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真xiang與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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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8-真xiang與雄心
這次受挫於白骨紅血灘,我雖然下令回撤,心裡並未真正甘心。 本想暫時回縮,從沙漠的另一側繞道自北進入白國地界。 想不到回到古爾班通古特沙漠還是風和日麗,我們一繞道行軍,又遭遇了一次沙漠黑風暴。 幸虧有上次的經驗,我帶領大軍捱過全軍覆沒之險,可惜還是折損了幾千人馬。
到這個地步,連堅昆都覺得是天意不能回去了。 眾將士涕淚交零,無奈之下紛紛勸我回師喀什。
我躊躇良久,流淚廢然嘆息:“皇天弗順,不得東歸。 ”沉重的戰刀終於緩緩指向西方。 我心裡明白,那裡恐怕將是我永生的宿命。
再也回不去了。
隨著這句話,堅昆等人猛地痛哭出聲。 我看著伏在沙丘上號啕不已的將士們,心中的痛苦似已麻木。 之前一度彷徨過的西域雄心,這時候卻熊熊茁壯起來。
既然老天註定我無法歸去,我就要帶著白國子民在西域生根茁壯,把我的西丹王朝建成光照西域的大帝國,讓所有人能在新的地方安居樂業。
沒有了祖國,沒有了歸路,可我還有子民,還有使命,還有刀。
此番徹底下定回兵的決心,為了堅定所有人的意志,我立誓今生從此絕不發兵中原,一路向西,西征無止境。 只有楊鐵晟還是想回小固城,和戰友同生共死。 於是我分兵給他五千人,令他繞道去小固城。 歸去向崇文公主致意。
就這樣,一個月之後,大軍回到喀什。 去時雄心萬丈,歸來神思迷惘。 我清楚西域各國都在盯著我的動態,恥笑我地失利,塞爾柱突厥更是因此蠢蠢欲動,意欲趁機攻打我西丹王朝。
我心裡有數。 在屈辱和不安中默默忍耐著,也許東征的挫折太痛苦。 我甚至有些心灰意冷,明知道大敵當前也不想有所作為。
就在這種悲慟的氣氛中,方逸柳私下對我坦白了一件事:“陛下,微臣有一事,若不說明,只怕一生不安。 ”
我發現他神色凝重,預感決計不是好事。 無奈道:“你說。 ”
方逸柳臉色鐵青,字斟句酌地對我說了一番話,卻讓我大駭不已。
原來,白鐵繹會派兵堵截,其實是因為他的人在鎮州對白鐵繹散佈了流言。 白鐵繹本來就害怕我,這樣越發忌憚,死也不肯讓我入關一步。
我震怒之下幾乎想斬了方逸柳,但他卻說:“陛下。 微臣也這為了穩定剛剛成立的西丹帝國。 所謂成大事者不能拘泥小節,自然也不能受舊情約束。 ”
我用力一拍桌子:“胡說!”
方逸柳鎮定地大聲道:“請問陛下,如果你真的回兵中原,陷入和東關的惡戰,還有白國地人事傾軋,你還顧得上回來麼?西丹的幾十萬軍民怎麼辦?難道白國人是命。 西丹人就不是命麼?陛下,你當初放棄和白鐵繹爭鋒白國,這時候就不該歸去。 當斷不斷,你如何成就大事?”
方逸柳厲聲說罷,把官帽朝地上一扔,喝道:“你還要殺我嗎?”
我氣得雙手發抖,很想當真下令武士把他拖下去,但我並沒有這麼做。
咬牙切齒半天,我終於說:“你,是存心陷我於不義了?”
他居然微笑了一下:“陛下。 難道你就如你自詡地那麼有義麼?微臣本以為……將士們大多來自白國。 祖國有難,我們若不出兵。 一定大失人心。 所以陛下勢必順應民心,發兵白國的。 可陛下也沒法在白國消耗太多兵力,否則必失西丹根本之地。 其實,就算陛下進入白國,多半也是淺嘗輒止,搶走崇文公主,再和東關惡戰幾次做做樣子,就立刻會回兵的。 就怕那時候尾大難掉……是以微臣為陛下著想,苦心安排了這一出反間計。 以你的性格,如果你鐵了心要回國,別說沙漠風暴、白骨紅血灘,天老爺也攔不住你。 陛下,你難道真的沒想過順勢回撤麼?”
