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九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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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十九節
第二卷懵懵垂髫求琴藝,騎從悠哉富家翁十九節外面一有動靜,龍寶法就魚躍而起。
他看看身旁橫斜的軟肉,側耳傾聽片刻,等躡手躡腳地探頭出帳一看,才知道是自家人在叫,連彎刀都替自己取了,便連忙向四周看去。
昏黑一片的營地颳著嘈雜聲,東面一排平板車外有幾個捋馬要上的渾實壯漢,韁下的烈馬嘶昂尥圈,只在注目這一刻,已有一人加鞭而去。
奉刀的自己人忐忑不安地提醒道:“爺!我們趁亂快走!”龍寶法沒有動,轉身掀開簾帳,回頭看看那個橫睡不醒的女人。
手下把聲音往下壓一壓,看去一眼,比劃了個“殺”的動作。
龍寶法搖頭嘆氣,連目光都沒有收回,似是極不忍心。
旁人更加焦急,連聲勸道:“都什麼時候了,爺怎麼能捨不得一個女人?!回頭打了勝仗,好女人還不是任挑任選!”龍寶法惋惜道:“薩林黑闊是個巴特爾,我真不忍心看他慘敗!”說完,他下了很大的決心,推去刀,轉而向薩林黑闊的大帳走去。
餘人面面相覷,隨即跟著扯勸,卻哪裡止得住他,眼看薩林黑闊的弟弟薩爾蔑在不遠處出現,只好住嘴。
薩爾蔑是薩林黑闊的幼弟,年幼多病,因而被送到薩滿門下修行,直到薩滿師傅被戰爭奪去了靈魂才回到家裡。
只見他神色憂鬱地來到家族僅餘的高車旁,把轅頭上的鞍子攜到臂上,慢吞吞地回頭。
等看到龍寶法,才笑了一笑。
昨日喝酒,薩林黑闊當著薩爾蔑的面,跟龍寶法說他沒有足夠的才能和軍功,無法替自己守灶。
龍寶法是為薩爾蔑說了好話的,便覺得這一笑源於感激,近一步詢問:“這是怎麼了?!唉。
你怎麼抱著鞍子?”薩爾蔑回答說:“收拾收拾,準備回漠北!”龍寶法一陣兒糊塗,只聽他又說:“這裡放牧的馬匹,多數都是首領伯克的。
調馬紛發,非是萬不得已了不可!”龍寶法聽不懂,只好要他再解釋。
於是,薩爾蔑又說:“可汗打仗不走移族落,靠抽人編籤。
他的百姓本就少馬,出人者便不願意再出馬,營中無騎,無替換所騎的戰士到處都是,最後以出多少馬匹給多少戰利利誘伯克,勉強湊足戰馬。
可誰又願意把畜群分離,散到下面?這不,全養在這兒。
夜中調馬,可見戰勢多麼地不妙,我看你還是儘快把人聚攏,準備跟著我們回漠北吧!”龍寶法還是難弄清楚。
他也是在戰後才知道,狄南齊和龍擺尾商量了一樣,也在當夜襲敵,破龍虎山等營地,斃俘大小頭領三十餘,完虎祥才心中驚恐,連夜調馬。
與他不同,不遠的薩林黑闊卻大為意外。
他正是預感到什麼,內心焦躁而無所是從才出帳走動,碰巧聽到兩人說話,便站了一站。
薩爾蔑正在興頭,冷不防抬頭,見阿哥用犀利的眼神看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又不知道哪犯了錯,只好低著頭走掉。
龍寶法同樣不敢面對薩林黑闊,又要思考怎麼和他說話好,便盯著薩爾蔑的背影。
