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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大師米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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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大師米芾

肖遙聽聞青袍人問話,心中早有腹案。微微搖頭,望著遠方,輕聲道“朝堂多鬼蜮,魑魅魍魎橫行,君子不得志,小人常慼慼。一旦身入,又怎能保有這方寸靈臺的清明?時間本多糊塗人,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身在圈外,尚可看的更加清楚,豈不更好?”說著,大有深意的一笑。

青袍人愕然,隨即面色陰沉,道“難道你對當今官家就那麼沒有信心?在你眼中,整個朝堂就真的那麼一片黑暗?”

肖遙苦笑道“當今官家勵精圖治,心懷高遠,我又怎會不知。只是若要將方才我說的那些做到,卻需要巨大的耐心和時間。若要整頓朝堂,各方勢力糾結纏繞,牽一而發全身。我本無根基,冒然而入,事不可為。時機不到,縱然身在朝堂,也只能隨波而動,不過空耗光陰,讓世間多一個蠡蟲而已。反不如在野,還能盡力為百姓多謀些生計,也算為君分憂了。”

青袍人默然,良久長嘆一聲,嘴中喃喃道“時間!時間!唉!”他忽的失了說話的興致,肖遙亦是不語。

二人並肩而立,遙望天邊,各自想著心事。天空飄飄悠悠的,忽的又起了輕雪,紛紛揚揚之際,將四野染上一片銀妝。

遠處往竹園方向,忽的駛來一駕馬車,車上廂簾挑開,一個老者探頭向外張望。那老者生的甚是清奇。額頭飽滿,兩眉短而高,如同望山。雙目細而長。隆鼻方脣,一部長髯垂胸,滿面的疏狂孤傲之氣。

此時眼見肖遙等三人,站在田壟上,不由一怔,低聲吩咐了一句,那馬車戛然而停。隨即掀簾而下,一身文士袍裹身。卻並不穿大氅。

此時,望定肖遙三人而來,尚未走近,就邊走邊喊道“兀那哥兒。那竹園可在前面?這裡又是什麼所在?”此人脾氣似是甚急,一手撩袍,腳下不停。待到說完,已是走至三人身前。

及待走近,抬頭猛然看到那青袍人。不由一呆,隨即面色一變,張口就要叫出。那青袍人卻目中厲光一閃,搶先道“原來是米大人,怎麼有暇來此。我今日閒逛至此,想要討些清靜呢。”

那米大人一愣,隨即省悟。唯唯應了,不再說話。只躬身立在一旁。神色間雖是淡然,卻也帶著一份恭敬。

青袍人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轉身對著肖遙微笑道“今日一會,雅興不淺。我也該回去了。你之心意我也明瞭,自由得你去。唉。可惜可惜。”說罷,回身而走,那老僕趕緊跟上。

肖遙點頭。漫聲應道“仁兄好走。”那人腳步一頓。忽地回頭看他。嘴角勾起道“我知你就是肖二郎。不錯。你很好。你既與端王結了兄弟。叫我聲仁兄。卻也當地。你那本《國富論》很有些意思。哈哈哈”大笑聲中。不再多言。帶著那老僕。已是直直走去。不多時。身影已是沒入漫天地輕雪之中。

肖遙聽他提《國富論》終是面色一變。這幾日。他正為此事焦慮。不想終是給這人看了去。只不過。看樣子效果並不壞。想來也是自己方才一番話所致。不然。此人竟突然在此現身。焉能無故。

心思起伏。望著那人消失地方向。久久不能平復。今日遇合之奇。實是匪夷所思。而自己這麼放膽直言。果是投對了路子。看來為自己贏得了不少地分數。那《國富論》一事自也不需擔憂了。

正自感到解脫之際。身邊那米大人卻突然問道“你就是肖二郎?那稱作竹園主人。被蘇子瞻引為知己地?”

肖遙一愣。這才想起身邊還有個人來。此時聽他問話。想起他方才問自己竹園地位置。便點頭道“正是肖遙。不知大人高姓大名?可是來尋肖遙地?”

那人此時已是腰桿挺直。傲然道“老夫米芾。正是來尋你地。”

肖遙聽他報名一呆,原來竟是這位大家。要知北宋最有名的四大家蘇黃米蔡,指的就是蘇軾、黃庭堅、米芾、蔡京了。是指這四人在書法上,當是這個時代地巔峰代表。這米芾正是其中的那個“米”了。

當下抱拳拱手道“原來是員外郎駕到,肖遙有禮了。卻不知員外郎來尋肖遙何事?不若請入園內一敘如何?”

