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繁體版 第十章 復燃

第十章 復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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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復燃

《英雄煮酒》第十章_復燃

這夜九宮山間傳來悽清的簫曲。只見月色昏暗,枯枝飛葉“唰唰”地隨風搖曳,一剪白影在林間舞動,蓮步錯亂,醉態朦朧。

哈哈哈,紅塵作弄,紅塵作弄啊!她本以為上天憐她幼年失家,萍水飄泊,終於賜她一席安穩。她本以為上天憐她不畏權惡,冰清玉潔,終於賜她一心恩愛。卻原來盼來盼去仍是水月鏡花戲夢一場!細想來,又有哪一個女子心甘情願會將自己的夫君相讓?戲子就是戲子,註定了一生如戲,一世飄零……沈鳳梅且醉且唱,玉簫飄忽,直到被四處尋她的戲班人找到,這才揹回了客棧。

沈班主雖為她婉惜,但私下裡卻真是捨不得這根臺柱,且梁嘉琪遠親的堂會出手十分闊綽,誰還真敢和宋夫人過不去嗎?於是便和大家嘆了一會兒戲子命苦,第二日清晨,便吩咐班子便收拾停當出了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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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射入窗櫺,大娣二娣在院中的歡樂嬉聲傳進房,孫媽端了點心進來,梁嘉琪衝院子喊:“大娣二娣,來,娘這兒有好吃的。”大娣二娣跑進門,看到點心,高興地一手拿一塊,津津有味地吃著。

大娣眨著大眼睛:“娘,您今天好高興哦!”

“娘娘,您今天好漂亮!不不不,娘娘天天都好漂亮。”二娣說話還帶著奶音。

梁嘉琪笑妍如花,抱著三娣走到鏡前,欣賞著鏡中端麗的自己。一早便得知沈家班離鎮,心下甚喜,打扮得就越發上心起來,嘉琪本是端莊美人,加上用心打扮,當然更加容光四射。孫媽跟著高興:“小嘴真甜,這蛇妖被攆走了,夫人能不高興嗎?”

梁嘉琪笑道:“孫媽,瞧您,當著孩子說這些。大娣二娣,拿幾塊到院裡玩去吧。”大娣二娣聽了,往兜裡揣了好幾塊,快樂地跑出屋。

“本來就是嘛。”孫媽讚道:“您這不急不惱的幾句話可真是句句都是刀子,刀刀紮在那蛇妖身上,還不要了她半條命去!等老爺說成了大小姐和侯府的姻緣,咱府上可就喜上加喜啦。”“哈哈哈”兩人越說越高興,梁嘉琪心情極好,不免有些得意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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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經得數日行程,宋宗祥和繆世章一行終於到了侯府門前,巍峨高屹的司令府,衛兵林立,威武肅穆。

侯元欽笑著出來相迎,雙方見禮,宋宗祥便被迎入前廳。因繆世章是頭一次來,司令便命元欽引繆世章四處看看。二人穿廊過室,一路重重院落,翠瓦飛簷,繆世章仔細觀察著,暗贊畢竟是軍家重地,真是氣派豪門。侯元欽引薦道:“前日得了幅沈周的《魏園雅集》,繆兄學貫古今,正好一同品鑑。”

繆世章喜道:“哦,上品啊,多謝營長。”

二人來至元欽書房,更覺精緻古雅,大幅中堂顯示出戎馬氣勢“三十功名塵與土,八千里路雲和月”。繆世章讚歎:“大隊長常贊營長是堂堂黃埔才俊,今日一見,果真不凡。”

侯元欽謙和道:“繆兄謬讚。小弟學自黃埔,自當謹記國父之教誨,夙夜匪懈,矢勤矢勇。今逢家國憂患,小弟誓追隨父帥帳下,保我同胞平安!”

繆世章立生敬重,怔了片刻,忽看到案上一副畫,一看便知是宋宗英那日的騎馬英姿,眉心一點紅痣分外鮮豔。他不由說道:“營長不但壯懷激烈,也是劍膽琴心喲?”

