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我與你的情分(下)

我與你的情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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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與你的情分(下)

我與你的情分?

他的話語中似乎包含了太多的東西,又象在釋放某種剋制的情緒,讓我暗自心驚,一時竟不敢輕易回答。

我沉默著。

他望著我,脣邊的冷笑逐漸消失不見,眼神中卻浸出幾分溫柔來。

他極輕地向前走了一小步,年輕男子的氣息,象拂過原野的春風,溫熱得讓我下意識往後縮了縮身子。

“青瑤。”他凝望著我,低聲地說,“為什麼要走呢?這裡就是你和早早的家---”

他的聲音溫軟。

象春波里的水草,在伸出柔軟的青葉,觸控著什麼、試探著什麼,含著抑制不住的濃烈渴望,卻又小心謹慎。

“這麼些年,這麼多艱苦,我們都一起熬過來了。現在為什麼要走呢?青瑤,留下來,留在我身邊。以後,我們可以繼續一起走下去,可以---”

他沒有再說下去,但眼神卻是從未有過的炙熱,彷彿只要輕輕地一碰,就會象上元節的煙火一般,在空中呯地絢麗綻開。我本能地低下頭,不敢與這份目光相觸。

夜是如此的寂靜,讓我可以清晰地聽見他壓抑的呼吸。

燭光將我和他的身影投在青石地磚上,我微低著頭,從身影中依稀可以看出,他正緩慢地抬起右手,似乎要溫柔地撫上我的臉。

我心中一跳,急促地開口:“是,我記得---”

他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我暗中舒了口氣,有些話,我希望他永遠不要明明白白地說出來。

我抬頭看著他,真誠地說:

“六叔,我記得的。當初,若不是山寨的弟兄們收留我,我們母子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你更是數次奮不顧身,捨命保護我和早早。這些年幸虧有你的支援和迴護,我們母子才能活得這麼好。你和弟兄們的這些情分,我時時刻刻都銘記在心裡,一時都不會忘記。”

他的脣微微動了動,卻沒說什麼。

我將手中的少將軍印放在一邊的案几上,輕聲道:“正因為記得我們之間的情分,所以,我覺得現在是該將這個少將軍印還給你的時候了。”

他目光一滯,張嘴要說什麼,我忙擺手打斷:“六叔,你聽我說。我本來只是個無家可歸的女子,也沒啥見識和本領。全仗弟兄們的抬愛和你的支援,我才能忝居青瑤夫人之名。可我心裡明白,衛家軍之所以有今日,全是你的功勞。正是在你的帶領下,衛家軍才有現在的規模和實力。但衛家軍要走得更遠,這卻不是我力所能及的。六叔文韜武略,有蓋世大才,你才能充當衛家軍真正的領頭人,所以我有心讓賢。只有我和早早離開了,你才能名正言順地執掌衛家軍,六叔,你和弟兄們對我有大恩,我沈青瑤無以為報,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這句話說完,室內便陷入長久的寂靜,只有燭花,偶爾輕爆。

我靜靜地看著他,他也靜靜地望著我。

他眸中似乎閃過一抹痛色,繼而露出些尷尬的苦笑,用極輕的聲音道:“青瑤,你---”

後面的話,他吞了回去,眸子裡的炙熱在逐漸變淡。

我暗暗鬆了口氣。

不管怎樣,他現在想的,卻是現在的我,不敢,也不想要的。

他停頓了一陣,苦笑一聲,緩緩道:“青瑤,你這樣,是要將我陷於不仁不義的境地嗎?”

