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 進宮(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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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 進宮(1)
次日,昏陽色陰。
疏鬆的雪兒將地表化得溼漉漉的。
一大早,丞相先按住外城糧倉被燒一事,抱定在百官朝議之際,議定出大將軍,軍政大臣,取消三衛將軍一事,也好早點把軍方抬上來,處理軍務,不至於文官壓武,讓軍伍滋生不滿。
他要人當場報給魯太后批,但不想橫裡又殺了道制書,是小國王給其八哥的官職,一併要議出個攝政王爺。
魯太后似乎一點嫌都不避,先借一個臣子的奏說自己要說的,接著,自個給自個兒子列功。
但她這樣鬧,又是小君親許,首輔也無辦法。
何況,丞相籌辦的鉅細,包括改錢更張,那都是違制的,也只有相互妥協,方可見行。
等午朝結束,新君親自頒制,授健布為大將軍,司馬召光為軍政大臣,秦林為君側親王。
此個一論,丞相即刻便讓健布整治外城兵馬,軍政大臣運作軍需,安排營地。
午朝過後,丞相又是廷議。
畢竟拿何種態度對待所謂的叛軍至關重要。
眼下朝廷困窘,若是大赦,則給天下困極的人先例,助長民眾從叛;若用重典,雖震懾了,但牽連過大。
先將兵士收回也不成,又會是亂上加亂,無赦書,這些敗散在城裡的兵卒是不甘心回營的,而且,他們回營聚首更難辦。
幾人議論半日,尚拿不定主意,最後把事情全定在象徵性的鞭笞上,決定大赦。
魯直理事這陣子,魏建心卻急了頭汗水,心慌意亂地等在宮掖下。
他是永祥大倉的大倉令。
倉中夜中失火,自然難脫干係。
但他夜晚不當值,居於內城,自覺應該可以向丞相解釋得通。
他這就頂著冷風,冒著熱汗,四腳顫動等魯直,見健布等人都出來回自己的新舊官署,不由可著眼睛在裡面搜尋,更加地著急。
見裡面沒有,他又等了半天,真如熱鍋上的螞蟻。
魯直終於出來了,他到現在還沒用飯。
丞相在宮掖裡辛苦勞累,君王都應該賜用的,但小國王未能這樣施恩,早就一溜煙跑出宣室玩了。
他也只好餓著肚子找地方吃飯,出來見家人的馬車都備好在等著,這就快快地趕去,腦袋裡還想著吃完飯再如何。
魏建心官步緊挪,橫裡追出來,冒叫了一聲,這就說:“丞相大人!我——”“你呀!怎麼?”魯直看了他一眼,停都不停地向自己的馬車走去。
“永祥倉大火,我不在城外,這會覺得還是給大人說一聲好!”他眼皮發緊,可憐地看住魯直,當是自己的解釋。
“和你有關係嗎?”魯直問。
“沒,不,不!有,我是永祥的大倉令!”魏建心跟著魯直沿偏階急下,差點踩空,他連忙收住腳,說,“副倉令本來當值,可他跑了!”“燒燬多少?倉裡現在怎麼樣了?去看了沒有?故障所在?外城衙門怎麼說?”魯直問了一大串子話,接著看他,這也是他關心的,畢竟糧食本就不足。
“我想先給大人解釋一下,再去看看!”魏建心感覺到心中舒坦多了,連忙說。
“是嗎!你不用去了!等著掉腦袋吧!”魯直冷笑一下說,“讓家裡人都洗洗,也好一塊掉!”說完,他袖子一揚,大步走下。
魏建心這會才感覺冷風之冷,熱汗成冰。
一愣間,他想追卻又未追,只是踉蹌往家走,昏頭無腦。
他沒有直接回家,反是甩了家人,進了內城一家酒樓,喝了點酒,這才敢開罵,接著聽到有人答腔。
他看看,都是一些魯直上臺懲治過的人,便果斷地拋掉自己生死,轉講丞相弄權,如何如何。
眾人自然都有同感,一下子把話題全講到憂國憂民上,但對丈為丞相,婿為廷尉就潑了幾車的汙水,接著轉到兵亂責任,又講到他個人養了幾百個小老婆,最後定格到強搶民女,霸佔民田,無法無那天。
這些話全落到旁邊一位客人耳朵裡,他姓金名瓜,是八王子下的心腹奴才。
他咯咯一笑,拋了酒錢就去找主子。
