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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挖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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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挖墳了

第二日戌時,狐狸果然依諾前來,邀我去山頂賞月。

因為打定主意要讓他吹笛子吹到嘴皮發麻,我吩咐阿金阿聰帶上竹躺椅、竹踏腳、茶壺、茶水、瓜子及茶葉若干。

就著清風明月,喝著香茗,磕著瓜子,聽著綿綿不絕的笛音,真是十分愜意。可惜阿金阿聰兩個小傢伙竟然不知道欣賞狐狸這當世無雙的笛音,聽了不到小半個時辰,都東倒西歪地依著松樹,睡著了。

茶能提神果然不假。我越來越精神,每當狐狸吹完一曲,都會及時鼓掌叫好。

於是,狐狸的眼神越來越迷濛,象月色一樣迷濛。

也不知是不是過了子時,反正月兒已過中天,狐狸終於放下竹笛,滿面無奈地看向我:“大嫂,山頂風大,你還是-”

“不怕不怕。”我放下茶杯,彎腰從竹躺椅下揪出狐狸昨晚披在我肩頭的那件外袍,攤開來蓋在身上,舒舒服服地嘆了口氣:“山頂確實風涼,幸好我早有準備。果然人做事考慮周全一點,是不會吃虧的啊。”

又看向狐狸,笑問:“六叔,下一曲是什麼?”

狐狸看著他的那件外袍愣了一瞬,微笑答道:“春鶯兒。”

這回輪到我愣了一瞬,搖頭道:“這首曲子太過悲切,有負今夜這清風明月、綠樹松崗,不好不好。”

狐狸看我一眼,淺淺地笑:“若是大嫂覺得春鶯兒天各一方太過悲切,不如我將這曲子改一改?”

我來了興趣:“如何改?”

狐狸但笑不語,笛橫脣前。首先吹奏出的仍是我十分熟悉的旋律,幼時娘拍著我入睡時,經常哼著的便是這首《春鶯兒》。麗日和風下,春鶯兒成雙成對於枝頭婉轉歌唱,偶爾交頸依偎,春光無限。

我刻意不去想曾經與某人在柳下唱這首曲時的場面,只微眯著眼,專注地看一襲白衫的狐狸站在松樹下動情吹笛的瀟灑模樣。

笛音漸急,顯示著一場暴風雨即將到來,隨之而來的將是兩隻鶯兒被打得天各一方。

我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以為這樣便可以聽不到後段慘虐的笛音。

就象以前偷看秀才爹私藏起來的豔史稗聞,若遇那等好人被冤、愛侶分散的橋段,我便會跳著看過去,拼命翻到沉冤得雪、破鏡重圓的那一頁。

以為真正的人生也是那樣,即使好人被冤、愛侶分散,只要翻上幾頁,便會沉冤得雪、破鏡重圓。

從北上投奔江府到今日站在這雞公山的山頂上,兩年時光,終於讓我明白,戲文真的是演來哄人的。

風雨一波狂似一波,偶爾有春鶯兒的啼叫,那是它們被打得羽毛盡溼,悽惶地鳴叫。

燒吧。

燒吧。

我禁不住要掩耳而奔。忽然間,狂風息止、暴雨消散,一縷陽光悄悄從烏雲的縫隙中射出,照在柳梢上。

笛音漸轉歡快愉悅,還有著熬過暴風雨後的明淨與清爽。

春鶯兒用喙嘴梳理著溼透的羽毛,然後,歡快地、苦盡甘來地啼叫了一聲,在陽光中振翅而飛,飛向絢麗的彩虹。

“這個、真是你臨時改的?”我不可置信地望向狐狸。

“大嫂覺得怎樣?”狐狸用修長白淨的手指將竹笛撥得滴溜溜地轉,含笑問我。

我看不得他這種得意的笑容,便道:“若能將詞一併改了,就更妙。”[網羅電子書:.]

說完我打了個呵欠,掩著嘴道:“雖然很困,但總得等六叔改了這曲詞,我再去睡不遲。”

話音剛落,狐狸已淺聲吟道:“驟雨潑柳,烏雲蔽日,驚破春鶯夢。傷心獨唱,恐是孤殘身。勸鶯兒、卻悽惶,待風止雨歇,綠柳蒙翠,獨向長虹,一笑覽乾坤。”

我瞠目結舌地望著狐狸,狐狸卻微微一笑,欠身道:“大嫂困了,少寨主肯定也困得不行。為了讓大侄兒不難受,我只有拼了命做出這曲詞,大嫂可還滿意?”

我無語,站起來,面無表情道:“六叔對侄兒倒真是體貼。”

狐狸一笑,輕輕踢上阿金和阿聰。兩個少年揉著眼睛站起,阿聰打了個呵欠,背起竹躺椅,絮絮叨叨道:“以後大嫂若要來聽六當家吹笛子,可別叫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笛子聲,總以為是鬼哭狼嚎,嚇得我做了一場大大的噩夢。”

我哈地一聲笑了出來,狐狸用竹笛敲上他的頭,罵道:“改天我把你丟豬圈去睡,你會以為那豬哼的聲音是仙樂!”

阿聰這話倒聽懂了,嘟囔道:“六當家,你想罵人豬頭直接罵便是,拐彎抹角的做什麼?”

