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五子爭朝(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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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 五子爭朝(2)
中軍兵源多出於直州和京畿,許多都是進身的品秩子弟。
身在林承時,舉兵幾乎是不可能的。
即使是想政變,也應是將帥假上令入勤,以不知道底細計程車兵殺入。
而秦綱卻翻雲覆雨,硬把這不可能轉換為可能,有剋制,有組織地逼宮,真把魯後唬住。
早上,魯後沒用食物,只呆呆地坐著。
她心中藏了一個祕密,又見中軍如此,自覺是天數使然,非秦綱之能。
在林承政變後,秦綱已經尊魯後為王太后,貶失蹤的秦汾為永樂王。
名義上,她依然是母儀天下的人。
但她知道,自己這個太后,也僅僅是秦綱出於穩定形勢,維持正統的緣由而採取的手段。
也許,將來他會怕落下惡名,會不殺自己,但這並不是自己的福分。
她清楚地知道利害關係:若是她接受奉養,就表示秦綱所受的詔書是真切的,不是自己矯行的,從而確立他的正統地位,甚至能有兵不血刃,奪取長月的可能。
若秦綱攻入長月,兒子,親族的性命呢?尤其是秦林,他是無時無刻不想除去秦綱為後快的。
秦綱於情於理都無法留他一條活路。
所以說,這雖然有利於朝廷形勢,卻同時把秦林和魯氏一族逼上了絕路。
取捨之間,如同千刃剜心。
她苦楚一笑,遙望殿宇,頓覺空蕩蕩的。
詹事帶宮女,太監進來,打斷她的靜坐,請求說:“太后,請駕慶德吧!”“你們先下去!哀家看到先王了,讓哀家給他說上一會話,好嗎?”魯後似痴似傻地說,她記得起往昔,自己還是一個少女時的相思,又記得自己被幸時的春宵,兩行清淚在臉頰上緩緩滑落。
詹事見她這樣,只好打了個千,帶人退下。
更留下青帳空室,孤單單,空竊竊的低語。
她隨即起身,摸出帷幄裡掛的一柄長劍,搖頭苦笑。
詹事站在外面,聽到魯後的自語,苦苦搖頭。
突然,殿室裡,魯後大吵一聲,不知道問誰:“天下有我這麼愛你的嗎?你對得起我嗎?!”詹事頓時哭了,他心想:太后也是人,可林親王卻未必知道。
片刻之後,裡面又傳來放聲的大笑,他聽得一句:“我隨你去了!”,突然一冷,猛地撲開門,卻見魯後刎伏劍上,魂飛九重。
他哀呼一聲,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接著,看到一卷白絹落在地上,連忙爬到跟前。
白絹上字飛如浮龍,卻是八個字: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原來她不是怪兒子對不起她,而是是思念先王!詹事心想。
隨即,他知道自己的麻煩大了,秦綱是千叮萬囑過的,而自己卻沒往這上面想,否則魯後如何摸到一把寶劍的。
秦綱此時已經到了慶德,聽聞後大愣,幾乎方寸大亂。
兵變,其實是他輕言緩語威脅拉攏了西門霸後,跳過國王直接與秦臺的聯手而成的,並非德望使然。
遠在流寇威逼時,秦綱就因西門霸的導向而做準備,拖延擊敗一干烏合之眾的時間,只不過是收服慶德人的軍心。
當夜,他和西門霸幾人,依峙的其實是一些親信和這些本對魯後反感的慶德募軍。
在軍伍調撥前,西門霸有意在魯後那裡反映,回報軍中一些情緒,一轉身得了令,便聚集了眾將議事,而讓秦綱的人在外治軍,約束眾軍齊聲高歌。
中軍將士被瞞在鼓裡,在軍令之下輕易就範。
宮廷一望,一聞,草木皆兵,卻不知道只有秦綱數百名親信圍裹西門,背後是不滿多一些,見風吹草動就跟著起鬨的慶德募軍,最後才是高歌的中軍。
可當時,無論是軍帳將尉,還是宮廷諸人都不這麼想。
他們都驚出冷汗,為竟不知自己的手下如此愛戴秦綱而後怕。
秦綱本在軍中威信不薄。
特別是軍帳中的眾將尉,眼逢百餘名湧入計程車兵持刃擁戴,而秦綱惶恐之至推託不休,只得效忠。
秦綱由是擺出“忠義仁孝”的大義,約眾三章,假意令人約束剋制軍伍,留眾將在大帳避鼓動之嫌,選代表覲見求詔。
過後,將領們仍覺得秦綱事先不知情,政變完全出自眾人自發的信任,擁戴,是完全有足夠的德望和賢能成為一位難得的明君。