侯元欽有些不好意思:“宗英小姐實不同於胭脂俗粉,纖纖閨秀,卻可躍馬揚鞭,侯某敬慕,絕無唐突之意。”

“營長何不將此畫轉贈大小姐珍藏,畫中意贈畫中人,營長以為如何?”繆世章提議道。

侯元欽立現驚喜:“哦,妙言妙言,如此多謝繆兄鴻雁之勞。”說著在畫上揮筆一跋“素手紅韁當翹楚,桃花玉馬飛蛾眉”。繆世章滿目讚賞,看著看著,眼中竟是釋懷地一笑,只覺侯元欽如此人品,如此家境,宗英若果真鳳棲侯門,老爺和二夫人在天之靈定然萬分欣慰,他自也大大的了了一樁心事。原來他主動要隨宋宗祥拜望侯府,就是要替宗英將府中上下細細品味一番,繆家三代忠於宋府,世章更是將兄妹二人之事視為己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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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番心思到得晚宴之時又更近一步。只見侯府廳堂華燈高照,堂前一幅錦聯“神龍能作蒼生雨,飲馬常懷赤帝風”橫批“壯懷雲天”顯出軍威赫赫。侯老夫人、侯司令、侯元欽、宋宗祥和繆世章圍坐一桌,老夫人一生吃齋禮佛,白髮可親,慈眉善目。

侯司令先舉了舉杯:“都知道龍大人的雅興,哪個不上趕子進貢。宗祥,要不是你送來這圖樣,還真是叫我為難。”

宋宗祥忙道:“世伯,我給您辦點事那不是份內的嗎?從我爹到我,一直受您老的照應,我和嘉琪的親事還是老太太做主的呢。”

老夫人笑道:“嘉琪這孩子打小我就疼她,模樣又俊,這手更是巧得沒人能比,我這尋了幾幅佛樣,你拿回去讓嘉琪給我繡起來,把我這佛堂掛像翻翻新。”

宋宗祥答應著:“那可好,嘉琪最愛給您繡活,說您老品味高學問大,看上的東西呀她繡起來都長見識呢。”“哈哈哈”大家舉杯歡笑。

這一熱鬧,老夫人也十分高興:“瞧宗祥都仨閨女了,我這大孫子還沒給我娶回個孫媳婦呢,這做爹的也不管管。”

“娘,他在軍校學的是新學,講什麼自由戀愛,無後為大早拋在腦後面了。”侯司令語含不滿。

宋宗祥笑道:“現在年輕人都這樣,我那妹子也整天喊著自由啦戀愛啦,真沒個姑娘家的樣。”

侯元欽一喜:“宗英小姐思想也是如此開放?真不多見……真是不多見呀。”他的喜悅溢於言表,眾人看在眼中。

老夫人笑呵呵道:“這孩子我見她還是幾歲的時候吧?女大十八變,什麼時候帶過來讓我見見?”

宋宗祥和繆世章對視一眼:“遵老太太的命,下回一定帶她來給您老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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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廂正撮和著好事。宋宗英卻趁宋宗祥不在,不住地往學堂跑,她不明白譚稚謙為何不來府上教她唸詩了?難不成是看上了別家的姑娘?稚謙哪裡敢說實話,只說學堂事忙嚅囁搪塞,卻哪裡躲得過宗英?便日日如影隨形般跟在他身邊,定要看看是否有別家女孩,這一番大膽心意再明白不過,稚謙被纏得沒法,心下也極是感動,便暫時拋開了繆世章的警告,一時心血**,被宗英拉去湖邊學騎馬。

湖面靜靜,偶有寒鴉掠過。宋宗英沿湖騎了一圈,在譚稚謙眼前跳下:“來,我扶你上去。”

“好。”譚稚謙學著宋宗英的樣子扶鞍上馬,一按,馬往前一動,譚稚謙按空摔在地上。

宋宗英扶起他:“哈哈,教了好幾遍,還是摔了,得握著韁繩先帶穩了再上,來,再來!”

譚稚謙揉著腿有些為難:“要不我先牽著它跑跑,熟悉熟悉再上。”

宋宗英不幹:“那到什麼才能騎得象樣呀?還說要投筆從戎呢,連馬都不會騎怎麼上沙場呀?”

譚稚謙正色一揖:“先生教訓的是,我再試一次。”

宋宗英“咯咯”地笑:“在武行裡不叫先生,叫師父。”

“是,宗英師父。”譚稚謙立即改口。

宋宗英裝成老成樣子板著臉點點頭,隨即又忍不住大笑出來:“來,我帶住它,你上吧。”譚稚謙點頭,再一次努力,終於翻身上馬,就見宋宗英一躍而上坐在他的身後,還沒反應過來,宋宗英已縱韁打馬,譚稚謙心“嗵”地提起,就見宗英從後面摟住他腰,柔聲輕輕道,“我在馬上教你,不是更快嗎?”就見馬兒繞湖輕跑,旖旎的雙影映在湖中。

不遠處林中,露出熊二熊三偷窺的身影。原來繆世章臨行之時,對譚稚謙並不放心,便吩咐二人暗中監視,務必要斷了他的非分之想。二人見譚稚謙竟敢和大小姐如此親密,這還了得?第二日便去學堂將稚謙教訓了一頓,宋府財大勢大,量他一個書呆子必不敢多言。誰知到了晚上,宋宗英就在府外將二人堵住:“你們倆都和譚教習說什麼了?竟敢管到我頭上來了!”