阿金作跳躍狀:“原來你是豬頭啊,我可得離你遠一點,免得人家說物以類聚。”

阿聰揹著竹躺椅就追了上去,阿金大笑著閃開,兩個少年一路追打著奔向山寨。

這樣清澈純淨的笑聲,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聽過了。

不經意間轉頭,見狐狸也在望著少年們遠去的方向微微地笑。他此刻的笑容,渾沒有了狐狸般的狡猾,如今夜的月色一般單純。

雖然有點困,但這樣的夜晚倒也不錯。我又轉頭,對著遠處的山寨,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但回到小木屋後,我著實後悔了一把。

一來後悔忘了仔細看看,狐狸的嘴到底有沒有吹笛子吹到發麻發腫;二來,茶能提神確實不假,只是我沒想到,這茶葉的提神效果會如此之好。

鄧婆婆養的雞已經開始對著陽光打鳴,我還在**輾轉反側。

可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著的時候,狐狸居然來敲門:“大嫂。”

我欲不理,可敲門聲更響了。

待我怒氣衝衝地拉開房門,六位寨主一字排開站在外面。狐狸將臉掩在摺扇之後,眼睛笑得眯了起來:“大嫂早。因為屈大叔說,您得早睡早起、適當動一動,少寨主才會長得健康聰明。所以從今天起,我和幾位寨主,會輪流來陪大侄兒做晨起鍛鍊,兼給大嫂請安。”

日子就這樣悄悄地過去。

六位“叔叔”每天早上輪流來請安並陪我散步,上午我則和鄧婆婆在菜園子裡適當地忙碌一下,下午睡上一小覺,看看狐狸為我找來的書,再給肚子裡的孩子做做小衣裳,晚上則伴著清風明月,欣賞一番狐狸的笛音。

因為肚子開始微微隆起,狐狸送來幾件寬鬆的衣裳,式樣卻很漂亮。我穿上後,既能遮掩一下“挺得太早”的肚子,更顯出幾分慵懶與飄逸來。真是不得不佩服此狐狸的眼光,聽說新建的議事廳中那幅豹子頭的畫像也是他親筆所繪,嘖嘖,真不知還有什麼是他不精通的。

狐狸更是命人接過了為野狼們洗衣煮飯的事情,鄧婆婆便專心照顧我一個人。老七還時不時打來野味,請鄧婆婆煮了為我補身子。

這樣的日子,再舒服愜意不過。

只是,哨兵們和阿金阿聰這幫孩子,再也不敢吃我做的飯菜,令我英雄無用武之地,很是惆悵了一把。

這日實在手癢,見輪到老七來請安兼陪散步,我對著朝霞伸了個懶腰,嘆道:“六月了啊。”

不知是不是朝霞的原因,老七秀氣的臉紅得十分燦爛:“今天六月初六了。”

我面露微訝,兼有幾分惆悵:“原來已經是六月初六了。唉,在我老家,今天可是吃水芹煮無鱗公子的日子。俗話說得好啊,小暑黃蟮賽人参。黃蟮在小暑前後吃,配上香香的水芹,再美味不過。”說完,我對著朝霞,微眯著眼,露出無限嚮往的神情。

老七明顯地嚥了一把口水,悄悄地看了我一眼,飛快將目光移開,臉卻更紅了。

我再漫不經心道:“不知在哪本書上見過,說黃蟮特別適宜身體虛弱、氣血不足、營養不良之人食用,也不知是真是假,得找個時間問問六叔才行。”

未到巳時,我還在菜園子裡和鄧婆婆一起捉蟲,老七拉著狐狸還有阿金阿聰一干少年來了。

“大嫂,我們去捉黃蟮,您去不去?”

真是一點就通的聰明孩子。

和風細細,我們一行人在上百名野狼的護送下,拎著竹簍和木桶,浩浩蕩蕩向山腰處的幾畝水田進發。

我長得這麼大,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人一起捉黃蟮,著實有些興奮。

在江府時,因為要做一個符合名門閨秀氣質的兒媳婦,我大多時間都被禁錮在那小樓之中。江文略初始還經常帶著我出去遊山玩水,可江太公夫人十分看不慣這種行為,狠狠訓了數回,加上外面形勢越來越亂,他便很少再帶我出去。

若不被“捉姦”,十多年後,我很可能會象江太公夫人一樣,穿著厚重深暗的衣裳,坐在陰森昏沉的閣樓裡,日夜想著的便是如何綁住丈夫的心,然後順帶折磨一下看不順眼的兒媳婦。

哪能呼吸到這麼清新的空氣,見到這般明媚的陽光。

如此想來,福不是福,禍不是禍。

我狠狠地嘆了口氣,又對著燦爛的陽光擠著眼睛笑了笑。沒成想,腳尖磕上了一團土疙瘩,往前一撲。

眼見就要摔個狗吃屎,所幸有人眼急手快,手臂急伸,摟住我的腰將我攬了起來。

我驚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狐狸已瞪著眼,怒意隱隱:“大嫂,你摔著了不要緊,咱們大侄子可不能摔著。”

他一直走在我身邊嗎?豈不是將我波瀾多彩的表情都收在眼中?

我正尷尬地笑,走在前面的野狼們忽然叫了起來:“六當家快來看!有墳被人挖了!”

我氣喘吁吁地跟著狐狸擠上前,只見山路不遠處的松樹林裡,一座土墳被人挖開,墳內空空,未見屍骸,卻有一股惡臭依稀飄散在風中。

我一陣噁心,扶住松樹嘔吐起來。狐狸忙扶了我走開幾步,又回頭問道:“這是誰的墳?”

野狼們想了想,有一人叫了起來:“唉呀,我想起來了,是那個該死的妓女紫煙的墳!六當家那天不是讓我們好生將她埋了嗎?就是江文略上山致祭的那一天,我們就把她埋到這裡了,對,就是這裡沒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