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和我的陰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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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和我的陰謀(上)
野狼們與永嘉軍齊齊歡呼。狐狸左手仍緊攥著江文略的手,藉著他一拉之力拼命站了起來,老七急道:“六哥,你----”
“不礙事。”狐狸強笑道:“這麼躺著和江兄擊掌為盟,未免不夠誠意。”
他站直了,踏前兩步,正橫在我與江文略之間。他再將右掌一舉,江文略含笑再度擊上他的手掌,二人再度握拳大笑。
笑聲與歡呼聲中,我悄悄移動身子,躲到了狐狸身後,並不自覺地拉了拉衣衫,想努力遮住已挺得比較高的肚子。
“杜兄,你的傷---”
“不礙事,先前到了陰曹地府,見到了閻王爺。因為我這個人太不聽話,和閻王爺吵了一架,閻王爺一氣,說六十年內都不想再見到我,於是又把我踢了回來。”狐狸笑道。
江文略的聲音很誠懇:“杜兄得好生歇著才行,不如我送杜兄回山寨休息吧。”
我被這話嚇了一跳,正在這時,似有什麼東西衝著我的肚皮踢了一腳,我“啊”地一聲叫了出來,彎腰捂住肚子。
“大嫂!”
“大嫂!”
還有個人叫了半聲又停住,迷糊中我沒太聽清楚,是“窈”還是“瑤”?
三個人同時急竄過來,將我扶住。
將我左臂扶住的是狐狸,可他也是搖搖晃晃,於是老七便鬆了手去扶他。可我的右臂,也被一隻手用力扶住。
這隻手很溫暖,也很熟悉。我緩緩抬頭,那是江文略的手。
我冷冷地看向他,他愣了片刻,如同被火灼了一般,迅速收回手,尷尬笑了笑,聲音也似有些乾澀:“青--瑤夫人,您沒事吧?”
我努力回想著方才那一瞬間,他叫了我半聲什麼,是“窈”還是“瑤”?
正想時,狐狸在我耳邊低聲問:“大嫂,怎麼了?”
我恍然清醒,搖搖頭,含糊著聲音道:“沒事,只是好象忽然有人向我踢了一腳。”
屈大叔和鄧婆婆同時笑出聲來。屈大叔哈哈笑道:“那是咱們的少寨主調皮,在夫人肚子裡練腳法呢。”
我一愣,瞬時臉頰紅透,所幸此時蒙著白布,不然可就羞得沒處躲藏。
一眾野狼都哈哈大笑,笑聲裡透著幾分好奇、幾分新鮮。我偷看瞥了一圈,老七的臉竟比我還紅,狐狸倒是一如既往地微微笑,江文略-他也在笑,可那笑容----
屈大叔又笑道:“不過這麼算來,咱們少寨主可算是天生英猛,剛四個月就會在娘肚子裡大展拳腳了。”
我感激地看了屈大叔一眼,以他的醫術,不會看不出來我究竟懷孕多久,他這是在替我遮掩。也許,狐狸也早就叮囑過他了吧。
正想時,隆隆的馬蹄聲踏破眾人的笑聲,急馳而來。
所有人都嚇得急速跳起,紛紛握了兵刃,老七踏前兩步,將我和狐狸護在身後,急道:“大嫂,六哥,你們先走。”
狐狸卻喘著氣笑:“怎麼這麼膽小?十來匹馬就嚇成這樣!”
這時野狼們也看清楚了,從遠處急馳而來的不過十餘匹馬,便都放下兵刃,哈哈而笑。
江文略回頭看了看,眉頭慢慢皺起。待那十餘騎馳近,為首一人跳下馬,向他奔過來,他冷冷說了一句:“你來做什麼?”
來者臉上那份溫婉如水的笑容便頓時僵在了臉上,可也只僵得片刻,她便又重新展開笑容,並依上江文略的肩,聲音很柔很溫婉:“夫君,你沒事就好,我可擔心死了,實在受不了,這才過來-”
江文略打斷了她的話:“這裡是戰場,是殺人的地方,你一個婦道人家,來湊什麼熱鬧!”
這等好戲難得一見,野狼們都攏著手,圍過來看江二公子當眾訓斥新婚嬌妻。
羅婉笑容再度僵住,也難怪,江文略從來都是笑如春風,對她也總是很和氣地說話,哪曾這麼給過她難堪?
也不知江文略今天是不是吃錯了藥。
我正笑眯眯看著,忽覺手臂微微緊了一下,回過頭,狐狸在向我微笑,他的手,還在扶著我的左臂。
我向他搖了搖頭,又微微點了點頭。
你放心,我沒事,我很好。
他竟明白了似的,慢慢鬆開手,再向我擠了擠眼睛,我忍不住輕輕一笑。
我的笑聲引起了羅婉的注意,她可能正難堪到極點,便將馬鞭子直指向我,大聲道:“她不也是個婦道人家,不也在這裡?為何我就不行?!”
嘖嘖嘖,也真難為她,只怕是生平第一次這麼失態吧。
江文略面色一變,怒喝道:“回去!太不象話!”
我從沒見過江文略發脾氣,這冷峻的神情,微抿的堅毅脣角,原來他發起怒來竟可以如此肅殺,我的心都不由隨著他的喝聲而震了一震。
狐狸卻忽發話:“江兄。”
“杜兄請說。”江文略轉身抱拳。
狐狸將人参放在口中嚼了幾下,斜睨著羅婉,冷聲道:“這位,就是二夫人嗎?”
