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001隔花人遠

001隔花人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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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隔花人遠

“要有光!”

蘇遊在噩夢中掙扎,狂亂地喊著神當年無所事事時說出的三個字,卻並未從夢境中醒來,但似乎新生卻理所當然地開始了,一如耶和華的創世神話。

潛意識裡蘇遊只是想擺脫夢境中的苦難,他更願意如同西方大神一樣翹起二郎腿只管念動咒語,而不是身體力行地親自操起板斧將混沌一分為二。或許蘇遊真是一個具有想象力的天才,當夢到盤古開天劈混沌的時候,他忽然感受到了飢餓.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被飢餓折磨得從夢中醒了過來。

身周的陽光很好,蘇遊正要解掉身上的束縛從大樹上回到地面時,卻有一隻美麗的小鹿突然進入了他的視野,——小鹿的身後,是一匹窮追不捨的餓狼。

落日的餘暉中,一場生死競速在不遠處的山樑上演。

如果時間可以在這個畫面定格,蘇遊倒可以將之命名為“逐鹿”,畫外音或許會顯得有些沉重,——逐鹿總與天下相連,鹿死誰手在鹿而言卻並無區別。

“蘇雲帆……蘇雲帆……”

蘇遊想起了已經離開自己兩個多月的兒子時,又不自禁地呼喊起來;但他的呼喊哪怕聲嘶力竭,卻得不到一絲迴應。

此時,山無言,天地亦是沉默。

蘇遊呼喊著兒子的名字,最後終於還是無力地跪倒在這沒有人煙的山頂上。

疲累之後記憶慢慢變得清晰,蘇遊隨之想起了近兩個月來所發生的點點滴滴,——最後一次和兒子分開是一個他們計劃了很長時間才去遊覽的山洞,他們進洞半小時後發現地下河突然湧動迴流,當時他並不敢確定這是地震還是附近哪個祕密基地在實驗核爆炸。

當蘇遊被水流捲入河中時,兒子的呼喊聲一時迴盪在洞中,但他無從知道這之後所發生的一切。——或許,在他落水後兒子站在岸邊無所適從;又或許,雲帆也義無反顧地跳了下來?

蘇遊搖頭甩開了思緒,再次極目遠眺,卻發現北面山勢綿延之後的景物似陌生而又熟悉。

兩個多月的野外求生,蘇遊在山中遭遇過無數凶險的猛獸,經歷過許多死裡逃生;可是快要走出大山時,他卻最害怕碰見人,害怕碰見那些如同他想象中的人類。

山林中眾多的大型野生動物以及入目可見的參天古木,使得蘇遊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夢中,慢慢地他也對周圍的環境有了自己的猜測,並且這個猜測越來越接近現實,那就是——他穿越了!

“一定要找到兒子,一定。”蘇遊給自己打了打氣,緊了緊手上自制的弓箭,謹慎地提防著可能出現的野獸,以及可能出現的人。

最近這幾天蘇遊已經多少發現了一些人類的足跡,可他獨身於野外這麼長時間,讓他多了一些憂患意識,——他會把所有可能遇見的人,都當成假想敵。

人間四月芳菲盡,初夏的山間,低矮的野棗樹上已經開滿了“故事裡的小黃花”。

蘇遊在有驚無險中經歷了寒暑四時,他不止一次四十五度角望向天空尋找那明媚的憂傷,可他的眼淚早已流盡,即便山谷中的翠竹都已開花。

“那麼,怎麼開始呢?”

帶著這個問題,蘇遊向著北方又走了三天,這才終於有了點腳踏實地的感覺。

此時正是落花時節,更又像是葬花的天氣,蘇遊悲喜交加地感覺到了那久已遠離的人氣。不遠處的道途上多是泥濘,而不是他熟悉的柏油或水泥,這又使得他多了些穿越者的覺悟。

儘管之前與朋友對穿越有過討論,但他是從不願意附和的,一來是因為相信能量守恆定律,你想你要是穿越到古代了,那古代是不是必須死一個人?

如果不,那穿越者會不會變成那隻蝴蝶的翅膀,帶動一片汪洋?而根據邏輯學推論,後世的人可以從史書上讀到這個穿越者。

由此可以推斷,穿越者唯一的出路就是沒有出路,即“默默無聞”地孤獨老去……

儘管蘇遊對這個早已確定的答案忐忑不安,但他還是希望兒子也同樣來到了這個世界,希望他們父子兩個終有相聚的一天。

或許,這也是支撐他在渺無人煙的林海中穿行了兩個多月的動力罷。

蘇遊正不知何去何從之時,忽聞人聲由遠及近,他也終於在山林中迷失了兩個月後,第一次看見了人,看見了那些他想象中的人。

“果然是穿越了!”

