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二章 賜宴(1)

第二章 賜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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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賜宴(1)

那是一個混亂、急燥、驚恐且夾雜無限厭煩的夢,烏沉沉、黑壓壓、粘滯溼膩,足以毀滅一切的泥沼,她陷身於此,難以自拔,開口呼救,連自己也聽不見聲音。舉手抬足,一呼一吸,無不牽扯心肺,痛苦不堪。黑暗的世界,她吞噬在內,迷失不出,卻彷彿是她自己刻意掉落進去,她自身由內及外吞吐出那樣絕望粘膩的黑,她原是那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啊!”她陡然驚叫著,從那泥沼中拔出自我來,散發著那股從夢境延延至現實的黑暗氣質,雙手零亂地揮舞。

“表妹!”若華坐在床頭,按住她,溫和地道,“你做惡夢了。沒事,現在沒事了。”

玄霜定定神,無言看著對方直至若華訕訕收回手去。

於是她慢慢kao向床頭,夢中無所不在的黑暗,五年來她生存在這樣的黑暗裡面,反而醒來於她是不可接受的。她呆呆地盯著帳頂所繡精巧臻微栩栩如生花鳥魚蟲之圖案,雙目失神,面容黯淡,她的力氣在夢裡已用光。

若華微笑道:“有個人,或許你想見。”

一縷影子隨即現於床前,盈盈下跪:“奴婢落梅,叩見長公主。”

落梅?她――不是死了嗎?隱匿於冷宮,悄沒聲息地活了五年,獨自忍受多少寂寞與荒涼,如夜生的蔓藤般悄悄生長,卻被自己無意闖入而拆穿,從而斷送了她五年來那樣艱苦艱難卑微的生存。怎麼,又有一個落梅?

那女子嗑了三個頭,直起身子,微笑看著玄霜公主。

確實無誤。她記憶中的落梅,母后身邊寸步不離的心腹宮侍,面板因常年不晒陽光變得蒼白驚人,臉容瘦削,眼角生出密密細紋,但,她確然就是落梅。

“你……”明知怎麼回事,玄霜依舊慣性地問出能夠預料答案的問題,“你沒事?”

“多虧郡主和莫公子全力相救,如今皇后已赦了奴婢欺君之罪,仍遣奴婢服侍公主。”

玄霜點頭。莫皇后雷厲風行的性情一如她冷凝端嚴的面容,向來聽不得他人主張,對於這個廢后的舊宮人,定然不能輕饒。說服這位皇后改變成見,一定是極端困難之事,故而她以低如蚊鳴的聲音說:“謝謝。”

而後她又現出懨懨寡歡的姿態,說明其並未從日間所受驚嚇或觸動中恢復,雙目微闔神態疲倦意味著從身體到精神都對外來之人有所排斥,楊若華枯坐半晌,告辭離去。

玄霜平躺著紋絲不動,卻比哪一時哪一刻都要清醒。她聽見楊若華離開,文杏和奶孃追送至殿前,唯有落梅留下;她聽見落梅為她放下帳幔,賦於眼瞼以外一片恬和的光線;她聽見落梅以銅簪撥開銅鼎之蓋,熄滅其中馥郁濃重的薰香,稍過片刻另以香盤盛香,以銀母片輕覆於上,安息木香氣縈繞於室卻不見其煙;她聽見落梅輕啟一線窗戶,以紗簾籠住,以使清新空氣湧入而不令紗簾風動分毫……她靜靜地聽,落梅默默地做。她在這些細微而令人安定的聲息裡睡去。

醒來夜已深。翻了個身,便看到數重帳幔以外柔和燈光一閃,有人輕悄移步:“公主醒了?”

落梅把燈留在帳外,扶她坐起,殷殷相問:“公主日間受了驚嚇,不曾進食便睡下了,奴婢適才叫留了一份粥,以小火培著呢,公主吃一點?”

玄霜道:“夜這樣深,你不曾睡?”

