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冷煙寒月苦相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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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冷煙寒月苦相逼（二）
凌君暗自琢磨著德公公究竟是誰，便開口問道：“你口中的德公公是？”
“哦，我忘了告訴你了，德公公是皇上身邊的近侍，是太乾殿的總管，姐姐可了不得呢，連皇上都親自過問。”
凌君心中一怔，莫非竟是那夜皇帝身邊的那個公公救了自己，心中一陣納罕，正想著心事，外面早有小太監打了簾子，德公公執著拂塵走了進來，一身赭紅宮服，遠遠的看見凌君醒了，臉上露出喜色，走近了說道：“你這丫頭也算是命大，咱家總算還沒晚一步。”
凌君想定是他救了自己，忙的掀了錦被，正要下床，卻被德公公一把摁住，說道：“丫頭，躺著罷，好不容易醒了，可嚇壞咱家了。”
凌君會心一笑嘶啞的說道：“小梨謝公公大恩，”便抬了雙眼朝德公公暖暖的望去，眉目間一片澄澈。
德公公心裡一震這丫頭長得模樣確然不敢恭維，可是一雙水眸，當真能融化人的心，心頭不由得又喜歡了幾分開口道“要謝你就謝皇上若不是皇上發了話，咱家也救不了你，也多虧了你給我看腿疾，前幾日吃了你幾濟藥，日日推拿，沒想到竟真減輕了不少，你也算是好有好報了，皇上身邊正缺像你這樣的丫頭，以後你就在皇上身邊當差。”
德公公的話落在凌君心上，一絲驚喜隴上眉梢，露在臉上的卻只是極清極淡的笑容，嗓子嘶啞，說起話來有些吃力，只說了幾句謝恩的話，德公公見她神色有些倦怠，略微坐了半會，囑咐一旁的宮女準備些食物，便讓凌君好生將養便離去了。
凌君將錦被往上攏了攏，望著屋頂的房梁出神，一時亦不知心內是喜還是憂，冀望求索中終於近了皇帝的身，不管怎樣，也算是事情有了些希望。
在偏殿休息了兩三日，期間顧雲慈來了幾趟，姿淵礙著身份終究不適宜來此，倒是顧雲慈覺得悵然，原本耳鬢廝磨的人，今兒卻分開兩處，心內被掏得空空的。
這幾日來那小宮女一直在伺候著她，倒是兩人親近了不少，原來凌君只覺得她小，卻不知與她是同年的只不過凌君略微大了幾個月，那小宮女名喚嫣月，倒是極雅緻的名兒，從小在宮裡長大，德公公見她機靈，便放在太乾殿做隨侍的宮女。
德公公見凌君氣色好了不少，便吩咐下來明日一早隨他去太乾
殿謝恩，凌君早有此意，只望速速的見到皇帝，好不容易捱到第二日，不料天上卻飄起了碎雪，揚揚灑灑的小雪花飛揚在宮闕之上，清風亂舞，雪花飛濺，凌君依窗而立，掀開簾子朝外望去，想起那日在雪中遇著白忠沅，滿腔酸澀，心頭凝滯得似化不開的一團濃霧，伴著簌簌飛雪，淚悄然劃下。
那嫣月執著八瓣蓮花漆盆走進了房中，見凌君站在窗前，不由得說道：“姐姐，天涼，還是屋裡坐著，慕姑姑叫我把衣裳和頭花給你送來，一會你且換上隨我去太乾殿，德公公正等著呢。”
凌君見她世事準備妥帖，不由得由衷謝道“嫣月，謝謝你，這些日子，讓你勞頓了。”
“小梨姐姐這是哪裡話，這宮裡可不是都相互幫襯著嗎，以後你在太乾殿的日子還長著，我們豈不是時時在一塊。”