蘇遊喃喃自語,無悲無喜地得出了這個早就猜測過無數次的答案。

不遠處的官道上是幾個古裝打扮的文士,腰懸寶劍,鮮衣怒馬。

蘇遊只能猜出這是宋朝以前的裝扮,因為宋朝以後朝廷便開始重文輕武,那以後的書生是不屑於配劍的。尤使蘇遊深感奇怪的是,他竟能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而此時他們的距離至少有四五丈遠。

“仲淹這開館授徒的棋局實在高妙,我李密自愧弗如啊。”說這話計程車子聲音最為雄壯,身形也最魁梧,但看他的臉色,顯然心口不一。

“玄邃太謙了,兄之自免官閉戶讀書,不也在下一盤很大的棋嗎?”說這話的人鬍子最長,身形瘦長,有一雙細長的丹鳳眼,臉上的風霜之色足可看出他是三人中生活經驗也最為豐富的人。

剩下的一人年紀最小,只是認真聽他們說話,不時才見縫插針參與進來。

三人正隨性地聊著人生與理想,卻見一箇中年漢子騎著馬過來,他的身後卻是幾輛馬車和二三十護衛,一色都著玄黑甲衣。當先那漢子生具女相,大熱的天裡竟然身著鎧甲,看著卻是英武不凡。

“宗兄,不想在此相遇,別來無恙?”幾個書生避在路邊,最魁梧那書生本與剛來的武將是舊識,兩人不免一陣寒暄,四人又是相互引薦。

而蘇遊終於也在他們的互相引薦中猜到了眼前四人的來歷,剛來的武將大約是曾經“錦屏射雀”的李淵,而辭官遊學的則是“牛角掛書”的李密了。

兩人都同出於隴西李氏,但因正庶之別,李淵始終壓了李密一頭;並且,許多年前一直是以李密那一支為恥的。

蘇遊胡思亂想一番,以粉絲見偶像的心態默默地把兩人相互比較起來。

相比於二李,旁邊的兩人在歷史上也留下了濃墨重彩,身形瘦長的竟是房喬房玄齡,而最年輕的英俊書生則是杜如晦杜克明。

“房謀杜斷”這四個字再蘇遊腦中一閃而逝,他想著要去與他們結交,卻發現了身份的尷尬,人家是鮮衣怒馬的高門大閥,自己算什麼呢?士農工商一個不佔,自己哪怕連野人都算不上!

蘇遊自傷自乂的時候,官道上的四人已經揮手作別,雖然他們不帶走半粒塵埃,卻在他心上留下一片陰霾。

李密已經去遠,房杜已經去遠,去向了那個在蘇遊心中充滿著神祕的都城長安。

李淵也已去遠,他也像是一個過客,從扶風到了長安,又從長安走向滎陽。

可是蘇遊呢?他又能去向何方……

李淵等人的相聚離開雖然只是蘇遊流浪生活中的一個小小插曲,但他卻由此看到了生活中的迫切,他如今要做的並不是要找尋兒子,而是先要活下來。

最主要的,蘇遊現在需要一套衣服,或者說是一個適合於這個時代的身份。

老天爺實在是給蘇遊開了一個大玩笑,從此他要為生存而鬥爭,從此親情變成了奢侈。

“我去你大爺的穿越,我去你大爺的抓機!”蘇遊怒吼著把伴隨了他三年多的諾基亞扔進了路邊的河中。

當手機劃過一條優美的弧線落入河中時,蘇遊的眼淚也隨之流了下來,但他很快握緊了拳頭。

蘇遊知道,想要有所得,必先有所失。

蘇遊隨後又用石頭沉掉了背了六年半的揹包,那裡麵包含著他的鋼筆和便籤本。

如今蘇遊的身上只有一塊手錶、一枚黑鑽石戒指以及一把錳鋼匕首和一包生葵花籽;前面那幾樣都是蘇遊必要的裝備,那包葵花籽卻是兒子最喜歡吃的東西,也是兒子蘇雲帆留給他的最後念想。

蘇遊扔掉了許多身外之物,卻實在沒有勇氣脫掉最能代表他身份的那套衣服,但他相信自己離脫掉這衣服的時刻不會太遠。至少他現在有了計劃,一個去附近農莊偷衣服的計劃。

但他的計劃,很快就因一聲孩童稚嫩的呼喊而胎死腹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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