“六叔何出此言?”我低聲道。

“你是衛家軍的當家大嫂,弟兄們一直敬你信你。杜鳳不才,幸得大嫂信任,才會將許多事情交給我處理。可就因為這樣,軍中已有人對我心生不滿,說我獨攬大權、越位逆上。你若就這麼走了,別人會怎麼看我?豈不是更會讓人將我說成是‘謀權篡位’之人?”他眉頭微蹙,眸中的炙熱,悄然褪盡。

我默然不語,因為這樣的流言,我也隱約聽說過。

他拿起案几上的少將軍印,低嘆一聲,輕輕地握住我的手,再輕輕地,將印章放在我的手心。

“青瑤,現在局勢未明,正是需要穩定人心的時候,你就是衛家軍的一面大旗。你若走了,別人定會說是我逼走了你和早早,這讓我情何以堪?況且,衛家軍樹敵良多,你走到哪裡,只怕都不安全。你就算不為自己考慮,也得為早早考慮。”

我默然半響,只得點頭,輕聲道:“是我欠考慮了。”

“青瑤。”他柔聲道:“別再想走的事情,留下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時機成熟了,我一定幫你向羅婉討一個公道。”

他看著我,目光又逐漸熱烈起來,我怕他會再說出什麼我應付不了的話,便連忙道:“好,我不走了。那六叔你早些歇著。”說罷,急急轉身,拉開房門。

他沒有阻攔我,撲面而來的夜風讓我長長地鬆了口氣。

但我似乎聽見,他在門後,極輕地嘆息。

這夜,似有笛音幽幽響起,可當我傾耳細聽,卻又似乎只有靜寂的風,在拂過庭院。

我擁被而坐,思緒如麻。

還沒等我想好萬全之策,第二日一早,一匹快馬奔進了洛郡,也帶來了驚天動地的訊息。

熹河之南,我的故土上,陳和尚終於徹底擊敗了竇光明,於正月初八,正式封王,定國號為鄭。

稱王的第一天,陳和尚便命其左相趙之初起草了一份華麗的詔書,發往熹河以北的衛家軍、永嘉軍及飛龍軍,命三部在三個月內投誠,歸順鄭國。

否則便要以三十萬大軍,越河北上,橫掃千里!

詔書發出的同時,陳和尚的左右驃騎大將軍,也各率八萬人馬,兵分兩路,屯於熹河南岸。

千餘艘戰船,載滿了士兵與戰馬,只待陳和尚一聲令下,便要攻過熹河,鐵蹄踏上熹北平原的那日,便將血流千里、屍橫遍野。

不久,永嘉軍那邊,也傳來了江太公稱王的訊息。

永王,定都永嘉,年號太和。永嘉軍將領,悉數封官進爵。

也是,既然決定與陳和尚爭鼎天下,總得給點甜頭,才能讓萬千將士戮力效命。“廣積糧,緩稱王”的階段已經過去,現在的江太公,疆土日益擴張,野心也日益膨脹。

只有自己也稱王,才能在氣勢和名份上,與陳和尚分庭抗禮。

不過江太公雖然野心勃勃,到底頭腦還沒糊塗,他知道單憑永嘉軍,無法抵住陳和尚的大軍,於是,一紙請求合作的信函,送來了洛郡。

緊接著,龍城那邊,也傳來了藺不屈稱王的訊息,益王,定都龍城,年號延勝。益王的合作文書,也送到了洛郡。

只剩下衛家軍,還沒有稱王拜相。

狐狸房中的燈,整夜亮著。

各地官員、各營將領的摺子如雪片般遞上,狐狸卻將這些摺子都壓了下來,我自然沒能看到,在那些摺子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我知道他在猶豫什麼,可他短暫沉默所引發的後果,卻是軍中老將領與後進將領之間的紛爭。

狐狸獨掌大權以來,破格提拔了大批有才能的年輕將領和官吏。雞公寨的那幫老弟兄,除少數確有才能外,其餘的人,都沒讀過什麼書,也沒有什麼領兵打仗的本事,他們在衛家軍中的地位,正慢慢受到後進將領們的威脅。

當這些後進將領們,或明或暗地發出擁立狐狸的聲音的時候,一部分老弟兄,便多次祕密求見我。

我卻不希望自己和早早被這股力量挾著走上一條與狐狸決裂的危險道路,更不想因為這樣,而讓這些人在將來遭到無情的清洗。我只得閉門不見,並命令黎朔,將這些人暗中監控起來,以免他們做出過激之事。