卻說這個強搶民女,“搶”字可是含糊。
飛鳥昨夜與一些人殺跑了一窩子兵卒,今日也到了“搶”能不能佔住腳的當口上。
那十多個兵全是重尉查武手下的,其中一個被射殺的還是個佐校。
逃回去的人在夜晚就回報了上去。
帶兵的不護兵,在軍中哪立得威信。
查武為人為官都有一手,他自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一大早帶了幾百把子兵去了衙門,打了聲招呼,說是幾個兵的扣子破了,徵召個姑娘去縫縫,結果被一包亂民給殺了七,八個。
這會衙門有等於無,公人都不敢進班,衙門自然含糊一聲,說了個拖後很久的日子。
查武這就帶著這幾百號子人自己去捉拿凶手。
他們也沒列隊,窩在一起到了二牛家這一片。
這時的天也才到半午,太陽沒有被什麼擋住,卻像不肯放光似的,望著陰鬱的大地黑著面孔。
街上也沒人敢出來,即使有個把人,也縮著身子,走得賊快。
一個巡邏的小子看到這麼多的兵,連鑼都沒敲,丟下就跑了。
查武笑笑,回頭看看跟過來計程車兵,讓他們為有自己這樣的長官幸運。
但怎麼找呢?他皺著眉頭想了一會,看住一片地,擺手說:“他孃的!敲鑼!把這一片的人都趕出來!”這樣,兵士們先闖進一家,在瑟瑟的家人看著下,摸了銅盆鐵鍋,掰了幾條凳子腿,分發下去,這就讓小兵邊敲打,邊進家趕人。
此時,在二牛家的院子裡,十多個武士見天氣好上一點,都不願意窩在房子裡。
他們在院子裡扎扎把勢,擰身兒,角力。
或者打盹。
飛鳥幾天都沒睡足,也是剛睡醒,在院子裡打水洗臉,猝然聽到鑼聲,還以為那又出什麼事了。
警戒的武士吹響了哨子。
飛鳥見武士隨手提了刀弓,自己也連忙在房簷下取弓。
他見有兵士來,只當又是想入室的,站在院子裡大聲警告。
“集合!都出來!”兵士看著未及時隱蔽的飛鳥,遙遙說。
“幹什麼?”飛鳥問了一句,接著唬呵說,“快走!不然可別後悔。”
兵士伸頭,看到院子裡其它帶兵器的人,自覺也不懼,只是讓快走,再不去就不客氣。
幾個兵士拿著雞毛鼓勁狀威,就見飛鳥拉了弓弦,便立刻分散,轉身就跑,來不及跑掉的只經受一輪就差不多全倒地。
聽到他們邊跑邊呼自己人,眾人本能地感覺他們人多,但想想也不怕。
狄南良出來。
見其它人等都往屋子避開,也是往亂兵上想。
可不大一會,就聽到響起亂糟糟的腳步和喊叫聲,他一下反應過來,大聲說:“扣好門!找東西堵上,其它人把所有的箭袋都拿出來備用。”
一個武士穿上去,剛把柴門扣上,就看到士兵湧至。
狄南良安排了幾下,兩名武士上馬策應。
兩人拿出所有的箭袋,其它人已經開始射箭。
花流霜也拿著大弓趕出來,和勇士們一起備戰。
這些士兵們大多是槍兵的刀盾兵,沒幾人有弓箭,邊喊著威脅的話,便已經開始投槍。
二牛家在巷子底,又不是順巷子的,柴門旁是主屋的一排房子,限制了士兵,不然單密集投矛就夠人受的了。
當然,這也成了限制自家人射箭的障礙。
五六隻長矛呼嘯著飛過,有一隻插在飛鳥面前。
飛鳥顧不得心驚,只是和眾人一塊搶射。
查武還是失算,他只是主觀地以為某處有一二十聚在一起的凶徒,並不覺得他們有素,隨便拉了些兵士,又順手指定了幾十個人作為第一輪攻擊。
這些前面計程車兵很不幸運。
一瞬間的迅撲猛撞,不得不用七,八餘具屍體的代價才衝開柴門,蜂擁殺進。
前面的武士立刻拉刀迎擊,給背後的人繼續射箭的空間。
這是一種默契,圈和射。
殺進來的人並未賺取任何好處,就在策應騎兵,武士,和箭枝的配合下一觸便潰,未能依賴長槍的長度殺傷對手。
第一輪攻擊就這樣瓦解了。
但這樣絕對劣勢的仗讓大夥的心頭都壓上石頭。
狄南堂的擔心成真了,但狄南良的人並不是在大街上被人誤會。
在這敵人推走的短暫時間裡,狄南良立刻吩咐:“把槍和箭枝趕快收集回來。”
飛鳥則看了看房子,快跑進屋子,喊裡面驚恐抱頭的男女。
接著,他拉了兩張被褥,大聲地要燈油。
在小玲嫂和飛雪的幫助下爬上了屋頂,他又弄上倒過燈油的被褥,還拿了把火摺子。