凌君一笑，執起衣裳，與嫣月的衣裳一模一樣，藕荷色小襖，脖頸處一圈細碎的白絨，暗紅色茜紗裙子邊緣繡著朵朵梅花，看起來煞是費功夫，取了穿上，裙子卻是大了些，裙角逶迤在地，似雲霧一般的錦緞層層疊疊。
嫣月皺了皺眉：“裙子大了些，改明得讓尚儀局改改才是。”
凌君被她的神色逗樂說道：“些許小事無關要緊，何苦去勞頓別人，這些活，自己來就行。”
嫣月格格一笑：“還是姐姐考慮得是。”
凌君不置可否，穿戴整齊之後，隨著嫣月走出了屋子，行走在廊階之上，卻見廊階之下早有宮人在清掃薄薄的一層雪花。
飛花墜地，漫天銀屑，剛掃完的地方重又覆上一層積雪，遠處的琉璃金瓦上雪已堆得厚厚的，像床榻上素潔的錦被。
有幾片飛雪從廊上飄下，落在鼻尖，仿似銀針突然刺來，冷得一哆嗦。跟在嫣月身後，眺望前方，御林軍執著鐵戟站在兩側，此時凌君方覺得皇宮的沉肅之氣來，果然是天子殿堂，氣派威儀得很，不可逾越的皇權可見一斑。
太乾殿乃是皇帝理政批閱奏章的地方，所以較別處越發的不同，凌君站在殿前，紅漆內是無法覬覦的皇權，她心內不由一顫，卻見殿內走出一個二十來歲有品階的宮女，一身寶藍色小襖，頸間帶著一把銀鎖，雲鬢盤起，頭上只略微幾朵素色銀線珠花，眉目如清水洗滌過一般十分的素雅清新，唯獨眼眸中
的目光卻露出沉穩幹練之氣。
嫣月忙的見禮說道：“慕姐姐，我將小梨帶來了。”凌君也學著嫣月的模樣見禮。
那慕尚儀略微打量了片刻，心中卻暗自琢磨宮中女子莫不是顏色嬌麗，怎的這女子卻長得這般容貌，更奇怪的是皇上怎會將這樣的女子放到身邊，一時心中疑惑，臉上卻不動分毫淡淡說道：“皇上正在與白將軍商議大事，你們且等等。”
白將軍三字如冰凌刺在她的心上，肩頭微微一顫，目光跳過眾人，朝殿內望去，想看得分明一些，卻被雲牆阻隔，什麼也看不見，心中陡然一酸，心思卻不知飄向了何處。
這一等足足等了一個時辰，白忠沅方才退了出來，凌君望著那道身影，微微頷首，一樣的眉目，清秀俊雅，多了一絲滄桑，看起來卻越發沉穩。心頭震動微顫，卻不知該將心落向何處。見他已盡到跟前，忙低頭垂手。他與她擦肩而過，那深邃醉人的目光連望都沒有望她一眼，心中突然就似沒有了半分倚靠。正要踏步隨慕尚儀進殿突然前面的白忠沅止住了步子回頭望去，陡然說道：“小梨姑娘，你怎的在此。”
抬起的腳遲遲放下，驚回首，卻見他一身暗紫色武將朝服立在輕雪飛濺的玉階之上，簌簌而下的雪迅速撲打著他的衣襟，冠帶飛揚，渺然若九天仙人，眼角眉梢堆起的笑意濃得能化開冰霜，絢麗如暗夜的白曇，美得醉人，一點點落到凌君身上，心頭驟然一暖衝他點頭道：“回將軍的話，小梨自此便在此當差了。”
有些蒼白的容顏一愣，卻馬上堆起純純的笑意：“如此甚好，還可多見見姑娘。”待話說完卻又覺得那裡不妥，臉上浮起一點酡紅，在白得耀眼的雪天琉璃世界裡越發明顯仿若是白玉樹瓊葩中一抹如雲的煙痕。
凌君不想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心頭亦不知該喜還是憂，如若她是對原來的她而說自己必然萬分雀躍，可是如今卻是對她的另外一個身份小梨說出這樣的話，心頭萬分的矛盾，只低低的喚了一聲：“白將軍嚴重了。”
便急急的追著慕尚儀而去，臨去回頭，那暗紫色身影依然矗立，目光似一道劍光遠遠的望來，此匆匆一瞥，驚鴻淡定，跨過雲崖山霧落在凌君心上，心頭喜憂參半，萬分眷念的看了一眼，隨即輕微一嘆攆著衣裙跨過太乾殿高高的門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