落梅微笑道:“何嘗不睡,只是奴婢素來警醒。且奴婢多年不見公主,沒想有生之年尚能得以隨侍公主左右,心中實在歡喜不過,睡也睡不安穩。”

她拿著碗,輕輕吹去熱氣,以勺喂之。那粥不知她是如何儲存,雖是培得時間久了,依舊米粒緊實,香氣溢然。玄霜就她手中,一口口喝完了一碗粥。落梅笑道:“公主還記得小時候,奴婢也餵過你呢。”

玄霜微微笑了笑:“落梅姑姑,今後在我面前,別再自稱奴婢。”握住落梅的手,她手指纖長,只是十指瘦削不見一點肉形,嘆了嘆氣,“要是母后沒出事,你至少也是夫人了。”落梅煙翠原是宮中押班,楊皇后極為寵信,常說等她們到了年齡放出去必作主配一門好姻緣,無論許給哪位王爺做側妃抑或是指給某官員,她們都會是夫人的命,那時宮中的主奴關係便自然轉為君臣。楊皇后出事的那一年,煙翠剛剛指給德州防禦使韓琛,落梅卻還留著,不想便遇此大禍。

停了停,又問,“姑姑,你是怎麼活下來的?我彷彿記得,那件事以後,在她身邊的舊宮人,死的死,逐的逐,幾乎沒有剩下的。”

落梅沉默片時,道:“公主要聽真話麼?”

玄霜反問:“難道說你信不過我?”

“自然不是!”落梅忙否認,笑容裡卻夾雜一絲無奈,“公主願意聽,我當然不會有任何隱瞞。”

於是她開始述說,震驚朝野的巫蠱案並非全無預兆,在那之前皇后便已有所覺悟,然而身為後宮之主即便預料到了什麼卻也無力改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搶先一步驅逐落梅,實現某種意義上的保護。皇后獲罪時凡近身侍者均難逃一死或是被驅逐的命運,雖也有人想到昔日風光無比的宮中押班,但在皇后有意隱瞞之下已無法找到,而且畢竟是一個小小的宮女,也沒有人真正在意,搜尋了一陣便告偃旗息鼓。卻不知落梅始終悄然留在皇后身邊,皇后薨,她便由此掩埋在冷宮巨大的陰影之中,悄沒聲息地活到如今。

“原本,也許是不能夠長期隱藏冷宮還有生人的跡象,可那以後,昭臺院居然再也不曾入住第二名失意嬪妃,我才得以那樣隱祕生存。”落梅悲哀地笑笑,“在那裡住過且薨逝的畢竟是二十多年母儀天下的皇后娘娘,人們走近那宮苑,想必是先就感受到了其中沖天的怨氣,這怨氣,即便是陛下他也不能忽視吧,所以他便任由那裡永久荒涼下去,從而永久儲存那最後一點印跡。”

“可是你躲在那兒,吃、穿……那些怎麼辦?”

“總有法子。”落梅道,“衣裳舊了照樣穿,破了就只能扯一匹窗紗裹體,至於吃的東西,反正那裡一年四季都有落葉植物和草木,因著無人照顧,反而愈加旺盛,只要想活,就不會死。”

玄霜沉默良久,道:“你今天是故意lou出形跡來的,對不對?”

落梅沒有立刻回答,玄霜道:“我聽到有人對我說話,不是幻覺,你還拉著我,使我見到母后牌位。”

落梅笑著輕嘆口氣,低頭道:“如若錯過今天的機緣,只怕我真的就一輩子藏身冷宮,那麼娘娘之前做的那些事,都失去意義。”

她如此坦白。玄霜面對這飽經滄桑益堅毅的女子,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親近,感動,信任,對那般艱難生存的敬重,或者,是無端而起的恐懼。

落梅出現之前,她確實無人照拂,即便親近如乳孃,或從小跟隨服侍到大的文杏,她們這些年都是膽戰心驚、步步為營的服侍她,雖然不能說不經心,可從無越雷池一步,但凡她有略出常態之舉止,便大禍臨頭般的上下齊齊戒備阻止。

“姑姑一定對我很失望吧。”她日間行為何等懦弱,全無良策的情形下僅有以昏厥為代價向兩個她並不願意求救的人求救。

落梅俯身,揉揉她散落於枕清亮流溢的烏絲,帶著寵溺道:“公主還小呢。”

手指撫過前額是瘦骨嶙峋的感覺,涼涼的,可指間飽含熱情。玄霜只覺得五年來,從未有過如此大起大落之動盪,卻也從未有過如此心神坦蕩之安然。有一些自從母后故去,她腦海中從未敢稍作停駐的念頭,今夜,如此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