我只希望,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並最終能保著他們全身而退。

既然無法脫身,又不能同室操戈,我只能這樣做,來向狐狸表明自己的態度。對於衛家軍來說,當務之急,是讓各方都先緩和下來,並同心協力,一致抗敵。

狐狸沒有再提起那晚的話題,卻對我和早早越發的體貼入微。

他每日清晨,仍來看我和瑤瑤練功,然後陪我們一起吃早飯。吃過早飯,他就會抱著早早去政事堂。

據說眾人稟報軍政事務的時候,狐狸不是握著早早的小手教他寫字,就是笑眯眯地看著早早在房裡爬上爬下。

然後淡淡地說一句:“知道了。”

各地的奇珍異寶,他也源源不斷地往我房中送。鄧婆婆看得瞠目結舌,不停地念佛,有一天還悄悄地問我:“夫人,要是咱們早早真的有一天當了皇帝,那宮中得裝多少寶貝啊?”

二月十五,是洛郡傳統的桃花節,我與狐狸,一邊一個,牽著早早的手,出現在士紳們舉辦的桃花宴上。

桃李芳霏,滿城飄香,他看著我和早早,始終是溫柔的笑。

上將軍與青瑤夫人因為封王而不和的謠言,漸漸平息下去。

卻又有另一種流言,在悄悄滋生。

這夜,燕紅來稟,青瑤軍的一些少年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我忙叫上屈大叔,匆匆趕到軍營,直忙到亥時,才將病了的少年一一安頓好。

往回走的時候,卻忽然下起了大雨。眾人都沒有帶雨蓑,眼見雨越下越大,我們只得下馬,進了街邊的倚桐館,暫時避雨。

小二見我們進來,忙過來,正要向我行禮,我輕聲道:“我們坐一坐就走,你忙你的吧。”

此時雖已夜深,倚桐館的二樓,卻仍有幾桌人在喝酒笑鬧,從他們的笑鬧聲來看,應已喝得醺醺然了。

小二為我倒了一杯清茶,我剛喝一口,二樓便傳來一陣鬨然大笑,還夾雜著女子嗔罵的尖叫聲。

“蘇校尉也真是,你們男人爭來爭去,關我們女人什麼事?幹嘛要掐我?”女子的聲音似嗔似嬌。

我眉頭微皺,早聽說軍中有將士喜歡在夜間到酒館召妓作樂,沒想到大戰在即,他們仍不知收斂。

年輕人在大笑,“月娥妹妹,你這就不知道了。咱們今天爭論的,還真關你們女人的事。”

他笑得狎褻起來,“上將軍和青瑤夫人,你說,這一對妙不妙?是不是關你們女人的事呢?”

燕紅面色一變,便欲拍桌而起,我忙將她按住,搖了搖頭。

女子在尖叫著拍開年輕人的手,旁邊又有人鬨笑,“就是,名份上雖然是少將軍為主,可現在的江山,全是上將軍帶著咱們辛辛苦苦打下來的,憑什麼要讓給一個毛孩子。依我說,上將軍乾脆娶了青瑤夫人,就什麼紛爭都沒有了。”

“對!大家爭來爭去,反倒傷了和氣。青瑤夫人若是肯下嫁上將軍,上將軍和少將軍變成一家人,雙方都不用再爭,多好。”

“是啊,雖說是叔嫂,可自古以來,叔嫂成婚的多了去了,陳國的太祖皇帝,不也納了自己的弟媳嗎?史書上還得稱他一聲‘千古明君’。”

一陣附和聲後,有人在吃吃地笑:“還別說,咱們上將軍和夫人還挺配的,那天你們是沒見到,桃花宴上,郎才女貌,不知羨煞多少人。他們又有這麼多年同生共死的情分,若能成為一家人,上將軍順理成章地封王,少將軍為王子,那些老傢伙也沒什麼屁可放,這不就一點問題都沒有了嗎?”

“就是!依我看,這二人只是暫時拉不下面子,若是咱們去推一把,這好事嘛,想來就快了!”