熊二有些怯意:“大小姐,瞧您說的,我們哥兒倆大字不識一籮筐,能和譚教習扯上啥話。”

“少裝蒜!”宋宗英氣道:“可有學童和我說了,看見你們倆把譚教習拽到學堂後巷去,還動手來著。”叭的一抖馬鞭,“你們想幹什麼!”

熊三忙道:“我作誓一個手指頭都沒動他,也就只是扯扯衣裳唬唬他。”

“三兒!”熊二打斷弟弟,接道:“嘿嘿,那個,大小姐,掌櫃的說得對,您是鎮上出了名的一朵鮮花啊,譚教習在咱府上進進出出他不大合適是不是,我們倆也就是奉命找他提個醒,譚教習知書達理,一點就透。我們可真沒敢動粗,真的。”

熊三也道:“真的真的。”

不待說完,“叭”“叭”二人已一人捱了一馬鞭,只聽宋宗英氣道:“繆世章他也敢管我的事!你們兩個跟班的,還認不認得這家的主子!”說完,“嗒嗒嗒”宋宗英已縱馬跑遠,一看便知又去了學堂。熊二熊三惹不起,只好壯著膽子往侯府打了個電話,找到繆世章報告了一番,好歹也算交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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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發白,晨風輕拂,姚記田邊遠遠的壘了一口井出來。

田中殘垣冒出淡淡一縷青煙,六合酒坊裡傳來陣陣咳嗽聲。譚逸飛認真地用扒梳挖出約一甑的母糟,倒入糧粉,拌和著。姚大叔在旁邊看得手癢,上前道:“譚先生,我幫你成嗎?你放心,老頭也做過幾十年的。”

譚逸飛一笑:“姚叔,就喊我逸飛吧?我怎會不放心您,只怕晚輩笨手笨腳的惹您老笑話。”

“哪兒的話啊,我看你碎稻拌槽的又仔細又利索。”姚大叔讚道:“後生,學得好啊。”

“謝謝姚叔。哎,我瞧您田裡那口井象是又重修了,怎麼,開春想種點什麼?”

“哪兒啊,怪老頭我沒本事,幾輩子的桂田被小日本毀啦,田契還在他手上呢我哪兒能種呀。說來也怪了,前些日子來了夥子人對這井修修打打的,也不知要幹啥,我也沒往近了瞧。”

“哦……對了姚叔,我在您這試酒這事千萬幫我保密啊……”

“只管放心,這孩子,明明是怕福田升知道了找我麻煩,還說是求我保密。”

兩人相視一笑。原來那夜譚逸飛夜訪姚記,便知和姚大叔定成忘年之交。姚大叔為人親

切赤誠,毫不避諱對日本人的痛惡!尤其對造酒的感情更是無與倫比,堅信一輩子的祖業總有一天會再續上,沒成想,這窯還真的就燒起來了。譚逸飛苦學兩年,正式出酒前總得先試釀幾壇才好放心,而姚記地處鎮邊,又荒廢日久,在此試鍋再合適不過。姚大叔好酒一生,自然喜歡這個勤學釀酒的後生,這不,姚大叔拌散母糟、和勻,收堆,譚逸飛撒上熟糠,二人幹得熱火朝天。

“老頭子,譚先生給你買的藥我給你煎得啦……”姚嬸在作坊外喊。

姚大叔一愣:“逸飛……”

譚逸飛在底鍋中倒入黃水,蒸上面槽,一笑:“姚叔,逸飛孝敬您老的,您只當認下個侄兒。”

姚大叔眼中立現感動:“這怎麼敢當……”不由嘆道,“想當年,談八仙和我姚六合齊名,這縣上的酒市哪兒容小日本伸個指頭,談家禍事一出,全縣的國酒立馬倒了一半,這才被那福田升步步欺上了頭。逸飛,你能讓酒仙鎮再燃起酒鍋,好本事啊!”

