一面嘀咕一面警惕的四周張望,每當丟出去的食餌被吃完的時候,他就又一次丟出一大塊血肉,好引得那些野獸自相殘殺.
浮雲半蔽的月亮仍在持續的照著大地,透過那朦朧的月光,那個剁骨頭丟肉的男子的模樣也漸漸展露出來了.
這個在客棧打烊之後被關在門外餵食野獸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高師傅.
黑三郎素來霸道,以往高師傅若張口討性食,必要遭冷眼;略伸手,就要遭暴打,更何況如今他鬼迷心竅的對青衣起了非分之想.連塊肉都不曾相讓的黑三郎自然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因這日斬殺的妖怪著實有些多,且肉什麼的,過夜就不新鮮了,是以他想了個一箭雙鵰一石二鳥兩全其美的辦法,那便是高師傅如今正在做的事情了.
高師傅一邊剁肉剁骨,一邊在心裡將那小氣陰險的黑三郎罵了無數遍.他當自己是青衣那般無知麼?明著說出來處理屍首,暗地裡卻是巴不得自己被這些只知喋血的野獸咬上一兩口呢!
";老子當真是背到家了!";自前前後後的跑了兩趟腿後,漸漸清醒的高師傅死活不明白自己之前為何那般反應,簡直就像是油脂迷了心了一般.暗自懊惱的高師傅望著夜空中那輪若隱若現的明月,就不自覺想起他那外出百年的媳婦來,一想起媳婦,他又耷拉腦袋鬱悶道,";虧得卿卿不知,不若只怕要受一頓好抽了……";
一時不忿一時又煩惱的高師傅只略發了一下呆,那邊哄搶完肉塊
的野獸頓時又逼近了一些.
及時回神的高師傅用力將手裡的大腿骨遠遠的扔了出去,那掛滿了猩紅的血液與甘肥的肌肉的大腿骨就那麼嗖的一下飛了出去,最後啪嗒一聲落在了吊了浮花的那棵高樹下.
眼瞧著一群凶神惡煞的野獸掛著涎水朝自己衝了過來,死活掙扎不開腰帶的浮花登時嚇得渾身發抖,牙齒直咯作響.
她著實無甚修為,若論心機城府,自然是厲害的,若論打鬥……那當時凶多吉少了!
浮花心中惶恐,只得想法子自救,是以她竭盡所能的抖著嗓子無限嬌憐的對著高師傅叫了一聲:";大人~~~~奴奴——甚是害怕——";
丟出骨頭後的高師傅早已發現自己不小心將那些野獸引去了那蜈蚣精那裡,但他癱軟在大堂地面上的時候,早已從青衣和玉蘭的交談中聽出了些許事情,雖不明白自己暈頭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但罪魁禍首是誰,他還是聽得出來的.
此時遠遠聽見浮花那百轉千折的求救聲,他頓時就幸災樂禍的嘿了一聲.糟心了一晚上,終於有些愉快起來的高師傅滿意的砸了砸嘴,然後就揚頭衝著那瑟瑟發抖的浮花喊了一嗓子:";你不是挺厲害的麼?聽說是個男妖都要趴在你腳邊舔鞋,這裡男妖多了去了,你倒是好好表現啊!";
浮花一聽見此話,頓時就有幸了心了,想來瑤草的效力褪的比她預期的還要快,這會兒就對離得遠的高師傅無效了.
浮花面無人色的掀起眼皮瞥了高師傅一眼.她是能俘虜男妖,但野獸……按他們那沒甚理智的狀態,一旦被自己迷倒,那不得是撲上來將自己撕了啊!在野獸眼中,除卻**,就只有食慾了!
浮花看著那幾只野獸很快就要搶著啃完那大腿骨了,而在場僅有的一個男妖,就是遠遠地站在大門邊對自己袖手旁觀的高師傅,自覺自己已是求救無門,頓時連掙扎都懶怠掙扎了.
左不過是死麼?能引得一群凶獸為自己爭鬥,自己也算是受歡迎了,如此想著,便是死了,也可聊以安慰了.
正當浮花消沉之時,一個熟悉的男子聲音忽然在耳邊響起:";你只說送小蜘蛛回客棧後便回來陪我,不曾想半日都未歸,我等的著實無聊——";
";窺窳!";浮花驚喜的轉頭去看,果然看見一頭畏獸正踏著馬蹄在她身後轉悠.
窺窳形似牛而赤身人面,他當初艱苦修煉百年,又吞了無數凡人,才堪堪修出半個人形來,是故平時若非和浮花廝混,他皆以原型示人.
他一出現,本欲上前的野獸們一時就有些不敢貿然攻擊了,只能巴巴的守在樹下,就那麼盯著浮花流口水而已.
浮花心道果然還是有了一個痴戀她的男妖出現了,頓時心花怒放,忙不迭委屈的撒嬌道:";你可來了,奴奴被一個厲鬼綁在這裡好些時候了,正是渾身痠痛,好窺窳,你快快將我放下來,奴奴半日多未曾進食,餓的腿都軟了……";
";哦?只怕把你吊起來的人不是什麼厲鬼,而是你心心念唸的那個大人吧?";窺窳不急著放浮花下來,而是甩了甩頭,從鼻孔裡噴出一陣粗氣,直截了當的說道,";你休要拿話搪塞我,我來是因為我聽見了風聲,說是你不知死活的弄了些**給黑三郎的相好吃,差點鬧出大事來,生生惹怒了黑三郎.聽說他要拿你泡藥酒呢!蜈蚣酒祛風溼活血,想來擺在客棧裡,讓那些個來光顧的老妖怪們喝很是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