眾武士則忙著拔箭枝,收集長槍,四處找柱子,長木,紮在柵欄縫隙裡,好將通道空間更小,並防止士兵合力推牆,接著,他們又在柴門邊下了幾道索。
這時,敵人又來了。
這次,他們井然有序,在巷子中道停下,看來是在考慮怎麼進攻。
不一會,後繼開始運送從旁邊各家拉來的人,讓他們頂著銅盆什麼的排到前面。
飛鳥在房頂看得心驚,怎麼都想不到還有這麼歹毒的作戰方式,若是人足夠多,但憑蜂擁而上,即使你下得了殺手,也能被他們硬擠而進。
不過你們會失算的,飛鳥抱住被子伏在房子上想。
他擔心的不是這樣的正面進攻,反二是繞,從背後,旁側的房子殺進。
他回頭看看,又側向看,這才安心,覺得敵人暫時還沒想到這樣進攻。
“開進!”為首小軍官喊了一聲。
一大群鄰里被長槍頂著,哭喊一片地向前走。
飛鳥吹上火,在兩處被子上燒上幾處,等火稍大,眾鄰里過去後,一下投下一張,接著又投下另一張,將人流割斷。
看被子被子上起火不小,果然驚到士兵,引得他們雜亂踏腳。
飛鳥提著弓箭大喊:“大夥快跑,回去拿兵器來幫助我們!”大小男女紛紛趁機沿巷子逃,也有不敢逃的站在原地喊呼。
士兵們用長槍挑上被子,想將被子挑起甩回飛鳥那,但失敗了。
飛鳥射掉軍官模樣的人,避開幾把投矛箭枝,俯下身子大喊:“你們這些叛軍聽著,再不退就死無葬身之地!”軍官看到飛鳥,指揮人從鄰居家的牆向上爬,來搶佔房頂,卻被他的連環開弓射殺一空,只好敗走。
雖然見敵人的第二次進攻失敗,但飛鳥格外擔心,怕自己給這些軍官開啟進攻方案。
他見房頂上落了一杆未掉下的矛,便拿在手裡,繼續等待。
一陣異動引得他回頭看,卻見二牛家的親戚紛紛在後牆那裡翻逃,男人扛女人,女人遞孩子,忙亂無措。
他忍不住騰起被拋棄的怒火和焦躁,真想射殺他們,但還是忍住了,不得已搖搖頭,說:“未戰先退,怎麼打仗?!”他沒等到他一被褥放走的人回來,反很快看到敵人組織的第三次進攻。
這次舉盾牌的多,他們把盾牌扣在頭上,讓飛鳥無可奈何。
他有些後悔,後悔自己的被褥投的不是時候。
這些盾牌都是皮子包木的,不難燒著,但現在,他也只得看著這第三波的進攻逼近柴門。
他移動身子,把手邊的矛投向一名顧頭不顧身的兵士,換回一聲慘叫。
兵士們先避開插在土牆柵欄上的竹棍,然後再次用性命衝開柴門。
他們在柵欄那裡整頓,每八九扇盾牌合起一起無間的盾陣,讓無盾之兵藏在身後。
但是很不幸,他們的前排被兩條絆索,頓時傾倒一片。
武士們乘機持槍刺殺,甚至能貫穿包著皮子的藤木盾,完全佔據優勢。
但敵人並沒有像第一次那樣,一戰就退,而是衝過絆瑣,和武士們纏鬥。
同時,第四次的人又集中在巷子口,並留出空隙往裡走,等著按次序輪換。
一名黃裡透紅的大漢站在這些軍士後,筆挺地跨步喊令。
他穿了一件明光甲,沒帶頭盔,黑緞子褲,手裡舉著一把長刀。
這就是查武,他本來想的只是抓住凶犯,作個給士兵門交代的樣,但事情卻一發難收,卻讓更多的弟兄送命。
一開始,他自然無比的惱怒,可現在不一樣了,他不但對幾十的傷亡驚心,還想早早完事,免得碰上一身騷,成了私自用兵和殘屠無辜。
飛鳥看他看得高興,早早就用弓箭瞄準。
查武讓眾人停住,抬頭看看日過中午的太陽,掩飾住自己那一絲不安之色。
就在他等待中,飛鳥拉了箭,一箭射穿他前面計程車兵。
這自然不是失誤,而是製造慌亂。
果然,兵伍蠢動。
查武心驚了一下,一邊抬眼看,一邊制止。
正在這時,一枝向他瞄準的弓箭射過,被他一把抓住。
他拄住箭枝,正要得意,卻又是一隻更刁鑽的箭枝。
他一手拿刀,一手拿箭,一個反應下,只是本能地後退。
但已經來不及了,這一箭正從側面射中他的脖子。
士兵們更亂了,和所有的地方一樣,他們崇敬百發百中的英雄,在千軍萬馬中的猛將,並習慣地相信他們是不可戰勝的。
所以,飛鳥這幾箭,不只是射中他們的統領,還射中了他們一份驚駭的心。
他們雜亂地後退,以求脫離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