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女變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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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女變男
寧泉宮。落地的爐鼎之中,煙霧透過隔護的銅罩嫋嫋升騰,自在空中幻化出各色花巧,如夢如訴。淡雅的香味柔和地充斥在殿中,令人心寧神和。
“殿下,最近長樂侯和宇國來使走得很近呢。”紀允然斜坐於側邊的梨木高椅上,對書案後的人說道。
今上的嫡親弟弟姜仰澤,二十年前出聘時,被封長樂侯。
聞言,姜承昶挑眉一笑:“早知道了。我們這位皇舅啊,和誰走得不近呢?莫說宇國來使,他不還三天兩頭往永安宮跑去同那位談心麼?成天價在忙,又喜歡遮遮掩掩,自以為旁人都看不到他的舉動。卻不知,反而欲蓋彌彰。”
紀允然卻沒有她那份悠閒調侃的心思:“侯爺結交他國大臣,總是不妥。侯爺又每每有別的動作,殿下不可不孩。”
姜承昶依舊不以為意:“能有什麼呢?若皇舅真做得出格了,自有母皇出面。別的不說,單一條瓜田李下,便足以令他禁足,屆時他便有再多的打算也施展不出來。可見不足為慮。”
紀允然倒沒想到這一層。略一思索,便知道她說的不差,遂頷首道:“果然還是殿下想得周到。”
“不說這個。”姜承昶道,“允然,近日天干風燥,你咳嗽了這幾天,卻一直沒請大夫。便趁著這幾日得空,好好養養吧。”說著,招手叫來侍立的宮女,“到太醫院去,傳位太醫過來。”
紀允然止之不及,那宮女已去得遠了。半晌,低聲道:“只是有些咳嗽罷了,何需驚動太醫。”
“小病不好好將養,難保不拖成大病。”姜承昶不造成地看她一眼,“何況,鎮日供著太醫院這幫人,不就是指望他們在這種時候出力麼?”
紀允然默默不語,微微低下頭去。
若是別人,定然要說她太過冷淡,連謝也不說一聲。但姜承昶卻知道,一旦她lou出這副表情,便是害羞了。
想著這位表妹不善表達的個性,姜承昶覺得很是好玩。當她正想打趣紀允然幾句時,卻有宮女來報,說太醫已經請到了。
當那太醫近前來時,姜承昶與紀允然都微微吃驚。只見她頭髮銀白,遙遙望去,只道已是年過半百,但走近了,卻發現她的容貌仍是較為年輕的,生著淺淺的皺紋,並不顯得太老。與她的滿頭銀髮相去甚遠。
紀允然雖然吃驚,面上卻沒有顯出。姜承昶卻是一時看得呆住了。
感覺到她的目光,那女子溫和一笑,躬身道:“下官董及見過大皇女殿下,見過紀大人。”
姜承昶這才反應過來,有些尷尬地移開了眼,吩咐她替紀允然診脈。
稍頃,董及收回手,說道:“紀大人並無大礙,只是近日天氣乾燥,陽氣過重。只需在飲食上注意一下,多用些清涼多汁之物便可。”
她頓了一下,又道:“恰好近日下官調配了些潤喉之藥,若大人不嫌棄,稍後便給您送來。”
“如此,便勞煩你了。”姜承昶道過謝,命宮女與她同去太醫院取藥。
安排完畢,看著董及與宮女走遠後,姜承昶回身,卻正對上紀允然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麼?”
紀允然搖搖頭:“無事……”她猶豫一下,還是將想到的事說了出來,“董這個姓氏,似乎在哪裡聽過。殿下,以前你見過她麼?”
“太醫院的醫正和藥童,沒有上百也有幾十人,我怎麼都看得過來。況且我很少生病,你又不是不知道。”姜承昶道,“這個姓氏並不少見,也許你曾聽宮裡的誰說起過她才覺得熟悉。”
說到這裡,她話頭一轉:“難得這幾日自在,就不必談公事了。允然,咱們出去走走。”
“殿下想去哪裡?”
“現下破池河畔的海棠花應該已經開了,咱們就去賞花吧。”
“殿下要騎馬還是乘車?”
姜承景反問道:“你說呢?”
“臣明白了。”許允然眼中飛快掠過一絲笑意,“臣這就去吩咐,將殿下的愛馬牽到章城門處。請殿下稍後移步。”
*****
“姬大人真是青年才俊,難怪貴國太尉大人對您如此看重呢。”姜仰澤一個眼色,一旁侍立的秀美侍從便立即上前,淺笑盈盈地為姬青滿上酒樽,柔聲道:“大人再喝一杯。”
美人在側,主人殷勤,姬青也是一派笑呵呵的模樣:“侯爺過譽了,下官才識俱淺,何德何能能得侯爺如此抬愛。”說著,他伸手在侍從持壺的手背上輕佻地拍了兩下。
姜仰澤將這一幕看在眼裡,笑著又恭維了幾句,說道:“貴國胸襟開闊,能立男子為王。這份氣度與膽識,是別國萬萬比不上的。”
姬青笑道:“華國有侯爺這樣的俊材,亦是不遑多讓。”
姜仰澤卻嘆道:“可惜天意弄人,偏教我是男子之身,只得空負凌雲之志。”說罷,目光灼灼地看向姬青。
姬青不動聲色地說道:“侯爺志向高遠,令人欽佩。”輕輕鬆鬆便將這意味深長的話揭了過去。
見她佯作不知,姜仰澤也不著惱。舉杯敬酒,殷勤佈菜,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
待姬青從長樂侯府出來,回到驛館時,已是暮色四合。
接過侍從絞過溫水的帕子,她慢慢擦完臉,問道:“殿下呢?”