但熟悉內情的人才知道,這都是表面,秦綱是擔心即使他號令眾人殺入進去,也只有幾百人真正效命,這才作出此等姿態的。
之後,他封鎖通往長月的路徑,得詔後立刻披星戴月趕至慶德。
這時,他手裡什麼都沒有,所倚仗依然是太后的詔書。
如今太后薨,立刻就把他推入到危機中,信任的危機,政變的罪人。
他焦心火燎安排佈置,讓人務必捂住自殺的真相,接著便以太后,自己,秦汾的名義節制或解除欒起等人的兵權,讓自己親信領兵向慶德靠攏。
訊息傳回長月。
秦林接到後數變其色,頓足高嚎。
他恨自己的母親在政變中妥協,卻不去想即使不妥協,秦綱也可以協天子以令諸侯的。
他一面咬牙切齒地在長月整備,一面令人通知狄南堂制掣健布,一面接受秦臺興獄的挑唆。
姚翔站在一邊,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他飛快地運轉心思,跪在地上使勁磕頭,直諫道說:“王爺,現在最要緊的是讓各地都知道秦綱挾持了國王和太后。
西面還不知怎麼回事,無論是通諭他們以真實情況還是封鎖訊息維持現狀,都比讓己將自相攻閥的好?!更不可大行興獄,否則會把我們的人推到秦綱那裡。”
“可要是我母后突然出面呢?!我怎麼告白天下,僅僅靠足以讓人揭露的猜測之言。”
秦林臉上現出青氣,自己強行壓制過才反問,“你怎麼知道她是被挾持?!即使是被挾持,也會被脅迫,最後自願!傳來訊息,說秦綱這個雜種尊她為太后!”接著,他一下咧了嘴巴,壓制不住暴怒,拔出長劍在屋子裡狂剁。
一時間,屋子的案、樽,瓶,帷幄,屏風競相發出乒乒乓乓、嗆啷嗆啷的聲響。
姚翔看他瘋癲奮狂,突然間無比地冷靜,心也寒到最大的程度,頓覺這再不關自己什麼事。
他想:你連你母親都信不過,你能信得過誰?!他失去半點相勸的心思,拿出假意去忙的意思,匆匆跑出去。
他在長月並沒有家小,回到自己的住所,稍微準備了一下,就去找唯一的親戚利無糾。
利無糾是武人,目前為止還摸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僅僅是受命帶人出行向西,監控狄南堂等人,以務必把招討軍掌握在手為己任,必要時不惜手段。
利無糾要以持節副使的身份,自然也要個排場,出錢僱來武士和半路得解寂寞的女人,只等匯合正使出行。
一行正要起程,就見姚翔衝上去就攔了車駕,駐腳上馬車,強行拉自己往僻靜無人的地方鑽,是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無端埋怨他讓自己出醜。
“怎麼了。
你?!”利無糾頗不快地甩開他的手。
“哥,你還記得我們說過要一起回家的話嗎!”姚翔看住他,想緩緩地囑咐什麼,卻又不知道對方心裡怎麼想,便並不挑明,僅簡單地講了一講。
利無糾回頭看自己華麗的馬車,見其上的美女已經探出身子給自己招手,立刻大義凜然地說:“危難之際,棄之不義!”姚翔知道他不是什麼義不義的,而是不想放棄現在所擁有的,美女,香車,寶貨,但他還是儘自己可能去威脅,怒問:“你真的不要命了嗎?”利無糾一愣,向四周看看,覺察到姚翔的認真,試探地問:“壞到無可挽回的程度?!”姚翔不願意把理由多說,僅僅點點頭。
“沒這麼嚴重吧。”
利無糾想了一下,卻還是擔心地說,“反是王爺知道我們不告而去,會要我們的性命的!”“你不能信任我嗎?!”姚翔頗為失望地說,“有些事是要罪連幾族的。”
利無糾摸摸鬍子,活動眼睛,卻咳咳一笑,不當回事地說:“沒這麼嚴重吧?!”他看姚翔神色中流露出無半分可緩和的意思,咬咬牙嚷:“那你等我!我收拾收拾東西!”他著急回身,姚翔看自己竟拉不住,按住眉心苦笑,對著他的背影說:“命沒了,什麼財貨都不是你的!”突然,姚翔看到幾名秦林府上的武士沿街而來,心下有些害怕,慢慢靠向牆角,轉而從巷子中急走。
他知道這是催促安排利無糾西行的人,會不許他坐馬車,帶女人來延誤時間的,不由心中一陣難受,低聲連叫:“豎子糊塗,禍國之最,卻尤自得!”這話,他自己也不知道是說秦林,還是說利無糾,只是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眼睛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