有人更興奮起來,“上將軍封了王,咱們是不是都可以連升幾級啊?”

雨小了一些,我也不想再聽下去,與燕紅匆匆出了倚桐館。

剛進府門,我解下被雨淋溼了的披風,肩頭一暖,一件乾淨的披風籠上我的雙肩。

抬頭,狐狸在望著我,微微地笑:“聽說你去了軍營,見下了大雨,正要去接你。”

我默默地繫好披風,他又柔聲道:“讓他們煮了薑湯,你喝點再睡,彆著了涼。”

“早早呢?”我問道。

“在我房裡睡著了,就讓他和我一起睡吧,你和雲繡也輕鬆一下。”

把我送回房,他才微笑著離去。

喝完薑湯,我坐在窗下,默默不語。

燕紅欲言又止,我命雲繡等人退下,拉過燕紅的手,輕聲問:“他們說的那些話,你早就知道了?”

“是。”燕紅嘆了聲,道:“夫人,軍中議論的人越來越多。看上將軍對您這般好,您若真的和他成了一家人,倒是皆大歡喜。不過---”

我安靜地等她說下去。

“夫人,我總有點替您擔心,怕---”

“怕什麼?”

燕紅似是鼓起勇氣,才說了出來,“夫人,我總覺得,眼下的局勢,又加上這樣的話,似是有人在故意為之。上將軍他對您的心意,只怕不單純。他是不是為了封王奪權,才對您---”

我將目光投向窗外的大雨,黑沉沉的雨幕,將我的思緒拉回了初上雞公山的時候,一幕幕的往事,在雨絲中隱約閃現。

還有,那一夜,他的眼神,他話語中那令人窒息的溫柔。

不知沉默了多久,我輕聲道:“我相信他,他還不是這樣的人。”

至少,不完全是。

望斷來時路

狐狸的眼神越發溫柔,象春風裡輕舞的柳枝。每日黃昏,他到青瑤軍軍營來接我,玉樹臨風的他,就那麼看著我,脣角的微笑,不知融化了多少青瑤軍少女的心。

所有人,都在靜靜地等待著什麼。

我也在平靜地等待,等著四月二十日的到來。

終於等到這日,我很早便起來,換了一身素淨的衣裳,抱上仍在熟睡中的早早,帶著燕紅等人,也不遮掩行蹤,上馬直奔雞公山。

雞公山仍是昔日的模樣,只是寨子已殘破了許多。我帶著早早在豹子頭的墳前久久叩頭。

豹子頭,你當日救我一命,且為我們母子拼出一條生路,今天是你的祭日,我們來祭奠你,真誠地謝過你。

沈青瑤更不會忘記,你當日慷慨赴死,為的是讓全寨弟兄能活下去。

不管時局和人心如何變化,沈青瑤定要成全你的這片心意,保著弟兄們平平安安。

這日,山間飄浮著薄薄的霧,氤氳飄緲。我的心頭,似乎也籠罩著一層迷霧,彷彿揮手間就可以將它撥開,但又似乎已將我緊緊纏住,無法掙脫。

早早問我:“娘,咱們給誰磕頭?”

“一個讓你能活在這個世上的人。”

“他躺在這裡面嗎?為什麼不出來見早早?”

“他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不會再回來。”

“他去的那個地方,很好很好嗎?”

“是,那個地方,春常在、花常開,月長圓、人長好,還有他最親最愛的人,和他在一起。再也沒有人可以將他們分開。”

我看向豹子頭墓邊的另一座墓。

美娘被燒死後,殘骨也無親人收埋,最後只得由永嘉府看守義莊的一位老者撿了,用瓦罐裝了埋在亂葬崗。去年,我命人打探到遺骨埋葬的地方,再讓人悄悄移至此處。

生不能相守,死當相依,方不負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意。

早早扯了扯我的衣袖,“他和那個人,有早早和娘這麼親嗎?象早早和娘一樣永遠都不分開嗎?”