譚逸飛實言相告:“姚叔,實不相瞞,我試燒的這三壇酒就是為了打響我這名號,堂堂皇皇告訴那倭商,咱國酒又起來了一家!”

“好啊,逸飛!”姚大叔眼中燃起希望,激動地拍下譚逸飛的肩。

譚逸飛笑道:“姚叔,我這酒要的急,打量和灑曲的火侯還要向您老好好請教呢……”

“嗨,啥請教,我閒了這幾年早想找個人嘮嘮啦……”“哈哈哈”殘破的大銅鍋旁傳來了笑聲。姚嬸將藥倒入碗中,也替爺倆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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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二豹和縣長老舅約好了龍府之事,便叫人將遊震祕密請到了團防,遊震以為不過是埋怨他將生意讓給了山防,至多陪幾句好話便了,誰知一到團防,劉二豹便甩了一張紙到他面前,遊震一見便驚:“這是唐墓裡那副玉棋子!

“對!”劉二豹直截了當問道:“怎麼樣遊老闆,什麼時候交貨?”

遊震推託道:“團總找我來是為了這個?這我萬萬做不得,還請您另請高明。”

“你是這行的行家,有什麼做不得?”

“團總有所不知,這座墓在官家是過了檔的,把守嚴著呢,實在不好下手,抓著可就是做牢的罪啊。”

“不就是要錢嗎?這些夠不夠!實話告訴你,縣長是我親舅,遊老闆在道上混也知道,官家說你沒事兒就沒事,官家要是想找你的茬兒,可就不是坐坐牢這麼簡單了吧。”劉二豹“砰”地將一沓銀票砸在桌上,將遊震嚇了一跳。

這行遊走地下,白裡黑裡最見不得光,遊震自知利害,忙將銀票揣在懷中:“是是是,在下冒險一試,就是舍了命也給您弄來。”

劉二豹嘿嘿一笑:“啥時候交貨我再吱會你,這事一定要密不透風,否則……”“啪”他突然掏槍將櫃上的罐子打了個洞,遊震立時心驚肉跳。回去便十二分謹慎地佈置一番,趁著一個雨夜官防鬆散,便親自行動,這副玉棋至寶終於是讓他弄了來。

劉二豹一見大喜,卻向縣長推薦了山防護送,心不由衷地將山防如何如何英勇,如何如何妥當誇耀了一番,縣長哪知他的心思,只道大侄子是替他著想,因這次初赴龍府,不好說是公事,又知這副玉棋來得不是那麼光明,不好動用縣警同往,便遣了警局的聶探長親自趕到山防交付押運貨物一事,這聶探長乃是縣長同鄉心腹,只說縣長私下要護一件貨物,和七虎交待得一清二楚,七虎從未接過官家的生意,只覺如今九仙山防真是威風遠揚,心下高興,親自送聶探長出門:“聶探長,還勞您親自跑一趟,縣長大人一句話,我們山防一準派重兵護送。”

聶探長道:“七爺豪爽,行,我這就去和大人回覆,貨一到就給您個話。但是七爺,這回是縣長大人的私事,所以才不動用縣役,七爺一定要守口如瓶啊……”

“放心,九仙山防在道上名號響亮,要透出半個字,您就砸了我的買賣。”七虎挺胸抱拳。

聶探長辭禮道:“好,我信得過七爺,告辭告辭。”

斜陽處,譚逸飛的包車行過,看見了這一幕,脣邊泛起淡淡笑意。他在姚記一住數日,今日得空回來九仙。聶探長行事謹慎,七虎卻是聲如洪鐘,以逸飛心思之靈慧,只聽得兩句,事情便知得七八,遂叫車伕直接拉到了團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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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貴重禮品堆在桌上,劉二豹眼花繚亂:“譚老弟,你太客氣了,出去看看酒市,咋給我買了這麼多東西啊?”

譚逸飛笑道:“應當的應當的,團總,我剛才好象看到縣上的聶探長去找七爺了。”

“是我表舅派他去的,只要繆世章不在,七虎子看那寶貝就是個睜眼瞎子。”劉二豹低聲中透著壞笑。

譚逸飛裝成又驚又佩:“難道說,那件不可能之事真有了眉目?”

劉二豹甚是得意:“什麼不可能,到我劉二豹手裡,就沒有不可能的!”