江文略還未回答,老七已湊過來,提醒道:“六哥,錯了,應該稱少夫人,而不是二夫人。”
狐狸抬眼望天:“江兄人稱江二公子,難道他夫人不是江二夫人?”
老七這孩子太可愛了,居然和狐狸抬起了槓:“排行是這樣沒錯,可叫人家二夫人二夫人的,聽起來象是叫小妾。”
羅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江文略已苦笑道:“內人不識禮數,杜兄莫怪。”
狐狸嘆了口氣,道:“江兄,我杜鳳是粗人,性子直,說出來的話也直,江兄莫怪。你們江府也算是名門世家,怎麼二夫人這麼-大嫂是我們雞公寨的當家大嫂,是我們少寨主的親孃。她可不是一般的閨閣女子或沒見識的婦道人家,而是巾幗英雄、女中豪傑。雞公寨的弟兄見了大嫂,都要恭恭敬敬行禮,就是出了雞公寨,天下英雄也得尊稱大嫂一聲‘青瑤夫人’。二夫人這般用鞭子指著我們大嫂,婦道人家長、婦道人家短的,未免也太不把我們雞公寨放在眼裡了吧?”
羅婉張口結舌,以她之口才,竟一時找不出話來辯駁狐狸。
狐狸又嘆了口氣,道:“又或者,二夫人心底裡看不起我們雞公寨,總認為我們只是一幫山賊。俗話說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道二夫人這般想法是受了江兄的影響不成?難道江兄嘴裡說得客氣,心裡也把我們看成一幫山賊不成?!”
狐狸這話著實厲害,野狼們頓時同仇敵愾,紛紛瞪著眼睛,望向江文略和羅婉。
江文略連連擺手:“不不不,杜兄誤會了,在文略眼中,各位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豈會有不敬之意。”
他急速回頭,喝道:“還不去給青瑤夫人道歉?!”
羅婉眼睛都紅了,可看著江文略凌厲的眼神,她咬了咬下脣,應了一聲。再拖一陣,見我這個“夫人”還沒發話謙讓一番,她只得慢慢走過來,走到離我數步處,十分勉強地行了個福禮。
“江羅氏行事魯莽、不識禮數,請青瑤夫人見諒。”
按照名門世家那套虛偽的禮節,此時,我應當“唉呀”一聲迎上去,臉上帶著謙和的笑容,將羅婉挽起,然後很客氣地說:妹妹切莫如此,你我兩家現在攜手合作,你我便也如親姐妹一般,今後姐姐我若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也還得請妹妹多多擔待。
等等等等,如此這般。
可我看著羅婉半蹲在面前,心中說不出的舒暢,渾身的毛孔都似泡在熱水裡一般,恨不得讓她就這麼一直蹲下去,蹲上幾天幾夜。
若不是考慮到即將要逃離,不能讓羅婉認出我來,我說不定會按捺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上去狠狠扇她兩記耳光。
於是我一直沉默著,羅婉見遲遲沒有人配合她,便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裝作沒見過世面、不懂得還禮的樣子,不安地揉搓著衣角,可就是不上前扶起她。
狐狸明顯是在忍著笑,他忽然衝我眨了一下眼睛,象要請示什麼事情似的,湊到我耳邊,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今天早上的鹹水蛋醃得不錯。”
我一愣,好不容易才忍住沒笑出來,心領神會下,湊回狐狸耳邊,嘴脣微動:“不是我醃的。”
狐狸皺著眉頭再湊回來:“怎麼吃著象是你的手筆?鹹中帶甜,香而不膩。”
我一本正經湊回去:“你若喜歡,晚上多吃幾個。”
我二人就這般討論著“重要”的事情,任羅婉一直在我面前半蹲著。
野狼們都是渾慣了的,可能也不太明白這些世家的禮節,沒人覺出什麼不對勁,都繼續笑著看熱鬧。可江文略,也袖著手在一邊淡淡地看著,只抬眼看到我和狐狸耳語時,微微皺了一下眉。
估計羅婉的腿蹲得發麻了,江文略看向我和狐狸的眼神也越來越冷峻,我才向狐狸瞪了一眼。
狐狸輕咳一聲,道:“二夫人請起,我家大嫂因為身子重,不便來扶您,您的誠意,她心領了。”
羅婉這才掙扎著站起,轉身走向江文略時盯了我一眼,我本能下瞪了回去。
羅婉腳步停滯了一下,再看了我一眼,才緩緩走向江文略。江文略向我和狐狸等人抱拳:“夫人,杜兄,你們先回山寨休整。等大家都養好了傷,咱們再商議下一步如何劃地結盟。”
他要提步,狐狸卻忽喝了聲:“慢著!”
江文略回頭,狐狸面容變得很嚴肅,冷聲道:“有件事,得麻煩一下江兄。”
“杜兄請說。”江文略拱手。
“此番你我聯手誘擊黃家寨,事情十分機密,我雞公寨只有當家大嫂和六位寨主知曉詳情,但黃二怪是如何知道此事而去聯合殷建德的呢?”
江文略怔住,旋即肅容道:“好,我回去定要將此事查個明明白白,給杜兄一個交待。”他再看了我一眼,微微欠身,翻身上馬。
看著江文略帶著永嘉軍打馬遠去,我微微嘆了聲,回頭道:“六叔,你的傷-”
陽光下,狐狸的臉剎那間變得蒼白無比,他身形搖了搖,老七還沒來得及將他扶住,他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