這番話即誅心又刻毒,卻把我說得啞口無言。
我直愣愣看著方逸柳,忽然覺得這個人實在可怕。 他似乎能看透我最深的思想,那甚至是我自己都沒仔細想過的……
我對白國地感情,那自然是真的。
舍不下西丹帝國的軍民和霸業,那也是真的。
方逸柳這個人,有時候真像個魔鬼一般,揣摩人心太準確,反倒恐怖起來。
半響,我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說:“為何說這些?”
方逸柳默默跪下:“陛下,陛下,我發誓過要跟隨你一輩子。 微臣這一生的所有功業,都要仰仗陛下了,再有什麼難聽的話,只要是應該說的,縱然別人不肯說,我也一定會說地。 東征,那是你傻的最後一次了,以後你就該是個徹頭徹尾的西丹皇帝,再不是白國太師!放下白國,準備迎戰塞爾柱突厥吧!”
我看了他半天,筋疲力倦地示意他退下。
我心裡明白,這的確是我傻的最後一次了。 方逸柳只不過促成做了我該做而一時不忍或者不能做的決定。
現在,我地敵人是即將進犯西丹的塞爾柱突厥蘇丹桑托兒。
這個人,是阿拉伯世界的共主。 據說他的兵力比天上的白雲還多,他的土地無邊無際,不管是強大的東喀喇刺和西喀喇刺王朝、起爾漫,甚至於更遠的花刺子模,那都是他的屬國。 連蒼鷹也飛不出他的手掌所在,駿馬賓士幾個月才能跑遍他地王國。
而現在,他很快要對我發兵,以期奪回東西喀喇刺王國地控制權。
這個聞名已久的勁敵,到底有多可怕?
我在勃發地雄心和祖國即將滅亡的痛苦中默默積蓄力量,準備下一次戰鬥。
唯一令我寬慰的是,最焦慮的時候,我收到了白見翔派人送來的信。
這信寫得真簡單,她口氣一如既往的鎮定,我甚至可以想象出她平時那種溫柔而若無其事的樣子。
“趙郎如晤。 宗冕即敗,小固城之危暫解。 妾亦藉機小挫薛延陀父女,兵馬事暫無可慮,毋須掛念。 聞趙郎已回師,此後山河遙遠,望君善自珍攝。 翔”
我看完之後鬆了口氣,無論如何,白國沒有滅,她也沒有死。 一切還有希望。
隨即,我不免有些惆悵。 原來,我這麼捨生忘死地回師救白國,在她心中也不值得特別關注。 她甚至不肯多提兩句溫存話語。
我凝視信上秀麗的筆跡,心中浮想聯翩。
她向來喜歡清麗流和的簪花小楷,這信大概寫得急迫,就略帶出草書的意思。 最後一句“善自珍攝”收尾頗為潦草,我甚至有點埋怨她這種敷衍了事的態度。 給我寫一封信也花不了多少時間,就算只為應酬我回師白國之事,為何如此勉強呢?
惆悵良久,我還是有些歡喜了。
只要白國還在,只要她還活著,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反覆撫摸了那封信不知道多少次,我終於覺得,現在有力氣和桑托兒一決勝負。
我開始緊鑼密鼓安排軍務,運籌帷幄十分自如。 可沒人會想到,每天夜裡,我總要依著神啟碑入眠。
我渴望夢見她。 可惜,這種機會實在不多。 她的影子和離別那日的雪山一樣縹緲。 幸好夢中的她總是那麼溫柔,令我心中寬慰。 就算此生再見艱難,我有她的信,有神啟碑,也是好的。
我明白,我對神啟碑的依賴活像中了毒癮,可我實在太需要……
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