譚逸飛一驚而起:“哎呀,還是團總神通廣大啊!團總,這事要能成,還得全仗著縣長大人,您是不是應該設宴好好謝謝大人啊?”笑道,“逸飛已經為您備下一份厚禮了。”

劉二豹想了想:“對對對,這人情上的事老弟就是比我精明,這禮嘛?哥哥謝謝你啦。”

“哪裡哪裡。團總,咱的出酒大典我打算請縣長大人賞光,要不您再給小弟一個面子,請大人這席就由小弟做東如何?”

劉二豹有些猶豫:“這個……”

譚逸飛忙道:“小弟去請沈老闆獻藝,縣長的大駕嘛,必定得辦得風風光光,絕不能丟了您劉團總的面子。”

劉二豹色迷迷的一笑:“這有啥不行,縣長是我表舅,請他吃席還不是我一句話嗎?”他被越捧越高,又喜得有人自動送錢給他排場,當然笑得合不攏嘴,譚逸飛的笑容中卻暗藏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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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日劉二豹便通知逸飛縣長老舅已答應赴宴,逸飛謝過,暗道此宴與“天陣”密切相關,試釀的三壇酒必得萬無一失才成,便又暗暗來到姚記,和姚大叔直忙到酵畢入窖方休。

晚霞射入小院,姚大叔和譚逸飛從窖裡出來,姚嬸早擺上了茶和饃:“瞧這一老一小,一進去就出不來了,逸飛也是,見天介兩頭跑,累壞了吧?”

譚逸飛洗著手:“我不累,倒是把姚叔累著了。每天都得替我查窖。”他將一支室溫計放在小石桌上,“回頭您把這個掛在窖裡,就不用跑上跑下的試了。”

“這是啥?”姚大叔姚嬸很好奇的看。

譚逸飛解釋著:“這叫室溫表,看溫度用的,我這酒20度最合適,看,這條紅線走到20就是了。”

“這洋玩意還是頭一次用,這可省事多了,嘿嘿……”姚大叔恍然。

譚逸飛又拿出個袋子:“姚叔,您看看能不能用?”

姚大叔看去,忽然捧著袋子驚得“騰”地站起來,把姚嬸嚇了一跳,只見滿滿一袋桂花,白花花的照得姚大叔泛起淚來,他釀了一輩子桂酒,見花思往,怎不傷感。姚嬸忙問道:“幹啥啦,一驚一乍的。”

姚大叔抬眼看著逸飛:“這……這……逸飛,你是要……”

譚逸飛將姚大叔扶回座位:“姚叔,這桂花怎麼樣?”

“上好的桂花,我六合用的就是這。”姚大叔忽的心頭一動:“逸飛,你是要和我學做六合嗎?”

“不是不是。”譚逸飛笑著搖頭:“這些桂花嘛,我是想請您把六合的配方變上一變,和藥酒的方子合合,咱們創一種專給女子喝的新酒怎麼樣?”

“女人,女人喝的酒?這可稀奇。”姚大叔和姚大嬸吃驚地互相看看。

譚逸飛一笑:“其實女子喝的酒國外早就有了,在咱這卻還是新鮮事。誰不知道姚叔的桂花是一絕,怎麼樣?讓這新酒給您復窯打頭陣如何?”

聽到復窯二字,不啻為驚雷動地!姚叔姚嬸睜大了眼睛:“啥,逸飛,你剛才說啥?”

“復窯!”譚逸飛信心百倍道:“姚叔,我的酒在談八仙故地重生,您的六合也是百年老號,這就先佔盡地氣。但聲威還太弱,這些天咱晝夜趕燒,就是為了求到一塊天字招牌,如果運籌得當,自會得手。到時候我再把出酒盛會辦得熱熱鬧鬧的,為談姚重興打響這頭一炮!”

姚大叔激動得熱淚盈眶,不住點頭:“好!好啊!”只覺無數個夜夜堅守,無數個日日祈念,百年六合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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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咕嚕咕嚕”枯燥的車輪聲在山間迴響,官道上行來沈家班的車馬。班主的女兒年紀尚小,並不知道此前九仙鎮之事,天真問道:“怎麼還往南呢?爹,咱們唱完了梁老爺的堂會,該回九仙鎮呀?”