薩林黑闊走到他的身邊,低聲說:“你也在想他的話?!我投靠可汗,本沒有什麼忠心可言……可就這樣回漠北,我——實在是不願意!”龍寶法見他情真意切,便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回去了!”“又有哪裡可去?”薩林黑闊心情沉重,不往下再說,“呼”一捶腿根,嚷道,“你侄子還在外面。
此時人雜馬亂,得趕快找他回來。”
龍寶法不語,心想:怕是早走脫了。
找得回來嗎?若是你昨日不強留我,我也說不準自個。
薩林黑闊這便喊人,喊了幾個都不在,又喊。
剛喊到兩個,西南方向的角號便已有異。
他聽了幾聽,以詢問的眼神看著周圍幾人,問:“敵人來攻?!”一下不曾得到答案。
他返身扯去薩爾蔑套就的戰馬,一按而上,抽出彎刀便要趕去。
龍寶法一個箭步躥去馬頭,攔問:“你要去幹什麼?!”薩林黑闊聲色俱厲地責備:“自然是去打仗!你要是個巴特爾,就該與我並肩作戰,為你哥哥報仇。”
龍寶法問:“打得贏嗎?你等倉猝遇敵,怎麼打仗?”薩林黑闊就像一隻欲食血肉的猛獸,兩眼紅光噴發,吼道:“要你教我!此來戰馬數千,倘若不能殺退敵人,將來豈不被可汗怪罪?!”龍寶法突然覺得兩人已是血肉相連,不拽不行,呼嚷:“那也不成!可汗死活,和我們有什麼關係。”
說話間,一旁有人呼斥。
龍寶法情急,也沒細聽,正不肯放手間,覺得股風撲至,人影來到,被什麼人扯住。
又被自己的人搶回後,龍寶法這下看得清楚:原來橫裡殺出十餘人,怪他出言不遜,要來擒拿。
薩林黑闊冷喝了幾聲,突然揚刀剮翻一人,口中叫道:“老子和自己坦達爭執,要你們來管?什麼他孃的可汗,帶老子打勝仗才是!”一干來人愣了。
龍寶法卻又驚又喜,驚得是他殺了紅日可汗的人,喜的是他一定能被自己說服。
半晌,才又一人悲呼:“薩林黑闊,你想幹什麼?!你就不怕可汗怪罪?”龍寶法連忙看向他,見他雄踞馬上,刀口沾血,心中也問:這回,你還怕可汗怪罪嗎?薩林黑闊並無半點畏懼,獰笑大呼:“滾!”一干人灰溜溜便走。
龍寶法再往兩下看,薩林黑闊的人已聚集不少,一名少年戰士扎馬在火堆旁邊,對著天空急吹,而回頭,薩林黑闊正期待地看著他。
他一陣迷亂,口快勸道:“好坦達。
我們投降吧。”
“你說什麼?”薩林黑闊生怕聽錯了。
龍寶法說都說了,便肯定地坦白說:“我是奸細!是的,論輩分,我還是龍青雲的族兄。
只要你願意,我保證不少你牛羊草地!”“你說什麼?!”薩林黑闊問,他突然大吼一聲,寒刀閃亮。
龍寶法一動不動,直到他的刀停留在自己的頭上,才說:“我可以保證,龍青雲比紅日可汗強上百倍。
此一戰,紅日可汗必敗無疑。
你難道要做刀下之鬼嗎?還是你覺得憑你這些人可以打敗他的數萬雄兵?即使你能贏又怎樣,我聽他說過,他還要靖康國大朝廷出兵!”薩林黑闊仰天不語。
龍寶法在夜色中看不到他的眼睛,等了半晌,只聽他沉沉說道:“說這一番話前,我還當你是我的坦達。
我不想在這裡殺你,你給我滾!記住,身為一個猛扎特族的巴特爾,也只有死戰到底。”
龍寶法這才知道自己始終沒有看透薩林黑闊,終久要失去這個一見難捨的坦達,然而心裡卻很痛快。
倏然,一騎奔來,未到跟前,上面的人便已落馬。
薩林黑闊再也顧不得督促他“滾”,帶人急行。
龍寶法遲疑片刻,正要尋馬跟上時碰到薩爾蔑,還沒和他說什麼,就聽他說:“你不該去勸我阿哥。