我張開雙臂,將早早抱入懷中,淚盈於睫。

“青瑤夫人!”

“少將軍!”

低呼聲在不遠處響起。

十餘位文人雅士自山頂翩翩而來,一一向我見禮。他們均是洛郡知名的文士,這日,應費德公所邀,來雞公山踏青尋芳,吟詩作對。

費德公看向墓前的祭品香燭,我低低道:“今天是先夫的祭日。”

一眾文人恍然大悟,繼而露出同情之色,再紛紛走到豹子頭的墓前,行禮致祭。

洛郡第一才子徐彥若當場賦下一曲《點絳脣》。

“自君去後,鴻雁數回悲寒暑。千里夢迴,秋風又幾度。旌旗鐵馬,英雄皆塵土。稚子淚,曉風殘月,望斷來時路。”

未幾,這曲吟頌青瑤夫人攜子祭奠亡夫的詞,傳遍洛郡。

孀婦稚子,被形勢所逼、拋上風口浪尖時,只得到亡夫墓前灑淚致祭。而她的丈夫,正是為救所有弟兄,慘烈赴死。

所有人看向我的目光,自然而然多了幾分敬意,還有些許不忍之色。

燕紅悄悄回稟我,軍中要求青瑤夫人下嫁上將軍的言論,也淡了許多。

我依然保持著沉默。

一直保持著沉默的五叔,卻於某日主動來看望我。

我與他淺談了小半個時辰,說的都是在雞公山時的點點滴滴。他告辭而去時,不再稱我為“夫人”,而是喚了一聲久違的“大嫂”。

這日清晨,窗紙透進來薄淡的晨熙,我忽於睡夢中驚醒,在聽到一縷笛音後,猶豫了片刻,披衣起床,輕輕推開院門,走到了漪荷亭中。

晨霧中,亭中之人背脊挺直,衣袖如飛。

他放下笛子,看了我片刻,側了下頭。我循著他的目光看去,亭中的石几上,擺著兩個竹籃。我將籃子上的紅布掀開,卻是兩籃果子,果子青而小,顯然並未成熟。

我微笑道:“這是什麼?”

“老七命人送來的,說是在沙州找到的一種果子,叫平安果,極難得,讓人快馬加鞭送來,說是請大嫂和老弟兄們都嘗一嘗北地果子的味道。”

我“啊”了聲,繼而心中一動。

狐狸橫掃漫天王之後,便命老七率領一部分將士留在了沙州,駐守北境。此時此刻,老七命人快馬送來這兩籃“平安果”,本來置身事外的他,最終也被捲了進來,但他也很巧妙地表明瞭他的立場。

和我一樣的立場。

惟願舊日情分,不要被權勢之爭衝得乾乾淨淨;惟願所有的弟兄,都能平平安安。

那個總是被我看成弟弟的純樸少年,也在慢慢地成熟,卻也還保持著最初的質樸之心。

我低頭看著這兩籃果子,眼角餘光卻瞥見,狐狸的衣袍下襬有些微的潮溼,象是被露水打溼了一般。

他在這裡,站了一整夜嗎?

我緩緩抬頭,正對上狐狸的目光,他安靜地看著我,輕聲說:“早早封洛王,好不好?”

我遲疑片刻,點頭道:“好。”

他靜靜地看著我,似在等待著什麼。我斟酌了片刻,緩緩道:“早早年幼,不能理政,我又有諸多不便,尚需六叔主持大局。明天,我想以早早和我的名義擬一份詔書,上將軍杜鳳功勳卓著,於國有功,且對洛王有養育之恩,封首輔大將軍,攝理軍國大事,可好?”

他點頭,輕聲道:“好。”

然後,他慢慢地微笑,溫柔地說:“我吹一曲給你聽,就當我們還在雞公山,可好?”