沈班主搖頭:“不回了,咱們……去南邊闖闖吧。”

“啊?又象從前一樣走到哪唱到哪嗎?爹——咱回九仙鎮不好嗎?大隊長不是還讓咱們唱過年的大戲呢嗎?”沈班主聽了,嘆了一聲,摟過女兒不再說話。沈鳳梅面無表情地坐著,隨著車顛顛簸簸。大家都看著她,誰都沒敢說話,一路上沉悶淒冷。

車子過去,一件黃色的東西飄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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繆世章接到熊二熊三稟報,心下不寧,只說山防事忙,勸宋宗祥早日回府,行得數日,已踏上九仙官道。繆世章打破寂靜:“大隊長,這趟真是不虛此行。”

宋宗祥點頭:“是啊,不但定了送龍府的禮,宗英的親事也有眉目了。”忽然閃念,覺得和世章討論此事實在不該,“哦,世章,我是說……”

“大隊長不用在意,世章早已不做非分之想了。您看,侯府家世顯赫,大小姐過門錦衣玉食是一定的了,老太太吃齋唸佛,自然會特別心疼大小姐的,最放心的是司令家教有方,把營長栽培得文韜武略,他對大小姐又是一見傾心,這才真是一對璧人呢。”繆世章說的誠懇自然,宋宗祥聽得很是感動:“你比我這個做哥哥的還細心百倍,我替妹子多謝了。”繆世章聽了也不說話,只看著眼前。

幾個孩童追打著從後面跑來,一童用竹棍挑著一個黃色劍穗,在宋宗祥的馬邊嬉鬥,劍穗晃來晃去。宋宗祥斥道:“去去去,邊上玩去。這……”他俯身一把抓過劍穗,問道,“這是哪兒來的?”孩子們停止嬉鬧,嚇得不敢說話。宋宗祥再問:“說!這劍穗是哪兒來的?”

一個小童指指遠遠的鎮外:“在那邊撿的

……”

宋宗祥一驚,向遠處望去,見一輛馬車已走得幾近無蹤,繆世章正跟著遠望,就見宋宗祥躍馬追去,他攔不住:“大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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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班的馬車死氣沉沉地行進。“嗒嗒嗒”一匹飛馬衝到車前,馬直立長嘶一聲。馬車猛地停住,車上人驚訝地看去。宋宗祥肅立在車前,直直地盯著沈鳳梅。沈鳳梅的心猛一下要跳出來,激動、喜悅、委屈一併翻騰於胸,兩人就這樣對望著。突然沈鳳梅頭一暈向後倒去,手中玉簫滑落,宋宗祥一驚彎身接住,順勢跳下馬攬過沈鳳梅,鳳梅悽美的淡淡一笑,昏倒在宗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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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宗祥今日回府,宋府上下便一直沉浸在喜悅之中,尤其是後院,只見孫媽穿梭的身影,四盤小菜已端上桌,再擺上貴重的青花酒瓶,兩隻紅玉酒盞朦朧剔透。

妝臺滿盒的珠翠釵環流光溢彩,梁嘉琪正在對鏡描妝,一絲不亂的雲鬢,淡掃蛾眉,桃紅的胭脂,鮮豔的口脂。孫媽一臉喜氣:“瞧咱夫人這美,大隊長回來一看呀,不用舉杯就醉了呢。”鏡中的梁嘉琪喜悅地笑著,忽聽院中腳步聲響起,她不禁起身。孫媽喜道,“小生子回來了!生子,你不是去接老爺了嗎?老爺呢?”

“老爺送沈老闆去仙客來了,叫我先把東西送回來。”小生子提著一包東西運進院子。

“轟”梁嘉琪只覺頭中一昏,急走到門口:“生子,你說什麼,老爺送誰去了?”

小生子答道:“回夫人的話,老爺在路上遇到沈家班,沈老闆好象有點不舒坦,老爺就送班子回了仙客來,叫我稟夫人一聲,晚飯就不回來吃了,這是侯老夫人請夫人繡的佛像,老爺叫小的先給您拿過來。”

梁嘉琪臉色突變,一把扶住門框,孫媽趕快攙著她,不由生疑:“沈家班不是早就離開咱鎮了嗎?老爺怎會遇到的?”

“可巧了,沈家班在外縣唱完了戲,老爺不知怎麼也走了那條道回來,說是沈老闆一條什麼穗子掉在路上老爺拾到了,就追了去,還真給追到了。”小生子還以為說了件趣事,梁嘉琪已是兩眼發直。半晌,她突然一怒將酒盞拂地,“咣啦”紅玉粉碎有如血滴飛濺。

“夫人!”孫媽嚇得大叫。

“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嗎?”梁嘉琪面色沉沉急走在繡案前,“卟”一剪刺破繡巾,孫媽更是大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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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仙鎮最寬敞的街上,宋宗祥昂首騎馬在前,沈家班的馬車跟在後面,走過片片民宅,走過繁華商市,兩側店鋪燈籠照耀,宋宗祥無心顧暇,只時不時擔擾地看著車上憔悴的沈鳳梅,沈鳳梅握緊玉簫緊貼胸前,目中淚光盈盈,不知是喜是怨。