他不會聽的。
他——是猛扎特族的天驕,英勇善戰,無人不知,一旦離開,便如樹無根鬚,永遠沒有復興家業的希望了!而我,卻可以和你走!”龍寶法生氣地責備他:“你胡說什麼,還不想想怎麼搶回你的阿哥!”薩爾蔑再次請求說:“劣阿汗要嫁女兒的時候,阿哥讓我去。
我便去了,卻大大出醜。
於是,在各部各族,我的庸碌無能正如我阿哥善戰的名聲一樣,也只有遠離才能復興我穆裡克默思兒斤家。
你帶上我去見你們的可汗吧。”
龍寶法不理他,見所帶的三個人拉出馬匹,騎上便走。
一路都是潰退中猛人,在冥冥晨曦中驅趕馬匹,惶惶如喪家之犬,問上一問,卻也不知龍擺尾帶了多少人,正欲再往前走,看到薩林黑闊幾十人的馬隊捲風一樣往回刮,稍後,鬧了個把時辰的飛鳥、飛孝他們也奔到這裡,並認出他們。
龍寶法見他們竟未走,心中不免熱乎,問候過兩個受傷的漢子,這才知道他們是受飛孝所累。
他還沒以看護的責任數叨,飛鳥就催他們往上去,叫囂說:“再走幾里就是要道,馬匹都要從那裡過,早點去,勸他們不要走!”“勸什麼?你這孩子怎麼掉到財眼裡了?!”龍寶法罵嚷,“就知道龍擺尾答應給你一半的馬。
我看你去。
薩林黑闊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了。
你去,看他不宰了你餵狗!”飛鳥不信,回頭一指,笑道:“看,薩林黑闊的狗?他宰了大夥,也找不到狗喂?!”原來他們每人的馬後面都拖著生肉,引了十來只牧犬跟一路。
眾人把注意力放到他身後,才開始驚歎。
想想,有狗跟著,不知情的人萬不會懷疑他們的身份,不免誇這人的主意。
飛鳥不免得意,四處問人:“薩林黑闊呢?”一旁有人插了嘴,假慫恿說:“剛過去!被打跑了,追上勸勸?!”飛鳥、飛孝卻怦怦心動,和他們說了會話,一碰頭,打馬就走,後面的人追了好遠,卻被幾處潰人潰馬阻隔,退了回來。
此時天已大亮,薩林黑闊身邊的人要認出他們一點都不難。
龍寶法也沒有什麼辦法,一面罵狄南堂,一面把希望寄託到薩林黑闊那,希望他還當兩個孩子是自己的侄子,等著自己去討要,也好不負逢術所託。
走論之間,背後馬蹄聲緊。
眾人回頭看去,數十瘋騎空馬扯著土煙狂奔,嘶嘶啞啞不可阻擋。
不少殺紅眼睛的見什麼礙道就掏一刀。
遠遠望去,一頭往前跑動的老牛讓路不及,便被雪亮的刀子刺過,翻成一團。
鏜鏜一陣密蹄,已可以看到獵獵披風,和風勢帶起的皮繩帽和直髮亂辮。
眼看他們直衝跟前,差點看也不看就殺條路繼續追,幾人驚喜交加地留意到捲來的逢術。
他偏離馬隊,攬著駿馬急轉,“籲”地一喝,大聲詢問:“阿鳥呢?阿孝呢?”馬隊停了一停,幾個騎士在陳良之後也來問及,聽到龍寶法的“剛……”,便又一勒馬轉身,向前追去。
龍寶法的人攔住一個水桶般的彪漢,只聽到他粗悍地喝嚷:“能救出他倆,就有份分馬!”龍寶法“啊”地一聲,還沒問“是誰說的”,就已見到一名手下悄無聲息地遠離自己,猛蹂馬股。
轉過頭,另兩名手下在罵:“這群見錢不要命的畜牲,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雖是這般罵著,馬鞭卻已如雨點。
龍寶法只好大吼:“你們可知道這是在敵營?不愛惜馬力,就不怕陷入敵人的包圍?”