姬揚雖貴為太子,兼之宇國國君體弱,已可料得不日便要得登大統。但他年紀尚幼,又是男子之身。加上大家都心知肚明現在宇國的實際掌權者是姬揚的母親姬雲飛,是以華國官員們大都只是送禮或下貼問安,沒有邀請姬揚赴宴等事。來到華國這幾日,反倒是名義上的副使姬青應酬最多,整日走動於華國各家要人府上。
而自從那日姬揚失控向姬青大吼之後,姬揚雖面上一派若無其事的樣子,私下裡卻刻意避免與姬青見面。姬青體諒他的尷尬,也沒有追著去問安。是以每日姬揚的事宜,便只問近侍,不再親自詢問姬揚。
“回大人,殿下尚未回來。”
姬青手上的動作立時一頓:“殿下去了哪裡?”
“說是去探訪一個朋友。”侍從恭聲答道
“朋友?”姬青心裡地打了一個結,卻沒有再追問下去,只將帕子遞給那侍從,道:“我要歇息,你們先退下吧。若是殿下回來,立即來通報我。”
“是。”侍從收拾起東西,躬身退下。
看著屋內人都走後,姬青臉上才lou出沉思之色。姬揚是第一次來華國,又只剛待了不到十天,會是哪裡冒出來的“朋友”?
再想到姬揚向來豪爽不輸女子的性子,姬青擔憂更甚。姬揚看似高傲,實際最是靦腆,只要別人待他好一分,他便要回敬人三分。而且有時話說得投機,竟有什麼都可以為對方做的意思表lou出來。
以他的性子,實在不適合蹚進皇家這趟渾水。自小看著他長大的姬青十分清楚,他骨子裡雖然有一股一往直前、不達目的決不罷休的勁頭,卻沒有足夠的決心與狠勁來將這份幹勁貫徹到底。姬揚不像她,因為身居低位,所以心中時刻有一份焦灼提醒自己一定要往上走。姬揚不是。他並沒有什麼執意想要達成的心願,
但若是他被什麼人盅惑挑拔了的話……以殿下的性子,或許……
姬青搖搖頭,覺得自己或許想得太多。姬揚並不是不知世事的小孩,等閒三言兩語就能哄得他服服帖帖,言聽計從。想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等殿下回來後,自己提醒他一下就好。
這麼想著的姬青卻萬萬沒有料到,自家的殿下,確實是被不等閒的三言兩語哄住了。
*****
“……所以說啊,武則天以一己女——男子之身,開創了一個盛世。她的胸襟她的氣度她的功績,是許多女子的君王都萬萬不及的。”梁嘉楠說得眉飛色舞,姬揚也是聽得一臉興味。
大概是應了那句不打不相識的老話。自從那天兩人大打一場後,竟然莫明其妙地相互看對眼起來。姬揚雖名為正使臣,卻沒什麼人來拜訪他,他正是閒得發慌的時候,當下認識了梁嘉楠,次日一早便跑來找他。
而梁嘉楠呢,起初還擔心太子性格難纏,開始還硬著頭皮想快快敷衍了事。不想三言兩語下來,發現姬揚居然是個豪爽的性子,同他那邊的普通男生差不多。當即大喜。反正這幾天他不用去書房唸書。向楓姑告了假拍,便拉著姬揚出去了。
華國接待外國來使的驛館與皇宮是相連的,以示親厚之意。而驛館中的人,又不像皇宮裡的人一樣,出入宮闈還得點卯拿令牌。得了這層便利,梁嘉楠自然是歡歡喜喜地往宮外奔去了,還美其名曰帶姬揚見識本國風物人情。
不過,他對逛街這種事情不是很有興趣,而姬揚在宇國時,並沒有受到拘束,隨時可以出府遊玩。所以很快也對大同小異的街道與商鋪失去了興趣。於是,兩人每日便從遊玩改為談天。
一來二去,梁嘉楠一度受挫的心思又開始蠢蠢欲動,想要再次找人傳道授業。不過,這次他學乖了,先拭探了姬揚的口風。當他發現姬揚對他的這一套很有興趣後,頓時大喜過望,將早已準備好的演講稿一一道來。還在姬揚的勤學好問下添了不少註腳。總之,他很努力地以“女尊壞處多多,男權好處大大”為中心論點,尋找一切可以佐證證據加以論證,力圖將姬揚發展成自己的第一個信徒。
當然,其間為了方便起見,他也做過一些“變通”。比如說現在,他就把武則天給女變男了。
但是呢,為了人間正道,這一小小的雷點他還是可以忍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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