鎮民均吃驚地看著,遠遠地跟在後面看熱鬧的人越聚越多,直跟到了仙客來客棧。只見宋宗祥和沈家班的人進了院,不一時,沈鳳梅原來住的客房便亮起了燈,幽黃的燈窗映著兩個相擁的人影,客棧院外好事的人伸長了脖子發出看熱鬧的“哦——”驚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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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黃的油燈照著桌上的玉簫。沈鳳梅幽幽地和宋宗祥對坐,滿目淒冷,將受梁嘉琪教訓之事緩緩道來:“就是這樣,一枝梅花開一朵,惱人偏在最高枝。”

宋宗祥皺眉起身:“竟會出這種事?嘉琪一向溫良恭儉,怎麼會如此刻薄呢?”

“大隊長認為我在胡編嗎?”沈鳳梅臉色一凜,見宋宗祥將穗子重新穿在玉簫上,突然上前一把扯下扔在一旁。

宋宗祥忙道:“不是不是,只是這事太過突然,我一時……”

沈鳳梅冷笑:“鳳梅已經退避三舍,哪還有心思在大隊長面前演戲?大隊長要不信,又何必讓沈家班回來?”說著她急急地提起包袱,義無反顧地要衝出門,宋宗祥急了,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我要不信,又怎麼會不回府反在這裡守著你?”

鳳梅心中一動,看著宗祥真切的目光,心中委屈一傾而出,嚶嚶地哭了起來。這一哭當真是梨花拂雨,嫵媚淒涼,將宋宗祥的心疼得化了一般,又哄了大半晌,鳳梅方住。宗祥見桌上有梨,想到鳳梅一路不吃不喝必定虛弱,便自顧自地削起來,削來削去只剩下個方塊,沈鳳梅不由想樂又拿帕子掩住脣。宋宗祥有些尷尬,將梨遞到沈鳳梅面前,鳳梅卻不接。

宋宗祥往前再送:“看我為你親自動手,還不接著?我宋某什麼時候做過這種精細事?”

沈鳳梅還是不接:“大隊長是讓我接下這梨嗎?梨啊、離,原來還是要我離開的。”

宋宗祥一笑:“不離不離,當然不離,我還等你給我生個兒子呢。”

沈鳳梅冷笑:“原來是為了這,鳳梅戲子命賤,怕沒有那母憑子貴的福氣。”

“看看你,我只是和你掏句心,又何曾說只為了兒子了?好好好,我對你們這些女人真是沒轍,你說,怎麼才平得下這口氣?”

“真要我說?”

“說!”

“好,大隊長為我沈家班開一出堂會,我沈家班要風風光光的重回九仙鎮。”

“好!”宋宗祥立即答應。

“還要大隊長和鳳梅唱一出《梅妃》。”

宋宗祥大度地笑了:“行,都依你。”

敲門聲不輕不重地響起,門外傳來繆世章一慣的沉沉聲音:“大隊長……是不是該回府了,夫人恭侯多時了。”一語驚醒夢中人,宋宗祥這才想起嘉琪,今日回鎮早已通告,想來嘉琪已久等多時了,便又哄了鳳梅幾句,這才和世章打馬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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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環們在後院掌燈,宋宗祥和繆世章行至臥房門口,看到孫媽正拿著梁嘉琪剪破的繡巾婉惜,宋宗祥示意繆世章先進去。繆世章進得房中叫了聲:“表妹。”

孫媽見了,忙上前道:“喲,舅老爺來啦,您看看這是怎麼話兒說的,夫人繡了好幾個晚上了,就等老爺回來換上,怎麼反倒弄破這麼大一個洞啊。”

“表妹,你……”

梁嘉琪氣道:“丟了就是!”

宋宗祥換上笑臉走入:“沒事沒事,你繡得什麼都好,什麼都好。”

孫媽道:“老爺,您總算回來了,那菜用不用再給您熱熱?”