笛音起,正是當初在雞公寨時,他改過的那曲《春鶯兒》。

“驟雨潑柳,烏雲蔽日,驚破春鶯夢。傷心獨唱,恐是孤殘身。勸鶯兒、卻悽惶,待風止雨歇,綠柳蒙翠,獨向長虹,一笑覽乾坤。”

獨向長虹,一笑覽乾坤。

曲罷,他握著竹笛,展顏微笑,“青瑤,和我一起上戰場吧。我希望,你能在我的身邊。”

我也看著他微笑,點頭道:“好,我也應與衛家軍共存亡。”

“現在不叫衛家軍了。”他輕揚脣角,“現在,是洛王軍。”

用早餐時,瑤瑤卻悶悶不樂,用筷子不停戳著碗中的點心,嘴裡在嘟囔著一個人的名字。

我將裝平安果的籃子遞給她,做了個手勢。她看到籃子底部竹條上刻著的“瑤”字,一下子便高興起來,點心也不吃,抱著竹籃跑了出去。

狐狸搖了搖頭,將早早抱在膝上,向一邊的侍女道:“去,請江公子,一起用早餐。”

我心頭一跳,抬眸望向狐狸。他淺淺地笑,“江兄昨晚就到了。因為此次聯手,是由永王軍和益王軍負責拖住陳和尚的左右軍,咱們則主攻陳和尚的中軍,他們自然要派出一部分人馬來馳援我們。這一仗,江兄又要和我們並肩作戰了。”

我默然片刻,道:“支援是名,人質是實吧。”

心底某個地方,有雨絲輕灑。

“援軍”或“人質”的大旗下,有一雙靜靜守護的眸子。

不管歲月如何磨礪,這雙眼眸仍如最初般輕柔。

“也是沒辦法的事。”狐狸的聲音很縹緲,“江家老大油滑得很,打漫天王他不出力,搶地盤時跑得比誰都快,和咱們的人幹了數架,若不是看在江兄的面子,弟兄們只怕早就掀桌子了。此番戰陳和尚,江兄若不再次居間調和,只怕外敵未平、先起內訌。”

“藺不屈那邊呢?由誰來當人質?”我不經意地問。

“他女兒,藺子湘。”他也不經意地答,卻沒有看我。

遙見迴廊下那個玄色的身影越行越近,而狐狸正含著笑,拈了點心喂早早。我忙伸手去抱,早早卻賴在狐狸身上,死活不肯下來。

我心中莫名一急,用力將他抱起,早早嘴一扁,放聲大哭。

江文略的腳步在門檻處停頓了一下才邁進來,狐狸看了我一眼,從容起身,優雅抱拳:“江兄。”

早早仍在哭,狐狸很自然地轉身,張開雙臂,早早便撲向他,也一下止了哭聲。

我與江文略對望著,良久,我才輕輕地施禮:“江公子。”

他低咳了一聲,回禮,輕聲道:“夫人。”

早早的笑聲遮住了他的聲音。

他的雙眸,在瞬間的黯淡後又重新熠熠生輝,落座笑道:“與杜兄和夫人並肩作戰,乃生平快事。這回,咱們就再下一局,讓他陳和尚有來無回。”

早早正式封王的前一日,我帶著燕紅去了青瑤軍軍營。

巡營完畢,我進了燕紅處理營務的房間,燕紅在我身後,將門緊緊關上。

裡間,十餘人在我面前單膝跪下,紛紛壓低聲音喚道:“大嫂。”

“大嫂,人都齊了。”黎朔低聲道。

我目光掃過眾人,也暗自佩服黎朔識人的眼光,若說雞公寨的老弟兄中,倒真的再也找不出比這十餘人更忠心耿直的人。

我一一將他們扶起,低聲道:“此行艱難,且需祕密行事,一切有勞諸位弟兄。”

“大嫂放心。”他們齊聲低應。

一人語帶哽咽,“大哥為了救我們而死,大嫂現在又---若我們沒法完成大嫂交待的事情,那就真的是豬狗不如了。”

這夜,我坐在漪荷亭中,月光正好,似清幽的河水,灑在我的腳前。

一如那年,我與爺爺坐在雀兒渡前,看著那淼淼江波。

爺爺,但願青瑤沒有做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