米芾點頭道“自當如此。老夫來尋你,卻是聽雅軒閣楊士方說你字畫雙絕,特來見識一番的。那畫嘛,倒也罷了,這字怎麼也要讓老夫親眼看看才是。”

肖遙苦笑,他早知道這米芾愛字成痴,尤其喜硯。若是見了奇石好硯,必要千方百計跑去看看。他聽聞自己寫字好,跑來親看,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了。

當下點頭應了,引著米芾自回園中。等到米芾進了竹園,進到觀星樓中,饒是他出身世家,也對錢財不縈紆心,此時見了觀星樓的格局佈置,還是駭然莫名。只看那些個落地大窗,還有平頂上吊下地巨大玻璃燈,就可知這竹園之富了。而這等離奇的建築模式,就更讓人歎為觀止了。

肖遙在前引路,請他在大廳坐了。坐在那軟軟的如同臥榻一樣的,被肖遙稱為沙發的東西上,米芾老大人險險沒驚撥出聲,張倒後面去。

話說這東西坐上去,顫啊顫的,舒服倒是舒服,只是感覺太也怪異了些。坐了幾下,卻死活非要坐到對面案桌的椅子上。肖遙無奈,只得隨他,米芾屁股落到實處,心裡總算安穩。

只是經了這一事,剛來時地那股子傲氣,卻是被七折八損的折騰沒了。此時看著眼前都是些陌生地東西,不由的心中竟有些惶惶,頗有些劉姥姥進大觀園地意思。讓肖遙暗笑不已。

吩咐下人上茶,當米芾注目下,看著自己眼前那晶瑩剔透的玻璃茶具,不由地又是一陣眼暈。這什麼人家啊?跟方才外面那主兒好像相談頗歡,更得了允許兄弟相稱。這家中所用所擺,又滿是異國情調。便是那價值千金的琉璃,這廝家裡竟是好像完全沒什麼金貴一說,到處都是。唉,此番沒打探清楚就跑來,倒是失策了。米老大人心中不由地有些哀嘆。

肖遙舒服的坐在沙發上,含笑看著米芾,微微笑道“大人今日來此,不知要怎樣考校肖遙?小子素聞大人筆力精絕,能得大人指點一二,心下實是興奮。還望大人出題莫要太難才好。”

米芾聽他總算說起自己的強項,不由的精神一振,捋須道“肖員外也不需謙遜,空穴來風,豈能無因。既是論字,還請請出文房四寶,你我潑墨來定吧。”米大人說這話時,心中底氣方始完足。

肖遙一笑,站起身來點頭道“也好,如此請大人高升一步,咱們去書房一敘就是。”米芾面上一僵,感情還要看啊。罷罷罷,就當遊覽了。一邊想著,一邊也隨著起身,跟著肖遙順著那彎繞的樓梯直上二樓。

等到進了書房,米芾已經是徹底無語了。站在那兒,竟是不知自己該往哪兒坐了。這裡面的擺設、用具大多都是他從未見過之物。更是分不出個主客之位來,一時間不由的破事尷尬。

肖遙肚內暗笑,看你還傲不?與這等傲氣凌人的人物打交道,不先打打他的銳氣,怎麼可能平等相待,真正相互尊重。此時見火候差不多了,這才引著他來至板桌一側坐了。自己回身取出一疊宣紙,攤平鋪在桌上,將墨硯好,拱手對米芾道“還請大人賜下手澤,小子也好邯鄲學步。”

這廝卻是打的好算盤。米芾乃是當代名家,其字千金難求,既是來了,若不留下一二,豈不是入寶山而空回。

米芾此時又哪裡還會算計這些,眼見了文房四寶,早將一切拋開。聞言點頭,起身走到桌前,取過大,飽蘸濃墨,便就宣紙上一揮而就。

肖遙注目看去,寫的卻是一首小詩:

柴幾延毛子,

明窗館墨卿,

功名皆一戲,

未覺負平生。

米芾寫完,自己左右看看,頗覺滿意。隨即將自己題跋署上。這才望向肖遙,滿面得色的道“我這幅字,雖只二三字寫得好,但也算上品,你可來評評。”

肖遙附掌道“好字好字!果然不愧當世大家。體勢俊邁,當屬第一!尤其這意境情趣上,可算獨得之祕了。大人高明!”

米芾聽的面上一窒,對肖遙看去的眼神已是不由的變了。這小子對自己的字評論的簡直是一陣見血,到位至極了。有此眼力的,想必其成就不應在自己之下了。

心中不由的有些期待,遂催促道“員外好眼力,不若也來寫幾個字,一同賞玩一番。”此時說話,已是大為客氣,不復先前的那一番傲然。

肖遙點點頭,道“如此,還請大人指點。”說罷,重新換過一張紙來。微微沉思,方提筆寫道:天姿轅轢未須誇,集古終能自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