宋宗祥笑道:“好好好,去熱熱。嘉琪,老太太挑的佛樣小生子都給你了吧?”見二人說起了夫妻話,繆世章和孫媽一同出了門,還不忘關上房門。

見嘉琪陰沉不語,宋宗祥忙將案上的佛樣拿過來:“你看想繡在什麼布料上,我陪你去咱布莊挑。”

梁嘉琪淡淡冷笑:“總算還有這麼點兒手藝讓老爺記得。”

宋宗祥一頓,又笑了:“瞧你說的,這方圓十鎮,誰的繡活能跟你宋夫人相比。”輕握住梁嘉琪的手,“我夫人天生一雙巧手,繡得什麼都活靈活現。”

梁嘉琪將手抽回:“是啊,繡了條穗子卻活了條蛇妖。”

一語將事挑明,宋宗祥皺眉起身,在房中走了幾回:“事已至此,我就向你坦誠相告,我宋宗祥並非好色之徒,煙花柳巷你看我可曾去過?咱們是共過難的結髮夫妻,我這輩子絕不負你!就是你也知道,宋家三代單傳,你……你也勸過我納妾,怎麼現在又……”

“不錯,如果是門當戶對,我梁嘉琪親手為你們繡鸞帳。我梁家也算一鄉望族,戲子何等卑賤,堂而皇之和我共稱姐妹,叫我梁家的臉面往哪兒放?”梁嘉琪怒氣漸起。

“嘉琪,你把鳳梅想差了。”宋宗祥解釋道:“她和那些風塵戲子不一樣,這種亂世還能保住一身清白絕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梁嘉琪冷笑:“戲子就是戲子,為攀上高枝自然極盡做戲的能耐。明珠敝屣絕難共存!大隊長既然如此迷戀,我就向您討上一紙休書,絕不讓您為難!”

宋宗祥氣道:“你!”見嘉琪神態堅定,他怒氣便難以發作。

孫媽端菜而入:“老爺,菜熱好了,您和夫人……”

“不吃!”宋宗祥拂袖而去,“嗵嗵嗵”出房的腳步令孫媽呆了呆,上前勸道:“夫人,我在門外都聽著了,老爺對您真是情深義重,男人都要面子,你這樣頂他怕是不妥吧。”梁嘉琪扭過身子不理,眼淚卻又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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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宗英幾日來去找譚稚謙,這次稚謙卻是明確迴避,對話也淡如路人,把宗英氣得去九宮湖跑馬撒氣,直到天晚才氣呼呼回府。進了後院,便疾步進了自己房間,見桌上放著一隻精緻禮盒。她皺起眉頭,一把抄起禮盒走到門口:“這是誰放我屋的?什麼東西啊?”

繆世章本就在院中候著,趕快上前:“哦,這是侯營長特意送給大小姐的。”上前將畫卷取出,小心展開,“這是營長親筆所畫。那天看見大小姐躍馬揚鞭,他居然過目不忘啊,您再看這對題聯,筆走游龍一揮而就。”笑道,“營長對大小姐真是盛意拳拳呀。”

宋宗英冷冷地瞥了一眼:“你喜歡拿走好了,什麼盛意拳拳?見個女子隨便就畫,登徒子!”說著將畫往繆世章手中一扔,就要進屋。

“宗英!”宋宗祥剛被嘉琪氣出臥房,壓了壓火:“侯兄弟家世非凡,對你又這麼上心,你怎麼能這麼冷淡吶。來人,給小姐掛到房裡。”

宋宗英瞪著杏眼:“敢掛!就照過一面,用得著他對我上心嗎?”

宋宗祥不由道:“人家是堂堂司令府的大少爺!他對你不上心,難道就譚稚謙對你上心啊?”

宋宗英變了臉:“哥,這事我還沒和你說,憑什麼不讓譚教習來咱家啊,人家是光明正大教書,不象那條白蛇精四處勾魂,勾的有人回了鎮都不著家!”

“住口!不干你事,不可胡言!”宋宗祥氣往上衝。

宋宗英也尖聲怒叫:“好,不干我事,我的事也不要你們管!”說著她回屋拿起剪刀揪過畫就要剪,被繆世章趕快攔下:“大小姐,使不得呀,你要不喜歡,我先收起來就是了。”宋宗英“啪”將剪刀扔在宋宗祥腳下,“哼”地一聲回屋,“砰”關上門。宋宗祥見了,氣得說不出話,繆世章也不知所措。

夜空低沉,宋宗祥心緒煩亂,望夜長嘆。都說三個女人一臺戲,他這臺戲唱得也太過激烈,要知道他生性豪邁,頂天立地,刀槍彈雨不皺眉頭。但這女人心思曲徑玲瓏他如何能應付?一時間只覺得無比煩惱,無比焦心,無比的頭大如鬥!

(第十章結束,待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